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尤其是他接下冷鷹堡寨主的重任之後,他心裡想的,就只有這一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
他有責任確保他們在這個亂世存活下去,不論他要做的是否合法。
蘇蘇想著她必然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因為當她睜開眼睛時,四周是一片漆黑,而她全身上下一點痛的感覺也沒有。她果然死了!蘇蘇想,車子出事了,她被遠遠、高高地拋出窗外,然後重重跌在地上,不是死了是什麼?還有什麼好理由能解釋她此刻這種縹緲不實際的感覺?
唉!爸媽一定很傷心。雖然她是個女的,又傻又膽小,但她終究是他們唯一的孩子,而他們一直以來都那麼疼她寵她。想到這裡,蘇蘇心裡很難過,真希望自己死前能有機會安慰一下父母;她讓他們操了一輩子的心,死後怎麼還能要他們為她傷心流淚?她死了就死了,反正又不痛,如果她能告訴他們這點就好了。
蘇蘇吸了吸鼻子,詫異地發覺自己臉上都是淚。她又哭了!怎麼會這麼糟呢?連做鬼都只能做個愛哭鬼!她想著,立刻止住啜泣,一再要自己勇敢些;爸媽不在身邊了,哭瞎了雙眼也無濟於事。
她慢慢摸索著站起來,眨了眨眼,感覺眼睛漸漸適應了這樣的黑暗,周圍的一切雖然模糊不清,卻不真是那麼漆黑而不可辯識了。
蘇蘇看見四周有樹,高的矮的都有,枝葉稀疏,像她在某張圖片裡看見的冬天景色。這麼一想,她開始覺得寒冷,真的好冷好冷!血液幾乎要結成冰似的冷。她還有血嗎?蘇蘇不知道,但一個死人是不應該有冷熱感覺的不是嗎?
這是蘇蘇第一次懷疑自己也許不是真的死了。她極目四望,希望能發現失控墜毀的遊覽車以及其他同學的蹤影。可是沒有月亮,沒有星光,大地暗得像世界未日般,她根本什麼也看不見,更駭怕得不敢移動。
「劉玉如!郭秀美!你——你們在嗎?」她顫抖著呼喊同學的名字,回答她的卻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淒厲似鬼哭神嚎。蘇蘇又哭了!她驚懼地想到——也許同學們全都死了,而她是唯一活著的一個。
不!這裡好恐怖,又黑又冷,還不曉得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出現!她情願自已和其他人一樣死掉,也不要獨自待在這個鬼地方!
不如往上爬吧!她在絕望之際忽然興起這個念頭,急忙又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是的!她總得試一試,呆坐在這裡會死的,不是恐懼而死就是被凍死;她無論如何都應該試一試。不過,話說回來,初春的夜晚怎麼會這麼冷呢?台灣就算在冬天也不曾這麼冰冷啊!
蘇蘇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試著沿山壁往上走。她略為彎腰,手接觸到地面,沒有摸到濕冷的小草,卻感覺綿密的刺痛。
她睜大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張開的嘴也發不出聲音。雪!她摸到的是雪,她感覺得出來。某年冬天,她曾和父母在合歡山上摸了個過癮。蘇蘇受不了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堅強在剎那間崩潰了!怎麼會有雪?怎麼會?現在是春天啊!她參加的是春假旅遊不是嗎?台灣的春天為什麼會有雪?
她不斷發抖,跪在地上摸遍了四周的地面,除了她坐的一小塊地方,周圍幾乎全是冰冷的雪。蘇蘇用盡全力絕望地哭喊,倒在地上將臉貼向刺骨的冰冷,任恐懼和身下的霜雪慢慢奪走她的體溫……
???
「大哥!大哥!快來瞧瞧我撿了什麼回來!」幾聲大喊略為激怒了正在大廳沉思的冷劍晨,他挑起濃濃的兩道眉,瞪視著由外奔進來的兄弟。
「我讓你撿垃圾去了嗎?」他沉聲道。「你正事不做,在那兒嚷嚷什麼?」
「誰說我沒幹正事來著?」冷劍英嘻皮笑臉的,將手中的布袋子提高了些。「喏,正事在這兒呢?陷阱我全巡過了,有三隻毛兔子。」
「就這樣?」
「現在是冬天,外頭還下著雪呢!有幾隻兔子笨得掉進陷阱已經不錯了。」冷劍英不理會長兄難看的臉色逕自道:「其實這又何必呢?做陷阱捕來的東西根本就不夠山寨裡的弟兄填肚子,我們幹嘛不——」
「夠了!」冷劍晨用力一拍桌子。「時機不對,一切小心為上,你要我說幾次?」
「好!好!山寨裡你做主,你說了就算。不過我得提醒你,大哥,弟兄們都是些粗人,餓急了很難說會做出什麼事啊!」
「你管好自個兒的事就成了,犯不著操心我的。」冷劍晨放緩了語氣,臉色也平和多了。冷鷹堡的歷史久遠,而他從已故堡主手中接下它才不過兩年,要改變一些積習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說說看,除了三隻兔子,你還撿回來什麼奇怪的東西?」他問。
冷劍英哎呀一聲,隨即放下手中的袋子走向前。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這回我真的撿回來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喔!」他拍拍手,兩個人抬了個大布袋進來。「我帶回來一個人,大哥,好像是個女孩,穿著很怪異——」
「你帶了個人回來?」冷劍晨蹙眉,眼裡凝聚著怒氣。「你是傻了還是呆了?現在是什麼時局?這裡又是什麼地方?你居然帶了個陌生人進寨子?」
「她倒在雪地裡不省人事,不管她的話她會凍死的。」整個山寨裡就冷劍英不怕這個大寨主發怒;他邊說著,邊動手解開布袋的繩子。「你先看看她嘛!之後要處罰我也成,她實在太特殊了,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冷劍晨扯扯嘴角。
「可別告訴我你帶了個鬼回來。」
「她雖然醜了點,卻絕對是個人,不過也許真的只剩下一口氣了。」冷劍英終於打開布袋,然後慢慢掀開那用來裹著那凍僵的小東西的毯子。「喏,看看這個,你能說她不是我們所見過最奇怪的東西嗎?」他哈哈笑道。
???
那的確是他長這麼大以來所見過最奇怪的東西!而除了用「東西」這兩個字外,冷劍晨真不知道還能拿什麼字眼來形容眼前這個小東西。
她很小,又瘦又小,雖然勉強看得出來是個女的,但實在和時下豐腴的女子相差太大了!怪不得冷劍英要說她醜了。還有,瞧她穿的是什麼?一件白色的短袖衣裳,正面畫著呆呆的怪獸;然後是那件湛藍色的——那算什麼?不像褲子又不像裙的,短短的,露出一雙白嫩勻稱的腿。看來他在山寨待久了,竟不知道女人的服飾居然已經進步到這種近乎怪異的程度!
「你從哪裡把她撿回來的?」冷劍晨終於開口問。「你確定你帶回來的不是具屍體?穿這個樣子倒在雪地裡,要凍死是很容易的。」
「她運氣好,遇上了我。」冷劍英笑著說,隨即又神情一整。「不過我是在陷阱旁不遠處看見她的,她是怎麼瞞過守衛的眼睛而進到寨子裡來,這點倒真是令我百思不解。」
冷劍晨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冷鷹堡弟兄眾多,戒備也非常森嚴,有武功底子的大漢都不見得能闖進來,這個瘦弱的女子又是怎麼辦到的?
「這個問題我也很感興趣,不過恐怕只有等她醒了以後才能從她嘴裡問出個所以然來。」冷劍晨再次看了那女子一眼。「先帶她進去吧!讓仙兒照顧她,找大夫看看她究竟活不活得了。」
「大夫?上哪兒去找?」寨子裡沒有啊!冷劍英蹙眉。
「替馬接生的那個傢伙不是嗎?上回胡兄弟斷了手就是他給接好的不是嗎?」
「可是——這不一樣,大哥,她幾乎只剩一口氣了——」
「她死倒還省事。」冷劍晨冷冷道:「我不會為了她要弟兄們冒險出寨去綁個大夫回來,這點你最好弄清楚。」
冷劍英聳聳肩,扮了個鬼臉。
「你的意思是——只有老天能救她了?」
「這是你說的,我說去找那個專門替馬看病接生的傢伙。」
「我知道你指的是誰,」冷劍英歎口氣,彎腰將地上的人連毯子一塊兒扛起來。「他是接好了胡兄弟的手沒錯,但那隻手到現在想拿雞腿啃都有問題,還得靠右手來幫忙,這點想必你不是很清楚吧?
???
就在弟弟扛著那奇怪的女子離開大廳後,寨裡派出去的探子便奔了進來。
「寨主,石剛回報。」探子跪在大聲喊。
「說。」
「還是一個字,亂。」探子道。
「亂到何種程度?」
「政治黑暗,楊國忠極盡所能搜括民脂民膏,宮裡荒淫奢侈,揮霍無度,民間卻妻離子散,民不聊生。再加上朝廷對外征戰連連失利,動不動就要募集兵士,混亂的情勢看來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冷劍晨歎氣。
「原本也是一個明君,為什麼竟弄成現在這般局面?」他說著,揮手要探子起身。
「是啊!害得我們這班山賊不僅無以為生,還得擔憂國事!這說起來還真可笑了。」石剛也歎氣。「頭子,我說句話你可不要生氣,哪有做山賊的因為時局不好就收手的?時局不好,我們應該搶得更凶才對啊!這時候朝廷根本無暇搭理我們。」
「百姓窮成這個樣子,能搶什麼?而且外頭盛傳安祿山在契山丹雜胡中選出數千精銳,並以番將三十多人替代漢將,有叛亂之嫌。如果此言屬實,局勢勢必會更亂,我們不能光想著搶人錢財,應該想出其他方法以求自保。」冷劍晨輕歎。「弟兄們一心追隨我,我有義務替你們安排未來的出路。」
他這番話說得石剛這鐵錚錚的漢子眼眶都紅了。
「老寨主將大夥兒交給你是對的,你雖然平日對我們嚴厲了些,心裡擔憂的卻始終是我們這幫弟兄,我——我——」
「好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娘兒們樣?」冷劍晨扯扯嘴角。「劍英抓了幾隻兔回來,今晚大夥兒除了啃乾糧外應該還能喝一些鮮肉湯。你也累了一天,去洗把臉休息一下吧!」
石剛依言退下,冷劍晨也跟著起身;他必須到儲糧的倉房去估算一下。冷鷹堡的糧食雖然暫時還不至短缺,但由於時局紛亂,他下令省吃儉用以渡過難關。他們有好一陣子沒有出外劫掠了,弟兄們的蠢蠢欲動和抱怨他也都瞭解;然而百姓的生活已如此困頓,他們並非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冷血暴徒,如何能對那些老弱婦孺下得了手?」
他一向稱不上仁慈,真的!尤其在他接下冷鷹堡寨主的重任之後,他心裡想的,就只有這一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他有責任確保他們在這個亂世存活下去,不論他要做的是否合法。哈!他們是山賊啊!什麼時候又想過做的事合不合法了?
冷劍晨再度微微揚起嘴角,邁著大步走出大廳。
「看!她的眼睛在動,是不是快醒了?」
「哎呀!別一大群人全擠在這裡,會嚇壞她的!也不瞧瞧自己長什麼模樣。」
「好意思說別人啊?喬老三,整個寨子裡就你長得最像壞人。」
這話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你這是什麼話!馬二哥,難不成我們這冷鷹堡裡還有好人?咱們是山賊啊!兄弟。」喬老三反擊了,屋裡的笑聲更加響亮。
蘇蘇意識模糊,她好像聽見很多人在說話,眼皮卻重得撐不開。為什麼那些聲音都這麼陌生?她模糊地想。那種奇怪的語調讓她在半昏迷中聳起了眉。
「好了,你們想把她吵醒是不是?這麼大嗓門說話。」開口的是冷劍英,他到今天才知道男人也是多嘴的。打從那個管理馬匹的傢伙走出這個房間,就陸陸續續有弟兄擠進來觀看他撿回來的這個小東西,到現在甚至已經換過三批人了!
「吵醒了不更好?這樣咱們才能問出她打哪兒來的,幹嘛打扮成這怪模樣。」有人笑著說。
「該問的當然要問,但總得等她恢復了體力再說。馬總管說過她需要靜靜休息,你們這麼一句接一句的,她能休息才怪了!」沒人知道那管理馬的姓什麼叫什麼,後為因為他懂馬,擔起了管馬醫馬的工作,大夥兒於是便喊他馬總管了。
「不過她的樣子實在奇怪,和我見的女人一點也不像。」又有人說話了,語調透著納悶。
「我呸!你這輩子除了仙兒還見過幾個女人啊?真是笑話了。」屋裡又響起笑聲,冷劍英只能蹙眉又歎氣。
「你們夠了沒有?」他說。「再這麼吵鬧,當心把寨主給吵來了。」
這句話頗為有效,大夥兒嘀咕著全走了出去;片刻,小房間裡只剩下冷劍英、仙兒和躺在床上似醒的蘇蘇。仙兒低著頭倒了杯水,緩緩推到冷劍英面前。
「喝水,二寨主。」
冷劍英朝她笑了笑。
「我不是什麼二寨主,不是說過要你別這麼喊我的嗎?」
「可是——」仙兒頭垂得更低了。「我——我已經習慣這麼喊你,而大寨主他——他也說沒關係。」其實是她不曉得該如何稱呼他。她只是個孤兒,十歲的時候被他撿來這兒,就一直服侍他們兄弟。以前她稱他們大主人、二主人,如今他們一個是寨主,她對他的稱呼於是也改成了二寨主。
冷劍英揮揮手,笑著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隨你吧!大哥不在意就好。」他說。「不過在其他弟兄面前你可別這麼喊,畢竟這寨裡只有一個主子,懂嗎?」
仙兒點頭。
「我知道了。」她順從地輕聲道。
冷劍英又朝她笑笑,接著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她怎麼樣了?有沒有醒來過?」他問。
「沒有。」仙兒搖頭。「不過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總是翻來覆去的。」
「你看她真能醒過來嗎?換做是其他人,穿這麼單薄在雪地裡只怕早就凍死了,她——」
「我想她會醒的,她的氣挺足的,馬總管也是這麼說不是嗎?」仙兒抬起頭。「二寨主,你——很擔心她是不是?如果她真的醒不了,那麼——」
「說不上是擔心。」冷劍英笑著打斷她,他實在是個很愛笑的人。「不過她是我撿回來的,我當然對她感到好奇。告訴你,仙兒,大哥懷疑她大有來頭,否則怎麼能闖進冷鷹堡?這些疑惑只有等她醒了之後才能得到答案,我當然也急了。」
他話剛完,床那頭就有了動靜;冷劍英和仙兒不約而同地都往那兒靠了過去,緊盯著床上那張小臉,動都不敢動。
蘇蘇這回眨了眨眼,視線由模糊漸漸轉為清晰。等世界不再旋轉,她面前出現了兩張臉,兩張帶著興奮與好奇的臉,一男一女。
蘇蘇清了清喉嚨,發覺自己並未喪失發音功能,於是她把想說的話清楚地說了出來——」
「這裡是中影文化城吧?你們在拍的是『包青天』還是『七俠五義』?」
「春假旅遊成惡夢,車子全毀人傷亡。」
A大××系一年級學生隨車墜落山崖,造成司機等十人死亡及二十多人輕重傷,另有一女學生失蹤,警方目前正在山區極力搜尋她的蹤跡。以下是傷亡及失蹤名單……」
手撫著報上斗大的鉛字,魏鶯不由又流下兩行傷痛欲絕的淚,她多麼希望時間能倒轉!她多麼希望她沒有讓女兒參加這個活動!現在出了這種事,死的死,傷的傷,蘇蘇卻失蹤了!她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這叫她情何以堪?怎麼平靜得下來?
妻子的悲傷,蘇基遠都看在眼裡,而除了好言安慰之外,他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何嘗不傷心不難過?背著妻子他也不知道掉過多少眼淚了,但那又喚得回女兒嗎?
都怪他,要女兒學著獨立學著勇敢,硬逼著她做不愛做的事!一想起這點,蘇其遠真想一槍轟掉自己的腦袋。
幸而他已不再配槍,眼前的狀況也逼得他非得成為兩個人中較堅強的那個。他不能倒下,現在不能,魏鶯需要他,這個家也需要他。
蘇其遠強掩悲痛,歎口氣朝妻子走去。
「別再哭了,傷身子啊!蘇蘇也不希望你這樣。」他的手攬上她的肩。
魏鶯哭倒在丈夫懷裡。
「噢!其遠!其遠!我受不了!想到她一個人孤單地躺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她會怕的,她是這麼嬌弱的一個孩子。天啊!為什麼不讓我們找到她?如果她——如果她真的已經去了,也應該回到我們身邊,讓我們好好替她善後——」
她突然推開丈夫,抬起頭向他尋求保證——「不,她還活著,蘇蘇還活著的是不是?如果她真的走了,我會有感覺的,我一定會有感覺!她——她是我最寶貝的女兒啊!」淚水又滑下她的臉頰。「怎麼辦?其遠,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
「我們什麼也無法做,只能等待。」蘇其遠雖然不願意,卻也只能這麼說。「不要想這麼多,阿鶯,從昨天到現在你幾乎不曾闔過眼。你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沒等蘇蘇回來你已經累倒了。」
「她會回來嗎?會嗎?」魏鶯啜泣。「別騙我,告訴我實話。」
蘇其遠表情哀戚。
「我不知道,但我們必須要有信心,我們要想著她會回來。」
儘管如此安慰自己,他們夫妻倆心裡其實都明白女兒回來的機率簡直微乎其微。車子從路上翻下山崖,車身幾乎解體了,死了那麼多人,倖存著又多半受了重傷,失蹤的蘇蘇又能有多幸運?
魏鶯抹抹眼淚,歎氣道:
「你也該好好睡一覺,昨天到現在你忙裡忙外比我累多了。」
蘇其遠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怎麼睡得著?是我逼著蘇蘇去登山,是我害她——」
魏鶯摀住丈夫的嘴。
「不,別這麼說。會發生這種事也是命中注定的,全是命啊!」她埋首丈夫懷中,兩人全心祈求著女兒的平安。是的,縱使只有一絲希望也不該放棄,他們必須相信她會歸來,她會歸來!
蘇蘇臉色蒼白,她很駭怕,因為眼前的一男一女顯然對她的問題感到疑惑。那女的甚至還反問她什麼是「包青天」和「七俠五義」。
難道——難道這裡不是中影文化城?他們不是在拍古裝片?就算這樣,他們也應該聽說過包青天,這出連續劇的收視率那麼高,在台灣,還有人不知道懲奸除惡、大公無私的青天大老爺嗎?
「你——」蘇蘇鼓起勇氣指指那個男的。「你——」又指指那個女的。「如果不是拍戲,你們——你們兩個為什麼要穿成這樣?」
那一男一女對看了一眼,然後那個男的笑著對她說:
「你說咱們穿得不對,我們還覺得你的衣裳奇怪呢!已經飄雪花兒了,你穿這麼點東西就在雪地裡走,哪兒稱得上正常了?還有,漂亮的花鳥不繡,偏偏在衣服上繡著隻怪獸,裙子就像給剪去了一大截似的什麼也遮不了。你倒說說看是你奇怪還是我們奇怪啊!」
蘇蘇低頭,發覺身上蓋了毛皮和毯子,她拉開它們,看見了自己衣服上的圖案。
「這是恐龍啊!現在很流行的,難道你們沒看過那部電影?」
「電影?」那男的皺起眉來,女的也一副茫然模樣。
「侏羅紀公園啊!」
「豬玀什麼?」冷劍英問,隨即不耐地轉過身去。「我看你是腦子給凍壞了,盡說一些我們聽不懂的話。仙兒,你看著她,最好讓她再睡一會兒,把腦子給睡清楚點。大哥知道她醒了會來問話的,到時候她最好別是這副迷糊模樣,大寨主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大債主?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啊?蘇蘇納悶地想著,並注意到一旁身著古裝、相貌甜美的女子恭敬地允諾。
那個男的離開之後,叫仙兒的女子走過來替她蓋好身上的毛皮毯子。
「你再休息一會兒吧!」她對蘇蘇說。「你已經清醒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過整個冷鷹堡,你應該養足精神以面對大寨主的質問。」
蘇蘇的心跳加速了,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
「冷鷹堡?大寨主?」她遲疑地問仙兒:「我——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我是很認真問你,你也要認真回答我,不能開玩笑喔!」
仙兒不解地看著她。
「你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不是中影文化城嗎?蘇蘇深吸了口氣,抖著聲音道:「我不敢肯定。」叫她怎麼肯定?這裡的人、事、物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的心也跟著慌了起來。太怪異了!她想,一場可怕的車禍使得她到現在還不確定自己是生是死,甚至這會兒連身在何處都弄不清楚,她簡直要尖叫痛哭了。
「這兒是冷鷹堡啊!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仙兒擔心地蹙眉。「我看你還是再睡一下,你看起來精神很差,臉色也好蒼白。」
「冷鷹堡——冷鷹堡是什麼地方?KTV?還是PUB?」
「姑娘!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冷鷹堡是一個山寨,這連官府都知道的。」
「山寨?官府?」天啊!多麼古老的名稱。蘇蘇覺得昏眩。「這是什麼年代?現在是民國幾年?告訴我!」
她激動嚇著了仙兒,仙兒不由得後退了一大步,並且以複雜的神情盯著她看。
「姑娘——」
「求求你!告訴我!」蘇蘇喊,眼淚已經含在眼眶。
「現在是天寶十二年。」仙兒終於道,感覺這位姑娘似乎真被凍壞了腦子。
「天寶——天寶十二年?」蘇蘇瞠目結舌。
仙兒點點頭。
稍後,冷劍晨踏著一貫冷靜的步伐走進來。看著躺在床上的女人,他劍眉一揚。
「劍英告訴我她醒了。」
「她是醒來過,大寨主,」仙兒回答。「不過剛剛忽然又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