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要不是這裡被炸出個洞,我們真的要被活埋了!」看著正在坍塌的山洞,滕志遠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可是當他轉頭尋找丫頭時,卻發現她正往林子深處跑。
「憐兒!」他驚訝地叫著追她。
「離開我!不要再跟著我!」看到他緊追而來,丫頭大聲阻止他。
「妳怎麼了?」滕志遠聽到她激動的語調,非常納悶。
丫頭只想逼走他,於是開口罵道:「滕志遠,我恨你、我討厭你,你滾回你的地方去,不要再跟著我!」
她的話令滕志遠的心裡彷彿千萬把劍穿過,他茫然地站在樹下,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他細細地看著她,她的眼神狂亂、怒氣高張,身子因為憤怒和快速奔跑而微微喘著,更讓他驚訝的是她的臉上佈滿了汗水,也許是淚水。
「憐兒?妳是怎麼了?」他遲疑地問。
「我要你離開我!你聽見沒有?不要再來煩我!」丫頭踉蹌著往後退。
滕志遠確定她有什麼事瞞著他,於是他不顧一切地奔過去。
不料丫頭看到他走來,竟突然翻身躍起,繫於腰間的紅腰帶在空中一抖,眨眼之間就把滕志遠綁在大樹上。
「憐兒?!妳這是做什麼?」滕志遠原可避過,但當發現她渾身發抖,眼神渙散時,他不想再刺激她,所以由著她把自己綁起來。反正對他來說,要脫身易如反掌。
見滕志遠被綁住了,丫頭喃喃地說:「我不想傷害你,你不要再跟著我。」
然後不理他的呼喚,她轉身往前跑。
「憐兒,妳要去哪裡?」滕志遠高聲喊著,可她毫無反應。
在她跑去的方向,滕志遠聽到樹木沙沙的聲音和河流潺潺的水聲……
「河?對,是河!她是要到河邊去。」滕志遠感到事態不妙。
本來要快又省事的話,只需運功震斷身上的綢帶即可,但綢帶是憐兒的東西,他捨不得毀壞它。於是他施展「縮骨功」,片刻後滑出了綢帶,然後將其收好揣進懷裡,往河流的方向奔去。
藥性以丫頭想像不到的速度突然而猛烈地發作了。她被那把從身體最深處爆發出的烈火所吞沒。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彷彿狂猛的火焰正烤炙著她的五臟六腑,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只是瘋狂地想要某種她無法確切說出的事物,來幫助她緩和身體上難以忍受的疼痛,釋放心裡強大的熱量。
她不想要滕志遠看到自己毒發時的模樣,又無力趕走他,只好綁住他。而現在她只想浸到河水裡,讓冰冷的河水冷卻她沸騰的血液。
可是河在哪兒呢?為何只光聽見水流聲……
「憐兒!」滕志遠的聲音傳來。
喔,這個冤家,我該怎麼辦?丫頭呻吟著,在密林中踉蹌奔跑。
終於,一條潺潺河水出現在她眼前,可她卻雙腿顫抖,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憐兒!」滕志遠跑到她的身邊,並立刻看出她的不對勁,他扶住她問:「憐兒,妳還好嗎?」
她沒有回答,可當滕志遠的手碰觸到她滾燙的肌膚時,他已經得到了答案:她不好,非常不好!
她臉上的紅色火焰彷彿真的著火似的發出光亮,而且更加火紅;她的雙眼閃動著讓男人熱血沸騰的慾望光彩;她的眉眼間流動著痛苦又嫵媚的撩人風情。
此刻他明白了,她中了鐵蝴蝶所下的「迷魂丹」!難怪她表現得如此怪異,還一再逼迫自己離開。
「憐兒,妳為什麼沒有服解藥?」滕志遠又是心痛又是著急地問。
「沒、沒有了。」丫頭掙脫他的手,抱住一棵樹,將滾燙的臉緊緊貼在冰冷的樹幹上,喘氣地說:「藥給廟裡那些姑娘用了,剩下的一顆給了你,我以為我能頂得住……」
天哪,這下他該怎麼辦?
「我要你離開我!你快走!」身體內又一陣騷動猛烈地襲來,丫頭知道自己快要失控,於是激烈地叫喊,要他離開。
「不,我不會離開妳的。」滕志遠蹲在她身邊,拉住她緊扣在樹上的手。
「走開!不要讓我傷害你!」丫頭狂叫。「啊,我好熱!」
身陷烈焰中的丫頭突然竄起,舞動著衣裙在空中翻騰,似乎想掙脫火籠找到清涼的風,可神志渙散的她無法辨識方向,狠狠地撞上了濃密的大樹。
「憐兒,不要--」怕她傷害了自己,滕志遠急忙躍起一把抱住她。
一接觸到他的身體,丫頭彷彿抓到了救命木樁似的緊緊抱住,她急促地喘息,身體痛苦地不停痙攣。
她的體熱燒灼著滕志遠的肌膚,融入他的血液,他想克制自己,用別的辦法來救她,可是她的痛苦與無助是那麼明顯,他怎能看著心愛的人受苦而無動於衷?
天啊!他緊緊抱住她,希望替她分擔痛苦。
在他的懷裡,丫頭劇烈顫抖的身軀平靜了一些,他試圖退開。
「不!不要!」她急切地抱緊他,雙唇拂過他的臉、鼻、唇。
滕志遠倒抽一口氣,好像被她抽了一鞭。
丫頭顫抖地抓緊他,可是藥物控制了她的神志,她的痛苦已到達頂點。他的擁抱再也無法幫助她,她掙脫滕志遠的擁抱,往河邊跑去,可是沒跑出幾步又乏力地倒下。
「憐兒!這罪本該由我受的……」滕志遠眼看她的痛苦而焦急自責。
他深深吸了口氣,抬頭看看藍天白雲和寂靜的山林,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會幫妳,我會解除妳的痛苦,無論妳以後會不會恨我……」滕志遠低聲說完以嘴覆住她,帶著深深的愛戀吻上她,並輕輕撫過她滾燙的身軀。
她美麗的曲線令人心動,她是這般純潔無邪。本該有個隆重的儀式讓她成為他的人,可是此刻為了救她--也為了救自己,他無法再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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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滕志遠抬起頭來看她,卻見丫頭羞愧地將雙手蓋在臉上。
她奇怪自己在經過那樣狂烈的燃燒後,竟然沒有死去……她依稀記得剛才發生的一切……羞愧與自責令她不敢說話,她只是等著他放開她。
但是,滕志遠沒有那麼做,他緩緩地拉開她的手,可她抵死不從。
滕志遠發出低沉的笑聲,他沒有勉強她,只是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說:「憐兒,妳知道我有多愛妳嗎?為什麼不告訴我妳中毒了?不然我可以早點幫妳,妳也不必受那麼多苦。」
丫頭沒說話,仍然以手遮面,不肯面對他。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們身上,將她的紅唇襯托得更加紅潤。
滕志遠沒有動,只是安靜地擁著她,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嗅聞著她身上特有的青竹芳香,彷彿永遠不想跟她分開似的。
終於,激情慢慢平息。藥效盡除後,丫頭不再心醉神迷,反而有一種深沉的悲哀徘徊心中,因為她知道她將會有什麼樣的感覺,那就是--永無止盡的罪惡感和沮喪。她為了逃離酷刑般的痛苦而乞求這個男人救自己,而她清楚的記得,他開始時並不願意!
哦,老天,我居然逼迫他……
「憐兒?」感覺到她突然的僵硬和濃濃的悲傷,滕志遠緊張而焦慮地抬起頭,卻在看到她的容貌時驚呆了。
眼前的女孩絕對是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美人!她的冰肌玉膚,宛若無瑕的玉女像,她完美的臉上果真如他以前所想的那樣潔白如玉,覆蓋在她臉上的紅色胎記完全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她的眼睛,那雙從第一次見面就鐫刻在他心底的明亮眼睛,美得如同兩泓清澈純淨的深潭。那兩排又黑又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覆蓋在她的眼瞼上;她的鼻子小巧而雋秀;而那被他親吻過無數次的紅唇,有著最完美的輪廓和最誘人的芳香。
「憐兒,我的憐兒,妳知道嗎?妳是天下最美麗的女孩!」滕志遠情不自禁地讚美她,用唇輕輕吻遍她柔軟的面頰。
突然,他嘗到了苦澀的淚水,他驚訝地抬起頭,看到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粉頰上滾落。
「憐兒?!怎麼了?是我弄痛妳了嗎?」滕志遠驚慌地起身為她抹去淚水。當看到那如花瓣般灑落在衣衫上的鮮紅血跡時,他內疚地咒罵自己。
「憐兒,對不起,是我太粗魯……」他連聲說著,抱起她來到河邊。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丫頭木然地說。
滕志遠抱緊她。「不,我要抱著妳。」
陽光灑落在泛著漣漪的水面,靜謐的樹林中只有微風輕輕吹過。
滕志遠將她放在河邊的草地上,撕下身上的衣襟,浸濕後仔細地為她擦拭。
「我自己……」丫頭羞愧地要想避開他的碰觸,可是滕志遠按住她,堅持要親自為她擦洗。
他的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撫過,可她仍處於激情中的敏感肌膚在他的碰觸下,不可控制地輕顫起來,陽光下她的全身散發出無比誘人的光澤。
滕志遠的心臟狂跳,充滿了對她的憐愛與珍惜。
「憐兒,還很疼嗎?」為她擦洗完,穿上衣衫後,滕志遠擔心地問。
丫頭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搖搖頭。
看到她少有的沉默,滕志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取出紅腰帶為她繫上。
丫頭的目光始終迴避著他,半晌,才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謝謝你救我!讓我們忘掉這事吧,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為什麼要忘記?!」滕志遠不敢相信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於是傷心失望地問道:「妳恨我今天對妳做的事嗎?」
「不。」丫頭搖搖頭,眼淚在她美麗的眼睛裡滾動。「是我逼你做的,你只是為了救我。」
滕志遠不能接受她的說法,激動地抱著她,在她耳邊大聲說:「不是那樣的!妳沒有逼我,那麼美好的事,妳怎麼能將它說得這般草率?我愛妳,我要娶妳!妳聽到了嗎?我不是為了救妳才那樣做,是因為我愛妳,我要妳,才那麼做的!」
「你真的要我嗎?」丫頭木然地問。
「沒錯,我要妳!」滕志遠毫不猶豫地說。
丫頭掙脫他的擁抱,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憐兒?」滕志遠被她搞迷糊了,急忙拉住她。「妳幹嘛?」
「你說你要我,那麼就現在,在陽光下,在我沒有中毒的狀況下,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我這個又醜又瘋的丫頭!」
「天哪,憐兒!妳知不知道妳一點都不醜,也不瘋,不過妳再這樣的話,真的會把我逼瘋!」滕志遠哀歎著,幫她繫好腰帶,把她抱到水邊,讓她看著水中自己的影子。
開始時,丫頭沒反應,等水面的波紋平息後,她注意到了水中的倒影。
那是個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女孩--那身衣服,是她;那蓬散的頭髮,是她;那緊蹙的眉頭,也是她。可是那美麗的容貌……她猶豫了。這時,水中出現了滕志遠擔心的面龐,那是她最最熟悉的。
「哦,情關!」她頹喪地坐在地上,用手撩水,水中美麗的影子破碎了。
滕志遠見她滿臉愁容地看著水裡的影子,便走近摟著她的肩。
丫頭抬頭迎上他關切的目光,卻又立刻垂下眼簾,緩緩地說:「那是硃砂,師傅說那可以保護我,可現在它沒有了……」
「以後我會保護妳。」滕志遠對她異樣的神態感到擔憂,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獲得她完全的信任。
「不,你無法保護我。」丫頭搖頭,淒慘地說:「你若真想保護我,就不要再理我,離我遠一點,讓我們把今天發生的事都忘掉。」
「不行!我不會離開妳,更不會忘掉妳!」滕志遠抓住她的手堅決地說。
丫頭眼裡閃動著淚花說:「你不明白,我不想成為師傅,我今生今世都不想為情所困!」然後她的聲音變得冷漠,彷彿唸咒語似的說:「情即色,色即孽,孽海苦無邊……」
「別胡說!」滕志遠打斷她。她楚楚動人的淚眼令他喉頭緊窒得無法說話,他從來沒有想過她的美麗竟如此撼人心魄。但她淒苦的語調卻令他心痛欲裂,他不想令她傷心,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她的要求。
滕志遠抱緊她,發誓般地說:「我的感情已經被妳困住了,是情緣也好,孽海也罷,我們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
「不行,我們不能在一起。」丫頭叫著用力推他,可他堅硬的胸膛像銅牆鐵壁般,根本無法撼動。於是她只好低聲哀求:「你先放開我,聽我講段故事。」
聽到她認真的口氣,滕志遠微微鬆開胳膊,但他的雙手仍將她圈在身前。
丫頭理理思緒後,開始緩緩道來:「多年前,江湖上有三個長相俊美又武功蓋世的少年男女,男的是大師兄,女的是姐妹倆。他們三人同出一師,卻各有奇功。大師兄擅琴,大師妹善舞,小師妹好酒。他們因各自的武功絕活而被世人稱為『琴聖、舞仙、醉美人』。
他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當他們的師傅自知將不久於人世時,便將大師妹許配給大師兄,要他們婚後共同照顧小師妹。師傅死後,他們守孝三年。在這段時間,情竇初開的小師妹與大師兄產生了感情,於是在守靈期滿後一個無月的晚上,他們離開了自小生長的地方。
大師妹為此傷心欲絕,一把火燒了廬居,發誓要找到他們,與他們拚個死活。而深感愧疚的大師兄為了要避開更大的傷害,帶著小師妹從此消失在江湖中。
性格兀變的大師妹變得乖戾暴躁,憤世嫉俗……直到許多年後,一隻山鷹落在她的竹屋前,留下一封她大師兄和小師妹寫的信。從此她不再尋找,而將她的一身功夫悉數傳給她唯一的弟子……在她去世前,終於原諒了那對害慘她的男女。她孤獨地死了,她的弟子遵囑將她封死在山洞裡,因為她希望屍身完整,來世再與大師兄做夫妻。她說,姐妹倆要一人陪他一世……」
說到這裡,丫頭眼裡的淚終於流下了,聲音哽咽不已。
滕志遠知道她所講的是瘋婆婆的經歷,不由為瘋婆婆的切身之痛悲哀,但他絕不能任由丫頭帶著對感情的懼怕心理而遠離自己。
滕志遠輕擁著她,為她拭去淚水,表明心志道:「憐兒,我不是妳師伯,妳也沒有師妹,不是嗎?更重要的是--我只愛妳,我今後的生活裡不能沒有妳!」
面對他這麼深情的告白,丫頭心亂如麻,喃喃地說:「可是我害怕,我不要嫁人,我不要被困住……」
滕志遠用手搗住她的嘴。「不要怕,嫁給我後,我們還是像現在這樣生活。我不會把妳困住,我會陪著妳行走江湖,我們一起除惡揚善,一起看日昇月落。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妳是一個人,今後會是我們兩個人。」
他說的話令她感動,他描繪的景象令她神往,可是,她無法忘掉七星堡裡等著他回去的惜心……同時,她也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堅持要他回去娶妻了。
她矛盾又傷感地罵道:「你說我固執,你才真是頭固執的蠢驢!」
滕志遠咧嘴笑道:「那更好,讓我們做一對固執的『驢夫妻』,可好?」
「瞎說!」丫頭無奈地說:「算了,我說不過你,我們走吧。」
滕志遠喜出望外地看著她說:「妳真的願意跟我走嗎?」
「當然,我們還要去追教主和鐵蝴蝶,剷除『屠龍教』呢!」丫頭理所當然地說。
「太好了,那我們快走吧。」滕志遠開心地拉起她,為她拍去衣服上的草屑,說:「我估計不出兩天,我倆死在坍塌山洞裡的風聲就會傳遍天下,那時,只怕江湖上再起殺戮,只有我們現身,才能安撫七星堡和我師兄弟那幫人。」
「對,我差點兒忘了你是有諸多牽掛的人。」丫頭煩惱地看看水裡的倒影,秀眉緊蹙地說:「可是我不能讓人知道我變成了這樣,江湖上流言傳得快……」
「這樣不好嗎?多水靈的女孩啊!」滕志遠讚美道。
「不要!瘋丫頭不該是這個樣子。」丫頭堅持地說,隨後明亮的黑瞳轉了轉,竟然笑了。「我有主意了,就讓瘋丫頭死在山洞裡吧!」
她美麗燦爛的笑容,足以閉月羞花,令滕志遠眼前一亮。
「走,咱們先到集市去。」沒注意滕志遠異樣的眼神,丫頭興沖沖地帶著他往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