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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女孩 第三章 作者:子澄
    「月眉,你今天怎麼這麼晚?」一進門,郎京生便擋在郎月眉面前。

    「我沒必要跟你報告我的行程。」閃了個身,郎月眉避過郎京生的阻擋,直往自己的房間竄去。

    她很累,很想休息,更想好好釐清適才在醫院裡所受的震撼──陶之毓竟然會是當年讓她咬不還口的那個男孩!

    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在分離了將近二十個年頭,兩人竟以此種戲劇性的方式重逢了;更糟的是,在他面前的每一分鐘,她的表現都糟透了。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她就是那個愛咬人的小女孩?在知道她的姓名之後,還是在他察覺白睦琳被她咬傷的當口?

    天!那個壞人!他竟然什麼都不說,讓她像個小丑般在他面前出盡洋相?!

    「月眉……」郎京生眼睜睜地看著她跑進房間,甚至不曾回頭地甩上房門,他失落地淺歎口氣。

    柳荷醇不知何時已倚著客廳的樑柱邊,臉上冷冷地漾起笑紋,對丈夫的行為不置可否。「我早說過別拿你的熱臉去貼你女兒的冷屁股,瞧,她根本完全沒將你放在眼裡。」

    郎京生沒有說話,只是蹙起眉心。

    「真不曉得這種女兒留在家裡還能幹麼?」柳荷醇裝模作樣地長吁短歎,搖曳生姿地走到沙發上落坐。「我看吶,她年紀也不小了,不如就找個對象把她嫁了吧!」

    郎京生頓了一下,總算拿正眼瞧她。「月眉才二十四歲。」

    「欸,你說話可得憑良心,我二十二歲時就跟了你,怎麼?只有你的女兒是女兒,別人家的女兒就不是女兒?」柳荷醇揚了揚眉,對丈夫的言辭心生反感。

    郎京生語塞了,舌頭像被貓吃了似的,安靜無聲。

    「哎∼∼」稍嫌誇張地歎了口氣,柳荷醇慍惱的情緒還得找個宣洩的管道,不然鐵定會得內傷。「反正你生意做得大,人面又廣,要為月眉找個好對象也不是件太困難的事;人家說女大當嫁,老留在家裡也不是辦法啊!」

    「她不是一向跟你相安無事?你又何必這麼急著把她踢出家門?」原來郎京生並不是不曉得妻子與女兒之間感情不睦,只是為求表面的家和萬事興,全都視而不見罷了。

    「喲呵,我這哪叫踢她出家門?我可是為了她的幸福著想欸!你總不能讓她一輩子留在家裡不嫁人吧?!當心留來留去留成仇!」她有一堆義正辭嚴的理由可以牽拖,不怕說不動這個老頭,進而把那礙眼的丫頭趕出去。

    頭疼地壓了壓眉心,郎京生不想這麼早就面對這個問題。「現在年輕人都晚婚,再等等吧!」

    「反正你就是心疼你女兒嘛!可是你得想清楚,女人的青春有限,你要是不在她最有身價的時候為她找個好對象,等將來後悔,可就什麼都來不及了。」起身整了整微縐的套裝,郎京生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並不是以往的薄紗睡衣。

    「這麼晚了你要出去?」現在是怎麼回事?家裡不過才幾個人,一個剛回來,一個馬上就要出門,這還算是一個家嗎?

    「我想去看午夜場電影。」撈起沙發上的小皮包,柳荷醇揚聲叫喚郎家的司機。「阿忠,把車開到門口等我。」

    「什麼電影不能等到明天再看?」非得在這伸手下見五指的夜?未免太奇怪了吧!

    柳荷醇頓了下,鎮定地掩飾眼下的狼狽。「我就是現在想看不行嗎?你也不想想你有多久沒陪我了?難道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

    郎京生啞口無言,沉重地讓妻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

    大大的房子裡滿是小女孩彆扭的尖嚷吼叫,傭人們個個束手無策地退得老遠。

    早就見識過小小姐咬人狠勁的傭人們,沒有人敢再接近她,只能遠遠地看著憤怒中的小小姐,發洩似地將珍貴的藝術晶一件件摔成碎片,卻無人阻止得了她。

    然後電鈴響了,走進一個斯文有禮的男孩;他是在聽見無數聲的吶喊哭叫之後,好不容易得到母親的同意前來探看,畢竟雙方家庭甚為熟稔,距離又近,母親

    並沒有太過為難便答應了。

    畢竟大人們都知道,小女孩失控的情緒只有男孩可以安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就是如此神奇地發生了。

    傭人們見到男孩出現後全鬆了口氣,解脫似地將小女孩丟給男孩,個個逃得比躲空襲警報還快。

    不消多久的時間,客廳便被淨空了,只剩下發飆的女孩和剛進門的男孩。

    小女孩沒注意到男孩的靠近,她一徑兒地哭喊著,隨手抱起身邊的古董花瓶,即使地上已滿是碎屑,她仍盲目地拿到東西就丟,純粹為了發洩心中的不滿。

    「小眉!別再丟了!」躲過一件件丟擲而來的易碎品,男孩無力遏止它們化為垃圾,小心翼翼地閃過滿地碎片,好不容易才抓住女孩正揚起的手,阻止她最後一次「行兇」。「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是我的生日!為什麼爸爸不在家裡陪我?他說他會陪我!騙人!爸爸是騙子!嗚……」小女孩哭花了臉,漂亮的髮辮散亂得不像樣,美麗的小洋裝也讓她弄得滿是髒污、發縐,看起來倒像個小瘋子。

    「小眉……」心疼地摸摸小女孩的發,男孩胸口像是被傳染了似地和她一般泛疼。

    倔強地拭去眼角的淚,小女孩抬起頭望著男孩。「陶陶,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陶陶」是女孩對男孩的稱呼,因為男孩的名字對她的年紀而言太過拗口,所以她總是如此喚他。

    眉心一皺,男孩露出超出年齡的猶豫。「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大家都不喜歡我,沒有人願意陪我……」眼眶泛起水霧,眼看著小女孩又準備開始唱歌了──唱哭調仔。

    男孩慌了,他真不愛看淚眼汪汪的小眉。「我喜歡你啊,我願意陪小眉。」

    「你?」小女孩怔楞了下,淚珠掛在眼角。

    「對啊,我不是一直陪著你嗎?」男孩小心地拿下她手上的玉如意,盡量輕緩地不挑動她的情緒。

    「爸爸也說他會陪我……」不妙的是,男孩仍舊不小心踩中「地雷」,女孩的淚瞬間滑落。「爸爸是騙子,陶陶也是,你們都會騙人!」

    才剛平復的情緒又失控了,小女孩急躁地欲搶奪男孩手上的玉如意;好不容易救下玉如意的男孩當然不肯,左閃右躲地不讓她得逞。

    「給我!」

    「不要,小眉,等阿姨回來你又要被修理……」

    「還給我!臭陶陶,那是我的!你還給我!」

    「不行啊,我……啊!」

    小女孩老搶不到她要的東西,或許是被逼急了,她不假思索地產生攻擊本能;以她的身高所能攻擊的最佳位置和方位,正好是男孩的右肩──

    她使出渾身的憤怒和力量,緊緊地咬著男孩的肩膀不放;男孩咬緊牙關承受她的襲擊,冷汗由他的額際滑落。

    他答應過讓她咬的,如果這樣可以讓她安靜下來,他願意再讓她咬上這麼一回;反正他身上的咬痕夠多了,不在乎多這一道。

    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漾開,小女孩滿口鮮血地怔楞了,呆呆地松放開男孩受傷的臂膀。

    「好點了嗎?」男孩抹了抹她嘴角的血,急著安撫她的情緒,恍似全然忘記自己肩部的傷口。

    「陶陶……你流血了……」女孩嚇傻了。

    她害陶陶受傷了,陶陶會不會討厭她?

    男孩檢查了下傷口,發現血液沒有再流出的現象,放鬆地扯開笑紋。「沒關係,擦一擦就好了。」

    「真的嗎?」女孩害怕地瞅著他。

    「嗯,只要小眉不再亂丟東西,這裡很快就會好的。」找到面紙將肩上的血擦了下,男孩並沒有責怪小女孩的意思。

    小女孩終於安靜了,因為男孩的傷和他的體貼,熨平了她不平、受傷的小小心靈。

    可是,那個傷口卻引起男孩家的震怒,一氣之下舉家遷移,搬到小女孩再也找不到男孩的地方──

    沒想到這段被藏在心底最底層,她從不敢輕易去碰觸,甚至以為早已被自己遺忘的記憶,會隨著男孩的再次出現而浮上心頭,直教郎月眉如何都睡不安穩,淚濕了整顆枕頭。

    睜開淚濕的眼,窗邊的月光像銀粉似地灑進房間,映照出一方窗形的晶亮區塊,也讓她憶起恍似還留存在唇齒間的血腥味。

    他為什麼又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而且還是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見面?

    這下完蛋了,新仇加上舊恨,她該拿什麼臉再去面對他?

    月光啊月光,是否能指引她一條明路?

    該來的躲不掉,而她郎月眉偏巧不是逃避現實的人,所以她起了個大早──呃,或者該說她整晚根本沒啥睡到,匆匆忙忙便趕往醫院。

    早餐該準備什麼才好?站在醫院外望向各形各色的商家門口,郎月眉猶豫著該如何填飽病房裡那男人的胃。

    煎餃?不好,油油膩膩的,早餐吃這麼油容易消化不良。

    美而美?想到吃了它老讓自己整個早上泛胃酸,她立即在心頭打了個X。

    那麼,飯團、豆漿,還是面?

    眼光望著一家又一家的店面,她的眉心越鎖越緊,腳卻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前進才好──

    手腳發麻地蠕動了下,陶之毓不甚安穩地蹙起濃眉,隱隱聞嗅到空氣中不同於消毒水、淡淡的食物香味,他緩緩睜開好看的雙眼,望向站在窗邊觀看風景的纖影。

    「小眉。」聞到食物的氣味,他便知道她來了。

    窗邊的身影明顯一震,郎月眉緩緩地轉過身來。

    由於光影由窗邊射入,讓她的臉龐在背光的情形之下,形成一層淡淡的光暈,讓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要叫我小眉。」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懂得自我保護的小女孩,她長大了、成年了,不再適合這麼幼稚的稱謂。「陶先生,隨便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就是不要叫我小眉。」

    陶之毓不喜歡這種疏離的感覺,一點都不喜歡。

    「為什麼?」

    「不是任何事都該有合理的理由。」她淺淺逸出一聲輕歎,很快地消散在空氣中。

    就像她,她不喜歡柳荷醇,郎京生卻硬塞一個後母給她,造成現在她連接近人群都有問題;她能問郎京生為什麼不顧她的意願地反其道而行嗎?不能,因為他是長輩,而小輩是沒有權利質問長輩的任何事,所以她只能接受。

    現在,她不喜歡有人再提起那段灰色的過往,所以她拒絕接受「小眉」這聲叫喚;她不認為自己有錯,畢竟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想面對的過去,這只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罷了。

    定定地望進她的脆弱,陶之毓困難地動了動身軀,不再鑽研那個問題。「你可以幫我個忙嗎?我需要坐起來。」

    「你想上廁所嗎?要不要我扶你?」郎月眉離開先前的位置,為他將床鋪搖高,細心地問了句。

    「你肯為我服務?」似笑非笑地挑起眉尾,他淡淡地揶揄道。

    不知怎的,郎月眉自動想歪了。

    或許是他的笑涵義太深,或許是自從知道他就是那個男孩之後,心境上莫名其妙的起了變化,竟讓她怔楞當場,瞬間潮紅的臉蛋嬌艷如花,瞧得他微微失神。

    「你……我沒別的意思,是你這樣……不太方便……」所以她才好心地想扶他一把。

    「是啊,被你撞成這個樣子,我的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佯裝無奈地歎了口氣,黑眸卻洩漏出頑皮的光采。

    「呃……」怎麼搞的?她怎麼老往「那個方面」想?難不成她變成色女了?她踟躕地對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雙手頓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天!上蒼怎會派個如此困難的任務給她?難道是因為小時候她欺負他太過,所以他長大了便化身為復仇天使,專程來找她要債的?

    不對啊!當年她並沒有提出任何要求,而且所有的行為全部是他應允的,她實在沒有理由償還這段過往的虧欠。那麼,該怎麼解釋目前的混亂呢?她都茫然了。

    「小眉?」不管她答不答應,反正他就是堅持要如此喊她。「我看你還是好心地扶我一把吧!」

    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老實說,他這副模樣就算想逞一時之勇也逞不起來,恐怕不小心還會變成狗熊,看樣子還是仰賴她攙扶一把才是上策。

    「嗯?喔,」她訕訕地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頭那股複雜的情緒,小心地將他攙扶下床,一路往洗手間走去。

    陶之毓見她有些失神,故意將身體的重量全壓到她身上,竟也沒見她有任何反彈,於是他樂得輕鬆,直至洗手間門口。

    「你要不要跟我進來?」不適應她收起利爪成了溫馴小貓的模樣,陶之毓蓄意使壞地鬧她。「或許我在『某方面』也需要你的幫忙。」

    轟∼∼

    再明顯不過的揶揄炸紅了她的臉,她懊惱地狠瞪他一眼,不懷好意地將他推進洗手間。「休想!」

    趕忙穩住搖晃的高大身軀,陶之毓在臨關上門之際,還叨叨絮絮地碎碎念。「哎喲!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才成了這副德行……」

    郎月眉臉紅心跳、虛軟無力地背靠著牆,藉著牆面來穩住自己微顫的雙腿。

    不該是這樣的,這種氛圍太過親暱,遠遠超出她能接受的範圍……她不該讓局勢持續混亂下去,但,她該怎麼做,才能遏阻這亂七八糟的情勢蔓延開來?

    陶之毓因為擔心她又胡思亂想,很快便解決了生理需求並簡單地梳洗一番,隨即拉開洗手間的門。「嘿,你準備了什麼東西給我吃?」他就怕自己玩笑開得太過火,不小心把她給嚇跑了。

    「啊?」郎月眉心口一提,沒料到他的動作這麼快,拍了拍心口才有辦法開口。「皮、皮蛋瘦肉粥……」

    「YES!」他早上最愛吃的餐點就是中式的,不論豆漿還是粥,他一律照單全收。「你越來越瞭解我了。」

    他的話讓她倏地紅了臉,她越來越不瞭解自己身上所出現的異樣反應。「哪、哪有?」

    陶之毓故技重施地順著先前的方式,再次將身體的重量全架在她身上讓她承擔,等到好不容易在病床上落坐之後,他又有了新的要求。

    「欸,我手不方便,你可不可以餵我?」無辜地眨著眼,他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無助且需要幫助的小男孩。

    郎月眉驚駭地退了一大步,小手不經意觸碰到病床上為病人設計的移動式餐桌;她聰明地將餐桌推到他面前,完全沒內疚感地將粥品放到桌上,細心地攤開免洗盒蓋,然後將免洗調羹遞到他手上。

    陶之毓撅了撅嘴,可憐兮兮地低喃道:「沒有同情心的壞女人!」

    郎月眉被他的神情逗笑了,原本過於嚴肅的臉龐漾起笑靨,讓整間病房似乎也為她的笑而發亮起來,而她卻毫無所覺。

    「你應該多笑的,嚴肅的表情一點都不適合你。」陶之毓吃粥的動作很快,卻也沒忽略她臉上每一分神態。「我一直沒忘記你小時候的笑顏……」

    「我該去上班了。」帶點驚慌和無措,郎月眉趕忙打斷他的話,起身背好自己的皮包,做出準備急著趕去上班的模樣。

    「小眉。」他當然知道她在逃避,也不捨她又將離自己而去。

    「陶先生,我說過請你別再叫我『小眉』。」她幾個跨步走到病房前,在門前停下腳步。「醫生有沒有說你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陶之毓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粥,吞嚥後微聳了下肩。「不知道,可能還得要一、兩個禮拜吧?!」

    郎月眉咬了咬唇,堅決地邁開腳步離去。

    陶之毓緊盯著她遠去的纖細背影,沈穩的黑瞳泛起堅定的眸光。

    無可否認,他們之間隔著將近二十年的空窗期,但有些事情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被遺忘或抹去的,就像她還記得他,而他也從沒忘記她的事實。

    當時年紀太小,加上父母親的攔阻,害得他們分離了二十年,失去彼此的音訊和任何聯絡的可能;但現在不同了,他們都已經成年,都有為自己行為負責的責任

    和權利,再也沒人可以阻隔他們相聚。

    她想逃是吧?

    既然她想逃,那他就追!既然分離了二十年後他們還能在陰錯陽差之下重逢,他有信心,這回,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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