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怎麼小姑娘都長得不一樣?連像個大妞的姑娘都找不著。她悶著氣,又灌了幾口,聽見樓下喊道:「春香公子,請。」
她含在嘴裡的烈酒差點一口噴了出去。阿娘,她從不去掌握傅臨春的行蹤,他身為雲家莊的寫史公子,東奔西走是常有的事;而她是雲家莊掌握生計的主子,也是時常亂跑,她總想,天下之大要偶遇很難,今天還真他娘的巧……
酒樓的雅房以垂地珠簾相隔,珠色偏暗,能適時掩去雅房貴客的部分面貌,同時,也避免完全的隱密讓雅房裡的人做出不雅的事來。
春香公子遇春則香,芳香令人身心舒暢,唯一一點不好,就是很容易讓親近的人沾上那個味兒,現在正是春天,跟他過一晚上肯定全身染香,她完全沒有興趣在這時候遇見他。李今朝只手托著額,臉蛋微微撇向窗外,眼不見為淨,反正當個縮頭烏龜她早習慣了。
那些江湖人陸續上樓來。她似乎聞到香氣了,香氣極淡,令她想起蘭青身上的氣味。
大妞她……捱得住蘭青身上那能左右人本能的媚香嗎?
「這酒味……真香啊。」傅臨春忽道。
李今朝小心肝撲通通跳著,繼續支著額,斜看窗外。窗外景色好啊,景色美啊……
「這酒樓的今朝酒是一絕,入口芬香,喝完七口後,保證不但快活似神仙,睡上一覺,所夢皆是美夢,今朝有酒今朝醉,春香公子可以一試。」
「原來如此。」那聲音如暖陽,輕輕拂過李今朝的心頭,但,心肝依舊撲通通的跳,她左手支額,右手攥著酒壺。這酒壺豈止七口,十七、八口都不是問題,她手一軟,任著酒壺滑落桌下,腳尖一頂,讓酒壺安全落地。
她沒喝酒,哪有喝酒……
她聽見他們轉入對面雅房,不由得暗鬆口氣。傅臨春為人隨意,什麼都能配合人家,來酒樓喝酒是小事,不過,自她戒酒後,他也未曾沾過一滴酒,就不知,他要喝了這種今朝酒,會作上什麼美夢?
江湖人的事她一向沒興趣,也不想去探聽,遂半瞇著眸,心裡哼著小曲,半盹半醒,等著他們離去。
以不變應萬變,是她一向作風。
「姑娘,酒壺呢?要不要再來一壺?」店小二見她這頭空空,慇勤地問著。
他娘的……她嘴裡動了動,最後忍氣低聲道:「來一壺茶吧。」
「什麼?」
「……茶,隨便上一壺茶。」她咬牙切齒。
店小二終於聽清楚了,連忙下樓煮茶去。
偶爾,其它雅房有著私語,她下曾細聽,就這麼輕敲著桌面,望著窗外的細雨。
茶來了,她也不去喝,就這麼回憶過往的生活。她的人生不必靠回憶去度過,但這幾年,想起大妞時,她總是掩不住滿心的失落。
有人說她是重情重義,但,她才不管這什麼情什麼義,她只知心頭曾無比重視的小朋友就這樣走了,她就不懂為什麼為了撈什子江湖不能共建未來?
她眼眶驀地紅了,心裡極度不甘。大妞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也許在他人眼裡不是最好的那個,但她心裡,大妞絕對是頂尖兒的。
淚珠滑落,她也不想去抹。到哪天呢?要到哪天,世人才會忘記關家血案、忘記蘭青?要是她去見閻王了,世人還忘不掉呢?
那,她豈不是連大妞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這些江湖人多討厭,明明不干他們的事,為何這麼愛去挖掘旁人的傷痛?
不是說今朝酒能令人入美夢嗎?怎麼她想的都是些難過事?
「要關窗麼?剛喝了酒,就這麼趴著睡,雨要打進來,準會受風寒。」
溫暖的聲音響起,她也不想理,只想這麼沉浸在回憶裡。與她同桌的人彎下身,拎起那酒壺,直到她聽見水酒倒入杯裡的水聲,她才回過神。
頓住。
阿……阿娘喂!她眼角怎麼瞟見熟悉的紅袍就坐在桌子的另一頭。
本是愛困的意識全被嚇醒,她下意識摸上店小二剛放的茶壺,但撲了個空。
她直覺抬頭,對上傅臨春的春眸。
他微微一笑:「醒了麼?」
她東張西望,二樓各個雅房早已無人,只剩她這一桌,她嘴裡動了動,但又閉上嘴,怕嘴巴一開,酒氣便洩了出去。
傅臨春招來店小二,道:「再上三壺今朝酒吧。」
店小二一愣,答道:「一壺一個人喝已是過多,爺兒……」
他輕輕晃了晃將空的酒壺。「既然這姑娘都喝了快一壺,我喝個三壺也不打緊,去拿來吧。」
李今朝暗咒一聲,慢慢坐直身子,等店小二送來三壺今朝酒後,她才問道:「你不是跟些江湖朋友一塊來的嗎?」
「今天晚上華家莊在此地借閱江湖史,自然有人忙著上門去。我看這兒風景好極,就留下來喝上一杯酒。」
李今朝見他還真的倒了一杯,不由得心疑。他喝不喝酒一向隨意,但自她養生後,她也沒再見他碰過酒。她嘴裡問著:
「你是老字號的寫史老大,他們不來纏你,卻去看華家莊?」華家莊在近年江湖躍起極快,但也不至於完全蓋住雲家莊的鋒頭啊。
「最近不知哪兒來的賊兒,只要哪兒展出江湖史,他便偷去燒了,與其說大夥去看華家莊,不如說,各自興致勃勃想要擒下這賊吧。嗯,你也喝啊。」
他替她倒了一杯,還是滿滿一杯呢。
她心神不在酒上,喜道:「難道是蘭青……」
「不是他。」傅臨春一口飲盡那烈酒,說著:「他是聰明人,自是明白許多事靠的不是史冊流傳,而是人們口耳流傳。」
李今朝聞言,沮喪地又軟了下去。她也一口喝盡那杯酒,失落地說道:「不知他倆,至今過得安好?」
他又為二人斟滿酒,慢吞吞道:
「自是安好。大妞個性沉穩,必能穩住蘭青。」
胡說八道!明明幾年前他說過蘭青心狠手辣,若是一個差池,大妞必會死在他手下,所以,讓無浪陪著大妞去了。
現在就算安慰她,也不必安慰得這麼誇張。
她是不信蘭青會殺大妞,她只想知道這兩人過得好不好。任何朋友在她心裡都重要,可是,每個人都是成年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去處,唯有大妞,在她心裡還是個孩子。
跟她一塊玩到大的大妞,在她受風寒時守在她身邊的大妞,看見她偷喝酒就打她的大妞……她眼淚又滾落出來。「我總是不懂,她有什麼錯?為什麼要讓她清醒過來?」
「嗯……也許,她清醒過來後,會過得更快樂。好比,她能姓關了。」
「快樂?哼,五年不眠不休地練武、擔心蘭青,這也能叫快樂……」李今朝一頓,訝異地對上他的眼。「她能姓關了?」
「聽說有個小鎮路過的女大夫很神,專治一般病症,她自稱姓關,叫長平。」
「……小鎮?」她頓時恍悟。必是葬著關長遠夫妻的那山下小鎮!
大妞十二歲那年,她曾陪著大妞上山去掃墓,而後年年都是她陪著大妞,這幾年大妞不在,她怕大妞無法盡子之孝,照樣代大妞上山去掃墓……這麼說來,她們曾擦身而過了?
「是今年麼?」她趕緊問著。
「是啊。」
那表示大妞過得很好,才有餘力去祭拜爹娘。這個傻妞!這個傻妞!老天待這個傻妞還是好的!李今朝心裡激動,真巴不得明年快快到,她去那兒等著大妞,大妞是變高了是變胖了,她要好好看個仔細……她思緒忽地一頓,看著他,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你一直差人守著大妞?」
他搖搖頭。「既然他們有心跟江湖做切割,又何必窮追不捨?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小鎮裡有百姓到大城市謀生,跟客人提及這女大夫的善心,後來又傳到雲家莊自家人耳裡,這才知道大妞曾在那兒出現。」
「這麼巧?」不,不能說巧,該說是,世上哪來的秘密可言?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有人,那遲早會傳開來。
因此,當年大妞才會毫不遲疑斷個乾淨。
李今朝本想明年私下與大妞見面,此時如冷水兜下,原來,大妞早已看穿一切了嗎?早用她的眼睛發現世人多麼在乎其他人的流言嗎?
「關……她肯說她姓關了……那就表示她有能力保護自己,不讓關家蒙羞,那就好,那就好了……」李今朝淚眼朦朧,心知將來見面的機會並不大了,至少依蘭青性子,十年內要再見面不可能了。
蘭青選擇跟大妞一走了之,連句告別也沒有,在他心裡,只怕唯一能忍受的江湖人就是大妞。
她不能再試著去跟他們接觸,蘭青不需要任何一個熟知他過去的人出現在他面前。
李今朝抹去眼淚,深吸口氣,哈哈大笑:
「罷了,既是兩地各自快活過日,又何必心繫見面呢?」
「你能想開是最好。」
李今朝豪爽要一口飲盡杯中酒,忽地察覺有些不對勁。
傅臨春竟沒要她戒酒?不知何時,傅臨春手頭那三壺酒已空了兩壺。她心知有異,連忙按住他要倒酒的手。
「傅臨春,你何時成了酒鬼?」
「怎麼你喝,我就不能喝麼?」他慢條斯理道。
「……」
傅臨春悠閒地繼續飲酒,李今朝臉綠了又綠,見他還真的想喝盡這三壺酒,她……她栽了!
她搶過剩餘的酒壺全倒在地上,傅臨春無辜地看著她,她咕噥:
「娘的,沒見過這麼壞的人……」想跟她玩「兩敗俱傷」,逼她收手,她真是見鬼了才會愛上這種人。
「嗯?」
「既然我已經沒有誠信了,那你說,怎辦?」
「今朝也不必許下什麼承諾,飲酒雖是傷身,但你要喝,我就奉陪。不管你在哪兒喝,我都陪著,你喝上一壺,我就喝上兩壺,你道好不好?」
那好好一個男人不就成了道地的酒鬼?她瞠目,無心再想大妞的事。這傅臨春看似隨和,但要觸及他不快的事,他簡直跟個惡鬼沒有兩樣。她暗自尋思片刻,把自尊非常輕易地踩在腳下,討好笑道:
「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慘呢?不如罰罰我,晤,跪算盤好了。」女人孬,不算什麼,她很樂意孬一下。
傅臨春微笑:「跪什麼算盤呢。跪在你膝上,疼在我心頭,沒什麼意義。」
「……」她說肉麻話很正常,這男人說這種肉麻話她只覺渾身發顫。
「這樣吧,今晚我不離城,我去找你吧。」傅臨春還是一臉無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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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咕嚕,李今朝仰頭把苦藥喝個一乾二淨,保證今晚可以撐到天亮。
傅臨春平常隨和得緊,兩人間的親熱也多半是她主動,但偶爾他被惹毛了,那就是江湖血腥再血腥啊!
她深吸口氣,精神極好,準備今晚先拿本黃書培養一點感覺,以免跟不上狂野的傅臨春……她摸摸鼻子,不小心碰到毛絨絨的耳環。
這耳環,跟大妞少年時戴的是一模一樣的。她總是念舊,不肯換新,每年過年她老是大紅衣,不知大妞現在過年時是否也穿著紅衣?
她倆總是親熱得很,大妞一直只有她跟蘭青……有什麼好東西都送給她,以前的大妞傻氣,生氣就會拿額頭去撞人,高興時又躲在她跟蘭青身後,哪像現在她長大,什麼眼淚都要往肚子裡吞。
她心裡感傷,卻也知道自己再這麼感傷下去,別說她會像個龜孫子軟弱地攤在那裡前進不了,以後大妞回來時真看見墓碑,她想不只大妞會哭死,她在墓裡頭也會爬出來跟大妞抱頭痛哭。
她靜靜拿下耳環,小心收起。這耳環,就留下,等將來大妞回來了,她再一塊戴上。
門輕輕敲了。「今朝?」
來了!李今朝眨眨眼,輸人不輸陣,她微敞外衣,露出熱情如火的紅肚兜,掩嘴輕咳一聲。
這就叫,化危機為轉機,江湖血腥嘛,那好歹各自撥一點血,分享分享完成它就好。
她笑嘻嘻地打開門,接著一陣沉默。
是溫暖如陽的傅臨春沒有錯,錯在這人穿錯衣物。
「……夜行衣?」她揚眉。
傅臨春微微一笑,替她拉妥腰帶,合攏上衣。「我帶你探險,不穿著夜行衣,難道還要一身錦衣出現在眾人面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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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
這也叫探險?不如直接把她丟到天上,蕩一蕩再放她下來吧。她懼高,不只懼高,只要「跑」得比馬車還快的她都怕。
他娘的,以後她再也不敢喝酒了!
她手腳並用,緊緊攀住唯一的浮木,臉蛋整個埋進他懷裡。晶盈的淚還掛在頰上冰涼涼的。
直到風勁停止,她還不敢抬起頭。
「到了。」他輕聲道。
到了?李今朝自他溫暖的衣間抬首,看見他倆正在屋簷上,遠處有吵鬧聲……是在鬧區?
「……我怎麼覺得,咱們是樑上君子?」
「猜中。」傅臨春嘴角輕彎:「抓穩了。」他倒掛金鉤,李今朝跟著頭腳顛倒,差點腦沖血。
她機靈地閉嘴,不讓恐懼溢出口。她見傅臨春指間靈活,竟然能把大鎖的窗子推開,隨即,他托住她的腰身,先送她入屋,她還沒站穩,他就跟著飛身落地。
屋子黑濛濛的,她僅能藉著月色,及時瞥見屋裡都是書,接著窗子一關,盡黑。
傅臨春點亮燭台,讓她拿著,他在那些書上尋找著。
她眼骨碌碌轉,低聲問:「這是華家莊租來的屋子?」
「嗯,是啊。」
「你就是那個偷了江湖史燒了江湖史的……書賊?」
「是啊。」
這有點不對勁。明明傅臨春下午才說毀了江湖史,也不會讓關家血案自人們口耳消失,那他……
何況他遇春則香,此時正值春夜,待在這種密閉屋裡香氣更濃,不怕他們發現嗎?
李今朝見他取出兩本冊子,上前細看。「江湖美人冊?」
傅臨春瞧她一眼,笑道:「江湖上有沒有美人,都無所謂。」
「那倒是。」她咕噥。
傅臨春熄了燭火,托著她又開窗躍出,亮起火摺子就地燒了美人冊。
「美人冊裡有鬼?」
「沒有。」
「但你企圖塑造美人冊裡有鬼。」她脫口。
傅臨春嘴角噙笑。「心裡沒鬼,這冊裡又哪來的鬼?今朝,有些東西留下,只是傷人而已,那留下又有何意義?」
「正是。」李今朝十分配合,只是要燒的話,就該燒蘭青的事跡才對。驀地,她瞪大眼。「聲東擊西?」
傅臨春微笑點頭。
不燒蘭青的事跡、不燒關家血案,正因燒了更容易引人注意,不如去尋些不重要的小事跡來燒。
「江湖事不過如此,一旦有目標轉移了,目光便跟著移開,過兩年,再燒些大事件,遲早燒到關家血案。」
李今朝聞言,心裡一動。他分明是打算分次慢慢燒掉江湖大事,不只蘭青的事、不只大妞的事,將來,許多江湖史將陸續消失……她低聲重複:
「有些東西留下,只是傷人而已,那留下又有何意義……春香,你這念頭存在多久了?」這麼凡事無所謂的人,是什麼讓他有了此念?
是從……火燒雲家莊汲古閣,毀去描寫李今朝那一段傷心史開始嗎?
傅臨春唇角略挑,看向她。「有人來了。」
她一怔,再一細聽只覺好像真的有人往這裡奔來。「那咱們還不快走?」
傅臨春笑道:「好,走了。」
不待傅臨春主動抱她,她趕緊像條蛇一樣緊緊纏住他。傅臨春眼底帶柔,直到人聲過於接近,才施展輕功躍上屋頂,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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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夜,不要再來一次,她的小心肝絕對無法再負荷。
她一整個人滾上床,滿面倦意,準備睡它個天翻地覆。見鬼的提精神藥物,她才熬個夜就快陣亡了,要讓香香下手,她大概又會死在沙灘上了。
她困意濃濃,想著今晚的事,想著明明現在是春天,傅臨春全身芳香不就等於昭告世人春香公子曾入那間屋子嗎?
他要去殺人放火,帶她這個沒用的廢物做什麼?挑戰自己神人地步嗎?
她模模糊糊地想著,瞇眼看著他坐在床邊。
「累了麼?」他柔聲問道。
「嗯……」她撲上前抱住他的腰,深吸口氣。「香香,今晚欺負一個累得快半死的人,一點樂趣也沒,不如改天再戰。」
傅臨春眉目淨是笑意,他和衣上了床,笑道:
「你這體力真差啊。」
跟你比當然是很差,她咕噥:「以後我多注意就是了。我只是想大妞,不小心多喝了點……」
傅臨春俯下頭吻住她未竟的話語。
李今朝心跳一下,直覺回應。今晚傅臨春是想把她的精力搾個精光是下?偏她就是典型的嘴裡說不吃美食,但美食送到嘴邊,她就算是一隻腳入棺材了,也要拼著命把這美食全數吞光光。
她開始拉開香香寶寶的腰帶,開始垂涎,開始……就算肉體疲累,但她心靈很活躍,頂著黑眼圈,照樣要拚命……娘的,她根本命中注定會死在床上吧。
「……春香公子在嗎?」
傅臨春抓住她的小手。「嗯,有人。」
李今朝迷迷糊糊地,還搞下清狀況,直到聽見有人敲著門喊著春香公子,她才回過神。
傅臨春細心為她拉妥衣服,笑道:「幫我開門好麼?」
「……好啊。」香香寶寶此時香艷刺激,被她吻到保證連男人都會心猿意馬,怎能讓外人看見?
她下了床,穿上鞋,低頭看看衣衫整齊了,才上前去開門。
她愣住。這麼多江湖人?
「……原來是……」有人看著她的臉,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春香公子的夫人。」另個曾看過她的江湖人道。
「原來是夫人啊!」他本想問傅臨春在哪兒,但見李今朝一雙黑眼圈跟被吻過的香腸嘴……她身上也纏繞著春香公子的香氣……
「怎麼了?」傅臨春出現在她身後。
李今朝回過頭,皺皺眉,覺得有點不對勁。
「春香公子……是咱們誤會了……」江湖人吞了吞口水,看著春香公子衣衫微亂,一身蕩著春意。
「誤會?出了什麼事?」傅臨春十分之無辜。
江湖人咬牙切齒。「有人竟冒充春香公子……差點上了他們的當!春香公子怎會做出燒史這舉動?」
「又燒成功了?」傅臨春慢吞吞問。
「正是。」江湖人一臉怒氣:「這次燒的是美人冊,裡頭必有問題。現在華家莊正在翻閱那些相關史冊,看看裡頭到底有什麼秘密?」
「嗯……要我幫忙麼?」
其中一名前來的華家莊青年搶聲道:「不必多勞。春香公子還是多擔心自己,有人想冒充你,毀壞你的名譽呢。」
傅臨春聞言,點頭。「雲家莊自會調查的。」
等這些江湖人魚貫離去後,李今朝慢吞吞地關上門,慢吞吞面對他,慢吞吞地問:「傅臨春,你拿我當你的不在場證明?」
「嗯……一點點。」
這還分一點點還多一點的嗎?李今朝也不介意他有沒有利用她。她只問:「我瞧那華家青年不怎麼信你。」
「不信才好啊。」他笑若春風。「正因不信,接下來江湖上不就風風雨雨,傳上許多,傅臨春到底跟那些江湖美人冊有什麼仇?或者,到底傅臨春被誰恨上了,竟利用他身上香氣作案……」
這根本是無事生非,李今朝想道,但,他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春香公子,這生非起來,至少會傳上好幾個月,要是到時他再去燒,只怕這燒史事件的八卦還真會野火燒不盡的傳下去……
接下來幾年,只要不出大事件,八成他會是江湖八卦之首。
「嗯?」他笑彎了眼。
她下意識擦擦嘴,看看天色。「天亮了呢。」讓她很掙扎,就算會死在床上,她也想先把眼前的美人吃掉。
剛才那些人也不知看走傅臨春多少美色了,她不搶一點回來怎甘心?
他拉著她來到床邊,她才脫下衣裙上了床,他就和衣跟著一塊上來。
「香香,今兒個您想當大老爺,我替您脫衣嗎?」她笑嘻嘻地。
他讓她倒進他懷裡。「天亮了,你也熬了一整夜,等睡醒再說吧。」
她眨眨眼,發現試了幾次無法壓制住他,反而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她有點不甘心,就地起價:「今兒個晚上?」
「也好。」他非常之隨和,絕對能配合。
「那晚上江湖由我主導?」她美目亮晶晶。
「可以。」
「擊掌為盟?」
傅臨春哈哈一笑,把她的小臉埋進自身懷裡。「快睡吧。」
算了,傅臨春要要無賴時哪還管什麼屁誓言?她全身一放鬆,還真的是倦意襲滿身。到底是練武人體力好呢?還是她真的很弱雞?
她感到傅臨春輕輕動了動,讓她睡得更好。她確實要睡著了,終於任著美食從嘴邊走了,這樣想想,那種一夜滾個幾次床被的英雄事跡都是幾年前的事了。
現在,她該不會早成土裡的烈士了,壓根沒那體力連戰七回合吧?
她意識迷迷糊糊的,心裡不太服氣。她這人嘴貪得很,如果讓好吃的東西在面前晃來晃去,晃個幾十年,她卻吃得愈來愈少,她有多嘔啊!
如同有美酒在她面前,她怎樣也熬不住想去喝……
不,魚與熊掌總是不能兼得。她為了傅臨春的美色……還是戒酒吧。她下意識地摸上他的手掌,與他五指交纏,才終於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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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的江湖傳言都有些不可思議。
例如,蘭家自江湖半抽身,蘭家家主對各地美食十分有興趣……甚至有一年不談武,只舉辦一場馭食宴,各地江湖人以為蘭家內有玄機,於是紛紛上門……
「聽說還真的是馭食宴呢!我還聽說,蘭家弟子本是面目姣好的纖細少年,都被這些美食養得白白胖胖,一個個都是小胖子呢。」老百姓津津樂道。
「聽起來,江湖蘭家改行入廚界下似的,會不會裡頭有古怪?」
江湖對他們多遙遠,偶爾聽見來城裡的江湖人閒聊一些特別的事,趕緊記下來當茶餘飯後的有趣話題。
「還有還有,聽說現在江湖人有一半以上的人在替春香公子找仇人呢。好像有誰冒充他,到處燒了兩年江湖史呢。」
有大嬸接道:「誰是春香公子啊?」
「大嬸,你哪兒不舒服?」坐在藥鋪裡的年輕姑娘開口。
「哦,關大夫,這幾天我老是肚疼跑茅廁,你替我瞧瞧,我是哪兒有問題了?」
她靜心把脈,任著那排隊的百姓吱吱喳喳,聊著一些聽來的江湖趣事。她寫下藥單後,那大嬸忽地傾前低聲問:
「關大夫,你相公的臉是怎麼毀的?」
她筆一頓,沒察覺送飯來的男子耳力極尖,聽到這話後在藥鋪門口停步。
她停頓到男人幾乎以為她不懂得說謊了,她才道:
「蘭青為了我,才受傷的。」
「好好的相貌就有疤,實在可惜……關大夫,你每兩天在這小藥鋪裡幫忙義診,有沒有考慮替你家相公找個人照顧他?我看他賣面也是挺辛苦的。」
男人一直看著她。
「家裡也沒有什麼事,不用僱人來打掃了。」
男人低聲輕笑,走進藥鋪。「大妞,吃飯了,先暫停吧。」
「嗯。」長乎把藥單交給大嬸,任著蘭青拉她走進後堂。她先把雙手洗個乾淨,想坐在椅上吃麵,哪知蘭青笑著端著面不坐下。
她性子極好,肚子餓了哪兒有東西就往哪兒吃,都能配合的。她微微一笑,上前身子輕輕碰觸到蘭青的,讓他面上起了歡喜,才任著他拿一碗麵她吃一口他吃一口。
「傻姑娘聽不出剛才她的言下之意麼?」蘭青笑道。
「聽得出,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
「說什麼呢?」
「蘭青是我的,自然不能把你分出去。」
他讚許地多餵她兩口。「原來你也不傻。」
「準是我白天喊的不夠大聲,改明兒我再喊大聲些。」
他掩不住笑意,索性把剩下的面全送進她嘴裡。他的臉頰輕輕蹭著她的臉,他總是喜歡她碰觸他的,隨時碰著他,讓他知道這傻妞不是夢,一直陪著他,喜歡著他。
每次,就算惡夢了,只要想著這妞兒一直在,他就能清醒過來。
「你心裡不曾想過其他人麼?」例如李今朝。
「想,很想,我跟她約定好了,以後一定有機會再見面的,所以我不急。」她把蘭青袖子捲起,把脈確定他身子不錯,心緒平穩。這幾乎成了她的習慣。
蘭青輕撫她的臉,輕聲說道:
「現在,我還不想看見他們。」
「我知道。」長平替他把碗筷收拾入籃。「我跟蘭青還有那麼長的日子,就算等我五十再回去也可以,那時今今白髮了,我也認得出她。蘭青,你回去顧攤子,傍晚來接我。」
「好。」他柔聲道,吻了她的眉心,才拿起籃子走出後堂。
那些小病症的病人還在閒聊。大妞真是大才小用了,蘭青忖道,一些小病症她還這麼認真……偏她認為小病不治,容易成大病,所以不論大小病症,她總是非常盡心在看。
他步出藥鋪,回頭看她一眼,她坐回桌前準備替下一個病人把脈,抬眼對上他時,她滿面都是寵溺的笑意。
靜靜的笑、令他安心的笑,不曾大聲笑過,但,他就要她這樣笑著,每天叫著他的名字,夜裡用她的體溫暖著他的身子。
如果不是看見她在他身邊過得快樂,他斷然不會這麼任性地對她索求無度。
大妞、大妞,他心底唯一在乎的傻姑娘。
他寧願永遠不回頭,也要保有現在這樣平靜快樂的日子。
他摸上發間戴了幾年的碧玉簪,愉悅地回麵攤去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