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聲音怎麼聽起來好像很沒有精神的樣子?」秀芸問,她的口氣很關心。
「沒有,沒什麼。」沈竹芳輕描淡寫,但聽起來確實沒有精神。
「你到底怎麼了?聲音這麼奇怪還說沒什麼。」
「我……」沈竹芳撇撇嘴,欲言又止。
「是不是跟陸先生有關係啊?」秀芸早就已經猜到了,因為沈竹芳的心情,只會因為她的未婚夫而受到影響。
沈竹芳不說話。
「好啦,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是這樣子沒錯!」秀芸說:「可是上次見面一起吃飯,你不是告訴我,你們快結婚了嗎?你怎麼還不開心呢?」
沈竹芳吐一口氣。「之前在餐廳見到,那個叫常秀的作家,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啊!我知道你不喜歡她。」
「難道你喜歡她嗎?」
「我當然也不喜歡啊!」秀芸趕緊說:「她嘴巴好利喔!聰明是很聰明啦,可是別人說一句她就回三句,誰會喜歡那樣的女人!」
沈竹芳冷哼一聲。「她最近纏著阿拓,一直想訪問他。」
「真的?」
「當然是真的,難道我會騙你嗎?」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她纏著你的未婚夫,是真的要訪問他嗎?她不會是別有用心吧?」
「什麼意思?」
「你知道的啊!你的未婚夫條件那麼好,你說那個作家纏著他,會不會是用訪問當借口,想要勾引他啊?」
沈竹芳咬住下唇,不太高興。弓你不要亂說,阿拓不是那種人。」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那種人啊!而且你們都要結婚了,他一定是很愛你才會想要跟你結婚的。」
這番話,讓沈竹芳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可是,如果是女人主動的話,那麼男人就很危險了!難道你沒聽說過,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嗎?我看你要小心一點喔!」
「真的很討厭!因為她這次的身份是記者不是作家,阿拓跟我說過他不想讓她採訪,但是又不能不跟她周旋!可是我也是女人,我覺得她的動機並不單純!我認為她利用訪問的借口接近我的未婚夫,真的很卑鄙!」
「對啊!這種女人最可怕了,如果她有心機的話,男人怎麼能拒絕嘛?」
沈竹芳又不說話了,秀芸說的話讓她心情更壞。
「這樣好了,我看我來幫你教訓她好了!」秀芸突然說。
「你?」沈竹芳懷疑地問:「你要怎麼教訓她?」
「你忘了嗎?我也是記者啊!我可是女性雜誌的採訪記者。」
「嗯,」沈竹芳問她:「那又怎麼樣?」
「我可以寫文章罵她啊!」秀芸噘著嘴說:「雖然這次常秀當記者,可是我本來就是記者啊!我們雜誌上有書評專欄,負責這個部分的同事,我跟她很熟,我可以叫她下一期評論常秀的書,把她好好罵一頓。」
聽到秀芸這麼說,沈竹芳態度積極起來。「可是,你的同事為什麼要配合你?」
「因為她欠我一個人情,」秀芸說:「上個月截稿的時候她跑去相親。因為她媽媽已經約好相親對象,男女雙方要跟家長一起吃飯,不能缺席,所以她沒辦法留在出版社校稿,那一天晚上是我幫她校稿的,所以她欠我一個人情。」
「可是,這樣做的話她要當壞人,她願意那樣寫嗎?」
「她欠我人情當然要還了,何況這對她來說是很容易的事情啊!大不了我跟她商量,我幫她寫書評,而且用我的名字,這樣她就沒話說了!」
「這樣可以嗎?你幫同事寫書評,你們主編會同意嗎?」
「書評在女性雜誌裡面不是很重要,有人自願要寫我們主編就很高興了,她不會管那麼多的!」
沈竹芳沉默了一會兒。
「怎麼樣,我幫你寫書評罵她,這樣你高興嗎?」秀芸撇撇嘴問:「我知道常秀有很多女性的讀者,如果在女性雜誌上面批評她,這樣一來就會有很多人討厭她了。」
「如果可以辦得到的話,我當然高興。」沈竹芳說。
「你高興就好了啊!那我就這樣做了,你不要再不開心了!」
沈竹芳露出笑容,謹慎地說:「秀芸,你對我真好。」
秀芸開心地笑出聲。「這又沒什麼,我們是好朋友嘛!噢,對了,上次你不是說有一個Chancl的手提包要拿到二手店賣嗎?下次我們一起到飯店喝茶的時候,你先拿來給我看一下嘛,說不定我會喜歡那個手提包喔!」
沈竹芳愣了一下。「噢,好啊。」然後訕訕地回答。
「唉喲,你放心啦!如果我喜歡那個手提包的話,一定會出錢跟你買的,可是你要算我便宜一點喔!」
沈竹芳挑起眉。「嗯,當然啊,」她皮笑肉不笑地接下說:「你對我那麼好,如果你喜歡那個手提包的話,送給你也沒關係。」
秀芸一聽,笑得花枝亂顫。「唉喲,不要啦,那怎麼好意思呢……」
沈竹芳瞇起眼睛,撇起嘴,表情嫌惡。
***
秀芸高高興興的掛掉電話,才一轉身,突然看到秀書就站在後面,嚇了她一大跳──
「喂!你幹嘛站在後面嚇人啊?!」秀芸罵她。
「我哪有嚇你,是你自己做虧心事,所以膽子變小了吧?」
「什麼虧心事?你在說什麼?我哪有做什麼虧心事啊?!」
「我剛才聽到你提到常秀,你好像說要寫書評罵她不是嗎?」秀書很生氣。
「什麼?」秀芸凶回來:「你幹嘛偷聽我講話啊?!」
「我哪有偷聽?你講電話那麼大聲,我不必偷聽也聽得到!」
秀芸瞪著秀書,三秒鐘後,秀芸白她一眼。「算了,我現在要出門了,懶得跟你囉嗦!」
「三姐!」秀書叫住她。
「幹嘛?!」秀芸根本不回頭。「不要叫我啦,我不想跟你說話!」
「三姐,」秀書跑到她面前,攔住她,問個徹底。「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寫文章批評常秀?」
「你是小孩子,管那麼多幹什麼?」
「我哪是小孩子?我告訴你,三姐,你不要隨便做過分的事喔!」
「你說什麼?」秀芸瞪大眼睛。「你敢說我過分?!」
「如果你寫文章隨便批評人,那就很過分,因為做這種事情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你知不知道,用不好的話隨便批評別人,一定會墮落的!」
「嘖嘖嘖,你在說什麼啊?」秀芸嗤之以鼻。「你年紀這麼小,懂得什麼叫做墮落?」
「我當然知道啊!一個人放縱自己,去做傷害別人或者自己的事情,都叫做墮落!你要寫文章批評別人,難道不叫墮落嗎?」
秀芸瞪大眼睛從嗓子眼裡哼一聲,然後提高音調:「我哪是隨便批評?!我寫的文章,就算是批評也有道理──」
「可是批評本來就是不對的嘛!」秀書也提高音量,到最後幾乎是用喊的:「你為什麼要無緣無故批評別人?這樣做,你的良心難道不會不安嗎?三姐你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話一定會後悔的──」
「喂,你跟我這麼大聲說話做什麼啊?!我到底不知道什麼啊?!」秀芸吼回來。
「重點不是大聲,是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嘛!難道就為了一個什麼香乃歐手提包嗎?!」秀書聽到秀芸在電話裡,提到什麼手提包。
「什麼香乃歐?很沒水準耶你!」秀芸氣死了。「是香奈兒啦!」
「不管是香乃歐還是香奈兒,那又怎麼樣?反正你絕對不可以寫那種東西,否則一定會有報應的!」
「你說什麼?」秀芸瞪大眼睛。「你敢詛咒我?!」她跑過去要打秀書,但是秀書的反應很快,馬上就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
「張秀書,有種你就不要給我出來!」秀芸氣得在秀書的門口大罵。
秀書靠在門後喘氣,心底卻很憂慮,因為她知道三姐想做的事情,不會因為她反應就不去做。
現在她真的很擔心──
如果三姐真的那麼做,到時候二姐知道竟然是自己的親妹妹寫文章罵她,一定會很傷心。
***
沈竹芳掛了電話後,坐在客廳裡發呆。
「剛才你不是說要出去嗎?怎麼還沒出門?」沈廣源拿著報紙走出書房,抬頭看到女兒呆滯的眼神,忍不住問。
「剛才我接了一通電話,所以還沒有出門。」沈竹芳遲疑地這麼回答。
「是誰的電話?陸拓的電話嗎?」沈廣源坐到沙發上問女兒:「你們婚禮的事情,籌備得怎麼樣了?」
沈竹芳不講話。
「怎麼了?你怎麼不回答?」
「這幾天我跟他都沒有見面。」隔了一會兒,沈竹芳才悶悶地答。
「為什麼?」
沈竹芳避重就輕。「因為他很忙……」
沈廣源沉下臉。「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就算工作再忙,婚禮的事也不能全都丟給你一個人處理!」
「也不是這樣啦,」沈竹芳咬著下唇,突然想到什麼,於是問父親:「爸,您知道常秀這個作家嗎?」
沈廣源挑起眉,想了一會兒。「好像聽說過,不過我沒有看過這個人的書,怎麼樣?」
「她的書是由孫伯伯的出版集團出版,以前她只是單純寫書的作家,可是現在她要幫孫伯伯的雜誌,寫一篇關於阿拓的專訪。」沈家與孫家很熟,所以沈竹芳都稱孫致遠為孫伯伯,這也是為什麼李鐵城要巴結她的緣故。
「這種事很平常,我也經常接受訪問。你提這個做什麼?」沈廣源盯著報紙回答。
「因為這篇專訪並不單純,這個作家常秀,寫這篇專訪的目的,是為了要打擊阿拓。」
「什麼意思?」沈廣源從報紙上抬起視線。
「爸你不知道嗎?阿拓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您嗎?」
沈廣源斂下眼。「我們很少談到合作以外的事情。」他避開女兒視線。
事實上,從一年多前開始,他們已經很少合作了。
「我聽李總編說──就是孫伯伯出版公司裡的李總編,他說這個女作家一直在調查關於阿拓的事情,最近好像還在查基金會的事,孫伯伯因為要跟銀行貸款所以沒阻止常秀的行為,因此李總編判斷,孫伯伯要利用這樣一篇報導跟阿拓談判,所以才授權給吳麗雲總經理,讓常秀這個作家寫關於阿拓的不利報導。」
「什麼基金會的事?還有你剛才說銀行貸款是怎麼回事?」沈廣源的臉色變得很嚴肅。
「爸,您不知道嗎?難道孫伯伯沒有跟您提起嗎?」沈竹芳說:「基金會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要求調查政治人物基金會裡的會員名單,想知道是不是有重複的人員。可是另一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爸您才是銀行的股東,為什麼孫伯伯不直接向您提貸款的事,卻要透過阿拓的關係?爸您跟孫伯伯兩個人不是好朋友嗎?」
沈廣源不說話。
他從來不自己出面,都是透過第三者接洽關說的案子,但是沈竹芳不瞭解所以並不知情。
不過陸拓已經很久沒有居問幫他牽過線,因為陸拓有自己的門路,陸拓認識的銀行大股東不少,不一定要找他,這也是這幾年來,沈廣源對陸拓不滿的原因。況且這一次孫致遠要貸款,陸拓也沒有跟他提過。
看來孫致遠要貸的不是小數字,金額之大可能必須做銀行聯貸,所以要透過陸拓,來跟財政部的國庫署和金管局的官員疏通,因為陸拓的政商關係很好,這一點連沈廣源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現在聽說,孫伯伯還考慮要賣掉公司,出版社裡面現在一直在傳耳語,因為上次孫伯伯辦的飯局很奇怪,有一個叫做金震東的人,爸您認識他嗎?」
「怎麼又扯到這個人?」沈廣源有點不耐煩。「這個人是誰,他要幹什麼?」
「這個人好像是孫伯伯找來,他有意思要買孫伯伯的公司。」
沈廣源臉色一沉。「他真的要賣公司?!」
「是啊,這件事好像也列入考慮。」
「你剛才提的金震東,他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問您。」
沈廣源瞇起眼,沉默不答。
「爸,如果孫伯伯真的要賣掉公司的話,爸您可不可能出資買下孫伯伯的出版公司?」沈竹芳問父親。
沈廣源抬眼看她。「為什麼要買出版公司?」
「我覺得媒體是一把利器,以目前兩岸三地的狀況,媒體可以報導的資源非常豐沛,況且兩岸三地極其迫切的渴望對話與溝通,如果爸您能夠擁有一家出版公司的話,對於您的幫助會非常的大。」
「你再說清楚一點。」沈廣源似乎真的考慮。
「擁有媒體的人可以為自己創造時勢,如果有知名度的話,爸到大陸去,認識的人就不同了。」
沈廣源問:「你怎麼會突然替我盤算這個。」
沈竹芳屏住氣。「因為我很討厭常秀這個作家。」
沈廣源挑起眉。
「如果我討厭一個人,直接做她的老闆,就可以打擊她。」
沈廣源哼笑幾聲。「沒想到,比較像我的人居然是我的女兒。」
沈竹芳也笑出來了。「我沒有說錯吧?爸?」
沈廣源收起笑容。「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我先瞭解一下。」
沈竹芳看了父親一會兒,突然說:「就算不為您自己,爸您也一定要幫這件事情。」
沈廣源抬頭看女兒。
「三年多前的那件事情,」沈竹芳說:「只有我知道而已。」
沈廣源臉色一變。
「不過我當然不會說出去。因為在當時,就是因為發生了這件事情,我跟阿拓才能在一起。」
她微妙的提示,充滿暗示的玄機。
沈廣源的眼色變得很冷。「提到三年前,你也有事情瞞我,不是嗎?」
「什麼意思?」沈竹芳的笑容消失。
「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最起碼,因為關心我女兒的緣故,當時我跟醫生曾經徹底談過。」
「您跟醫生談什麼?」她的臉色微微變調。
沈廣源乾笑兩聲。「你剛才說的事情我會去瞭解,不過做女兒的人最好不要過分『要求』父親,以免父女之間互有心結。」他沒提到「反目成仇」四個字,不過眼色已經很銳利。
沈竹芳戒慎起來。「對,爸您說的一點都沒錯,是我太心急了。」她訕訕地這麼回答。
沈廣源一聲不吭的站起來,離開客廳。
走進書房的時候,他的臉色是陰沉的,站在書桌前面,他沉著臉思索了好一陣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竟然也知道「那件事情」!
雖然父女的性格相像沒有什麼不好,但要是有人敢威脅他,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
晚間,孫致遠接到一通難得的電話。
「喂?」
「是我。」沈廣源這麼介紹自己。
但是孫致遠立刻認出他來,他非常驚訝。「沈總?您怎麼──」
「咱們好久沒見了!」沈廣源打斷他的話。
「呃,是,」孫致遠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您不是說暫時下要再聯絡!」
「現在情況不一樣!」沈廣源再一次打斷他。「這個週五你有沒有空?」
「是,沈總有什麼吩咐?」孫致遠自己也是老闆,但是對沈廣源說話卻很客氣。
「週五晚上,在老地方見面,一樣的包廂。」
孫致遠愣了一下,然後才回答:「是,我一定準時到。」
沈廣源掛了電話。
孫致遠拿著話筒,表情突然改變,剛才那驚訝的神情已經不見,他撇起嘴笑了一笑,然後才掛掉電話。
他知道沈廣源主動找上自己的原因,早在接到沈廣源這通電話之前,他就已經料到,姓沈的不久就會主動來找他!
換句話說,剛才他的驚訝,有一半是裝出來的。
【中冊完】
編註:
欲知神秘作家「常秀」的精采情事,請看表現愛070、O72──《野火(上)》和《野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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