她深吸口氣,才想叫他別太得意,忽被突然湊過來的韓鈺嚇一跳。「做什麼?」
「我有辦法了。」韓鈺拉著水無艷往內屋走。「黑子,你把其它人關起來,等我們辦完事再來放他們。」
「你要把我姊姊帶到哪裡去?」吉丁當然要跟水無艷在一起,死纏活賴地跟了上去。
顧明日放心不下,也緊隨不捨。
「你再說一遍,你要我做什麼?」水無艷目瞪口呆地看著韓鈺。
顧明日哈哈大笑。「好,果然是好主意,找不到﹃水無艷﹄,就自己製造一個,還挑了一個最好的人選來扮演。」只要她沒危險,他不介意找點樂子。
水無艷啼笑皆非。想不到有一天,她會被人強迫假扮自己。她忍不住懷疑韓鈺其實已看穿她,才故意消遣她。
「你沒聽錯,我就是要你做巡按水無艷,幫我救一個人。只要他平安,我就放了你。」韓鈺也是沒辦法,眼下太緊迫,容不得她再去尋找真正的水無艷了。
「你剛才還說我貌醜,不像水無艷。」
「那把臉遮起來嘛!至少你脖子以下都很漂亮。」韓鈺很誠實。
水無艷氣悶,顧明日已經笑得快喘不過氣。
吉丁撇嘴。「巡按大人哪兒有這麼好扮?儀仗呢?官印呢?還有上斬昏君、下斬佞臣的尚方寶劍?你們什麼都沒有,扮巡按?扮死人還差不多!」不知不覺中,他洩了幾分狐狸尾巴。
水無艷瞪他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一般平民百姓哪弄得清巡按行頭。
顧明日涼涼地插句話。「給我一根蘿蔔,我連玉璽都能刻給你,那些小玩意算什麼?」
韓鈺本來被吉丁問得發黑的臉瞬間亮了起來。
「你真的能幫我做出官印、儀仗,還有什麼劍的?」
「天底下沒有巧手天匠做不出來的東西。」顧明日很有自信。
但韓鈺的表現很打擊人。「巧手天匠?你的名字這麼長?外族人啊?」
換水無艷笑了。顧明日的大名也不是走遍天下皆通,好像她無敵的魅功一樣,遇到他總熄火。
顧明日也懶得跟韓鈺解釋許多,便道:「你只要相信我能幫你就好了。」
「是幫忙上天堂?還是幫忙下地獄?」水無艷細聲輕喃。
他冷笑,傳音入密。「有差嗎?橫豎都是死。」
水無艷心一顫,細語:「不許隨便殺人。」
顧明日不語。他並不濫殺,不過有點愛記仇。
可韓鈺沒有水無艷洞悉人心的心機,只是很興奮。
「你真的能幫我?太好了,需要什麼,你說一聲,我立刻去準備!」
水無艷插口。「我沒答應要做那假扮巡按的蠢事。」
「為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當做一件好事嘛!」韓鈺居然像個小女孩一樣纏上她了。
「喂!」水無艷甩著袖子。她們很熟嗎?她黏得如此緊。「你先放手,有話好好說。」
唰地,她的袖子被韓鈺扯破了。韓鈺紅著臉,霧氣立刻蒙上雙眼,好像水無艷欺負她了。
水無艷從她手裡搶過斷袖,遮掩暴露的玉臂。
「你……我這受害者都沒哭,你哭什麼?」
「你不幫我。」韓鈺根本是個被寵壞、沒見過世面的大小姐。
「她會幫你的。」顧明日看不見,但週遭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朵。他脫下外衣披在水無艷身上。「我負責說服她。」
水無艷咕噥。「我豈是如此容易說服的人……」
他傳音。「代天巡狩本就是恩護百姓、匡扶正義,豈會見危不救?」
水無艷對自己的官聲頗有信心,真正無辜者會攔轎告狀,或是請訟師翻舊案,而不是想方設法擄劫巡按,逼她救人。
這一夥綁匪不循正途伸冤,十有八九罪證已定,她才不要去救一個惡貫滿盈的罪犯。
顧明日卻對韓鈺說:「你先出去,我來說服她,兩個時辰後,你再進來聽好消息。」
「好啊、好啊!」韓鈺拍著手,居然把吉丁也一起拖走了。
「你放開我!我要跟姊姊在一起,姊姊——」吉丁掙扎著。
「吉丁,你先出去,我沒事的。」水無艷只得安撫小忠僕。
等到韓鈺和吉丁都離開後,廳裡只剩顧明日和水無艷。顧明日很自在地尋了張長几坐下,倒茶品茗,好像在自己家。
真是個有趣的男人,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都顯得卓爾不群。水無艷看著他,隱隱有種身處山林、輕風拂面的錯覺。
他說要說服她扮巡按,卻不開口,是想跟她比耐心?
可惜她從沒打算與劫匪硬碰,人家逼她,就做吧,忍一時之氣,退一步海闊天空,等劫匪們防備鬆懈後,她已經溜到天涯海角了。
她笑著坐到顧明日身邊,陪他一起喝茶。
不知不覺,兩個時辰就在二人別具心機的笑容中度過。
顧明日走到門口大喊:「她已經答應了,你們把晚膳送進來,吃飽後大夥兒再商量怎麼去救人。」
外頭傳來韓鈺和一干劫匪的歡呼聲。
水無艷一手端著茶杯,錯愕地看著顧明日。「我答應什麼?」
「你橫豎會答應的,我不過是替你通傳一聲。」
「顧先生幾時成了我肚裡的蛔蟲?」
「你沒聽過江湖傳言?顧明日雙眼俱盲,卻可以製造出天底下最精巧的物品,因為我有第三隻眼。」他比著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告訴我,你會答應。」
「倘若我拒絕呢?」她很生氣,看他伸手要拿茶杯,故意把杯子挪走。想不到顧明日真的有三隻眼,手掌一翻,拿走了她的杯子。
他陶醉地深吸口氣。「原來茶香混合著脂粉香才是天下第一味,顧某受教了。」
好吧!她承認,比厚臉皮,她輸很多。
「顧先生好品味,我這胭脂是太后御賜,珍貴無雙,看在相交一場份上,我可以送你一盒,下回你泡茶的時候,添點進去,便能時時享受天下第一味。」
「不必了,少了美人的襯托,再好的胭脂都失色,我有這杯茶,足矣。」他故意喝得津津有味。
看他一點一滴吃掉杯緣的胭脂,水無艷彆扭得想撞牆。
這麼愛喝她的口水?好,她輕手輕腳地拿起茶壺,打開壺蓋,正想朝裡頭吐唾沫——
「聽說水姑娘初入仕,在大理寺供職三年,將裡頭沈積二十年的舊案盡數清理完畢,不知是否屬實?」他突然開口。
她嚇一跳,差點摔了壺蓋。
「多虧同僚幫忙,總算完成恩師交代的任務。」
他伸手,拿走她指間的壺蓋,認物之準豈止是長了三隻眼,她懷疑他全身上下都是眼睛。
「以水姑娘辦案多年的經驗,什麼樣的人不能循正途伸冤,要這樣不擇手段?」
她很鬱悶,兩人的想法居然是一致的。
「水姑娘?」沒聽到回話,他疑惑。
「壞人。」她不甘願地咕噥一聲,見他把茶壺護得死緊,乾脆收走桌上所有杯子藏起來,看他怎麼喝茶?
「那麼這群劫匪算何種人?」
「庸人。」至少韓鈺和黑子給她的印象不壞,就是鈍了些。
「庸人也許不聰明,但至情至性,點水之恩、湧泉以報,確實很可能為一點小事,便替人賣命。」
她藏杯子的動作頓了下,盤腿坐到地上,細思韓鈺和黑子可能受到何等蠱惑,居然想要綁架巡按去救人?
他們不知道這是死罪嗎?或者他們明知道,卻不惜以身犯法,因為他們想救的人,值得他們拿命來換?
很有點意思……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卻能收買這麼多人心?她有些好奇了。
「現在水姑娘願意蹚這趟渾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顧明日居然坐到她身前。
嘖!她最大的缺點就是想事情容易出神,以前沒有顧明日這樣精明的人在身邊,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現在得小心了,否則被他賣掉,還在幫他數銀子。
「好吧!我答應『扮』巡按。」自己扮自己,也算件有趣的事。
「水姑娘果然高義,顧某投桃報李,也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他拿走她擱在腳邊的杯子。「你想整顧某,讓我喝不到茶,把杯子摔了就好,何必藏呢?」砰地,他砸爛杯子。
她瞪著顧明日,嘀嘀咕咕:「我才不相信你有三隻眼,你肯定騙我,你根本沒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