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島督察會。
陽光從半開的落地窗外穿透進來,佈局簡約的休息室裡充斥著明亮的光線。房間的正中擺放著一張偌大的床,潔白的薄被下玉體橫陳,如絲的秀髮柔順地披散在枕頭上。
一抹挺拔的身軀坐在床沿,舉止利落地套上襯衫。他微微仰起頭,露出弧線優美的下巴,不用任何人幫助地繫上領帶,熟練地打好領結,然後隨手取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錶戴在腕上,起身就要離開。
「濤……」一雙雪白的手臂從床單中伸出來,往前摟住他的腰,溫香軟玉的身體貼靠在他的背上。
他眉心微蹙,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拉開她的手站起來。
像是對他的冷硬早就習以為常,她往後倒回床上,不以為意地輕輕一笑,溫柔地看著他整理自己的背影,眼眸中滿是深深的眷戀與癡迷。
一頭利落的短髮,永遠整潔的白襯衫和筆挺的西裝,一絲不苟的面容下是沒有半點情緒的眼神。他的行事作風也和外表一樣,嚴謹自律,永遠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就事論事。平時沉默寡言,一站到法庭上卻是字字犀利,直指要害,表現無懈可擊。想他考取律師執照不到半年,就在國際律師界中聲名鵲起,二十二歲已經位列全球十大金牌辯護律師,即使在天才學園學生會高層中也屈指可數。
他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三點十分。
他的時間觀念非常強,從來不等人,也不會讓人等。他的時間表總是安排得精準而詳盡,所有事情都有條不紊地按照他的節奏進行,從來沒有例外。
俯身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外套,他連多看她一眼也不曾,舉步離開房間。
神情短暫地停頓片刻,她便如常地開始起床著裝。
在天才學園裡,任何人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而她,要留在他的身邊、和他並肩站在一起,就不能有一絲的鬆懈和軟弱。否則,他就會把她丟得遠遠的,讓她再也觸摸不到。
「部長好。」
休息室的門一打開,早在一旁等待的幹事立刻拿著準備好的資料上前行禮,開始向他陳述行程安排和各類事項。
林睿濤目不斜視地快步向前走,邊走邊聽下屬的匯報,他單手插在西褲裡,刀削的輪廓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美國那邊,安尼家族的華洛克再次被指控強姦罪,他們家族出價四千萬,希望還能由你辯護……」說到這裡,那個幹事突然停頓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部長,這已經是華洛克第三次被控強姦了,要是再讓他逍遙法外……」
他腳下一停,旋身面向幹事,動作乾脆利落,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文件。」
那幹事連忙遞上資料,他隨手接過,無聲地翻閱起來。
只是很快地將內容瀏覽一遍,隨即把文件丟回給幹事,他邁步走入電梯,邊走邊用公事化的聲音道:「通知洛杉機的律師團,三天之內趕過來,這個案子我接了。」
「可是,部長……」他也知道辯護律師只要是有把握的案件都會接,但是像華洛克這種強姦慣犯是永遠也不會停止的,有林睿濤這樣強勁的律師為他辯護,無異於助長他犯罪的氣焰!雖然說,有良心的都去當檢查官了,但是林睿濤早就富可敵國了,他創辦的T&G律師團,現在已經是全球身價最高的律師團隊,他根本就沒有必要接這種案件!
跟著林睿濤走下電梯,進入地下停車場,幹事急切地想說什麼而又無法開口。
無暇理會身邊人的感受,林睿濤徑直走向自己的車。
銀色的流線型跑車低調而又令人難以忽視地停在一側,輕微的引擎震動聲之後,優雅的車身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消失在視線之內。
幹事有些垂頭喪氣地轉過身,卻看到秦怡正從停車場側門走出來,他立即驚喜地睜大了眼,「副部長!」
她只是淡淡一笑,眼神卻看著林睿濤離開的方向。
「副部長,請你去和部長說說吧,華洛克案件只會給他帶來更不好的名聲,不要接啊!」
翻閱著資料,秦怡還是那樣淡然地笑,「他想做的事,我沒有辦法。」
她是在這裡離他最近的人,對他的瞭解卻並不比別人多,更沒有什麼特殊的位置。她只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名聲。律師不是正義的代言人,更不是慈善機構,事實的真相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現實只有法律的判決結果。在他看來,只要有挑戰難度的案件,價格合適,就會接受,其他的根本不納入考慮範圍。
她要做的,只是支持他,永遠都站在他那一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天才學園,大致位於北太平洋上的一座島嶼。是一所以創造了無數奇跡而聞名於世的東方學園。
其佔地面積7800英畝,擁有植物園7處,天文台5座以及供科研、醫學、工程、考古等專門研究用的實驗室40多所。其中的特爾那斯圖書館藏書量十分驚人,全世界無人能出其右。
除了藍天大海,在這裡幾乎見不到任何的自然風光。四處高樓林立,其間道路寬敞,遍佈人工綠化帶。說是一所學校,卻更像是耗費巨資建造而成的一座嶄新的城市。寧夏有理由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們也會拿個透明鍋蓋把這裡整個罩起來,隔絕陽光,整個一幅未來新世界的科幻城市構圖嘛!只是沒有電影裡那些花花綠綠的霓虹燈管,這裡寬敞、明亮、高樓林立,宛如一座淨化了人類污染的世紀新城!
據外界所知,天才學園是一所完全由學生會管理的學校。但其真實情況卻與其他學生會掌權的學園不同,天才學園有兩個學生會。以島嶼正中的一條林陰道為分界線,東島為監事會的管轄範圍,而西島隸屬於督察會。雖說是同一個學園,但兩會卻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管制方法,監事會的制服為純白色,嚴謹、自律,一切事情都井井有條,從來不會出現控制之外的情形;督察會為黑色制服,因為會長經常摸魚的關係,導致該區成為學園的黑色地帶,自由、散漫,打架鬥毆事件層出不窮,團體幫派現象甚是猖獗,,似乎所有的亂子都是從那邊引出的。
不過寧夏可不管這麼多,什麼亂七八糟時光倒錯的地方都好,她來的目的只有一個。
柳眉兒一挑,小嘴兒一翹,寧夏一身清涼的吊帶夏裙,足蹬白色絲帶涼鞋,神氣活現地背著個大旅行包站在新生代辦處前,惹來不少驚艷的目光。
她狐狸眼兒一瞟,逕直走向一名坐在沙發上納涼的男生。
那男生一頭翹翹的金色短髮,一身隨意的T恤和牛仔褲讓他在眾多身穿制服的人群中顯得異常打眼。而更出色的是他令人過目不忘的長相,充滿陽光氣息的臉上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陰影。
「喂,網球社在哪裡?」別的她不知道,但如果他真的在這片天空下的話,是不會輕易放棄網球的。
江野還在為被黎耀陽那小子陷害的事生著悶氣。真是的,明明那傢伙才是校管部的,卻偏要欺負他這個體育部長來守著新生入學的手續辦理。有沒有搞錯?冽他們也不幫忙說句公道話,就夥同著黎耀陽那幫人玩賽車去了。他也想玩啦!過分!這裡又枯燥又無味,連個美女也沒有,美女……他突然眼睛一亮,直盯著這個向自己問路的女生。寧夏等他的回答等得不耐煩,語氣已開始冒火了:「喂!我問你網球社在哪?沒聽到啊!」
「聽見了。」見到美女,江野立即神采奕奕地帥氣一笑。
「那你還給我裝?」清脆驕橫的聲音壓迫過來,寧夏一雙美目狠狠地瞪著他,一腳踏在他旁邊的沙發上,踩塌了一片。她最窩火有人在她心急的時候裝傻!
「我說學妹——」他被她的氣勢壓住,俊朗的臉上滿是戲謔的無辜,「基本上網球社離這裡走路的話要兩小時又三十七分,你不考慮先辦手續會比較好嗎?」
「沒有交通工具嗎?」
「有地下鐵和海底隧道,但你必須先辦理入學,領取學生卡之後才能使用。簡單來說,就是交費。」
「交費?交什麼費?」她皺眉。學費不是在來之前就交了嗎?價格還高得嚇死人。
「阿呆,你來說。」江野朝後打了個手勢,一直恭順地站在一旁,穿著白色制服的男生走上前來。
「是,部長。」他機械地看了寧夏一眼,然後才像背書一樣地念道,「總而言之,包括住宿費、制服費、交通費、餐飲費、衛生費、通汛費、環保費、媒體贊助費……」他氣也不喘地說了一大堆,最後還面不改色地加了一句,「還有你剛才踩到沙發的損壞公物賠償費、重建費,你可以請律師,但必須先向司法部提交申請單和備案費。」
「那,我到底要交多少錢?」寧夏臉色鐵青地一字一句道。
制服男生說了一個數字。
「打劫啊!」她立刻火起地一掌砸向離她最近的桌子。學費貴也就算了,居然連生活費用也是其他學校的十倍?!她的吼聲立刻引來無數的側目。因為「天才學園」創校至今,儘管費用高得嚇死人,但確保物有所值,還沒有人抗議過。事實上能來到這裡是多少人畢生的夢想,哪還管要花多少錢?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畢竟沒幾個人是像寧夏追男生追到這裡來的。
深吸了一口氣,她忍!
「哪,給你。」懶得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她將隨身所剩無幾的錢都掏了出來,「要辦什麼就快點辦!」
「你很急著去網球社嗎?」江野問。
「廢話!我找人。」寧夏瞟了他一眼,一種想法忽然從心裡冒出,「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是不是很多人你都認識?」這男生看起來對這裡很熟,而且權力似乎不小。
「不算短。不過也不是什麼人我都認識。」學生會裡的就沒有問題,至於那些普通學生他就不是每個都知道了,「你要找誰?」
江野接過下屬遞過來的茶飲,喝了一口。
「林睿濤。」
「撲」的一聲,江野一口茶全都噴了出來。顧不得擦衣服和旁人異樣的眼神,他拉著寧夏的手就問:「濤?你要找的人是濤?那個總是沉默寡言,死不講情面,只會埋頭工作打網球的林睿濤?等等!你是他什麼人?哇!不可思議,有女生找濤耶!我還是趕快通知耀陽……有好戲可看了!」他說著就接通了耳上的微型通迅器,「……耀陽!有個凶暴美女來找濤耶!你快……」
「喂!誰是凶暴美女啊!」寧夏立即就打斷他。
「哦啦……是超級大美女……不不不,你直接去網球社就對了……行了,拜!」江野興奮地掛斷通迅,又轉向寧夏道,「走,我送你到網球社。」
「你不要太激動,搞錯了我可不負責。還有,我的手續還沒辦好,怎麼去?」
「我有車。」他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衝。
「那你不早說?!」
「我也不知道你是來找濤的吧?」口氣好不委屈。他的車可不是什麼人都送的耶!
壯觀、開闊、如流水般安靜快速的車行道,一路倒退的明媚街景,這,便是名震天下的天才學園了嗎?
坐在江野拉風的亮紅色敞蓬跑車內,寧夏一手托著下巴靠在車窗上,睜著明亮的眼睛看著流逝而去的一幕幕街景。
「哎,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我是江野。」他側身一笑。
「寧夏。」她回過頭來粲然一笑,連陽光都為之失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又收起了笑容,利眼微瞇地看著他,「喂,你剛才幹嗎講我家濤濤『沉默寡言』、『不講情面』?」
「我從認識濤開始,他就是這個樣子啊!」
「什麼樣子?」
「冷硬、強勢、不苟言笑。」
「你胡說!濤濤是全世界最善良、最好的人了!他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寧夏的臉立時就冷了下來。
「善良?好人?」江野吃驚得嘴巴張得都可以塞下鴨蛋了,好半天他才活動了嘴角僵硬的肌肉,反應過來地道,「你確定你說的是林睿濤?那個創立了T&G律師團,只為千萬以上資產的人辯護的林睿濤?不是別人?」
「呃?T&G很出名嗎?」她的眼睛立刻忽閃忽閃地亮了起來,「我就知道濤濤最厲害了!」
江野的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他當然『厲害』啊。精通至少十二國法律,鑽取法律漏洞的天才,我都懷疑他在瑞士銀行的存款已經可以把天才學園連島一起整座買下了,濤那傢伙卻還是每天工作個不停,只賺不花的本事天下無敵啊!現在兩會三十六部裡哪個敢觸他的霉頭?也就伊冽能在他面前說得上話了。想我們也認識好幾年了,他居然能夠做到對我視而不見耶!真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一點人情味?」
「怎麼會沒有?」她負氣地別開臉,「濤濤最好了!」誰也不許說濤濤的壞話,否則她絕對不會原諒他!
江野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她的眼眶微微有點紅。
寧夏趴回到車窗上,抿緊了嘴唇。
林睿濤是什麼樣她還不知道?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只要一個表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是高興還是生氣。他總是嘴硬心軟,每次都是凶她,卻從來不會丟下她不管;他冷漠的表情下是比誰還要細膩柔軟的心意,比誰都要關心她,比誰都要疼她,卻總是裝出一副冷淡的模樣站得遠遠的。她想了他整整四年,想他臉上淺淺的笑容,想他觸摸著她的指尖,想他低低喚她名字的嗓音,想念拂過他髮梢的風……在她心裡,他永遠是全世界最好的,她的濤濤。
流暢地在網球場外停好車,江野看了看時間,「濤還沒來,不過他只要是不開庭的時候,每天下午這個時候都會在,等一下吧。」
「嗯。」寧夏難得安靜地看著網球場。
忽然,她的表情凝固了。一抹水藍色的身影像一陣清風拂過,將她的視線在瞬間定格。
「濤來了,是你要找的那個嗎?」
她不能說話,不能呼吸,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連眼睛也捨不得眨一下,彷彿怕眼前的人下一秒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他嗎?
他長高了。修剪得體的短髮顯得清爽而幹練,堅毅的輪廓滿是認真與沉著。一身水藍色的網球服讓他在陽光下更加的耀眼,他左手上戴著一隻白色的護腕,而手中握著的,是和網球服同色系的球拍。
是那只他唯一帶走的球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