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針刺進rou體,那聲音悶悶鈍鈍,他含著她的唇,試圖將她呼疼聲音全都掩蓋,掩蓋在一個深吻中。
真的太痛了吧,她咬傷他的唇,狠狠咬緊,睜大眼睛直直望進他神魂深到。
他遭攻擊的唇瓣不覺疼痛,倒是左胸莫名緊縮,被突如其來的力道發狠死掐一般,似告訴他,他做錯了,從那一年將她帶回「松濤居」一直到現在,他總是做錯,隱瞞了真相與本心,到頭來,要自食惡果的。
「這樣很好……有始有終……挺好……」她瞅見嵌進胸口的鋼針,恍惚揚唇,對他低喃。
他頭頂彷彿被倒落一大桶冰水,渾身顫慄,膚上爬滿冷意。
從未有過這種感受,她只是他養在身邊的玩意兒,時候到了,他拿他該得的,有什麼不對?又何曾對不起誰?這撕心裂肺的感覺著實詭異,沒頭沒腦的,他究竟著什麼魔?
她身子滑落,他心頭緊繃,展袖將她穩穩摟住。
她怔怔瞅著他,那雙清澄透亮的眸子似能看穿他的神魂。
她問,語中透著希冀——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是真心的……不是騙我、蒙我,是真心的那種……有沒有……」
他心臟絞縮,恨極這種感覺,恨極了她。
這樣不對!
他渾身泛寒,雙腿彷彿無法著地,有什麼啃蝕著他的心,這樣真的很不對。
我從未喜歡過誰!
他該要大聲在她耳邊咆哮,讓那聲量穿透她的神識,直達她腦海裡。
但,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僅是抱著她飛馳。是他下的手,自然由他善後。
冷汗點點滲出毛孔,他膚上一片寒涼。
他的心亦是一片的涼。
*
再一次下手——
江寒波之所以瘋狂糾纏,幾是一間間搜了永寧城的大小宅子,翻個底兒掉只為找回樊香實,全因李流玉的狀況忽然惡化,昏睡過去,如何也喚不醒。
既是要救,必須快。
陸芳遠重新踏進「捻花堂」時,若非樊香實和江寒波擋著,努力說明,「捻花堂」裡的十二劍陣險些又要祭出。
他既能使迷毒,「捻花堂」眾女也非省油的燈,經手的買賣就有薰香、迷藥這一塊,再要對付他,自然也做妥了防備。
此時,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僅著雪白中衣的娃娃臉姑娘端坐在榻上,十指輕絞著垂在胸前、黑中帶紫的髮絲,聽到聲響,她雙手下意識攥緊,抬起雙眸望著那個走到她面前的青衣公子。
四目相接,陸芳遠面無表情,好半晌才道:「你要後悔還來得及。」
樊香實烏瞳湛了湛,掀唇欲說,卻不知該說什麼。
她知道他仍在發怒,頭上頂著一片火,兩眼這麼冷,凍得她由裡到外直哆嗦,分不清是被他目光凍著,抑或上一次取血之痛銘記在心,如今要再試第二回,膽氣再足也很難不驚無懼。
「流玉那邊還好嗎?」搜遍腦子,只想出這一句。
「死了八成,還沒完全死透。」
他語氣乎板刻薄,仍然首勾勾凝望她,看得她不自在地摸臉理髮,一張下巴變尖瘦的娃兒臉白裡透紅。
她扯唇,半開玩笑。「你這話要被江寒波聽見,他又要跟你鬧。」
「好啊,我就等他來鬧。」
當他用再乎淡不過的語氣說著乖戾的話時,其中的狠勁十足十可怕。樊香實咬咬唇,心裡歎氣,鬆了握發的手,改而輕摳底下軟榻。
這地方仍是他在江北永寧住下的四合院。
她後來問了,他告訴她是「武林盟」的人替他弄來的,所以……或者……唉,「同氣連枝」就是這種意思吧。「武林盟」有難,他視難度大小酌收費用出手相幫,他有求於「武林盟」,對方立馬幫他辦得妥妥貼貼。
昨日他重回「捻花堂」,瞧過昏迷不醒的李流玉後,只跟江寒波道,要他救人,就把人搬到他的四合院來,別想他也跟著住進人多嘴雜的「捻花堂」後大院。丟下話,他扯著她便走,也不給她充裕時間跟「捻花堂」內的眾女說話。
他這公子脾氣不發作便罷,一發作實在教人恨得牙癢癢又拿他沒轍。
心裡忽而一軟,彷彿浸在「夜合蕩」的溫泉池中……樊香實有些驚奇地眨眨眸,這是從他重重傷她到現在,她首次能完全敞開內心,不勉強自己,不掩藏本心,或者還有一點點惆悵,但並不悲傷,因為連惆悵都很有滋味,她像似回到之前的那個樊香實,可以坦坦然地跟她的公子撒嬌耍賴,他不再騙她、瞞她,儘管他內心無情,她心中卻不再滯礙。
她就做她自己,想愛誰,便去愛。
深吸口氣,她表情難脫靦腆,將那根擱在枕邊的鋼針取了來,遞給他。
「這個……你拿去。」
見他杵在那兒還是不接,她拉來他的袖,硬把鋼針塞進他手裡。
「我準備好了,動手吧!」她說得豪氣干雲,接著往榻上一倒,頭枕著枕子,雙手交疊在丹田處,躺得端端正正。
混蛋!
陸芳遠克制不住又在心中狠罵。
第一次下手,他毫不留情,直到刺進她體內,他五感才全面接受了她傳遞過來的波動,即便心驚心絞,也是事後之事。
然此時握住這根鋼針,他掌心竟隱隱發汗,那種恨極她的感覺再次升湧,只是這一次他明白了,之所以恨她、惱她,是因動了情。
他在榻邊落坐,垂眸,髮絲垂在他兩邊頰側,將一張俊龐烘托得更加雪玉迷人。
他抿成一直線的唇冷冷吐出話。「把衣衫脫了。」
樊香實眨眨眸,紅潮迅速漫上清肌。
她躊躇一會兒後,銀牙一咬,有些發顫的指慢吞吞拉開腋下衣帶,敞開襟口,春光半露,僅讓他看到左乳近胸央的那個舊傷。
雖說要取血救人,她是自願的,但臨了要挨那一刺,她還是膽怯得很,緊緊閉上雙眸,就盼能夠舒緊挨過去。
哪知,等了又等,等到的是他撫罩過來的溫掌。
那只透暖的大手探進衣內,按在她左乳上,她不禁一顫,儘管他的指僅是安分地放在那處舊傷,還是讓她渾身顫慄,腹中可恥地掀起溫潮。
她略驚嚇地掀開眼睫,定定望著他。
他的面龐依稀沉靜,讓人瞧不透,她卻口乾加舌燥,著迷般望著。
然後,那薄而有型的男性唇瓣輕輕摩挲低聲道——
「李流玉的病是因心脈嚴重受創,與菱歌的狀況不同。我取你心頭血餵她,先保住她小命,再與江寒波輪流為她輸入真氣,倘是過程順利,十日後定見成效。如果醫治的法子有誤那,就是她命該絕,誰也救不了。你明白嗎?」
他這是在跟她說清楚、進明白,怕流玉真不能活,她要把罪怪到他頭上嗎?
「嗯。」她咬牙頷首,臉蛋紅撲撲,一直看他。
「我不能在你身上用迷藥,那會使心脈跳動整個緩下,氣凝不出,不利於取血……你聽明白了嗎?」
「嗯。」她深吸一口氣。
既是交代清楚,她再次以為他就要動手了,沒想到他掌心大張,五指輕托她的乳,彷彿那綿軟的重量無比可人,他托著、密密罩住,手勁或重或輕地撫弄。
她呼息在瞬間加急,眸底竟湧水霧,想也未想已伸手按住他的掌,牢牢抓緊。
通紅的臉蛋略現倉皇神氣,但極快便穩住心緒,她望著他那張晦明莫辨的面龐,扯扯唇瓣欲笑,第一次沒有成功,又試了一次才淡淡笑出。
「你、你不需要這樣的……」
陸芳遠不太明白地瞇了瞇眼,聽她再道——
「上一次取心頭血時,你為了引開我的注意力……唔……吻得我目眩神迷,然後再出其不意下手……」手指纏進他五指中,不教他妄動,臉紅紅道:「這一次不用的,我已有心理準備,不會逃也不會亂動,你……你儘管下針取血,我應該挺得住,不需要公子幫我分散注意力。」
他面色陰沉又盯住她好一會兒,定在她乳上的拇指惡劣地挲動。
樊香實雙肩忍不住瑟縮,上身卻微拱,哼出細細申吟。
輕易被撩撥,她有些懊惱想咬唇忍住,男人溫熱唇舌已探進,照樣是吻得她天旋地轉、目眩神迷。
當他退開之時,她感覺舌下被渡進一顆藥丸,口中略泛清苦,她盯巴著圓眸不明究理,欲啟唇問,陸芳遠修長五指一貼,按住她的嘴。
「別說話,那是用參材煉製而成的大補藥,含在舌下讓它慢慢化開。」
人參常用來吊命,他是恨她一口氣緩不過來,小命被閻羅王收走嗎?樊香實聽話含著,讓唾液融開藥丸,神情怔然。
他語氣持平又道:「你想救李流玉,那就救,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望你記得之前許下的承諾,待這邊的事到理過後,你賣身給我,跟我走。」
她本能地嚅著唇要說話,濕濕軟軟的唇瓣挲著他的指腹,無法出聲。
她頰面染霞紅,既然被下閉口令,只好點點頭回應,跟著見他一臉似笑非笑,頭頂上那片火似乎收斂了些。
他又靜靜凝望她片刻,直到那顆參丸盡數在她口中化開,他撤開覆在她唇上的指,上身朝她傾下,寬袖掩著她。
樊香實以為他又要吻她,雙眸不禁輕合,卻感覺他面頰輕貼她的,熱氣拂過,他的唇貼蹭在她耳畔。
她聽到他低嗄、一字字慢吞吞道:「阿實,我心中從來就無誰,直到你闖進來,於是我心裡就住了人……」
他、他說什麼哪?!她瞠圓眸子,傻里傻氣的,一時間分不清虛實。
她的嘴再次被吻住,他竟也沒合睫,嘴糾纏著她的,瞳心深幽幽的光迷惑她的神智。
他在此時下手。
扣在指間的鋼針刺進她左乳上方那個舊痕。
手段一樣那麼利落乾淨。
樊香實仍痛到不行,眼淚一下子濡濕雙頰,但奇詭的是,那痛彷彿是瞬間之事,迅速席捲而來,沖刷全身後,又迅速揚長而去……是因他專注纏綿的吻?還是他深邃如淵的注視?還是……還是……是了,是他最後說的話……
她一直、一直想去聽懂,神魂放在那個點上,rou體疼痛反倒減輕,但沒辦法啊,她還是聽不明白……
怎麼這樣?他為什麼只說一遍?是怎能這樣……欸,連問都沒法子問,因他的舌一直、一直攪著她的小舌……
她全身輕顫,氣息漸淺,迷迷糊糊合上雙眸,畏痛的淚依舊流不停,點點滴滴似都淌進陸芳遠無情的內心。
有情其實無情,當他以為真無情,偏又動了情。
他以訊雷不及掩耳之速彈針取血,再封她胸前幾到穴位,跟著拔針、止血、上藥一氣呵成。
最後,他替她擦淚,俯身啄吻她的眉眸。
他的唇在顫抖,手指在顫抖,整個人從裡到外都無法克制地發顫。
突然間又恨起來,他神情變得乖戾,湊在她耳邊啞聲道:「樊香實,等你醒來,立刻在賣身契上給本公子簽名畫押,聽清楚了嗎?」
枕上那張秀顏寧靜無語,唇色便如頭一次取血那樣漸轉灰敗,他胸中頓掀劇痛,又是那種撕心裂肺的感受。
若真能無情到底,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