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起身,難不成還等他再走回來嗎?
懊惱的低罵自己幾句,任放憂小手用力地往泉面一拍,濺起的水花噴的自己一臉都是,更顯得狼狽極了。
算了,橫豎總是要面對的,她不曾逃避過什麼,不應該怕他。
只是,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不是怕,卻帶著些慌;不是厭惡,卻也談不上欣喜……她已經快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任放憂氣窘的往岸上走,蹲下身來,想從一堆小山般的衣服堆裡,找到自己的綁胸。
只是,無論她翻過幾次,「小山」依舊在,獨獨不見那綁胸。
可惡!這男人竟這麼惡劣!
任放憂羞惱的低咒,用氣得顫抖的手,勉強把衣裳穿上,好不容易穿好,她卻還是不能輕鬆自在。
一想到她最貼身的衣物,正被他握在手中,她的小臉發燙,渾身不對勁,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尷尬。
只是,穿好了衣裳,任放憂才發現丁馴帶走的,還不只是綁胸而已——她摀住臉,遮住懊惱的呻吟。
月兒在天際,星子交互閃爍,黑暗的森林裡,可見一簇明亮的柴火,讓人能輕易分辨出他的位置。
任放憂一步一步朝著火光走近,縱使已做好心理準備要面對他的嘲諷,但是她心裡仍充斥著說不出的慌。
聽到她的腳步聲,丁馴露出笑容,準備迎接她。縱使已經在熱泉裡,見過她披散著長髮的模樣,但是在月光下一步步走來的她,還是讓他暫時停止了呼吸。
銀色月光照著她的臉,看來晶瑩細嫩,披散在頰邊的黑髮,襯出她的白皙,少了幾分少年的英氣,卻多了幾分姑娘令人心憐的柔弱。
丁馴凝眸注視,無法轉開雙眼——她不但美,還美得攝人心神。
「現在不能叫你任兄弟了。」丁馴微微一笑。
任放憂腳步一停,粉頰一紅,心中沒來由的掀起一陣騷動。
她已經做好準備,可以抵禦他的冷言冷語,卻沒想到,她無法抗拒他的熾熱眼眸,心口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為什麼把我的束髮帶拿走?」任放憂深吸一口氣,力持鎮定。
「我只是想確定一下,這真的是我『任兄弟』的束髮帶。」一股淡淡的笑意,悄然浮現在丁馴的眼底。
他承認,他的確是故意的。
剛才那「驚鴻一瞥」,他沒能真正看清她的模樣,而此時,少了氤氳的熱氣,藉著明亮的月光,他完整見識了她的美麗。
他一點兒也不後悔這近乎狡詐的行為——藏起她的束髮帶。
任放憂瞪著他,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原來天下第一神捕,不只捉賊,自己也當賊!」她氣得全身發抖,玉蔥般的長指,像是想插進他的鼻孔裡。
對於她的指控,丁馴不以為忤,甚至哈哈大笑起來。
「我偷的不只是束髮帶,好像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東西。」丁馴的笑加深,雙手交疊在胸前,睨著眼前氣的雙眸閃亮的絕美女子——他一定是瞎了眼,才會被她以前的裝扮給欺瞞過去。
像是有幾十顆火藥,同時在她的腦袋裡炸開,知道他暗指的是她最貼身的白綢綁帶,任放憂幾乎要氣昏。
「你!你!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纖指抖啊抖的,想撲上前去,撕碎那張可惡的笑臉。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她沒了綁胸,氣惱的動作讓她男性外衫下的少女豐盈,因為激烈的情緒而產生誘人的起伏。
丁馴的眸色又更深了。
他並不是柳下惠,只是個忙於公務的男人,只是個以為武功能滿足他渴望的男人,直到她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時,他還以為對「他」的興趣,只是因為「他」極佳的武功修為,刻意忽略總盈在鼻尖的淡淡香氣。那香味很淡,淡到需要在近身時,才能隱約聞到那若有似無的女人香,他因此而心思浮動甚至都要以為自己有斷袖之癖了。
感謝天,「他」是個女子,還是個這般美麗誘人的姑娘。
「沒見過作賊,還作得像你這般囂張的!」任放憂氣得火冒三丈,把一隻小手伸得長長的。「還我!」
「還什麼?」丁馴挑眉輕笑,難得好心情的逗弄起她來,就想試試她有沒有勇氣,跟他要回綁胸帶。「說啊。說了我就還。」
「丁馴!」任放憂很有殺人的衝動,卻也湧上更多陌生的羞窘,意外的洩露她較為女性的那一部分。
那一瞬間,丁馴在她的眸裡看到些許驚慌。
看來,她不像之前所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與男子氣,這個發現,讓他的心情更加高昂。
他拿起木棍翻攪著火堆,揚起點點火星,下顎微揚,叫她在火堆邊坐下來。
無計可施的任放憂,也只能不自在的在火堆旁落坐,一雙大眼瞪著他,像是提防著他會不會隨時撲上來。
她的表情讓他覺得有趣極了,那又氣又惱的摸樣,可不是時常能看到。
「為什麼女扮男裝?」看著她的模樣,雖未恢復女裝,卻已經美得驚人。丁馴好奇地問:「憑你的武功,就算不這麼做,也找不到幾個能打贏你的。」
「還不是要提防像你這樣的人。」任放憂沒好氣的回答。
「我?」丁馴一臉無辜。「我怎麼了?」
任放憂瞇起眼,瞪著這毫無愧疚感的傢伙。「真想把你的眼睛給挖出來。」
她一句話,馬上就讓丁訊知道重點所在。
「看直了眼,是對你外表的讚歎。」丁馴微微一笑,對於她的恐嚇,沒有太大反應,對於她的憤怒,他也沒有任何愧疚。
「我不需要這些。」任放憂十分不以為然。「我行走江湖,靠的是實力。」
「當然,任兄……不,任姑娘的實力,的確讓人歎為觀止。」丁馴連忙改了稱呼,黑眸裡滿是笑意。
不知怎地,他的笑容就是讓她看了很礙眼。他的誇讚聽在耳裡,讓她很不是滋味。
「別笑了!笑得像隻狐狸一樣。」任放憂啐了他一口。
「好好好。」丁馴舉手作投降狀,知道自己現在是動輒得咎,怎麼說都不對。
只是,有些事他還是必須弄清楚。
「你真叫任憂?」弄錯一次已經很讓人沮喪,他不想再犯一次錯誤。
「是。」任放憂應的臉不紅氣不喘,被他無意中發現真實性別,她不會再讓自己最後的底都被掀掉。
「好,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丁馴環起手臂,認真期待起她的答案。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任放憂很清楚一般人對女子的歧見,這也是她會女扮男裝的原因之一。「我不會離開,我會繼續我的旅程,你阻止不了我的。」
那是一雙閃亮且堅毅的雙眸,好亮、好有精神,好讓人移不開視線的一雙眼。
因為她眸底的專注與堅持,丁馴的心弦被隱隱撥動。
她很美,這或許是他轉不開眼的原因。
但是她的個性,卻在一開始她還不知道她是女兒身時,就已吸引住他。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清楚且明確,而且聰明的是,她還能找出方法,讓她的堅持繼續下去。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欽佩了。
任放憂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嚨,差點想低頭檢視自己,是不是衣衫沒穿好,才讓他黑眸裡的神色,又添了幾分熾熱。
那雙眼,充滿男人的力量,光是盯視著自己,就讓她全身的溫度提高不少。
那是種陌生的情緒,她不曾感受過。
寨裡的男人聽命於她,總是專注地看著她,以免聽錯任何一道命令。但是,他的一雙眼,卻能抵得過寨子裡的那些眼睛讓她全身的神經都被挑起,敏感得像是身子被一根羽毛滑過,不住輕顫。
這感覺很詭異,卻又不是不好……太陌生了,她無法分辨那是什麼感覺。
「如果你改變主意,我可以馬上離開。」任放憂打破沉默,不再繼續處於挨打的下風,如果他拒絕與她同行,她還有其他的方法。
「我沒要你離開……」丁馴笑了笑,從火堆旁起身,朝她一步步走了過去,在她身邊落座,一張好看的臉轉向她,眸底帶笑,低沉的聲音緩緩滑過她的耳根。
「事實上,我要你留下。」丁馴的薄唇始終噙著溫和的笑容,彷彿不帶任何侵略性。
只是,當這句話飄進任放憂的耳裡時,她首次有了想要拔腿就跑的衝動,隱隱覺得他的這句話,並不如字面上那麼簡單,只是「留下」而已。
她的心裡掠過一陣悸動,像是某一根埋得很深的弦,突地被觸動,撥出幾個只有她自己能聽得見的輕巧音符。
那始終不曾被她放在眼裡的女性本能,彷彿在他的眸光裡,在他低沉徐緩的嗓音裡,被他喚醒了——
任放憂在心裡,暗暗地喊聲糟——
這場戲,該怎麼繼續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