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到八點鐘,晚餐都還沒吃呢!這麼一想,她的肚子立刻就發出痛苦的哀鳴。
經過了一家有名的西餐廳「凱達格蘭」,雁倫聞到了誘人的牛排香味。當然她知道在這裡面吃一頓飯要花掉多少錢,但是她把心一橫,決定今天要好好的善待自己。
「歡迎光臨!小姐一位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雁倫總覺得自己好像接收到服務生同情、憐憫的眼光,而那眼光讓她非常的不舒服。
「兩……兩位!」雁倫逞強地道:「我還要等我的男朋友。」
「好的,這邊請。」
看過menu之後,雁倫點了一客最昂貴的套餐,儘管知道明天或許會後悔也不願改變初衷。
餐前酒、生菜沙拉、開胃菜很快地被送上來,雁倫毫不客氣地將它們一一解決,當主菜神戶牛排被端上桌時,她更是秋風掃落葉般的掃得一點也不剩。
「過癮!」她開懷地層眉而笑。
但是當她看著她對面的空位時,她的笑容倏地變得有些黯然。
她雖然逞強地說有兩個人,但是事實上根本就沒有,對面的空位讓她感覺自己非常的孤單寂寞。
當她再想起母親硬要她帶趙明桓回家談婚事時,雁倫更足忍不住地歎息,「唉……」
她已經束手無策了,只剩下一天,要她上哪兒找第二個趙明桓回家交差?
算了,那就等著挨罵吧?
當雁倫正要將這惱人的問題拋諸腦後時,一個修長的人影映入她的眼簾,刀與叉差一點從她手中滑落。
那……那……那是趙明桓!
雁倫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那個甩了她的男人,那個讓她獨自品嚐痛楚與傷心的男人,竟然就在她的面前!
「小姐,你有什麼事嗎?」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拉住了趙明桓,而他身旁的女伴--陶若芳正用憤怒的眼光瞪視著她。
一瞬間,雁倫漲紅了小臉。但是她仍然鼓起勇氣對趙明桓道:「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陶若芳聞言,立即不悅地轉向趙明桓問道:「明桓,她是誰?」
「她是我們公司的一個同事。」趟明桓輕描淡寫地帶過。
「是嗎?」她半信半疑。
「當然,」他摟了她一下,在她的耳畔低語:「我都有了你,怎麼還會看別的女人一眼?我想她應該是想跟我談『鍾氏』的那件案子,你先回家等我,我一會兒後就過去。」
陶若芳這才臉色稍霽,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烙下一吻。
「嗯,那我等你過來哦!」
雁倫不敢相信她的眼睛,曾幾何時,一向吝於說甜言蜜語的趙明桓居然會當眾與女朋友表現親暱?
目送著陶若芳離去後,趙明桓卸下了溫柔多情的假面,恢復了他過去的淡然從容。
「你的座位在哪?」他問。
「那邊……」她指著不遠處的雙人座。
「跟我來。」
他拉住她的手,與她一同在她的位置上落了坐,那個空著的雙人座,因為他的到來而圓滿。
再度面對趙明桓,雁倫心中湧起了許多複雜的感受;眼前的男人曾是她最親密的伴侶,而今卻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這樣的感覺令她既陌生又熟悉。
「你怎麼會在這裡?」趙明桓有些訝異地問。
「我只是到這裡來吃飯,我不知道會在這裡遇見你……」雁倫連忙解釋著,生怕被他誤會她是個死纏爛打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他抬手阻止了她的解釋。
兩人突然沉默了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好半晌,趙明桓率先打破沉默。
「你最近……過得好嗎?」
她過得糟透了!每次只要看見他送給她的東西,她就會沉思好久,久得連別人在叫她她都沒聽見,和他分手之後,她還大醉過一場,哭了好幾次……她過得不好,一點都不好,可是她絕對不會在他的面前承認。
「當……當然啦!我過得很好!」她故作歡快地道。
雁倫向來不是個好演員,趙明桓當然看得出來她是在逞強。
「最近……我常常會想起你。」
雁倫不信地睜大雙眼。
怎麼……怎麼可能?
「是真的。」他苦笑,「你是一個好女孩,雁倫。」
聽見他這麼說,雁倫故作堅強的模樣隱隱動搖了。
「你……你好過分,是你甩掉我的,居然還說這種話……」說著,她有些泫然欲泣了。
「我知道我不該說這種話,但是--」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若芳是一個很漂亮、很搶眼的女孩子,她外向、熱情,我喜歡她為我瘋狂癡迷的樣子。但是和她在一起,我感到有些空虛,因為我和她缺少情感的交流,她很愛我,但我對她的感情總是憑藉著性關係維持--」
雁倫有些難堪地阻止了他:「對不起,這種事情你不必告訴我……」
「我並不是有意讓你難堪,雁倫。」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帶著祈諒般的眼神;「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後悔與你分手。」
雁倫立即驚惶失措了。
「但……但是……我們已經分手了呀!你有了新的女朋友,我們怎麼能……」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再重頭來過!」
「重、重頭來過?」
「是的,重頭來過。」他凝視著她,「我還是愛著你的,你還愛我嗎,雁倫?」
「我……我不知道,明桓,我不知道……」她全亂了方寸,完全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地步。
「難道你都沒有想過我?一次也沒有嗎?」
當她看進他的眼睛,所有的武裝防禦全都潰決了。
「我當然……當然想過啊!」她垂下螓首,有些傷感地道:「我常常想、常常想到底為什麼我會被你甩掉……」
「雁倫!」他的手橫過桌子,將脆弱的她摟進懷裡。
「我真的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我甚至希望我能和陶若芳一樣美麗、有自信、討人喜歡……」
說到最後,她雙手掩面低低地啜泣了起來。
「我會與她在一起,並不是因為愛,」他苦笑地道:「這麼說也許很過分,但是我真的不是因為愛才與她在一起。」
她抬起淚痕狼藉的小臉,「那……那是為什麼呢?」
趙明桓澀澀地回答:「一半……是為了尋求刺激,一半……是為了她的家世背景吧?」
她瞪大了雙眼,並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尋求刺激?」
他面露苦笑;「我和你交往了好幾年,但是你始終……不肯讓我碰你……」
她只是愛惜羽毛,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不期然的,他說過的話再度迴盪在耳邊--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應該跟我上床啊!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難不成你要守身如玉的當個老姑婆?
「……所以,你就接受了她嗎?」她無力地道。
他緩緩地點點頭:「你知道,男人有男人的需求。但是……現在我已經發現為性而性不再存有任何意義。」
雁倫遲疑地問:「那麼……你為什麼還要跟她在一起呢?」
「因為……如果我能與若芳結婚,就能坐上總經理的位置!我從小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被人瞧不起、受人恥笑……所以我發誓總有一天要擁有財富、擁有地位,沒有人再敢恥笑我。」
「明桓……」她不禁動容了,「那……你要為了我與陶小姐分手,捨棄那些平步青雲的機會嗎?」
「不,不是的……」他輕輕一笑,「看來你不是很明白我的意思。」
她疑惑地問:「我誤會了嗎?」
「雁倫,」他握住她的雙手,包進自己掌中;「你是否相信真愛無價呢?」
「我當然相信……」
「那麼,你願意接受一個愛你,但是無法總是陪在你身旁的男人嗎?」
「我想可以……」
「太好了!」他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迷人笑容。「我們重頭來過吧!我不想再和你分手了。」
「明桓,我也不想再離開你了。」和他分開的日子好苦、好苦呀!
他摟緊了她,在她額上輕吻了下。「我也是。」
看見他的眉宇一掃陰霾,她也不由得感到雨過天青。
「對了,明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他輕撫著她柔潤的長髮,溫柔地道。
「明天,你能不能陪我回家一趟?」
「回老家嗎?怎麼了?」
「我爸媽一直要我帶你回去,可是之前我一直找不到機會跟他們說我們已經分手的事。」雁倫有些羞怯地道:「既然我們又在一起了,我想,我們可以一起回去,順便談談結婚的事……」
趙明桓一愣。「雁倫……」
「明天是星期日,你應該有空吧?」她滿懷希望地問。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根本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我不能和你回去,雁倫。」他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解釋著:「我雖然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能丟下若芳不管,我們可以另外找時間見面,但必須避開若芳。」
她隱隱覺得不對勁,但又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她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僵硬。
「我不懂你的意思,明桓……」
「我希望……我們能一直維持這樣的關係,彼此瞭解、互相傾吐,直到……我和若芳結婚後,這樣的關係還能持續下去。」
當趙明桓全部說完之後,雁倫的小臉頓時失去血色。
他的意思是……他要她成為他的……情婦!?
所有的甜蜜在這一刻全都灰飛煙滅,雁倫羞憤交加地甩了他一巴掌,「下流!」
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抓起皮包,在眾目睽睽下逃出了餐廳,不顧他心急地叫喚。
「雁倫!雁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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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倫坐在公園的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
抬頭看看天空,也許是空氣被污染得太嚴重了吧?只隱隱看得見朦朧的月光,但是她看不見星星--一顆星星也看不到。
她的手上拿著一瓶冰涼海尼根,覺得自己很像是日劇中失了業後,又被女主角搶走了男朋友的可憐女配角。
不過,說不定她還不夠格當女配角呢!
天底下運氣背的人不只有她一個,當然她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倒楣的事天天都在發生,她又何必耿耿於懷?反正她一定不是最衰的那一個!
這麼一想,心情雖然還是很低落,但倒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你又喝醉了嗎?」一抹噙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雁倫愕然地抬起頭來,「咦?怎麼會是你?」
太意外了!居然是歐懷少!
「你又在自怨自艾了?」他不答反問。
她嘟起小嘴,傲然地抬起小臉,睥睨著比她高至少一個頭的歐懷少;「我現在好得很,而且我也沒有喝醉!」
「哦,難得的好現象。」他笑道:「我以為你又因為被甩了的事在傷心。」
雁倫立即漲紅了小臉--他居然好死不死的猜中了!
「我、我怎麼可能會為了那種小事傷心?那種事根本……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雁倫努力維持著她的高傲,逞強地道:「我坐在這裡,是為了想看星星,氣象局不是說今天會有七星連珠的天文奇觀嗎?我就是特地來這裡看的!」
事實上,因為近來數日北部的雲層較厚,看見七星連珠的機率是微乎其微。對於這個差勁的謊言,歐懷少當然知道她只是隨口胡謅,但是他沒有嘲笑她。
歐懷少在她身旁的另一個鞦韆上坐下,輕道:「像他那種自私自利的人,不值得你為他傷心。」
雁倫僵了下。
「你為什麼……」
「我都看到了。當時我也在餐廳裡,而且就在你座位的後面,所以我聽見你們說的每一句話。」
雁倫震驚得當場說不出話來!
原來……那丟臉的一刻他全都看見了!
「你……你怎麼可以偷聽別人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好人,原來你根本就是小人……我……我討厭你……」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因為傷心,更因為難堪;她不想要任何人知道她今天過得多麼慘!
歐懷少攬住她的肩,「別忍耐,哭一哭你會好受一點,別悶在心裡。」
聽見他這麼說,雁倫哭得更傷心。
是啊!她到底在逞強什麼、忍耐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難道就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嗎?
靠在他的胸前,傾聽著歐懷少溫言軟語的輕哄,雁倫允許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放任自己在他的懷中暫時停泊。
直到痛哭變成了啜泣,直到激動的心情逐漸平靜,雁倫決定要徹底把趙明桓趕出她的記憶。
「我不會再為他掉淚了。」雁倫說。
這一次,她是認真的。
懷少輕聲提醒:「那明天你要帶趙明桓回老家的事已經想好怎麼解決了?」
雁倫從他懷裡跳了起來,頓時陷入慌亂。
「對哦!怎麼辦?怎麼辦?」
她可以不管趙明桓,但不能不管她的老爸老媽,以及一狗票的親戚啊!
才說了不會再為他掉淚,現在卻真的是欲哭無淚。
「既然和趙明桓分手的事已成了事實,你何不向你父母解釋清楚?」
「我想過啊!我打過好幾次電話回家想解釋,但我媽以為我要打消她逼婚的念頭,所以一接到我的電話就掛掉。」她忿忿不平地道:「現在她一定已經聯絡好所有的親戚朋友,就等我帶趙明桓回去了!」
懷少聞言不禁笑了起來。
「不要只顧著笑!」雁倫不高興地瞪著他;「你也幫我想想辦法嘛!」
懷少更是笑不可抑,淡淡地挖苦道:「怎麼想辦法?幫你再弄一個趙明桓來嗎?」
面對他淡淡的嘲弄,雁倫雖然氣卻無法反駁,只能張口結舌的死命瞪著他可惡的笑臉。
倏地,雁倫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她又回到他身旁的鞦韆上坐好,直勾勾地盯住他,大眼睛裡有著一抹讓人看了發毛的光采。
「歐懷少,你身高多少?」她突然問道。
他揚眉,「一八七,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雁倫大樂,「一八七?很好!很好!」
身高一八五的趙明桓已經鮮少有人能與他並駕齊「軀」,而歐懷少卻比明桓還高。
雁倫才坐下去沒多久,就又站了起來,繞著他品頭論足地打量了一圈,並不時地點著頭,老半天後又露出笑意。
身高夠,體形也相似,雖然他們倆長得完全不像,但卻都是帥哥;也許歐懷少沒有明桓的學歷高,但是他的氣質很棒,有著與一般人回異的尊貴氣息,彷彿是中古世紀尊貴的爵爺,她相信,絕對不會有人看出他是凱撒裡的紅牌牛郎!
「好!就決定是你了!」她一副不容拒絕的口吻。
歐懷少蹙了下眉峰。「你說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提起勇氣道:「明天……拜託你冒充趙明桓和我回老家去。」
歐懷少有些意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雁倫認真地點點頭。「我知道!」
她並不是隨口說說而已,她是真的打定主意這麼做。
但歐懷少卻搖了搖頭。「我不能答應。」
雁倫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問:「為什麼?」
難道她的直覺出了錯嗎?她一直以為歐懷少是個好人,但在她需要他幫忙的時候,他卻想也不想的拒絕她。
他凝視著她,帶笑的俊眼帶了一抹凌厲。
「因為我不做任何人的替身。」
雁倫難堪地道:「就當我拜託你也不行嗎?我……我真的是沒辦法可想了……拜託你,就幫我這一次好嗎?」
他交搭起修長的十指,抬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她。
「我也想幫你,但不是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他道。
「對不起,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凝視她的眼眸益發銳利,使得雁倫的手心不禁冒出了冷汗。
「我幫你度過了這次難關,那以後呢?下一次你再被其他男人甩了之後,如果又遇到你的母親要求帶你的男友回去談婚事,你是不是又要重施故計的找另一個男人矇混過去?」
「這--這跟你無關!」她倔強地說道。
「跟我無關嗎?好。」他站了起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既然如此,你就繼續傷腦筋吧!反正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不管雁倫愕然的表情,他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等等!」她不爭氣的拉住他的衣袖。
歐懷少挑起劍眉,明知故問:「還有什麼事嗎?」
「你……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幫我?」
「你不是說這事情與我無關?」他笑看著她被火焰染艷的雙頰。
她剛剛確實說話太沖了,以前她都不會這樣的。
「對、對不起,我跟你道歉。」她低頭認錯:「我是太心急了,所以口不擇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真的?」一抹光采劃過她的小臉,使她的眼睛一亮!
歐懷少笑了笑。「要我幫你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雁倫用力的點頭:「好,我答應你!」
「我都還沒說是什麼事呢!」他失笑。
她真是太單純了,又容易輕信他人,他簡直不敢相信--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有辦法在這社會上立足而沒被吞得屍骨無存呢?
「不管你說什麼,我一定聽。」她相信他不會害她。
「這可是你說的。」他笑,「我要你接受我的調教,我要將你改造成一個能夠讓男人再三回眸的女人!」
「什麼!?」這下,換成雁倫當場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