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激動,時而壓低聲音,時而發怒地揮動雙手,二十坪大的客廳裡,只見一名原該秀氣柔弱的女孩手握話筒,情緒起伏甚大的破口大罵。
杜婉兒太放心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原形畢露地恢復本性,一會像瘋子抓頭髮,一會又眼冒凶光,毫無怯弱的鄰家妹妹模樣。
搬進來同住的秦亞璐遵從上司指示,完全配合屋沙士泰的作息,他一出門,她後腳也跟著離開,而他回家,她反而會早一步到家,幫他開門。
因此一整天下來,大都是杜婉兒一人獨處,她有極大的自由隨心所欲,看書、上網、學計算機,或是整理家務,甚至是發呆、睡覺。
但這些她一樣也沒做,只是焦慮地咬著指甲,一邊看回放再回放的新聞,一邊思考該如何讓泰哥哥負責她的一輩子,她不想再一無所有的等人施捨。
她太害怕失去依靠了。
也不想一個人生活。
三歲失去父母,在育幼院呆了四年,而後被養父母收養,她一直是孤零零的,得不到真正的家庭溫暖,沒有人真心待她。
好不容易她生命中終於出現曙光,她說什麼也不會放棄,她要回到有人疼惜、有人憐愛的日子,不再戰戰兢兢地等著被人拋棄的一天。
而唯一阻礙她幸福的,就是那個女人,她好像讓她由地球表面上消失。
「什麼叫有人在查你們的底,你當初把黑鍋丟給我背時,有問我同不同意嗎?我拿那樣東西是為了自保……我已經給了你地址,自己去找,那個女人沒有和家人住在一起,很好下手……對,我交給她了……為什麼不……」她忽地桀桀怪笑,「因為她是我的律師。」
讓她去當別人的目標,誰叫她總是不可一世的睥睨人,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活該做她的替死鬼。
杜婉兒一臉得意地給了對方錯誤的訊息,借刀殺人除去心頭大患,並一石二鳥地擺脫身上的麻煩。她兀自天真地想著若沒有蘇幻月,她的心願很快就能達成。
正當她滿腦子美好願景,一道黑影罩住頭頂的光,她微訝地抬起頭,頓時臉色一變的掛上電話。
「泰、泰哥哥,你怎麼……回來了?」因為做賊心虛,她看也不敢看他。
「你不是說你好像感冒了,額頭有點燙。」他不放心,特地繞回來一趟。
她眼神飄忽地象棋先前編的謊。「我喝了溫開水,沒那麼燙了。」
要命,她哪曉得他真會掛記在心,最近他常不回家,跟女朋友膩在一起,她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他,他總是叮囑她要懂得照顧自己,卻不曾現身。
沒想到她不抱期望的時候,他居然出現了,還在她跟那個人通話……嚇!他又聽見她剛剛說了什麼嗎?她應該沒有說了不該說的事。
「我聽到你提到律師,你指的是幻月嗎?」隱約有地址交給她了……他聽得不是很完整。
笑得有點僵硬,杜婉兒硬著頭皮接話,「嗯,我跟朋友說有個很厲害的律師在幫我打官司,我很快就會沒事了。」
「什麼朋友?」他狐疑的問道。
她當初就是少了幫她的朋友,所以才找上他不是嗎?
「呃,一個很久沒聯絡的朋友,我在整理舊衣物失剛好看到她以前留給我的字條,就順手撥了電話,希望她還記得我。」她說得羞澀,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撥出號碼。
「你們都聊些什麼?」她的案子還在審理當中,不宜向外透露太多。
「就一些目前的狀況,官司的進度、我想出國進修之類。」她故意說得含糊不清,讓人察覺不出她滿嘴假話。
沙士泰眉頭一擰,「你想出國唸書?」
「是呀!我一直有在存錢,可是……」她突然一臉驚慌,惶恐不安地抓住他的手臂。「我真的不是有心要殺他們的,實在是太害怕了,我也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只是想快點逃出去,等我回過神時,我的兩手都是血……」
杜婉兒全身發顫,入木三分的演技教人歎為觀止,她把長期受虐的女子演的惟妙惟肖,不露一絲破綻。
「好了,別再去回想可怕的惡夢,你已經脫離那個地獄般的環境,你自己要堅強,不要被心裡的惡魔擊倒。」他作勢要抽回臂膀,可是她緊抓不放,彷彿那是她所有力量的來源。
「泰哥哥,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好寂寞、好孤單,好想有人緊緊抱住我、呵護我。」她眼淚婆娑,弱柳般需要依靠。
他表情微僵地拉她的手。「先放開,我女朋友不喜歡別的女人碰我。」
不解釋則已,他一說,杜婉兒像捍衛玩具的孩子,抓得更緊。「她也不喜歡我。」
「那個是……她比較不善於表達情緒……」幻月是不喜歡婉兒,她不只一次聲明,但他能說出口嗎?只是增加她的心理負擔。
「不,她瞧不起我,認為我是該以死謝罪的壞女人,我殺害養育我十幾年的養父母……」她聲淚俱下地哭起來,令聞者鼻酸。
「婉兒,不許妄自菲薄,事情發生了就要去面對,追究誰是誰非不是健康的心態,你該看的是未來。」沙士泰像根木頭似地,全身僵硬。
「我的未來就是你,你讓我跟著你吧!我保證不會給你帶來困擾。」她伸出手臂,欲投入他的懷抱。
杜婉兒的敗筆是她太急切,自以為惹人憐惜的模樣無往不利,能打動所有男人得心,過於主動地想抓住眼前的人。
更甚者,她無法得到他無底限的資助,他會要求她有力更生,出賣勞力賺取日常開銷。
有黑的臉驀地一沉。「我想你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我希望以後不會再聽見類似的話。」
感覺出她不尋常的感情寄托,沙士泰不怕傷人地拉開她癡纏的手,退後兩步距離。
「不要不理我,泰哥哥,我需要你,就像你也需要我一樣,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她裝出渴慕他的表情,奢求他的關愛。
「我有女朋友,而且我愛她。」除了她,再也沒有別的女人能走進他心。
一提到蘇幻月,杜婉兒眼底閃過一絲妒恨。「她高傲又自大,眼高於頂不把我們這種人當人看,她哪裡值得你愛?」
「住口!不許再污蔑她,你根本不認識她。」心愛的女友遭到不平的攻訐,他微有怒色地呵斥。
「因為她長得比我漂亮嗎?還是出生好,有錢又有專業知識,要不是父親收留你而得罪權貴,我今天也是受人寵愛的名門閨秀,不會流落到如此地步。」她不比別人差,只要給她機會。
她說的不是真的,全是要利用他的愧疚,讓他放棄摯愛的女友,繼而為補償跟她在一起,加倍疼愛她。
沙士泰也知道是假的,當時他已經大得足以瞭解一切,可是他不揭穿她,任由她的話如一把利刃穿過心窩,眼淚汨汨。
「等這場官司了結後,我會為你另覓住處,看你是要找份工作,或是出國留學,我會給你一筆錢,讓你暫渡難關。」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
一聽他語氣冷淡,有意疏遠她,沒達到目的的杜婉兒慌了。
「泰哥哥,我真的可以陪你一生一世,不會嫌棄你,她做不到的,她跟你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雲泥之別,他們絕對不會有結果的。
「不要再說了,我和她的感情不是旁人所能體會,我愛了她十年。」一份說不出的愛。
青澀的高中生涯,互相喜歡卻往肚裡藏,一點一滴地鐫刻心底,世界消失。
卻怎麼也想不到,只是一眼滿溢的思念潰提,他費心構築的那面牆便不堪一擊的傾倒。
十年……杜婉兒頭一甩,用力搖去叫人痛恨的字眼。「我能給你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是你的人。」
「別把自己逼到絕境,有些事是不能勉強。」他眼中有著不能諒解的痛心。
「絕境?」她笑呵呵地低笑,怯弱的眸子忽然進出背水一戰的堅決。「我讓你看看什麼是絕境,你非要我不可。」
一說完,她毫無預警的撕裂衣服,沒有羞澀、沒有遲疑,動作純熟地解開蘇幻月為她買的單調內衣,還解開牛子褲的扣子,正要拉下拉鏈。
「你在幹什麼?快把自己遮住!」他發怒地抓了一件大衣,朝她一披。
杜婉兒一手勾著褲沿,打算脫得一絲不掛,一手捧著不算豐盈的胸部,輕輕揉搓。「要是我這樣子跑出去,邊跑邊喊強暴,你想人家信你還是信我?」
「婉兒,你……」他震驚地瞇縮瞳孔,不敢相信這般無恥的話出自她的口。
是他看錯她了嗎?
還是他始終被蒙在鼓裡,沒看清她較弱的外表下藏著醜陋的心。
沙士泰既失望,又難以置信,眼神複雜的盯著曾經天真無邪的小妹妹,她可愛的笑容猶在眼前,如今卻模糊了,如霧散去。
「哎呀!你怎麼穿一件破衣服,今年流行乞丐裝嗎?」
驟起的女音讓屋內的兩人同時一僵,神色慌亂地看向剛進門的秦亞璐。
「咦?不像呀!好像是被人撕破的……」她突然「喔」了好大一聲,讓人心驚膽跳,「不會是你吧?沙大哥,學姊在樓下停車耶!等她上樓一瞧見,你就死定了。」
「什麼?幻月來了?」
沙士泰的臉都白了,整個人像無頭蒼蠅似的,慌張得不知該往哪裡躲。
明明沒做的事,他卻如驚弓鳥一般,眼底的焦急明白可見。
反觀杜婉兒,是有恃無恐。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眼前的局勢對她有利,她要善用這次機會讓他們產生誤會,繼而分手。
「沙大哥,你要不要先找件衣服給她穿,天氣一涼容易感冒……」秦亞璐有些天兵的看看杜婉兒的胸部,再瞧瞧自己有肉的兩座小山,甚感安慰她沒比人小。
「誰感冒了呀?叫雪緹給他打一針。」
人未至,聲先至。
蘇幻月彎腰拖鞋,一雙銀色的露趾高跟鞋襯托出她修長的美腿。
「沒人感冒,我正好要回公司一趟,你陪我走一段吧!」沙士泰憑本能反應,快速地移動腳步,以壯碩的身軀擋著女友視線。
「沙先生,無腦男,你的額頭在冒汗。」要不是做了虧心事,他何必一臉緊張?
「呃,我剛在運動,熱出一身汗。」他假意揮手散熱,臉色極不自然。
他實在不是說謊的料,尤其是在專為奸險之徒辯護的律師女友面前,簡直是破綻百出。
「讓開。」
高大的男人死不讓路。
「沙士泰,你要我再揍歪你的鼻樑嗎?」蘇幻月的笑讓人由骨子裡發涼。
我寧可再斷一次鼻子。
沙士泰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一動也不動。
但是他寸步不移,不表示別人有此默契,不想只當影子的杜婉兒站了出去,嗚咽著抽泣。
「泰哥哥他……他欺負我……」
一見她衣衫不整的受辱模樣,蘇幻月美麗的瞳眸瞇成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