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點?」
「我?我幹麼點,吃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她決定請他一頓套餐,自己則拍拍屁股回家,留他一人好好享用。
蔣呈禮看出她的打算,俊眸一瞇。「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吃。」
「啊?為什麼?」
「一個人吃很沒趣啊。你不是要道歉?這就是你的誠意?」他仍是笑,卻笑得好不懷好意。「而且,在我吃完之前,你不許走。」
哇咧!舒忻宇翻了個白眼,這人無不無聊啊?!「好啦,點就點!」
既然要點,她也不客氣,點了一份大麥克套餐,蔣呈禮則是點了鱈魚堡餐。
舒忻宇坐在他對面,一拆開包裝紙便毫無顧忌地吃,他看著這一幕,漂亮的眼很是驚訝。「我第一次看到女生在我面前點這個套餐耶。」
「嗄?」舒忻宇咬漢堡的動作一頓,接著額上青筋冒出。「那你可以不用把我當女的。」反正她就是沒女人味啦,可惡!
她可以想見那些女孩子在他面前故作矜持的理由,仔細一瞧,這男人不只長得好看,還有一雙骨節分明、纖長秀美的手,而他吃食的動作更是不疾不徐,有條不紊,看得出應是受過良好教育。
「分明就是隻野獸……」她喃著,索性自暴自棄,大口咬下漢堡,再吞三、四根薯條,吃相更顯豪邁。
兩人各自吃東西,沒講話,舒忻宇不想與他多接觸,沒兩下便把自己的套餐嗑完,問題是對面的傢伙還剩大半食物,她百無聊賴地咬著吸管,喝著只剩冰塊的可樂,忍不住開口。「你沒想過要認真地和一個人好好交往嗎?」
「嗯?」意識到她的問題,蔣呈禮一愣,繼而笑了笑。「為什麼?那不是很麻煩嗎?」
「有沒有搞錯!」
舒忻宇的聲量惹來四周注目,唯獨坐在她對面的蔣呈禮始終無動於衷,甚至朝眾人安撫一笑,於是整間麥當勞忽地漫起一股奇異的費洛蒙,甚至有位上了年紀的太太還紅了臉……
她見狀摀住了頭。「你這個人,絕對是欠缺身為人的重要品德……」
「是嗎?」
蔣呈禮不以為意,他只是忠於本能,餓了就吃,困了就睡,當然,想要的時候就找人做。他向來懶得附加那堆冠冕堂皇、毫不必要的借口,情啊愛的,他確實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好歹注意一下吧?像我這樣甩你一巴掌又踹你子孫袋的痛一下子就過去了,但哪天你很可能會在路上被人捅一刀啊!」
講著講著,她真是覺得大有可能,舒忻宇腦中浮現血腥想像,不自覺地顫了顫,可蔣呈禮卻渾然不覺,甚至還一臉疑惑地反問:「為什麼?」
於是,舒忻宇沒力了。
「算了,跟個沒常識的野獸談這些,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她虛軟下來,可樂早已喝得見底,只剩冰塊化成的水,吸空氣的聲音窸窸窣窣得刺耳。她很想走,但他還沒吃完,始終慢條斯理的。她吐口氣,索性做了個結論。「反正那是你的人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干我的事。」
蔣呈禮笑了。「你在擔心我嗎?」
「什麼?」她嘴巴張成O字形。「你腦子沒病吧?」
話一出,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過分了,她撇了撇嘴,連忙換了個口氣。「總之,這只是一個路人的無用忠告,就好像看到路邊有人跌倒要幫忙扶一把,問他『要不要緊』一樣,你可以不用想太多。」
「是喔?」蔣呈禮笑了笑,銳利的眼直瞅著眼前這個女孩,帶著濃厚興味。她個性好直,對他的厭惡毫不掩飾地掛在臉上,甚至野獸野獸地叫個不停——野獸?呵,他喜歡這個稱呼,確實他是個如獸般仰賴直覺的人,所以他並不討厭她這樣的直來直往,相反地……他很欣賞。
「我決定了。」
「你決定什麼?」
蔣呈禮臉上始終是一派溫和從容的笑,可他俊美的眼緊睇自己的模樣,卻令舒忻宇腦中浮現被蛇盯上的青蛙——當然,蛇是他,她才是那只青蛙。
於是,一股不好預感湧現,她霍地起身。「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
「等一下。」蔣呈禮陡然拉住她,卻發現她的手腕意外地纖細,這個就是前些天大力甩他一巴掌的手?
還有,她的腿……
她白皙的膚色映入他眸底,膚觸留在他的指端,竟在此刻帶來一種微妙感受。蔣呈禮瞅著她一臉驚恐,知道他接下來的話肯定會惹來她更大的反應,老實說,他竟然有些期待起來了。「我決定……」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聽?」
不可以。蔣呈禮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我決定……和你做朋友。」
「什麼?!」
差勁死了!
晚上十一點。那個說要晚歸的男人「晚」得非常徹底,舒忻宇躺在沙發上,恨恨咬著嘴上咬不爛的魷魚絲,遙控器拿在手上按了又按,腦子卻不由自主地憶想起他們高中時產生的那一段「孽緣」。
蔣呈禮的確是一個如獸般的男人,所以他老大一旦決定的事,便會一股腦兒地執著不放,貫徹到底,包含宣告要和她做朋友這件事也一樣。
「朋友啊……」舒忻宇歎口氣,喝了口啤酒,看了眼深夜的窗上倒映出來的自己。
從小她就長得很中性,高中時,一七五的身高隨著長至成人也沒停滯過,現在她身高一七九,四肢修長,臉蛋巴掌大,搭著秀氣五官,不能說長得不好看,可大而化之的性格讓她和「女人味」三個字始終沾不上邊。
而那傢伙打從以前開始,交往的全是小鳥依人、嬌巧玲瓏型的。
「什麼爛興趣啊!沒眼光……」舒忻宇氣氣氣,扔開手中的啤酒罐,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哼,她才不是在等他,是電視節目太好看,她欲罷不能……
糟,好像有一點睏了。
適才喝下的酒精在體內發酵,她暈沉沉的。任職「光采」會計部的她每天與報表為伍,過著朝九晚五的規律生活,對熬夜一點辦法也沒有,結果沒一會兒她便眼皮一沉,再抵擋不住睡意地倒了過去。
凌晨兩點,蔣呈禮回來,看見的便是這副光景。
電視機還開著,桌上吃到一半的零食四散,還有喝到一半的啤酒。老實說,歷經一番舟車勞頓後,回來看見這副慘況,他該落淚,可沙發上的她兀自好睡的姿態,卻反而使蔣呈禮好心情地勾起了唇。
「喂,起來了,不要在這裡睡。」
沙發是配合他倆的身高買的,所以足夠寬敞。他坐下來,一邊喚她,一邊毫不在意地飲盡她喝了一半的啤酒。
常溫下的酒液失了氣泡,喝起來苦得噁心,可一想到她獨自一人喝酒配小菜看電視,那畫面便讓蔣呈禮發噱。「噯,你是歐巴桑啊?」
他好氣又好笑,坐在沙發另一頭,伸直一雙頎長有力的腿,吐出一口長息。終於,回家了。
一旁的她睡得正沉,燈光下,她膚色瑩潤,修長纖細的四肢大張,一身短T短褲,模樣超級無防備。雖然她老是野獸、野獸地叫著自己,可她對他的信任,有時候還真是多得令他感覺害怕。
就像現在。
蔣呈禮狹長俊逸的墨眼睇望著她,好一會兒,見她遲遲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終於克制不住慾望,俯下了身……
「哇啊!」舒忻宇驚醒,撫著臉頰,那兒正熱辣地痛,她眨了眨惺忪的眉眼,一臉匪夷所思地瞅著他指控。「你幹麼捏我的臉!痛死了!」
「誰要你不醒。」蔣呈禮笑得滿足,活似一隻偷腥成功的貓。「不要在這裡睡,你會感冒。」
咩的,還要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提醒?內心是這麼想,不過,被他擔心的感覺老實說不差,尤其這頭野獸的眼中向來只有自己……
「你幾時回來的——哇靠,凌晨兩點?」她瞪眼,不可置信地指著他鼻子叫嚷:「說要今天——不,昨天回來的是哪個傢伙啊?」
「沒辦法,一時走不開。」
蔣呈禮掀唇一笑,那排整齊潔白的牙讓她眼睛生疼,一肚子氣瞬間沒處發,只能隨口氣道:「明天開始輪你打掃、倒垃圾,知道沒?」
「嗯。」他好脾氣地應著。說真的,他真喜歡她這樣念他。
在外奔波了大半個月,面對難搞的藝人跟意見相左的業主,如今終於卸下一切,聽見她好有精神的罵人字句後,他才真正覺得自己得到了休憩。
一思及此,蔣呈禮便一陣好笑。唉,有生以來第一次察覺自己竟有被虐狂的潛質便是在認識她以後,她愛罵又愛碎碎念,活像個老媽子,但——
「哪,小宇。」
「幹麼?」
「我肚子好餓,想吃泡麵。」
他笑笑開口,帶著一種近乎討好的撒嬌聲調,果不其然看見她硬是裝狠的表情一僵,接下來的作為完全出賣了她。「冰箱還有今天剩的燉牛肉,我去熱一熱,再煮個面,不要老吃那種不健康的東西!」
果然。
燉牛肉是他最愛的料理之一,那肯定不是剩的,而是她特意為他做的吧?
蔣呈禮為此心情愉快,這個女人脾氣又直又硬,嘴巴也不饒人,可她其實心腸很軟,很照顧人。
高中時就是這樣,血氣方剛,不顧一切替自己好友出頭,甚至到後來他們真正成為朋友以後,她那時時刻刻無不掛心著自己的言語,儘管不好聽,卻也句句藏著真心。
「相信我,你遲早有天會被人亂刀砍死!」
「嗯,那也是我的命。」
「你白癡啊!我可是每天擔心你擔心得頭髮都要白了好不好?!」
那是在他們「交朋友」的第一年,她終於坦率地吐露對他的關心。
想著這些事,蔣呈禮不自覺笑出來,表情放鬆。
在廚房的舒忻宇轉身看見,一頭霧水。蔣呈禮雖然看起來總是笑咪咪的,但若要他笑出聲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是什麼讓他這麼開心?
「你要不要先洗個澡?」
「不用了,我在外面洗過,換個衣服就好了。」蔣呈禮起身,提起地上的行李回到房間。
幸好,他沒有回頭。
他這個人,不只是忠於自己慾望的這部分很野獸,連他的直覺也是屬於野獸等級的。
所以,如果他看見了她這時的表情……肯定完蛋。
他說他洗過了,意思是肯定做了一些需要洗浴的事,也許,是和雜誌上的那個女人……
舒忻宇吁口氣,倒映在洗碗槽水盆中的臉,忽地變得好苦好苦,苦得像化不開。
只因,她早已愛上了這頭野獸。
從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