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擔心傍晚會下雨,打算今早多做些活兒,尹濂亭一來,就打亂了她一日計畫。
古秋怡牽著單車,和他走出「城堡」。
「一身農家婦的味道,這個外表看起來不像十九歲,三十九歲還嫌年輕。」他的目光掃過她全身上下的裝扮。
「尹大哥,你是特地到這兒來取笑我的?」只有兩人的時候,她盡量試著調適自己,把他當作未來的姊夫看待,接下來能不能追求到姊姊,就看他個人的努力了。
「偶爾我也該來接接你,畢竟我們是即將結婚的情侶,總不能完全不像一回事。」
「姊姊在家嗎?」
「你擔心她打翻醋罈子嗎?」尹濂亭笑望她一眼,回想他出門時,古艷陽那張笑得嘴快咧開的表情,一雙柳眉卻緊緊鎖著,明明是對他有意思的,卻把他推給古秋怡,他要不是還有事情待解決,才決定來個順水推舟,她的下場將會很淒慘。
古秋怡一臉憂心,「如果你不希望將來吃太多苦頭,現在還是別太刺激姊姊。」為了他們好,她好心勸他。
「我有嗎?她一心一意撮合我們,我是該順她的心意的。」他笑,笑得挺愉快,也挺惡意。
「你就是打算把這一切責任推給姊姊了。」古秋怡瞥他一眼,目光拉遠到筆直的成排的鳳凰樹,偶爾落下兩朵花,看不厭的美景總是令她期待每年的夏天來臨。
「……真是奇怪,你身邊好像沒有動靜。」鏡片下,浮起一雙深冷的眼神。
他的語氣裡有一股急切與不耐煩,而他該是一個很有耐心等待魚兒上鉤的人才是的。
她真是訝異,一向沉著穩重的人居然也會難忍等待的煎熬……這代表什麼?
她對他另眼相看,嘴角扯起淡淡的笑意,「我以為想像魚兒落網,做垂死掙扎,你應該是很享受等待的滋味才對……想不到呢。」
「想不到,我這麼急於得到你姊姊?」他扯起嘴角。
他的直言反而令她無言以對,略略臉紅,這個人果然是只有姊姊能應付,想到姊姊如果知道這個人的真面目……
「尹大哥,我想……你在姊姊面前,還是永遠維持好形象比較好。」她不敢想像,會掀起多大的戰爭。
「哦?……其實我正在想,如果讓你姊姊認為你很愛我,而我只是想玩你,如果我以此威脅她的話,她為了不傷害你,不知道會怎麼做?」他瞅著她認真地在笑。
「威脅她?」她聽不明白,卻莫名打心底竄起一股寒意。非常後悔把自己初戀的結局告訴他,只是為了演逼真這場戲,為免姊姊無意中提起,可能穿幫,她卻暴露了姊姊深怕她再受傷害的弱點給他,但她著實想不到他真的無情的拿來利用。
「如果是叫她吻我的話,你想她為了你,會不會願意?」
她真是為他臉紅,這種話他居然也說得出口!更教她尷尬的是,他看樣子不只是耍耍嘴皮而已,他是真的想要試試。
「……你是要報復姊姊把你推給我吧?」
「不,我只是想吻她。」他寬宏的說。
可惜以她對他的瞭解,他的話不太有說服力,起碼,他的話只有一半的事實。
「……你不能這麼做,要是有個閃失,你會陷姊姊於危險之中。」果真如此,她倒不如把所有的事情告訴姊姊。
「那就要看看,你們姊妹情深的程度。」試試看,古艷陽為了妹妹,能夠容忍他的界線,古秋怡呢……他望著她,緩緩一笑。
她姊姊連危險的邊都還沒碰著,她已經先陷入進退維谷之中,他根本是要她眼看著姊姊被他戲弄,還要裝作不知情,當一個幫兇,可她萬一真的把一切全盤托出,姊姊那個衝動的個性又教人擔心。
古秋怡終於歎了一口氣,只能把他丟給姊姊去應付了。
「……為了你將來好,我勸你,不要太欺負姊姊。」適可而止,如果他能聽進她的勸告就好了。
「欺負?我只是想幫助她『認識我』罷了。」對她的用詞,他並不表贊同。
……姊姊怎麼會看不透這個人的真面目呢?她可真擔心,他不知道要怎麼樣讓姊姊去「認識他」,姊姊的反應……更是讓她擔心。
「……這種時候,為什麼你還要這樣玩呢?」怎麼就不能忍忍。
這一點,尹濂亭也覺得不可思議,大概是在這裡太優閒了吧……不過,接下來他得處理那對雙胞胎丟來的爛攤子,明天他得先回去一趟,說是太閒,又說不過去……是他在擔心嗎?擔心萬一古艷陽真的把他當妹婿看待,輕易的拔起對他才剛萌芽的愛苗……
還是,他已經忍耐不住想碰她的渴望……
不,他其實只是想欺負她而已,欺負她,太不把他放在眼裡,只是這樣罷了。
他只是,要在她的眼裡,看得到他的存在。
※※※
「家裡……都沒人在?」
尹濂亭離開了兩天,回去把工作安排好。
回到姊妹館,走進共同使用的客廳,古艷陽抱著小枕頭趴在沙發裡睡著了,所有的窗戶都開著,接近黃昏,微風清涼,蟬叫聲蓋遇天花板的吊扇轉動聲音,側仰著的一張美麗的睡顏,似乎睡得很熟,很舒服……
他擱下手提電腦和一堆文件,有著她的沙發因為他的坐下而深陷……
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過她黑絲般的短髮,撫摸她細緻的臉兒……柔軟的紅唇,平常一張嘴就是錢,這俏鼻,對鈔票的味道特別熟悉,這雙濃密的長睫毛下,遮蓋著一雙對鈔票特別有反應的眼神……這顆小腦袋,無時無刻不在想為她的荷包賺錢……
這張睡著的臉看起來多麼誘人,就像一張純淨的天使的臉兒……就不知道這顆腦袋瓜裡這會兒作著什麼發財夢。
尹濂亭扯起嘴角,這個愛錢的女人,只不過稍微有一點點堅持和骨氣,就這麼輕易地吸引了他,他愛女人的標準還真是意外的低……
他拿下眼鏡,俯身傾前,在微風下,輕觸她的唇……這麼毫無防備,就睡在這兒等人來品嚐,她真是需要抓起來打一頓!他輕咬她柔軟的唇瓣,緩緩加深了吻……
嗯?……什麼東西,她嘴裡熟熟的、軟軟的,好像有什麼在鑽……是什麼東西啊……好奇怪的感覺——
那雙長而濃密的眼睫毛猛然掀開,瞪著驚訝的眼睛!
他緩緩揚起嘴角,毫不客氣地繼續品嚐她甜美的芳唇,深的吻轉為淺嘗的輕舔……
古艷陽嚇得心臟幾乎沒力,驚訝得無法動彈……她一定是在作夢,不可能會發生她以為看見的這種事!……她一定是睡糊塗了!
老天!誰快來把她叫醒……不要是秋怡來叫她,她真是沒臉見她……
天!快醒過來啊!她不能作這種夢……她得快把自己弄醒……
「好痛!」痛、痛……痛死了,夢裡的尹濂亭居然咬破她的嘴唇,天啊,這下子肯定流血了,她嘗到一股血腥味——
她捂著唇,呆呆地愣在那兒……作夢,會痛、會有味道嗎?
……不是夢!
心臟猛地一刺,還趴在沙發裡的古艷陽整個驚醒過來!
「尹濂亭!」她猛然起身推開他,一雙眼神裡還瞪著不敢置信……天啊!……老天!
「噓,你打算引來左鄰右舍圍觀嗎?秋怡呢,去工作了嗎?兩天不見,真想念她啊。」他張揚著一張若無其事的笑臉,眼光往周圍瞟了一下,確定這裡只有他們兩人。
古艷陽猛烈的喘息,黑亮的目光死死瞪住他,嘴唇還留著他咬下的痕跡,她雖然自己看不見,疼痛的感覺依然存在著,提醒她事實就是他……居然吻了她!
他——居然還有臉說……他想念秋怡!
「你無恥!我想不到你竟然是這種人……」猛然,一股劇烈的疼痛刺入心底,陪伴著深深的自責吞噬她不安的愧疚的心……是她把他帶回來介紹給秋怡的,是她極力鼓吹秋怡和他交往……天!她引狼入室!「尹濂亭!你……你立刻給我離開這裡,再也不許你接近我妹妹!」
她指向門口的手指氣得顫抖,但比起對他的生氣,她更氣自己瞎了眼,居然把衣冠禽獸看做斯文紳士,她該怎麼對秋怡交代?……心裡,還有一層更複雜的情緒難以言喻……
「恐怕不是你所能決定,秋怡已經愛上我了,一如你所希望。」他拿起眼鏡,重新戴上,瞅著她,優閒地微笑,「你就不怕秋怡傷心嗎?曾經有過一次感情的傷害,你還忍心眼看她再次受傷?」
這個人不是尹濂亭……今天之前,她到底在看他哪裡?那份狂妄,那股輕佻,那掩藏在斯文底下的傲慢——她居然沒有看出來!……就這麼輕易把她最寶貝的妹妹交出去,她真是個笨蛋!
「尹濂亭,你聽清楚……你要是敢讓秋怡掉一滴眼淚,我會宰了你!」黑亮的目光瞪視他,一股莫名的痛楚模糊了焦距,眼眶灼熱得如火焚燒……她絕對會保護秋怡!
他瞅著她,訝異於看見她眼中的水氣……他隱隱扯眉,一瞬間彷彿體會別人口中心軟的滋味……他真是瘋了。
他居然吃起古秋怡的醋來!
尹濂亭拿起他的東西,一言不發地轉身上樓去,再也沒有心情玩這遊戲。
想狠狠痛罵他一場,所有的話卻都梗在喉嚨……她慌了,到底該怎麼做對秋怡才是最好?該怎麼做……
※※※
「你姊姊不出來吃飯?」
尹濂亭下樓來,一走進餐廳,就聽見羅為的聲音。
「嗯……」背對著門的身影輕輕頷首。
羅為看見他,牽起一絲笑容,「吃飯了。」
尹濂亭點個頭,在古秋怡身邊坐下,完全以一種出於愛屋及烏的口氣問道:「你姊姊怎麼了?」
古秋怡抬頭望他一眼,對他收放自如的演技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羅為會是他們要逼出來的人嗎?……總之誰都不得不防。
「她說胃不太舒服,想晚一點再吃。」她試著在聲音裡多加一些感情,想像他真是她的情人……這還真是困難。
「需要去看醫生嗎?」他若無其事地吃起飯來,還幫她夾菜。
她一陣尷尬,哪兒都不敢看,低著頭吃飯,很快的說:「姊姊剛才吃過胃藥了,等一會兒再看看好了。」
「好。你多吃一點,我喜歡你多長一點肉,你真的太瘦了。」
「夠了……我吃不了那麼多……」
兩個人卿卿我我,眼中旁若無人。
坐在對面,羅為扯起嘴角,「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秋怡喜歡涼爽一點的季節,所以我想選在秋天,不過……」尹濂亭忽然放下碗筷,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紫色的小盒子,他打開它,讓古秋怡看。
「這……」她吃驚地望著他。
「是訂婚戒指。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你喜歡嗎?」他凝望著她溫柔地微笑。
一對設計高雅的白金戒指,中間包著一顆璀璨的鑽石,他……會不會太過火了?
「果然……我還是應該帶你去選,不過這樣就不能給你驚喜。」
「不,我……我喜歡……」她想哭,他一定要這樣欺負姊姊嗎?她以後一定會被姊姊罵慘。
他拿出戒指,拉著她的手指為她套上,深情款款的目光凝望她,「其實,我希望能夠在一場豪華的訂婚宴上為你套上這戒指,但你又不肯。」
「……這樣就夠了。」夠逼真了,她已經快嚇死了。
「恭喜你們。」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插進來,陰柔的眼光帶著極其溫柔的微笑,鑽石的冷光在他的眼中一晃而過。
「謝謝。」尹濂亭繼續吃飯。
「我去看看姊姊。」她站起來,很難單獨跟這兩個人一同吃飯,她快要窒息了。
「你不吃嗎?」
「我待會兒再吃。」
尹濂亭的目光跟隨她離開餐廳以後才轉回來,對著羅為一笑,「她害羞了。」
羅為望著他,「……你很愛她嗎?」
「那是當然的。……你怎麼會這麼問呢?」尹濂亭若無其事的回問,一臉溫和的微笑。
「因為……這麼好的女孩被你追走了,有點不甘心。」一個淺淺的落寞的笑容。
「原來如此。對你是有點抱歉,不過我真慶幸我運氣比你好了一點。」他笑起來,繼續吃飯。……這個湯有點鹹,魚肉也焦了,看樣子……古艷陽受的刺激挺大的。
看見他嘴角的笑容加深,羅為低下頭,沉默的吃飯。
※※※
古秋怡一離開餐廳,馬上把戒指拔下來,收入口袋裡,然後才走進房間。
她打開門,隨即一陣冷顫,整個房間冷得猶如一座冰庫,「姊!你在做什麼呀?好冷哦。」
看見古艷陽整個人埋在棉被裡,卻把冷氣開到最低溫,平常直嚷著要節約能源的人……這會兒是發生什麼事了?尹濂亭那張惡意的臉孔隨即浮了上來,古秋怡一怔,沒有時間多想,已經快凍死了,趕緊把窗戶打開,關掉冷氣,這才回到床沿。
「姊?」
古秋怡見她沒有動靜,便開始擔心,「姊,人很不舒服嗎?我請尹大哥開車,送你去醫院好嗎?」
「不要!」古艷陽拉下棉被,一提起尹濂亭那雙憤怒的眼,一對上妹妹隨即轉為內疚,「我沒事,只是心情不好。」她坐起來。
……果然,是尹濂亭引起的,他……該不會……古秋怡臉紅心跳,趕緊揮掉腦袋裡的胡思亂想。姊姊肯定是知道他的真面目了。
「姊……你怎麼了?」內心不斷有一股背叛姊姊的感覺升起,她們姊妹從小到大沒什麼秘密,現在她卻幫著尹濂亭欺騙姊姊……
古艷陽直望著古秋怡欲言又止,她明明向來是有話直說,明明就不耐煩吞吞吐吐,卻偏偏這件事,話就是一直梗在喉嚨出不來。
「秋怡……你……喜歡尹濂亭嗎?」那個姓尹的,現在連說出他的名字,她幾乎忍不住咬牙切齒,卻又不能在妹妹面前表現。
古秋怡無言的點點頭,心裡看穿了姊姊的想法,卻又不能安慰,內心不由得浮上對姊姊的同情……姊姊為什麼會去看上尹濂亭,唉。
「……很喜歡?」古艷陽接近絕望的問。
古秋怡對她的同情更深了,望著姊姊緩緩點頭,祈禱以後姊姊能夠瞭解她也是被逼的,別罵死她。
「比……以前那個還喜歡?」秋怡居然承認很喜歡他……怎麼辦?那她要怎麼開口叫他們分手?光是以前那個就……
「姊……事實上……尹大哥剛剛給我……」她從口袋裡拿出燦亮耀眼的鑽石戒指,不這麼做,她姊姊會一直逼問下去,而她又不能在這個時候對她說實話。
古艷陽整個人僵住,臉上一片蒼白,直望著妹妹手裡的戒指,才發現自己複雜的心情……她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妹妹,希望他們分手……
※※※
安靜的夜晚,只有鍵盤的敲擊聲……
有動靜嗎?
沒有。
你想,獵物跟上來了嗎?
跟上了。
那麼,咱們的獵物到底在等什麼?
不知道。
你盯上特定人物了嗎?
鎖定幾個。
包括……我家裡那兩隻小鬼?
嗯。
你還真是不客氣。
雖然心裡不太舒服,不過算了,你覺得有必要就隨你。
你太寵了。
我覺得不是他們。
如果是他們做的話,就不必擔心了。
不一定。
我相信他們。
不可不防。
隨便你吧。
還有誰?
秘書、房客。
楊秘書。……羅為?
不錯。
查到羅為的身份了嗎?
羅嵩的孫子。
他?……那的確定可疑了。不過,我不記得跟羅家有任何瓜葛。
在查。
古秋怡就在羅家的別墅工作,如果是他的話,那就得特別小心她的安全了。
會的。
黑老。
什麼事?
你的話一定要這麼少嗎?
我不廢話。
談情說愛的時候呢?
說正事。
你再這樣下去,就準備一輩子當老男人吧。
無所謂。
……算了,這件事暫時先擱著。有消息就通知我。
再聯絡。
嗶!
尹濂亭關掉電腦,靠向椅背。
羅為?……會有什麼關聯?……如果不是他,那麼,放著自己家的別墅不住,到姊妹館來租房子,有什麼目的?
……他,的確是一名可疑人物。
楊秘書……他有這個膽?
※※※
同樣的月兒所注視著,這邊,修長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滑行,敲指的聲音輕柔……
我決定了。
是的,請下令。
殺掉。
啊?!……您要不要再考慮?
沒有人可以跟我搶。
也許……有別的辦法?
這次,是認真的。
可是……弄出人命來,這……
我不記得你害怕這種事。
這次不一樣,我們被人盯著,何況……那不是該死的人。
心軟啦?
……你真的不想改變主意嗎?
你不想做的話,我找別人。
……我來做。
我不太有耐性。
我知道了。
我等你的好消息。另外,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那家孤兒院曾經淹過大水,過去的資料都毀了,十多年前的人都已經不在那兒,找起來有點困難。
困難?已經一年了。
這個……也不是毫無所獲,最近剛找到一位以前在那兒工作的人,她是專門處理那些資料的助理,還好您要找的人身份特殊,她還有點印象,已經問到那對收養夫婦的姓氏,目前正在找所有姓胡的人家。
胡?什麼時候能有結果?
就快了。
盡快。
……是。
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