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每一幅畫都很完好後,她打開大門,看見兩抹熟悉的人影走過來,她甜甜地招呼:「張嬸、吳伯,今天又要辛苦你們了。」兩位老人從小看著她長大,不放心她一個人經營畫廊,每次一開門就會來幫忙。
蕭若實際上的工作其實除了定期保養畫作和負責打開大門外,什麼也不用做,只需要在畫廊一角的辦公室內作畫就行。實在閒著沒事幹的話,還可以通過監視器來看張和嬸吳伯這一對歡喜冤家鬥嘴,若來了客人,不必出去也能分享別人賞畫的喜悅。
蕭湘畫廊,絕不是盜版林黛玉蕭湘妃子的美號,父親蕭佩,母親管湘,父母愛的見證,每次一凝神,彷彿爸爸和媽媽那柔柔綿綿深情對視的景象尤在眼前。
所以在接到父母的死訊時她沒有哭,也許是淡然的性子讓她表達不出太激烈的情感,也許更重要的原因是父母的心血尤在,父母的情證尤在,父母生命的延續尤在……
父親的蕭,母親的湘,蕭若的蕭湘。
週遭蕩漾著濃濃的浪漫與惟美,環視四周,蕭若淡淡地笑了,收好畫具,趕緊去打開快被敲破的門板,不想讓震天的聲響破壞這美好的氣氛。
「快出來看,那個年輕人很不錯哦。」吳伯小聲地表功,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剛才的敲門方式很吵人。
蕭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旋即在心底皺起了眉;那個瘟神怎麼跑來了?洛青的臉色還算不錯,但略嫌蒼白的唇還是容易讓細心的人察覺出他的虛弱,此時他正好轉過身來,合身的休閒西裝襯出他的外表不凡……
看來爸爸以前的身材和他差不多,蕭若的目光中有著打量的意味。等等,現在不是考慮衣服合不合身的時候,重點是——這傢伙怎麼找來的?
在吳伯期待的目光下,她硬著頭皮走過去,和他並肩看畫的同時輕聲發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很識趣地,洛青輕聲答覆:「想出來走走,曬曬太陽,閒逛到這兒,看到蕭湘這個名字就猜想會不會跟你有什麼關係,果然讓我給蒙中了。」
不準備再糾纏下去,蕭若準備回去,卻被他輕聲叫住:「為什麼自己不出面經營畫廊呢?」他剛走進來看到了兩位老人家後,心裡幾乎是有些失望的。
注視著父親生前最得意的一幅作品,蕭若不自覺地淡淡笑開,「我希望客人上門是為了看畫,而非看人。」畫中的主角是她,只不過被抽像得失去了原貌,很熟悉的畫技和畫法,在她手上亦可再現,只是畫不出父親的那種感覺。
「你很喜歡這幅畫嗎?」原諒他藝術素養低微淺薄,看不出這張五顏六色的畫有何過人之處,他甚至不太看得出畫中到底畫了什麼。
「你呢?你覺得這屋子裡的畫哪些比較出色?」蕭若不答反問,收起的笑容讓洛青微微地失落。
有點可惜看不到她漂亮的笑臉,他惋惜地歎息。
不是很有目標地看了四周幾眼,帶著一點點困惑,洛青的手往一個方向指了指,「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那邊的幾幅畫比較漂亮,但我反而喜歡這邊的畫。」
他小心地打量著她的神色,不放過最細微的變化,「我不懂畫,隨口亂說的,你別往心裡去。」她好像不太開心。
「正好相反。」蕭若重新揚起笑,燦亮得叫人失魂,「你評得對極了。」那幾幅「比較漂亮」的畫是她畫的,而他所「反而喜歡」的是父親的作品,看來她真的有欠缺之處。也許在短期內,她不會畫一幅完整的畫了。
雖然不明白她在高興什麼,但看著她的笑容,便覺得很舒服,心也跟著飛揚起來。
他還是弄不懂一個問題:她笑起來和不笑時差別好大呀。
耳邊傳來張嬸和吳伯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蕭若的笑容頓時給僵住了,柔軟的笑意變成了煩惱,她怎麼可以忘記這麼重要的事?!
當初她要一個人獨自生活和經營畫廊的決定遭到華眉的強烈反對,璃璃和遠在美國的莫莫雖不贊同,但也沒說什麼。她知道她們擔心她,怕她受騙,被人欺負,她也很感動她們的關懷,可感動歸感動,她的決定不會改變。
在得知她幾乎是不見生人的工作方式後,她們才放下一半的擔心。
「你怎麼了?」洛青擔心地瞅著她,不想繼續看她僵著的假笑,不得不出聲打斷她的神遊。
「沒事。」蕭若回過神來,笑得好勉強。
沒事?洛青擺出不信的表情,怎麼可能沒事?看她蒼白的小臉上佈滿了煩惱,令人不由地想為她分憂……
「沒事。」她換上一臉慎重,「你回去後,不管誰來敲門,都別去理他,不管電話鈴響多久,也別去接,知道了嗎?」
「哦。」洛青點點頭,「但是,為什麼?」
「說來話長,我以後再跟你慢慢解釋,總之你先回去吧。」他們倆的對話始終保持著輕聲低調,不像那兩位光明正大的偷窺者,議論聲漸漸大得能讓她清清楚楚地聽見每一個字。如果再不送客,兩位老人家怕該議論到結婚的婚宴擺幾桌酒席了吧。
送走了話題中心的人物,蕭若也不打算繼續營業了,她掛起「今日休息」的牌子,頭皮發麻地在二老竊笑的視線下逃也似的離開。
璃璃和鳥兒曾拎著大包小包地到兩位老人家那兒,左一口嬸嬸右一口伯伯地叫著,嘴像抹了蜜一般甜,兩位老人家在被灌了迷湯後,拍著胸脯保證會好好照顧,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即通知她們。就連遠在國外的莫莫也不甘寂寞地插上一腳,用電話跟二老聊了一整天,也不知她怎麼做到的,「聊」得兩位老人家眼淚汪汪,差點指天誓日要全力保護她這個「柔弱」的孤身女子。她一直很好奇,莫莫好像不算富有吧,哪兒來那麼多閒錢煲電話粥?而且那可是國際長途耶。
今天她不對勁的反應一定會如實地被報告給那三個緊張過度的好友,以往一向淡然對人的她跟一個男人談了那麼久的話,不能不說是反常。如果沒有料錯的話,最先會有反應的,應該是距離最遠的莫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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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進家門,就聽到了電話鈴聲不絕於耳,洛青指指電話,「它已經響了十分鐘了。」到底是誰這麼有恆心?是她的男友嗎?
蕭若略帶緊張地拿起話筒,「喂……」聲音因緊張而輕微發顫。
「若若嗎?我是莫然。」電話中傳來一個略微低沉的聲音,音量不大卻極沉穩,「我聽說今天發生了一些事?」
「你別聽人亂說……」蕭若緊張得連聲音都乾澀起來,「什麼也沒有發生。」
顯然地,莫然不信,「是這樣嗎?」
傳來雜聲,讓電話中的笑語聽起來不甚清楚,莫然低咒一聲:「你等一會兒,我換個電話。」說完後便匆匆掛斷。
「是什麼人?」洛青揚眉,耳力很好的他將電話中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你朋友?」
「是的,而且擔心我擔心得有點兒過分。」蕭若坦然卻無奈地解釋,為什麼每個認識她的人都把她定位於被保護者的角色,她看上去真那麼柔弱嗎?
「這種擔心不過分,你的確需要保護。」他很贊同她朋友的看法。
蕭若剛想反駁,電話又響了,她拿起聽筒。
「若若,我們繼續溝通。」
「哦。」上次她跟張嬸他們通電話也是這樣,結果把兩位老人家全「溝通」到她那一邊去了。
「你好像很不以為然。」電話中的聲音正好說中她此刻正浮在臉上的表情。
「沒……沒有。」蕭若差點咬掉自己一截舌頭,讓一旁看戲的洛青想笑又必須忍著,憋得好不辛苦。
「你回家的速度挺快的嘛。」低柔的聲音漾起了危險的陰謀,可惜蕭若絲毫未覺。低啞中帶著少年獨有的清亮的聲音,有著成人的成熟和孩童的稚嫩,混合成一種奇妙的魅力,纏繞著蕭若的聽覺。
「是啊,我比平常加快了一倍的速度呢。」絲毫不覺得自己正在被人套話,她直覺地回答,單純明白的答案叫正在旁聽的人直想歎氣。
「你聽我說,」隔了片刻,莫然的聲音再度響起,「把聽筒捂好,別讓人聽到,這事很秘密。」
「好。」蕭若不覺有詐地照做。
笨。洛青露出怪異的表情,她怎麼這麼單純好騙?那女人根本就是在設套子讓她往下跳,她還真就往下跳:把話筒一捂不就說明了屋內有人嗎?結合前面的問答,擺明了是告訴對方自己屋裡有不想讓人知道其存在的人。
莫然輕笑出聲,幾年過去了,若若還是一樣單純,「叫屋裡的那個人跟我說話吧,你藏不住他的。」
「你誆我?」終於發覺上當,蕭若露出不滿的表情,揚起的聲調洩出微微的怒意。
「你騙我。」莫然輕柔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還瞞我。」對,她是誆她,可她瞞她這件事又怎麼說?
「那是……」在平靜的指責面前,她張口結舌,怎麼會這樣?明明雙方都有不對,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理虧氣弱?算了,她本來就不是跟人辯論的料。
「你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吧,我知道你怕別人擔心,可是如果你不說,我會更加擔心。」在接到老人家的電話後,她立即就發現了不對勁,對人淡漠的蕭若根本就不可能隨便跟陌生人聊那麼久,更別說那人走後立即停業。她估計過時間,以蕭若正常的步行速度,她至少得再打十分鐘的電話才會有人接,她並沒有神到能猜著蕭若家裡有人,只是怕另兩位好友先她一步搶到電話接通,出她意料,蕭若到家如此神速,她這才犯了疑心,才會設套子套出事實。
「我離你很遠、很遠,我們之間隔了半個地球,隔著很多很多的人,各種膚色、各種國籍、各種語言,我的聲音,要在空氣中傳播很久很久才能到達你的世界。太過遙遠的距離加重了種種的猜忌和不安,像水波一樣層層擴散,你明白嗎?」
太過文藝的對白讓洛青不由自主地收緊雙臂環住自己,露在空氣裡的皮膚跳起了雞皮舞。惡,那女人還真能煽情,這麼書面、這麼……呃,肉麻的話都說得出來,漸漸地,他開始佩服起正在通話的這兩位。
一個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地拿文藝片的對白來肉麻還當有趣——雖然他是看不到電話那邊的人臉紅不紅啦,可將那段話說得如此流利是事實沒錯;一個則聽得很受用,感動之餘將一切和盤托出,一點保留都沒有。
就在洛青決定放棄偷聽,不再虐待自己的耳朵時,蕭若把話筒遞給他,伴以怪異的眼神,「莫莫說要和你溝通一下。」還刻意加重了最後的四個字。
拉近話筒,洛青冷冷地自報名號:「我是洛青。」
「莫然。」淡淡的聲調,很難將之與方纔的文藝腔對白聯繫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會將這件事壓住,不讓你、我、蕭若以外的第四個人知道你的存在,也同時希望你付出相應的誠意,不讓第四個人知道你在蕭若家養傷,可以嗎?」
「這算是命令,還是請求?」洛青笑得邪氣,雖然明知對方看不到。
「你答應嗎?」對方也同樣回以不答反問。
「你說呢?」略帶惱怒地,他掛上電話,望著此時正好轉過身來看著他的蕭若,她看上去既無辜又純潔,迷霧般夢幻的眼微微寫著不解,一身白裙使她看起來像天使。
純白無垢的靈美和乾淨的氣質……
邪魅地,他勾起唇角,這麼怕他污染純淨的她嗎?真糟糕呢,他已經想「污染」她了,自她救了他那一刻起,她週身散出的出塵脫俗的絕世清靈就一直叫他很不以為然,甚至很不順眼,明明有怒火,偏偏強行壓抑住,藏在優雅矜持的表象下,虛假得……讓他很不舒服。
完全不知道危險已經臨近,蕭若依舊迷茫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忽然笑得那麼……古怪。她找不出別的形容詞,是古怪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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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蕭若環顧四周,詫異於這兒瀰漫的陌生氣氛,感覺很新奇。
「找人。」洛青輕呷了一口雞尾酒,銳利的目光搜尋著目標,「這間俱樂部是會員制的,有錢不一定能進來,啊,來了。」他定住視線。
蕭若也被定格住了,愣愣地看著腰肢款擺地走近的女人,一頭栗色的長卷髮狂野地披在身上,額前的劉海挑染出幾縷妖冶的暗紅,上了濃妝的面孔艷得張揚奪目,黑色的緊身皮衣勾勒出令人窒息的曲線。
好美麗!暗紫色的眼影繪出暖昧的風情,微微上挑著媚態橫生。
職業病發作,她不由地開始琢磨該用怎樣的筆、怎樣的線條、怎樣的技法,才能勾勒出如此完美的曲線。
「聽說你被人追殺?」艷麗的女子嫵媚一笑,不客氣地坐下。
「確有此事。」洛青啜一口酒,微瞇著眼。
慵懶嫵媚與陰暗深沉,截然不同的氣質,湊在一起卻如此和諧,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壓著胸口。
忽然領悟的事實讓蕭若有著淡淡的失落:他們來自同一個世界,因而不論性格如何迥異,氣息卻完全相同,而那個世界,是她永遠也到達不了的暗沉。
「你還打算發多久的呆?」略帶譏諷的男聲響起。
從一開始她的目光就隨著一個女人移動,若不是清楚畫家愛美的本性,他真會懷疑她有同性戀傾向。
揚起歉意的笑容,蕭若輕輕地開口:「你好美麗,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聊齋中的人狐戀出現了,勾魂奪魄,即便是失去靈魂也要得到的絕艷,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艷麗女子掩唇格格輕笑,艷媚卻不流於俗,一舉一動輻射出強烈的魅力,「小妹妹真會說話,你這話叫姐姐聽了好受用呢。姐姐叫艾蜜莉,小妹妹你呢?」好清純的人兒,面對出塵脫俗的美人,她一向甘拜下風。她看看洛青,一身暗暗鬱鬱的玄黑和小美人一身純白對比強烈,他們是故意這麼對著穿的嗎?
「我叫蕭若,蕭瑟的蕭,納蘭容若的若。」
好文雅的美人,艾蜜莉用肘撞撞洛青,「喂,沒天良的小子,這麼清純的妹妹你也下得了手?」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聽得洛青直想皺眉。
「別亂說話,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雖然他一向不太懂「知恩圖報」四個字怎麼寫,「還有,我記得大小姐你才二十三歲,小人家足足兩歲。」
「呵呵呵,大男人別這麼計較嘛。」收起不正經,艾蜜莉隨手撩撩波浪般的長髮,「說正題吧,你來的目的?」
「這次狙擊我的是天蠍幫,出動了一半幫內人手,前赴後繼不顧死傷,因為有人出錢懸賞我的人頭。「請幫我查出幕後人及他這麼做的原因。」他要好好奉行禮尚往來的原則。
「什麼人這麼不怕死?」露出感興趣的表情,艾蜜莉掀開手錶表盤,取出一隻極纖巧的耳塞,低聲與人對話幾句後將一切復原,「生意接下了,五天之後就可以有答案。」
好強烈的感覺。明明……他們沒什麼大動作,可一舉手、一投足,每一個細微處都散發著獨有的濃烈氣息,攝人心魂、奪人心魄、折人心志。自信、沉穩,帶著她或許永遠也無法理解的暗沉,讓她有一種身為外人的錯覺,或許不是錯覺,她真的只是外人。
心口忽然沉沉的,說不清什麼東西在縈繞,酸酸的、澀澀的,微微的羨慕,微微的妒忌……有一點點……難受。
「待會有我的表演,你們要看嗎?」不待回答,艾蜜莉自信灑脫地離開。
望著遠去的背影,蕭若頭一次羨慕起別人的性格。
「走吧。」望著人越來越多,不知為何,心中隱隱生起不安,洛青站起來,「我們走吧。」
「我想看她的表演。」蕭若安然不動,靜靜地望著遠去的紅色身影。
「你不怕?」眉一挑,洛青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想法。
蕭若的聲音依舊是溫溫婉婉、不疾不緩的:「我怕什麼呢,有你在呀,你不會棄我不顧的。」很明白他在擔心什麼,因為從前父母、莫莫他們也都不讓她踏進這種場合半步。
她哪來的這種篤定?他很想乾脆地一走了之,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怪了,他帶她來這種龍蛇混雜的場所,不就是要污染她嗎?為什麼想到她可能會有的變化,反而令他大大不悅呢?
輕歎一口氣,他重新坐下,當初想「污染」她,只是一時氣憤,想著容易做起來難,他看著她期待的面容,任誰也不會這麼做,因為,不忍心。
罷了,既然她想見識,就由她吧。不過他會小心注意她的表情,只要她有一絲不悅,他就立即強行拉她離開。
所有的燈光匯聚在舞台上,照著一個誘人的身形。艾蜜莉換上了一件火般艷魅的紗衣,隨著音樂的節奏,精湛的舞技在衣袂飄動間盡情展露,眼波四顧,銷魂蝕骨,衣料緩緩飄落,奶白色的肌膚寸寸展現……
所有的人都著迷於這份美景,喧囂一片。
其他人全盯著舞台,只有洛青小心地觀察身邊人兒的反應,擔心她會露出震動的表情。
蕭若很安靜地看著表演,唇邊掛著一抹微笑,晶亮的眼只是單純地注視著台上的舞者,以最純粹不帶半絲邪念的目光去欣賞。
好安靜,喧囂不入耳,污穢不入眼,醜惡不入心。洛青凝望她安然自若的側臉,週遭似乎安靜了下來,他只看著她,幾乎是以敬佩的心情,他怎麼會以為,這樣就能污染她?她的純潔乾淨不是因為生存於無菌室中,而是因為她美麗的眼始終注視著美麗的事物,用最純粹乾淨、不帶半絲雜念的態度去欣賞領略,所以不論多麼醜惡的東西也玷污不了她,因為那些醜惡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她的心,只容得下美麗。
所以她不怕他。不是因為膽大,也不是單蠢,而是她純淨的心根本不去想那些醜惡的殺戮。她的朋友呢,也只是不想他的存在為她帶來不必要的危險。是他的心太黑暗,才會誤解她們。
忽然間,一陣難言的酸澀困住了他雀躍的心:既然她的眼只容得下美麗,那他,應該從未入她的眼吧?
焦躁的感覺,叫人好生坐立不安,偏偏他又找不到方法來發洩,像一隻獵豹困於籠中。
「我們走吧。」清清冷冷的聲音宛如天籟,如一股冰涼的泉水迎頭澆下,解了他的困躁。但還不夠,心中的不安尤在,飄飄蕩蕩的,捉摸不住。
「你就不會緊張嗎?」隨便找了一個話題,洛青打開話匣。
「有什麼關係呢?」鳥兒好像也曾說過同樣的話呢,「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一句話輕易就讓洛青準備的話語無用武之地。
涼涼的夜風吹散了在俱樂部裡熏染上的熱氣,多麼美好的夜晚呀,蕭若微揚起頭,感受著空氣的流動,風揚起她的長髮白裙,整個人周圍似乎籠著一層白霧,像在遠離、像在飛起。
別飛走。他腦中剛這麼想,手已經如有自主意識般地伸出去,伸到一半明白自己的失態而僵在當場,進退不得。
「艾蜜莉好美麗呢,」夜色沖淡了她的淡泊,她第一次主動想瞭解別人,「她是什麼人?」
「你想知道?」乍一驚喜,卻又陷入掙扎,她想多瞭解他的世界,這令他很高興,可她知道得越多,離危險就越近,兩相權衡,叫人好為難。
「不能說的話就算了。」蕭若聰明地給他一個台階,也給自己一個退路。她差點就忘了莫莫的警告:別太接近他的世界。她單純,可她不笨,知道不該問的事不去問,十年如一日明哲保身。
看著她清麗的容顏,洛青的私心終於戰勝了良心,心一橫地開口:「艾蜜莉,這是朋友叫她的方式,道上的人叫她安妮。她不屬於任何幫派,卻也不是獨行俠,她所在的組織很特別,純粹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個組織的名字叫銀狐,成員應該不會超過十個,黑道方面的生意接頭由艾蜜莉負責。所接的任務是別人不敢接也接不起的,從未有過失手的紀錄。就辦事效率而言,在本地是No.1,在全世界也是前十名。銀狐的行事作風多變,有時會偏激得過火,但沒人敢對付他們,一來是他們太神秘,二來以前所有想與他們為敵的人全都被人先下手為強地除去了。艾蜜莉的代號是誘惑者,其餘的人就我所知還有搶掠者、探秘者、捕獵者。」他輕佻地眨眨眼,「這可是很機密的事情。」
有一種被人拖上賊船的感覺,蕭若小心地拉開與他的距離,「我想,你應該冷靜一下。」輕靈的身影極快地隱沒在黑暗之中。
如在夢中驚醒,火熱的大腦漸漸地冷靜下來,他怎麼了?
「真是笨。」冷冷的嘲諷打破他糾結的迷思,洛青抬眼,有些狼狽地瞪著不知何時走近的艾蜜莉。
美艷的臉上儘是不屑,紅艷的唇彎起嘲諷的弧度,「虧我還對你欣賞有加,沒想到你在感情上這麼鈍。」
冷靜下來,反而全沒了剛才的急躁,他回以冷笑,「可以說得明白點兒嗎?安妮。」
「傳聞中洛大少冷心冷情,從不正眼看一個女人半分鐘以上,對吧?傳聞中洛大少自以為是,從不輕易聽他人要求,對吧?傳聞中洛大少公私分明,從不輕洩機密,對吧?」她彎著美目,似笑非笑地道。
答案,漸漸清明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從被救到現在,才四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