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還好啊。」大福晉不以為然。
「哪裡還好?咱們好歹是個王府,就算不如祖輩風光,也不能落人笑柄,怎麼的來個人也要看起來體體面面的——」隨腳踢踢桌邊的凳子,「看看,都是先帝爺在時的東西,一個個禁不住磕碰,動輒就是個坑凹。」
「府裡要整修開支會很大,一時哪有那麼多銀子。」大福晉仍覺不妥。
「怕什麼,大嫂娘家不是咱們京城有名的商賈嗎?」二福晉趕緊說道,「只要跟親家老爺說一句,買什麼東西不能跟幾大銀號先賒,然後按月利分月還給他們就是,別告訴我三貝勒一場大婚,掏空了咱們豫郡王府!」
「二弟妹,你千萬別誤會——」大福晉趕忙澄清,「三貝勒成親,府裡的銀子是一分都沒有花,全是他自個兒的開支。」
「是嗎?」
「萬物有靈,先甭說府裡的桌子椅子沒什麼問題,就算是一張紙,也用處多了,沒有必要那麼鋪張。」沉默半天的元嬰讓身側的硃砂從小茶几上取過一張紙,「二嫂,它可比你想像中厲害得多。」
「怎麼厲害?」二福晉不屑一顧。
「二嫂看不起它啊。」元嬰眨了眨眼,把紙遞給她,「來,親自試試看,如果能把它折疊超過九次,那就說明紙確實平凡無奇,其他東西也都不在話下,怎麼換都無妨,我會支持二嫂大刀闊斧把王府的東西煥然一新。」
「真的?」二福晉充滿懷疑地盯著她,就這麼簡單?
「元嬰……」大福晉想阻止她們之間的約定。太,太亂來了,如果元嬰輸了,讓老二媳婦折騰下去,王府就要砸鍋賣鐵過日子。
「如果你做不到呢?」元嬰慢條斯理地反問。
「笑話,這點事我若做不到,以後你要我怎麼做我就聽你的!」別說折九次,那麼軟的紙張,折多少次都沒有問題,分明是眼前的元嬰格格犯了傻。
「大嫂你聽到了?」元嬰對著大福晉眨眼。
「聽、聽到,元嬰,我看還是不要吧……」大福晉小聲說,「你會輸的。」就算是賭什麼詩詞曲賦也好啊,稍微有點難度,都會讓二福晉知難而退,偏偏拿張紙做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薄弱得不堪一擊。
「哈哈哈,一言為定!」二福晉得意地笑。
元嬰也在笑。
「請吧。」
第十三章美女妖且閒
「義父您給我評評理兒……」
坐在正座上的男人摸著鬍子,瞇著老眼審視對面的一男一女。
「寶珠,新婚燕爾怎麼就數落你的新郎官?」
「誰讓新郎官是薄情郎呢。」女子嬌滴滴地埋怨,「新婚夜只顧和元嬰格格你儂我儂,完全把我丟在九霄雲外……我真是可憐啊。」
「讓你去就是照顧謹祿,不是去享福。」男人似笑非笑地咧開嘴,「元嬰格格說到底都比你尊貴,該有的規矩自己好生拿捏。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得罪了人,不要回來跟義父哭訴,知道嗎?」
「知道了。」寶珠小姐扁扁嘴。
「謹祿,怎麼樣啊?」男人調高了粗獷的眉,「老夫送的大禮,你喜歡不喜歡?」
「大人費心,委屈寶珠小姐。」謹祿淡淡地道,「若新婚之夜不在元嬰格格身邊,怕是今日她會弄得整座郡王府人仰馬翻……想要出來是難上登天。」
「喲,小格格好厲害。」
「元嬰格格是聰明,察覺到哪裡不對,立刻會加斟酌。」謹祿面無表情道,「目前她對我已放下昔日成見,也逐漸談得多,念的多——她最顧慮的是她阿瑪與簡靖貝勒,我琢磨著可以軟硬兼施。」
軟硬兼施?男人饒有興致地抬抬手讓他繼續說下去。
「最近抓了幾個圍在學士府附近鬼鬼祟祟的人,打算趁我迎娶元嬰格格的那夜製造混亂,但被神機營的人盯梢。」謹祿習慣性地摩挲玉扳指,「雖是寧死不招,那江蘇口音縮小點範圍,跑不出如皋的水繪園,他們著急要的東西既在學士府,必跟反清復明有關。」
「前朝名人冒辟襄的水繪園?難怪南蠻子多,他的好友史可法算是被逼死在你祖父多鐸手裡,先帝派人招攬他幾次都被謝絕。」男人端起茶碗抿上一口,「這些年,水繪園聚集不少前明支持者,名義上以文會友,私下裡的事還用說麼……哼……前幾年收到密報,說水繪園要舉事,江蘇總兵派人查,抓到的人倒也是守口如瓶,抓不到的人聽說是往北跑,沒準兒逃到京城進了學士府。」
「桑樹槐終究是漢人儒生,娶了滿洲格格入了旗籍,改不了血統……收留水繪園的人不是不可能。」謹祿沉吟道,「若依我之意,一方面杜絕其他水繪園的人捷足先登,一方面打擊元嬰格格,加大她的壓力,對我的安撫更有利。」
「萬一簡靖貝勒的失蹤是水繪園之人所為怎麼辦?」寶珠小姐提出異議,「那桑元嬰要站在哪邊?」
「不可能是水繪園的人。」他睥睨輕笑,「真是抓到簡靖貝勒,從簡靖的身上也好,透過簡靖也罷,都能威脅到桑槐樹父女,但他們依舊把目標鎖定在學士府,說明什麼?」
男人拊掌,「分析得不錯,諸多跡象說明簡靖貝勒的失蹤是另一件事。謹祿,按你的想法去做,老夫等你的『好』消息。」
「喳。」
「義父……」寶珠小姐撒嬌地插話。
「謹祿啊,女人是拿來寵的。」男人把茶碗攤在掌心,「一碗水端平。」
「喳。」
「義父啊你看他……硬邦邦,跟執行任務似的!」
「不是任務嗎?」女人就是貪心吶。
「女兒是為你們著想,聽說元嬰格格欣賞戶部尚書蘇納公子,兩家差點結親,如今意識到跟義父作對不利,不得不嫁給謹祿,若再羈押他的阿瑪,不是適得其反?要期待她倚賴謹祿,不如說她會恨死謹祿吧!」
「哦……是難題喔。」
謹祿神色自若道:「我對她有把握。」
「我看是豫郡王府有好戲看!」
再次來到宣武門的琉璃廠書畫閣已是心境迥然。
以前到書畫天地,純粹賞畫,看字,細細品位書香墨寶的萬千風雅,這次來心事重重,無心多看一眼。
「戰國時通行六國的文字、奇字、篆書、左書、繆篆、鳥蟲書……」
店老闆見到是熟客,把正在介紹的活兒丟給手下人,趕緊滿面堆笑迎上來,「呀,是元嬰格格,呃不,是豫郡王府的三福晉,裡面請。」
讓硃砂守在門外,元嬰靠在桌邊,平心靜氣道:「老闆,我來是有事問你。」
「福晉請說。」店老闆笑呵呵道,「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好——」元嬰取出帶來的畫卷,攤開在紅木桌上,「我再問一次,這畫到底是誰所畫?」
「呃……」店老闆搓搓手,「不,不就是尚書府的蘇納公子?」
「你好確定啊。」元嬰揚起娟秀的眉,隱隱已有怒意,「那時我問你,你說需要時日好生查證,後來沒兩天就差人叫我來,信誓旦旦保證說是尚書府公子所作,那我倒要請教——你是如何得知?」
「這——這是小的讓夥計們多方打探的結果啊。」店主的頭不住往下低。
「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元嬰握緊畫卷的軸,「你發誓,每一句話都是實言,否則書畫閣會再遭火災!」
「福晉!」店主嚇得「撲通」一聲跪下,「您饒了我吧!書畫閣是我的命根子,實在經不起動盪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