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隨口亂詛咒!
反正時間久了,真相也會顯現出來……
鏘!
茶杯從簡僕兒手中滑落,摔碎的聲響也把簡僕兒從冥想中拉回到現實來。
簡僕兒呆呆地看著地上碎成一片片的茶杯,裂了、散了,就像她辛苦編織而成的防護破了的情況一樣。
她本來以為可以遠離掃把星這污名,誰知道這難聽的封號又再出現,而且還往她頭上冠。多年過去了,她依然被視為掃把星,這顯示著她洗刷惡名的努力並未成功。
簡僕兒突然覺得好洩氣、好無力,即便她不斷安慰著自己別去在意誣蔑之詞,要相信自己是幸運福星,可,雷苓的指控與於夫人的緊張表情觸動了她深埋的秘密,亦逼出她的恐懼來,她好在意。
她尤其害怕應了雷苓的說法,她會傷害到於攏雲,也因此她都不敢靠近於攏雲了。
她不見人,也不出門,一直躲在房間裡發呆,又或者翻書、寫字,打發時間。
「怎麼弄破茶杯了?」門突然被推開,是於攏雲。他開門進房,就見簡僕兒傻乎乎地蹲在地上,手拿著破裂瓷片,還在發呆。
「你怎麼來了?」簡僕兒嚇一跳,手上的瓷片滑掉,她一緊張,又要撿起。
「別動,我來撿。」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真怕尖銳瓷片割傷她。
「不用不用,我自己撿就好,你撿了萬一割傷,那就慘了!你……你還是出去好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整理就好,請離開我的房間,快點……」簡僕兒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直要他離開。她好害怕好害怕自己會傷到他,以前相處時,不曾有過這般畏縮緊張的情緒,卻是在發現自己也喜歡於攏雲之後,怕傷了他的恐懼變得又猛又烈,強大到連她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
「你要我出去?」於攏雲詫異地反問。
「對,請到外頭去吧。」她說著。
「你竟然趕我走?」她不太對勁。
「呃?」簡僕兒一怔,喃道:「不是趕你,我只是……只是……」她該怎麼解釋呢?說她擔心雷苓的詛咒成真,於攏雲會被她這個掃把星的惡氣給掃中?
於攏雲問道:「我聽說你這幾天都不出門,也不見人,只進廚房熬藥,然後派人把藥汁送給我,除此之外就把自己給藏起來。」爹臨時交付一份工作給他處理,要他去接「海商號」的珍貴貨物,父親憂慮遠從海外購置進來的大量珍奇異寶會被有心人偷盜或是暗中竊取,只信他可以處理妥當,所以這幾天他都在忙碌此事。雖然知道僕兒較少出門,但他不以為意,可此時他意識到她的不對勁了。
性格活潑無畏、愛好自由的她怎能忍受「自己關起自己」?而且她還一臉頹靡不振,全身活力似乎都消失掉了。
「你也別撿碎片了,過來。」他拉起她,帶她到另一隅,勾起她的下顎,凝視著她鬱鬱寡歡的面孔,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一臉的不開心。」
簡僕兒看著他臉上的不解,這也發現雷苓跟於夫人似乎還沒有向他告掃把星的狀。
她倆怎麼沒立刻去跟於攏雲告狀呢?照理,應該要立刻說服他,阻止他與她親近才對呀!
不過不管於攏雲知不知道她內心的苦楚來自何事,現在的重點只有一項,就是不能危害到於攏雲,他的安好才是她想要的。她現在的緊張、擔憂、畏縮、害怕,便是她無法容忍於攏雲被她給害著,她是那麼想要於攏雲平平安安的,她更希望維持著幸運福星的光芒。
「你究竟藏了什麼秘密不敢跟我說?」他問她,她臉上的掙扎顯而易見,在她願意留下之後怎麼又會興起離開的心思呢?「你該不會後悔跟我在一起,又準備要走了吧?」
「這……」她臉色一白,於攏雲一猜即中,她是想走。
「你要去找小鯉魚?」他口氣一沈。
「不是小鯉魚!不是他,我沒要找他!我的事跟小鯉魚無關,你別拖累不相干的人了。」她急道,免得又害到無辜的人。
「既然不是小鯉魚,那又是什麼事情?你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講,我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更覺得自己竟是這般無能,連留你都做不到,讓你又想離開我。」
「不是你的問題,是因為……我沒講是因為……因為……」怕看到他嫌惡的表情呀!雖然於攏雲曾經說過並不相信掃把星之說,可是,若雷苓跟於夫人不斷攻擊她,尤其於夫人是他的娘親,於攏雲哪能不受影響?而且她最害怕的是,連她自己都開始相信起自己真會害到於攏雲,她便是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怕被於攏雲討厭,才打算要離開他呀!
她已決定好在偷溜之前再留下紙條告訴他原委。
是啊,她又打算要偷偷溜走了。
「到底為了什麼事而變得陰陽怪氣的?講清楚!」倏地,於攏雲俯下臉,吻住她的唇,惱怒的他糾纏吮吻著她的櫻唇,要勾引她說出實話來。
簡僕兒一愣,但沒動,雖然唇瓣在他強悍的纏吻下有點痛,只是,她沒有移開的意思。她是喜歡他的親吻,又想到以後或許再也沒機會被他給吻住,推抗的意念更是完全消失,而且還轉而配合起他,投入地與他吻呀吻的,吻到她腦袋暈沉沉的,身子酥麻無力,陶醉在他的熱吻之下,全然的屈服。
半晌後,他放開了她的唇。
於攏雲凝睇她圓亮的杏眸染上一層醉魅的迷濛,小臉因激動而顯得紅撲撲,是那麼嬌美討喜,可愛又迷人。
他笑了,愛憐地告訴她道:「你走不掉的,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或原因,你都休想離開。你是我的女人,名分已定,已注定無法離開我,你要徹底了悟。」剛才的吻中,他並未感覺到她的排斥,心是安定了點,只是對於她不講心中事,仍是不滿。
簡僕兒暗暗歎息了,走與不走,她一樣有所打算,只是面對他的不放,她忍不住問道:「你也真奇怪,為什麼會喜歡我,一定要我呢?」
「為什麼?沒為什麼呀,我就是喜歡你,沒有太多理由,就是打從心底不想放過你,就僅是如此簡單的想法而已。」她坦白直率地問他,於攏雲也直接回應。於攏雲就是覺得跟她相處快樂極了,她的嬌美笑靨、她的活潑個性、她的怪異思緒、她的一切一切,無一不可愛,即使有時候冒失出了錯,又或粗魯地闖了禍,仍無損她有趣的一面,她那跳脫一般世俗女子的作風深深吸引著他,讓他無法放手。
簡僕兒瞅著他瞧,他回答得這般乾脆,竟也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再回話。
「還有,你如果那麼想到外面的世界去,不想久待『天遠閣』,我同意,我就帶你出門玩耍,這樣你就不會覺得煩悶了。」他提議道。相處三年多了,他也瞭解到簡僕兒活潑外向、喜歡探索的個性,在「天遠閣」的這段時間裡,她就像是一隻被關住的小鳥,有著想翱翔的渴望,自己卻殘忍地綁住了她。
聞言,她臉色一僵。要一起出門?這行嗎?現在不是出不出門追尋自由玩耍的原因,而是怕他跟她相處久了會被掃把星的穢氣給沾著呀!
於攏雲看到她又退縮抗拒,怒了,道:「這樣還不行,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去找奴僕來問個仔細,問問是出了什麼狀況!」
「不要不要!這事與他們無關,你別為難他們!」她忙阻止他,以免事情再擴大。
「那你究竟在煩惱些什麼?說!」
「我……」
「我要知道。」
「就……就……就是掃把星啦!」為了阻止錯害無辜的奴僕群,她不得不說明原因。就算被於攏雲討厭也無妨了,反正她也想盡辦法要離開他。
「掃把星?」她居然是為了掃把星一事而煩惱?「你不是不在意,而且放下了嗎?當你把我的毒治癒之後,你不是不再被這污名給困住,你都還自稱是幸運福星,怎麼此時你又被掃把星一事給困擾住?而且你在於家多年,這惡毒名號已經消失,怎麼會突然又提起,還當一回事?」
人家沒罵她掃把星是因為忌憚她背後的靠山是於攏雲,而非代表人家不當她是掃把星。
只是她又不想指控說人閒話者,她不想害人。
「是誰說你是掃把星?」他問。
「我不想講。」
「那我去問。」見她又是一臉煩惱,於攏雲打算出門找人問清楚,他要懲罰亂講話者,不讓簡僕兒難受。
「不要!等一等,站住,別問了!喂——」糟糕,他會不會為了要答案而去嚇唬奴僕們呀?倘若真罰了奴僕們,她無端害同儕被罵、被打,那她就真的成為掃把星了!
簡僕兒連忙追出去,只是他走得好快好急。不行,她要阻止他找人興師問罪,她非要攔住他不可!
★★★
「心姨,聽說攏雲哥哥回家了,您還不去找他談開來嗎?」雷苓問著在繡房裡的於夫人。她還以為於夫人早早就跟攏雲哥哥說了掃把星一事,又或者下命令要他別再跟簡僕兒來往,只是間隔幾日再來探訪,這才發現到心姨根本沒說出口。「您為什麼不說?您在顧慮什麼?就算攏雲哥哥有工作忙,您還是可以到商號找他啊!其實只要您的一句提醒,煩惱不就解決了嗎?為什麼要讓危機持續下去?我不懂。」雷苓心急如焚地追問於夫人,她也惱,怎麼心姨這般不中用?
於夫人愁容滿面,她是有顧忌才遲遲沒開口。「我也想阻止攏雲跟簡僕兒繼續相處下去,只是我直指簡僕兒是掃把星的後果會是如何?我擔心啊!你也曉得攏雲那孩子個性傲驕,自我主見強,未必會把我的勸告聽進去,甚至可能會因此而發怒,再加上簡僕兒好像也嚇到了,這幾日都沒纏住攏雲,所以我才一直考慮要怎麼去講,想找更好的機會把簡僕兒弄走,而且不會讓攏雲生氣。」
真是的!雷苓嘔到快吐血了。心姨的性情就是猶豫不決,而且膽子不大,大概是不敢對兒子下命令,所以不敢吭聲。至於她不講則是怕被懷疑有企圖,不敢太放肆,只好要求心姨盡速解決。
「心姨多慮了,您是母親,攏雲哥哥對您也孝順,您直接把掃把星的危害告知他又沒什麼。」
「這……還是得看情況吧?我瞭解這孩子,他對簡僕兒用了情,如果直接要他放棄簡僕兒,他不會同意的,所以我才一直在找適當時機說服攏雲。我也很不想拖延下去,只是……欸……」在沒十足把握前,她無法下定決心賭這一把,萬一兒子不信她的警告,反倒會加深兒子留住簡僕兒的心。
「但您不怕時間拖長了,我先前所擔心的『時候』到來?」雷苓清冷的聲音冷冷地提醒她。
於夫人一震,手足無措了起來。「苓苓,你愈說我愈害怕了,我原本是想找個好時機再說服攏雲的。」
「可是時間不允許再拖下去了。不如這樣,讓我來吧,由我代替心姨去跟攏雲哥哥說明清楚好了。」她實在怕夜長夢多呀,只好換個方式點醒於攏雲了。
「你要代替我去說?」於夫人想了想,倒也不反對。
「是,由我去找攏雲哥哥攤牌,但心姨您得要當我的靠山,畢竟我是外人,沒有身份跟攏雲哥哥談論這些事,唯有銜您之令,我才有靠山跟攏雲哥哥說清楚。」雷苓解釋著。
「好,你代替我去,我當你的靠山,而且你們都是年輕人,你也是為了攏雲的性命安危著想,再加上你們自小就認識,我想攏雲會跟你談談的,你就努力說服他離開可怕的簡僕兒吧。」
「是,我去講,我現在就去找他溝通清楚。」語畢,雷苓離開繡房,匆匆往另一頭的「天遠閣」而去。
雷苓走得飛快,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於攏雲。現在有了於夫人做為靠山,她更可以暢所欲言地警告他簡僕兒的可怕,要他顧全性命。況且這世上比簡僕兒好上千萬倍的千金閨女多如過江之鯽,他堂堂於四少爺不必獨鍾簡僕兒。簡僕兒不僅是個女婢,還是一個可怕的掃把星,不配他的。而她,雷苓,雷家千金,與他門當戶對,並且相識多年,可謂是青梅竹馬,她跟他才是最適合的一對,只是於攏雲卻是睞都不睞她一眼。
思及此,雷苓冷下了臉。
雷苓著實想不透,於攏雲為何會看上簡僕兒這種粗野姑娘?
而這簡僕兒又是何方神聖?她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竟然有本事讓攏雲哥哥帶進「天遠閣」,而且還如此保護著她以及藏起她的底細。尤其他還讓她專司為他熬藥,這藥材一熬三年,沒人知道藥材配方,但其結果則是藥到毒除。攏雲哥哥到底是遇上了什麼奇緣才能得到藥方,也才能解開身上的毒素呢?是他自身能力解了毒嗎?又或者簡僕兒也有出上一分力?他倆又知不知道這毒是「一線桃花」所引起的?
雷苓一直想探問這些秘密。
但這兩人口風好緊,她打聽不到任何訊息。
雷苓知道於攏雲這麼多年來的身體不適並非生了病,而是中了毒,她一直都知道的,因為「一線桃花」之毒正是她所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