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之於她就像一輩子這麼漫長。
她咬著下唇,感到不確定和憂慮,永書翰竟然就像人間蒸發似的,接連著三天沒有進公司。
空虛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迫近,無可否認的,不論理智告訴他什麼,她還是沉淪了,她幾乎忍不住想到他家去找他,就算只是看他一眼都好,但是她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去?女朋友?他根本不是!情婦……實在沒必要貶低自己。或許他覺得對她厭煩了,畢竟他已經得到了她,所以覺得玩夠了,就不需要再跟她繼續耗下去。
雖然這是一開始便可以預見的必然結果,但是一陣失落還是湧上了心頭。
王維儀緩步的走向公車站時,突然一輛車停在她的不遠處,她微微一楞,是喬和馬克。
她的眼睛一亮,期望看到康書翰的身影,但是一無所獲。
「不好意思,王小姐現在有空嗎?」馬克站到王維儀的面前問道,「方便跟我們走一趟嗎?康先生想要見你。」
他臉上的神情令她心頭泛起不安,「他怎麼了?」
「老闆出了點意外!」馬克聲音很輕,但是她的反應就像被人打了巴掌。
王維儀沒有遲疑的鑽進了等在一旁的車子。
喬開車,馬克就坐在副駕駛座。「他出了什麼事?」她迫不及待的問。
「這點是我和喬失職了。」馬克的語氣帶著一絲自責,「有人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攻擊老闆。」
王維儀的臉色蒼白,眼神空洞,「你的意思是——他受傷了?」
馬克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
康書翰三天都沒有進公司,這代表他的情況很糟?
這個時候她實在很反悔自己這幾天幹麼要在那裡胡思亂想,她應該義無反顧的去找他才對。
反正最糟的情況不過是被羞辱一頓罷了,她家剛破產的時候,這種事她已經碰多了。
「很嚴重嗎?」雖然臉上血色盡失,但她還是很沉著。
「這很難解釋,」馬克歎了口氣,「總裁已經派了醫生從華盛頓過來,詳細檢查過後,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因為我和喬及時趕到阻止,把攻擊老闆的人抓了起來,所以老闆雖然受了傷,但還不至於致使。只是……」
「只是什麼?!」
「老闆的頭受到撞擊,醒來之後,」馬克的唇扭曲了下,最後無奈的說:「竟然什麼都忘光了。」
「忘光了?!」她喘了口氣,極力消化這個訊息。「你是什麼意思?」
「王小姐,你不要緊張,」馬克安撫道,「醫生已經詳細的檢查,認為這不是太大的問題,只要給老闆一點時間,老闆自然就會把一切都想起來。至於傷害他的人,總裁已出面處理,他很生氣這件事,畢竟老闆是他所屬意的女婿人選……」
他不自在的轉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意會到自己離題太遠了。
「總之,老闆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脖子上掛了一條項鏈,我們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老闆從不離身的這條鏈子竟然是條相框項鏈,而且裡頭還有你的相片。王小姐,你應該知道這相片怎麼來的,對不對?」
王維儀遲疑了一下,最後老實回答,「我送的。」
「我們猜也是這樣,」馬克鬆了口氣,「老闆醒來之後問了我們一堆事,他看起來很不安,我想,他可能是對自己喪失記憶的事情感到沮喪吧!不過好險有你的項鏈,她很喜歡盯著你的相片看,這會讓他安靜下來。他問我們相片的來由,但是這些年來我們從沒聽他提過,所以沒有辦法回答。不過現在可好,就由你自己告訴他吧。」
聽到這,王維儀的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他忘記了一切——包括與她的回憶,不論好的、壞的,都忘了。
他找她,是想要問有關他們的過去,但是她又該怎麼回答……
車子才停妥,王維儀沒有等人來替她開車門,逕自推門下了車。「人呢?」
「在房裡!」
她心急的飛奔而去,連門都沒沒有有敲,逕自推開門衝了進去。不過看到他,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只能怔怔的望著他。
康書翰頭纏著繃帶,身上只簡單的套上一件白襯衫,他沒有費心的扣上扣子,只是若有所思的把玩著手中的項鏈。看到他,她的心開始狂跳,感情在她心中爭戰,彷彿每根神經都戰慄了起來,關切的目光須臾不離他的五官。
「你來了。」康書翰抬頭看她,然後露出一個微笑,語調輕柔的說:「我等你她久。」
王維儀不可能誤認他此刻目光所散發出的專注,她屏住呼吸不敢喘氣,甚至不敢說話。
他的眼神溫暖的注視著她,繼續說道:「我有你的相片。」
她無法言語,只能點頭,她好怕,怕一說話就破壞了這一刻。
他英俊的臉上,有著她作夢都想要再見一次的溫暖神情。
從兩人重逢以來,他的譏諷與武裝,讓她以為這一輩子再也沒有機會靠近他,看到他真誠的笑臉。
「我的頭被棒子打了好幾下,」康書翰輕觸著繃帶,口氣中有著對自己的無能為力,「縫了三針,死不了,但是卻忘了一些事,對不起!」他再次拋給她一個陽光的笑容。
「為什麼……」王維儀壓下心頭的激動,「為什麼跟我道歉?」
「因為我忘記了你!你對我——很重要!」他專注的看著她,「是嗎?」
聽著他低沉溫和的聲音,她彷彿看到了多年前,那個靦腆的大男孩重新回到她的生命中。
他留下她的相片,不是因為她很重要,而是他要將她帶給他的傷害牢牢記住,然後有一天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可是他現在去忘了……
「這當然很重要!」她這麼說也不算說謊,他對她的恨意支撐著他爬到今天這個位置,所以她當然重要。
「我想也是,」他揚起了嘴角,「很抱歉我忘記了我們之間的一切。」
「別那麼遺憾,」她有些無力的說道:「有些事情忘掉也不算是壞事。」至少在這個時候,她是這麼認為。
她緩緩的走近床邊,輕觸著他頭的的繃帶。
「醫生說,這只是暫時的。」他將她臉上無庸置疑的關心看進眼裡,「過一陣子我便會全想起來。」
「我知道。」她不是很認真的回應。
等他想起了一切,他就會再回到那個仇恨她的態度,她不確定自己想要看這樣的結果。
她緩緩的坐在床沿,仔細的梭巡著他的五官,「我不知道你受了傷,這三天沒有你的消息,我幾乎不能吃、不能睡。」
「對不起!」他有些抱歉的說道,「只是我不找你,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因為——」這個問題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們之間的糾葛太深了。她咬了咬下唇,「我們之間出了點小問題。」
康書翰好奇的看著她。
「算了!看在你受傷的份上,不要談過去的事,那些不重要。」她壓下心中的罪惡感,語氣輕快的說。
因為他臉上這個令她懷念的神情,使她原來想要坦誠的念頭全都拋到腦後。她忽略了理智所發出的小聲警告,一股不顧一切的感覺掠過她心頭。她的唇輕觸了下他臉頰,看著他眼底因為她的碰觸而閃過的光亮。「我們已經認識好久、她久了。」她在他的耳際低語。
「我相信,你給我很熟悉的感覺,」康書翰抬起手,遲疑了下,「我可以碰你嗎?」
王維儀點點頭,輕輕的窩進他的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他發出一聲似乎是滿足的歎息,然後將她擁近,「喬他們說,他們跟在我身邊已經三年多,但是從沒見過你,我也沒跟他們提過你。」
「你一向是個不喜歡透露隱私的人。」她在他的懷中抬起雙眸,凝視著她深愛的男人,「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學校的大門口,我在等司機來載我回家,那天下大雨,有一隻狗被車撞了,沒有人理它,只有人——你看到它,衝過去抱起它,它很髒還流了很多血,但是你卻不在乎。」
聽到這,康書翰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到他的笑,她的精神一振,拉開兩個人的距離,思緒因為回到過去而顯得神情柔和,「我跟你一起帶它去醫院,你身上的錢不夠付那隻狗的醫藥費,我說我要付,但是你卻堅持不拿我的錢,那時候我就覺的你心地很好,但也很有個性。」他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頭,試圖想要捉取腦海中閃過的片段,「我那時候很窮嗎?」
「嗯。」她沒有隱瞞的點頭,「你一直認為我跟你之間差距太大,但是我才不管你說什麼,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
「然後呢?」他微笑的看著她精神奕奕的樣子。
「我們當然就在一起了,而且你還說,我是這輩子對你最好的一個人,這條項鏈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她指了指他的脖子,「這也是你有生以來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他的手緊緊握住項鏈,然後伸出手,重新將她攬進他的懷裡。
「你也送了我一對印章。」
「印章?」
「對,」她喜悅的在他懷中點著頭,可以跟他如此自在的談到過去的甜蜜,令她心情愉快,「不過我放在家裡,改天再拿來給你看,那是你自己親手刻的,你那時還說,我們結婚那天,就要用這對印章蓋在結婚證書上頭!不過老實說,你刻的挺醜的。」
聽到她的話,康書翰笑出了聲。
他的笑聲使她心頭一暖。
「王維儀,」他輕聲的喚著她的名字,「雖然我忘了這一切,但我相信我一定很愛你!」
沒有任何理由,康書翰相信這一點,因為當他看著她時,心裡頭的悸動奔流過他的血液,全相信這個女人在他生命中是特別的。
聽到他說愛,王維儀的表情微僵了一下,在那個時候,她肯定他是愛她的,只不過後來一切都變了調……
「只是我為什麼會離開你?若照喬和馬克的說法,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跟你聯絡了。」
她腦袋飛快的運轉著,「為了很簡單的理由。」
「什麼?」
「變得更好,」她隱瞞了部分事實說道:「你想要功成名就,然後自信的站在我面前。」
「我成功了嗎?」
「當然!」她的後朝四週一揮,「這一切都屬於你的。」
「所以,我回來找你了?」康書翰臉上的困惑被一抹微笑所取代,他被她安撫了,認為自己已經找到答案。「喬告訴我,分公司總經理的位置,根本不用我親自上任,但是我卻堅持跑這一趟,是因為你對不對?我想要回到你身邊。」
他的話輕輕刺痛她的心,她多麼希望他說的是真的,但實際上,他早就已經拋開過去對她的迷戀,他回來,只是想要找她的麻煩,想要報復她。
「你會回來,」她的嘴角漾起一個弧度,「當然是因為我沒錯!」這真的是實話,只不過她忽略了某些「重點」沒提,「但是過了這麼多年,有些事已經變了,你現在身邊已經出現了好多人。這世上不再只有我會對你好,而是每個人都搶著要對你好。」
「但他們不是你。」他輕聲說道。
「當然。」她正在做的事很瘋狂,「我對你很重要,因為你愛我啊!」她在騙他,她知道,但是她竟然無法停止。
這是老天再給她的一次機會吧!心中強烈的渴望,使她選擇了忽略理智的警告。
她不停的說服自己,反正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等到他想起一切之後,他或許會恨她——但他本來就恨她,所以到時,他也不過就是再更恨她罷了,所以有什麼關係呢?
至少現在他很快樂,而她也是。她微側過頭,輕柔的吻上他的唇。
她明白兩人終會是陌路,只是時間早晚,但是真正愛一個人,本來就未必要與他天長地久、白頭到老才是幸福。
就算是騙來的,她還是找回了她一直眷戀的慰藉,等到他恢復記憶之後,一切都會被奪走也無所謂。至少她會擁有更多屬於彼此的回憶。
「我這樣還可以吧?」康書翰從鏡子的反射看著從浴室走出來的王維儀。
「很帥!」她微微一笑,「西裝配上繃帶——很性感!」
「你喜歡就好。」轉身面對她,他抬起手輕觸了下傷口。
「痛嗎?」王維儀擔憂的皺起眉頭,「其實你右以在家裡再多休息幾天。」
「不了,我已經很多天沒有進辦公室,雖然想不起一切,但是我不認為我應該放著我的工作不管。」
他的話令她無法反駁,只能關切的看著他。
「別這麼煩惱的樣子。」他對她伸出手,「我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但還是有照顧自己的能力。」
「等一下我們一起上班。」
「不了。」她並不認為跟他一起進辦公室是件好主意。「我們各走各的,我自己去上班就好。」
「我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康書翰的腳步因她的話而慢了下來,「為什麼不能一起去?」
「這樣比較好,我不想陳經理有機會說閒話。」
「陳經理?」
「我的上司,」她注意到他的領帶歪了,於是伸出手將領帶拉好,分心說道:「這幾個月他一定會睜大眼睛,虎視眈眈的想盡一切辦法來抓我的小辮子。」
「為什麼?」
「因為——」她一時語塞,說了第一個謊話就要用另一個謊來圓,說謊還真是件累人的事。她抬起頭,用力的吻了下他的唇,「因為我們部門要精簡人事,陳經理跟我最後只能留下一個人,而你想到一個最公平的方法,就是讓我們競爭,看我們的業績和表現,最後決定去留。」
「我想的辦法?」
「是啊。」王維儀拉著他下樓。她可不想遲到,不然,這個月她的全勤獎金就沒了。
「陳經理是你的上司?」
「對。」她點頭。
康書翰聽話的被她拉著走,緩緩走下樓,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如果他是你的上司,就代表你考績是由他打的吧?」
「對啊。」她又點頭。
「若是你與他競爭,他一定不會把你的考績打得太漂亮的,用這個方法決定去留,實在不公平!」
這件事本來就不公平,只不過被仇恨遮住雙眼的他,根本不會在乎這一點。不過現在就不同了,失去記憶的他實在很可愛,良心浮現了,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臉頰。
「別皺眉,」她語氣輕快的對他說,「這件事我都不介意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不對,」康書翰抬起手,壓了壓必疼的太陽穴,「我總覺的事情有點不對勁。」
看到他的舉動,王維儀的眼底閃過遲疑。「別想了。」她逃避的將他的手給拉下來,「反正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得要快一點,不然要遲到了。」
「先生、小姐,早餐好了。」
太好了!
王維儀的眼睛一亮。信在這裡還免費的早餐可以吃,這又小小省了一筆。
一桌子鬆餅、吐司、培根和色拉,好幾乎都忘了上次吃得這麼豐富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她不由得發出讚歎的聲音,這富家的一席酒,還真是她這個窮漢的半年糧。
「不好意思,等等這份色拉讓我帶去公司。」王維儀抬頭看著站在一旁恭敬服侍的傭人說:「麻煩你。」
這份量給她當午餐綽綽有餘,她連午餐錢都省了。
傭人雖然疑惑,但也不多話,立刻照辦。康書翰吃了口培根,一仍好奇,「你帶早餐去公司做什麼?」
「當午餐。」她不假思索的直接回答。
「午餐?」他的聲音有著困惑。「為什麼要把早餐拿去公司當午餐?」
他的問話差點使王維儀被嘴巴裡的鬆餅噎到,她用力的吞下之後,才言辭閃爍的回答,「最近天氣熱,我午餐都吃不太下,所以吃色拉……比較消暑。」
她根本就是為了省錢,不過這種事還是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
「可是只吃色拉,下午不會餓嗎?」
側頭想了一下,然後低頭又從精美的竹籃裡拿了幾個小餐包,叫住了才走開的傭人,「順便這個也一起裝起來。」
康書翰緩緩的放下手中的刀叉,「你把我弄迷糊了,你到底在幹麼?」
「以防萬一啊!下午肚子餓,還有餐包可以吃。」她對他微微一笑,「就算沒吃完,史上如果加班的話,也能夠暫時墊一下肚子。」
他狐疑的望著她,然後看向站在一旁的喬和馬克。
他們對視了一眼,然後聳了人工了肩,也搞不清楚她在幹麼。
「我只是圖個方便而已,」王維儀的口氣輕快自然,「我幾乎都是帶著午餐進公司的,懶得出去買,中午太陽大,曬黑了還要美白,多麻煩!」康書翰不語的看著她滿足的吃著早餐。關於她,似乎有些事情不太對勁,但是他想不起來是哪裡不對勁?
不過他卻清楚一點——他一定很喜歡她。
因為縱使想不起一切,但是當她的身子倚在她懷中時,他就感到心頭浮現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微微一笑,放棄繼續思索。
反正一切等他傷好了點之後,那點不對勁應該就會找到答案,至於現在,他只想專注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