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調查中與夥伴(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有所牽扯,就是最愚蠢的事。
第二,根據他的阿爾巴尼亞榮譽感,她父親的死,他還沒有補償她。也許他的手下並沒有殺死白樵納,可是他們使得白家毫無防衛,替不知名的兇手開了方便之門。保護畢夫人不受眼前這件謀殺案所害,以及找出謀殺她丈夫的兇手,成為亞穆彌補十年前之疏忽的方式。利用她美麗的身體滿足他的慾望,等於是在傷口上增添侮辱。
最後也最重要的理由是,她很危險。自從離開巴黎,她就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腦海出現,甚至導致他失去理智地來到倫敦。然後,她如此強烈的擾亂了他的情緒,使得他不只犯了錯,還是個很愚蠢的錯。最最嚴重的是,她可以看穿他,雖然不多,但已形成很大的問題。
然而,他還是想要她,而且程度比以往更甚。
因此,他的舉止不僅毫不謹慎,甚且刻意發出性感的誘餌,想要破壞她嚴密的抗拒,測試他誘惑女人的能力;正巧展示她多麼危險,即使他根本不需要更多證據。
即便此刻,當他跟著她上樓,他想的不是犯罪現場,而是她誘人的身體。
黑色簡直太適合她,而這件肩部和袖子都很誇張的喪服更呈現出她美好的曲線。斜紋布料擁抱她豐滿堅實的胸脯,束著她纖細的腰肢,再往下釋放給長裙下美好的臀部。
亞穆看過無數穿著衣服和沒穿衣服的女性,從來都不曾動心。他對慾望並沒有免疫,他也不希望自己沒有慾望,因為有想要的東西才能帶來得到之後的快樂。
然而,想要她則是邀請災難上門。但,當這份邀請產生,他絕對無法抗拒。
主臥室附近靠牆的桌上有一盞油燈,燈光映得她頭髮中的金絲閃閃發亮,也點亮了她眼中的光芒,俱其他地方則陷在陰影之中。這就是慾望:漫無理性的黑暗中一抹不確定的光。
他拿起油燈,開門,讓她先進入房間。
「請把燈放在床頭几上,」她說,聲音冷淡而不友好。「這裡其實已經沒什麼可看,肯定比你上次來的時候更沒東西了。」
「讓我借由你的眼睛看出去,」他說,把燈放下來,走過去站在壁爐旁邊陰暗的地方。他很懂得隱藏自己,雖然面對她時比較困難,但是只要他處理得當,她很快就會忘記他在現場。「告訴我,你注意到什麼。」
她靜靜站了片刻,四下看了看,顯然也正力圖鎮定下來。他心想,不知是這房間、或者他本人使得她如此困擾。
「最奇怪的是『整潔』的感覺,」她終於說。「屋子的大多數地方是如此整潔,令我覺得我不在的這兩天樊世一定都不在家。問題是,這其中又有兩個矛盾之處。一是他的衣服並沒有他在外面玩樂一夜之後那麼縐,以及濃重的臭味。二是,廚房裡的酒瓶太多。」
她的聲音已不再那樣銳利,姿態也放鬆了些。亞穆猜想,她的心理早有準備,而且要說的事情也早已組織妥當。
「樊世不喜歡一個人喝酒,」她繼續解釋。「我所能得到的結論就是:他那一個晚上做的事情不是他平常做的。可能性一是他找了個人來一起喝酒,但他們沒有把屋子弄亂;二是他一個人在家喝酒;三是他出去了,但是沒有胡作非為。」
她像有什麼目的般走到床尾。「我設想的可能是,他帶了一個女人回家,這女人也許有事後清理場地的習慣。可是,我又找不到他帶女人回來的跡象。我不在的時候,他帶人回來過。但是他還有臉到處說是我不讓他上我的床。」
她停了幾秒鐘,繼續往下說時聲音冷如冰。「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我也不必假裝。我並不在乎他到處說,我寧可成為狠心的妻子,也不要變成沒有道德的女人。畢竟我們討論過的,缺乏道德可以毀掉我的事業。我對他的妓女也沒有意見,畢竟寧可他去糟蹋她們,也別弄到我身上來。」
「然而,事情並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吧?」亞穆問道。他很想管好舌頭,然而他又必須知道。她那冷漠又譏諷的言詞把他的心思逼回威尼斯,以及被他毫無保護地留下的女孩。她結婚將近十年,這表示父親死後不久她就嫁了。後來的歲月使得她看破世情,變得如此偏激。這種事當然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然而他就是覺得是自己的錯。
「當然,事情並非一開始就是這樣,」她說。「我嫁給樊世的時候才十七歲,而且深深為他著迷。我相信最初幾年他應該是忠誠的,發現他衣服上的香水和胭脂那年我二十歲,但我也是過了一陣子才真正覺悟到他的出軌嚴重到怎樣的程度。」
她轉頭面對他。「這是程度的問題。偶爾的情婦,我想大家都可以接受。然而,樊世是一頭野貓。這些跟後來的酒和鴉片一樣,都弄到胡作非為的地步。人總有個底線,至少我是有的,為他而賠上自己,這種殉道行為不是我的風格。」
「我最受不了那種自我犧牲。」他說。
這話引發了似有若無的微笑。「我也是。可是,有些女人毫無選擇。他從來沒有打過我,如果他打我,我不知道我會怎樣。反正他沒有。不過,我一旦張開眼睛,看清事實,事情該如何處理就很清楚了。」
「更好的是,你還有你的工作。」
「的確,那是很少男人願意容忍,更別提鼓勵的。所以,樊世其實也有他的優點。當然,這是我的觀點。我的確有得到……一點補償。我敢說你從別人那裡大概會聽到很不一樣的描繪。」
亞穆很瞭解她描繪的畢樊世,他所著迷和不解的是她。她顯現的並不是樊世的優點,而是她為了忍受這樁婚姻的多方面才能,和韌性。碰到畢樊世這種人,很多人早就崩潰了,可是她不讓自己被毀滅;她甚至還有辦法看到那個惡棍的優點,並給予他完全不值得受到的尊敬和喜愛。
然而,她的心中自有一把正義的天平衡量一切。她甚至相信再壞的惡人都不應該被謀殺。就這個案子,亞穆認為死者罪有應得,但她真的不知道畢樊世壞到什麼程度。跟樊世一比,阿里巴夏都可以被稱為聖人了。
「但是,你應該看得出他的優點,」她說。「你曾花很多時間和他在一起。」
探聽的口氣,亞穆是聽得出來的,他的本能立刻警覺起來。「只有幾個星期,」他不經心的說。「他是個不錯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