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咧,打擾你跟男友甜甜蜜蜜。」莫薇亞的男友是這間「speranza」義式餐廳的老闆,speranza是義大利文的「希望」之意,這兩人儘管沒同住一起,卻每天出雙入對,恩愛得幾乎要閃瞎了所有路人的眼。
「呵呵。」莫薇亞笑了笑。二十七歲的她,現職自由業,平日沒事都會在男友的餐館裡幫忙。她和舒忻宇是大學同學兼室友,因為這層關係,她理所當然也認識蔣呈禮這「野獸」——
端正深刻的美貌,高壯堅實的身材,總是散發著唯我獨尊、如王者一般氣勢的他,身邊自是不乏各色女子青睞,女伴更是一個換過一個,所以對好友這一刻的心酸眼淚,莫薇亞萬分理解。
「放心,我跟我男友不會介意的。」
她笑了笑。她和男友交往過程艱辛,但現已穩定下來,甜美的臉上再掩不住幸福的光采,這令舒忻宇打從心底感到艷羨,她努了努嘴。「討厭,你看起來好美滿……」
「你不也是?」莫薇亞一針見血。「不管怎樣,跟喜歡的人住在一起,總是幸福的吧?你確定你要搬出去?」
舒忻宇沒說話。
不可否認,這一年和蔣呈禮住在一起,分享生活,她確實快樂,但越快樂便越悲傷。當他不在家的時候,或是帶著不屬於自己的氣味夜歸回家的時候,她不能問、不能說,害怕一旦開口,便再也掩飾不了自己的心情……
那些無動於衷的偽裝,幾乎要奪去她所有力氣,已到極限了,她累了。
有了這樣的覺悟,舒忻宇開始上網搜尋租賃的房子,把覺得OK的電話地址記下,也請同事幫她多留意公司附近有無套房出租,待下班時再去勘察。
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有隻野獸終於感到不對勁了。
「你最近似乎越來越晚回來——」
晚上十點,她剛看完三間房子回到家,面對的便是蔣呈禮不解的深沉目光,舒忻宇心跳漏一拍,背脊因心虛而冒汗。「最近公司比較忙,都要加班……」
「是嗎?」
他並沒多問,可在他若有所思的銳眸注視下,舒忻宇好心虛,畢竟這段時間,她除了忙著找房子外,另一方面也盡量減少和他打照面的機會,她感受得到他正為此不滿,可沒辦法,因為……她真的好怕再受到他的影響。
「沒、沒事的話,我先回房間了。」
「嗯。」
蔣呈禮沒阻止她,只是盯著她明顯慌張的背影歎了口氣。他不遲鈍,這一陣子小宇有意無意地閃躲他,他知道,但卻不懂她這麼做的理由為何。
是他上一次真的嚇到她了?
一想到她居然對自己產生排斥,蔣呈禮內心便一股鬱悶之氣。她總說他是野獸,可她不知道,野獸也懂得分辨自己真正重要的人事物是什麼,即便傷害天下所有人,他也不會捨得傷害她的。
那個曾因自己拍下的照片,感動落淚的女孩……
「算了,再給她一點時間吧!」
他吁口氣,準備回房,不慎撞倒她在匆忙間忘記帶回房間的提包,裡頭物件散落一地,蔣呈禮只得彎身拾起,卻不經意瞥見一頁敞開來的筆記,上頭如她個性一般大剌剌的字體記載著多處地址,後頭註明價錢,以及聯絡人電話……
「這是……」
蔣呈禮俊眉一擰,眸色在這一瞬變得深了。
不見了!
一早,舒忻宇來到公司,翻開包包,結果需要的東西不在,只好轉而翻箱倒櫃,可不論她怎麼找,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小宇,怎麼了?」
隔壁的同事見她一臉慌張,舒忻宇急忙問她:「你有沒有看到我的記事本?」
對方搖頭。「你確定你有帶來嗎?」
「我記得明明放在包包裡……」唉,完蛋。
她消失的記事本上記載了這陣子四處搜得的房屋地址,以及房東電話等訊息,沒了那個,她今晚根本無法行動……好吧,也許真是不小心忘在家裡,待她下班再回去找找。
於是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舒忻宇三步並兩步衝回家,還來不及跟蔣呈禮打招呼,她便殺進房間開始找。「厚,到底放到哪去……」
「叩叩」兩聲,有人敲了敲她敞開的門板。蔣呈禮高大身軀斜倚著門,雙腿交疊,一手抱臂,另一手晃了晃手中的小本子。「你在找這個?」
「啊——」她叫出來,想上前拿回,但看見蔣呈禮臉上的表情,又止住了動作。
他的目光……好嚇人。
舒忻宇下意識退後一步。直覺告訴她,蔣呈禮看過了裡面所寫的東西,她為此不滿。「你怎麼可以偷看——」話才出口,她便曉得自己錯了。
對,呈禮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他注重自我隱私,同樣也尊重別人的,但講白了,其實他只是對別人的事完全不感興趣而已。
「本子掉在地上,我不小心看見的。」
果然。這下子舒忻宇沒話說了。
「我打去問過了,你想租房子?為什麼?」他俊臉一凜,口氣很差。「你想搬出去?」
不然咧?但舒忻宇沒膽說出口。蔣呈禮脾氣極好,鮮少生氣,可一旦火了,那股氣勢總震懾得他人畏畏縮縮得講不出話來。
「理由。」
他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這一點,她感受到了。
「我……」她顫著唇,感覺胃部一陣緊縮,抽疼得像有人拿把刀在刮似的。
的確,這件事她沒和他商量便私自決定是不太好,可她不懂蔣呈禮為何會如此不開心,如此……憤怒?
她嚥了嚥口水。「我只是想……差不多是時候了。」
蔣呈禮皺眉。「什麼時候?」
這一瞬,他炯黑的目光充滿魄力地直朝她而來,舒忻宇在他迫人的注視下一陣緊張,只差一步就要棄械投降——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再也沒辦法若無其事地和你同居!
這種話,打死她也不可能說的。
「兩個毫無關係的男女同住本來就不是件正常的事吧?之前是因為狀況特殊不得已,現在都快要一年了,我也不應該再拖延下去……我……」她吐了口氣,終於講出心底話——她真正的冀盼。「我想交男友了。」
這是真的,再繼續和他住在一起,天天見面,她確定自己無法有那個心思,縱使遇到了不錯的對象,往往也只是無疾而終。她並不想再這樣下去。
「好了,就這樣,本子還我吧。」
她上前想將本子拿回,不料蔣呈禮卻刻意將手抬高,讓她構不著。他沉默著,反覆咀嚼她方纔的話。他不否認她的顧慮沒錯,可他聽著,內心總有一股強烈的不快徘徊不去。
她說他們沒有關係。她說她想交男友了。
兩個都是他所徵詢的「理由」,然而,他卻比剛才還要不開心。
「……找到了沒?」
「什麼?」
「交往的對象。」
舒忻宇一愣,不懂蔣呈禮怎會問她這個。「當然是還沒啊!」
如果找得到早就有了,何必不幹不脆地拖到現在?
聽了她的答案,蔣呈禮像是陷入思索,過了好一會兒,他開口。「那好,我來幫你找。」
「嗄?」他來幫她找?
舒忻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只見蔣呈禮當真自顧自地開始思考名單。他想的很簡單,既然他不希望她搬出去,而她又想找男友,那就由他來介紹可以接受他們同住的對象,豈不兩全其美?
「你是認真的?」
「是啊。」
真的,他完全不像在開玩笑,而這一點,讓舒忻宇徹底傻了。
也許她該為這種荒謬的景況笑出來,可她沒有,她只覺胸口悶脹著,很不舒服,像有塊銳利的石卡在喉間,梗得她難受想吐。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即便她看似絕望、放棄已久,可心底的某個角落還是抱著一點微小期待,期待這個男人會為了她的離去而不捨。
對,他是不捨,不捨的結果就是要替她找個男人。這個男人不愛她,即使他對她有多特別、對她有多溫柔,甚至為她做了那些有的沒的,但他不愛她。就是不愛。
蠢斃了。她到底在搞什麼?像個笨蛋一樣,自顧自地抱持期待,如今證實一切只是友情,她不敢置信,以為早有準備的自己,竟然如此難過……
見她泛紅的眼眶竟開始泌出淚水,蔣呈禮也愣了。「你……」
「讓開。」
「小宇……」
蔣呈禮不為所動,這下舒忻宇再也忍不住,徹底爆炸。
「可惡!笨蛋!滾開!」
她抹去眼淚,硬是將他推開,蔣呈禮尚在錯愕,來不及阻止她,直到大門被甩上的聲音響起,才震回他的意識。
認識這麼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舒忻宇哭。為什麼?
他為此擰眉,俊容在這一刻顯露驚愕。他討厭看人哭,可唯獨看見忻宇落淚的這一刻,他竟發悶難受得不能自已……
想起她落淚瞬間的對話,蔣呈禮陷入思考,下一秒,卻驚詫地瞪大了眼。
「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