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燁不回來吃晚飯,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他好好談一次。他們最後的結果,今晚必須要有個分曉。
剛開了門,就聽到沈煙輕在大叫:「哈哈哈,終於來了!」
他推開門正要笑笑回應一下,卻驚異地發現客廳的飯桌上已經擺滿了菜,熱氣騰騰,顯然都剛出鍋不久。
沈煙輕在飯桌前捧著個碗,嘴裡還嚼著飯,不滿地埋怨:「不是讓你早點來嗎?現在都快7點了。我快餓死了,不能等你了,要先吃了。」
他盯著那些菜,特別是他面前正在吃的那盤,慢慢走過去,只有嘴巴在無意識地答:「路上有點塞車。」
「哦。那快坐下來吧。」沈煙輕招呼著,看他一直在看自己面前的那碟,就說,「王燁說你不喜歡吃皮蛋拌豆腐,所以我可以先吃這個。行了,不用看了,別的都是你喜歡吃的菜。王燁說他很清楚。」
「王燁?你不是說他……」
「呵呵,我的送別宴,天大的事都得往後推。」沈煙輕以毫不輸於王燁的厚臉皮輕鬆地說著跟電話裡完全不同的內容。
江漓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還有這一桌的菜,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劇烈。
「快坐下來吧。還有一盤,很快就好了。我們先吃。」
聽他這麼說,他本能地往廚房裡望,正好看到王燁穿著平時只會穿在他身上的圍裙端著一碟菜出來。看到他來了,笑了笑:「這時間把握得真好,正好可以開飯。」
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他會以這個形象出現。他手裡拿的是什麼?這一桌子又是什麼?
「原來你會做菜。」他的聲音輕飄飄的,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你還不知道?」沈煙輕驚訝的咧,「你不知道他在技校的時候去烹飪班混過,還參加了廚師資格考試?不是吧!」
「還不是因為你要求高!」王燁瞪了他一眼,把菜擺好,過來拉江漓,「上次你喉嚨不好,只能吃清淡的。今天沒問題了,這些都能吃。不過我還是做了兩個那天的菜,看你很喜歡。」
江漓閃身避開了他的手,愣愣地看著那一桌的菜,確實有兩個是他上次吃過還一直讚不絕口的。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感覺心在滴血。
「怎麼了?」王燁奇怪地問,想了想,似乎又明白了,抓抓頭,「嗯,是這樣,我打電話你就一直很忙,後來我想反正煙輕都要走了,所以就讓他給你打好了。是騙了你,不過不這樣……」
江漓站在他面前,深深地看著他,也不在乎旁邊還有個沈煙輕,只是低聲問:「王燁,愛一個人是不是就會特別的沒尊嚴?不管他傷過多少次你的心,你都能輕而易舉地原諒他?」
王燁僵在當場,好半天才重新掛起笑容:「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看我以為你不會做飯,怕你隨便打發所以每天都自動地跑過來給你做飯是不是很有趣?」
王燁的笑容凍結了,慢慢地消失。
「看我好說話,所以總是毫不在乎地說出會讓我傷心的話是不是很有趣?」
「阿漓……」
「看我因為愛你,所以無論你再怎麼愛著別人我也不會離開你是不是很有趣?」
「我從來沒有……」
「看我因為看到你為你愛的人用心做出這麼一大桌菜而目瞪口呆是不是很有趣!」
「阿漓……」
他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一連串的質問只是讓自己更接近崩潰而已。
像是不想再看,閉了閉眼睛,再張開時,眼眸因激動而愈加的明亮,語氣卻愈加的淡然,帶著心灰意冷的失望:「王燁,你還不明白嗎?我不過就是第二個你罷了。」
王燁驀地瞪圓了眼,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有多愛沈先生,我就有多愛你。他是你的憧憬,而你是我的。」他的唇顫抖,眼眶慢慢泛紅,「至少曾經是。」
垂下頭,黯然地轉身剛要走,就被王燁一把拉住。
「等一下!阿漓,你先聽我說。」
「不用了。無論什麼時候我都說不過你,而無論你說什麼我也都會信,所以我不想聽了,我們就這樣吧。」
王燁的臉色更難看了,怔了半天,僵硬地點點頭:「好,我不說話。但我有東西要給你,你等一下。」
他迅速跑回房裡,捧出一小盆花來,輕輕地放在他的手上。
只是很小的一盆,大概一個保溫杯大小的陶土花盆裡,沒有花了,只有羸弱的花枝,從主幹分出幾枝分枝,依稀還帶著春天的氣息。
江漓拿到這盆花,竟渾身一震,難以抑制地微微發起抖來。雖然沒有花,但他依然認得很清楚:「野生三色堇?」
王燁很嚴肅地說:「這個給你。是那個……」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他慘白著臉,緩緩地點著頭,彷彿被抽去了生氣。
王燁有點擔心地看著他似乎在搖搖欲墜:「你怎麼了?這花是不是……」
他咬了咬牙,搖搖頭:「沒事。晚上還要去幫舞姐的忙,我先走了。」
王燁看他這樣子,不敢勉強他,只好說:「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你去吃飯吧,別等菜涼了。」最後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覺得這樣很好。謝謝你把這個給我。」
「謝什麼,這不是應該的嗎?」王燁再笨也知道他這樣子不正常了,臉色愈發凝重起來。
江漓又點頭:「沒錯,的確應該。」說著,沒再看他一眼,毫不遲疑轉身就走。
當門在他身後關上,他腦子裡只是不停迴響著一個聲音:「男人和男人能在一起嗎?!……你長大了,能幹了,什麼都不學好學人家玩這個!……你要早戀我寧願你去找個女同學好吧?這像什麼話?!啊?你告訴我,男人之間能有什麼愛?什麼情?啊!……愛情?笑話!天大的笑話!男人只有和女人才有愛情!我看你是瘋了!給他洗了腦了!瘋了!……他是個男人!跟你一樣的男人!你給我看清楚,你們這樣能有什麼幸福?!……滾!給我滾出去!我沒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兒子!滾——」
他喃喃地說:
「爸,你說得對。男人和男人之間是不會有幸福的。」
王燁怔怔地看著門關上,半天也回不了神。
吃飯看戲兩不誤的沈煙輕正看得興致盎然,大歎一口氣,很從容地問:「幹嗎不攔著他?」
「他那個樣子怎麼攔得住?」
「追過去也行啊。」
王燁望著那一桌的菜,搖了搖頭,過了很久才喃喃:「……沒用的。我只是在想他說的那些話。原來,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是這麼可惡。」
沈煙輕微微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其實,在你心裡,我也是個這麼可惡吧?」
他回過頭。
「王燁,你們都犯了個很大的錯。」
他還是不說話。
「你縱容了我,他則縱容了你。被人愛著縱容的感覺是如此美妙,我們都捨不得放棄。所以總是一錯再錯。」他抬起頭,黝黑的眼睛裡鐫刻著的彷彿是永恆的歉疚,「我在你面前總是很驕傲,而你在他面前也一樣。其實我們並沒有可以驕傲的地方,只不過因為受到仰視而自以為高高在上罷了。只是,你不是我。你要尋找的,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
「而幸福,明明就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它就像根橡皮筋,包容得太多,就會被越撐越大直到崩斷。」
王燁無力地坐下,有些失神:「我從開始,並沒有打算跟他認真的……」
「呵,我知道。你就是想找個伴嘛。」
「可是後來,慢慢地,他在我心裡開始變得不一樣了。特別是……這段時間以來……或許是我太習慣他的包容了,所以不知道,其實橡皮筋早就斷了。」
「去補救吧。」
「我塞給他的痛苦這麼多,與其補救回一段滿是傷痕的感情,還不如就這麼放他走吧。」
「不後悔?」
「……不知道。我現在很混亂。」
「懦夫!連試都不敢試!就當是讓自己心裡好過也好啊。」
「試也白試。他那樣子大概根本不想再見我了……跟我在一塊兒,他就沒過舒心日子。」他喪氣地用手撐住頭。
「那隨便你了。」沈煙輕「哼」了聲,沒興趣插手人家的感情生活。「既然這樣,幹嘛還臨走送人家一盆花?」
「那個本來是想讓他高興的。不過,看來我又弄錯什麼了。」
「連個花苞都沒有的花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所以說我腦子混亂得都傻了吧?」他還對他笑一下,苦笑,「別人說那是他的生日花,我就信以為真了。看他那樣子,說不定是騙人的。」
「生日花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都是些不知誰編的玩意兒。每年365天,每天都對應著一種花,在那天出生的人所對應的花就是生日花。他的生日是三月十三,所以是野生三色堇。我是覺得他那麼懂花的人,肯定知道這個,所以才拿出來想說……」
沈煙輕以一種奇怪的表情半笑著睨他:「想借花傳情浪漫一把的是吧?」
王燁懶懶地瞥他,再禁不住苦笑起來:「浪不浪漫我不知道,就是現在知道有話要親口說出來,要借東西表達那就太容易出問題了——等會兒,他是怎麼知道我跟你……我們那個關係的?說什麼我為心愛的人做了一桌菜……」
「呵,」沈煙輕吃飽了,擦擦嘴,站起來,「那不就是給心愛的人嗎?你害什麼臊啊?」白他一眼,走到沙發上坐著。
王燁看著他,不語。
「你家阿漓聰明得很,那天套我的話呢,我一時不察給他套出來了。怨我吧,最近時運衰,近誰誰跟著倒霉。」
「他本來就不笨,平時裝懵懂讓著我而已。」他吁出一口氣,可是胸口還是悶,拿起還沒碰過的碗,努力想打起精神來。
「王燁。」
「嗯?」
「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口氣?」
「怎麼?」
「現在想起以前心裡特後悔吧?是不是現在想起他心裡就是又酸又甜的?」
「你有資格說我嗎?你的又酸又甜就沒停過吧?」
「哼,你比得了我?沈雨濃還沒那個膽子敢這樣當面甩下我就走!」
「你就跩吧。反正你們在一起的日子也沒幾天了。」
沈煙輕給戳到痛處,氣得蹦起來都想指著他罵髒話了,可他說的就是實情,失意洶湧襲來,頹然又倒在沙發上。
「王燁,」他嘀嘀咕咕地,「你說咱倆怎麼都這麼背啊?我自己沒好事就算了,還跑來你這把你的好事也攪沒了。我來的時候背後肯定拖著個長掃帚呢,你不該讓我進來的。」
「行了,別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說了是我自己的問題,跟你沒關係,就是我的報應。再說我什麼時候沒跟你站一條線上?別說這個,就是你說要搗毀挪威皇室,我也二話不說立刻背上炸藥包去給你當人彈把那禍害炸了。咱倆誰跟誰?說些廢話你心裡能好過點是吧?想得美!我就不罵你,內疚死你!」
沈煙輕背對著他靠在沙發上笑,遙遙地對他比出一個大拇指。
他默默地吃飯,沈煙輕也出神地不知在想什麼。吃完了,把幾乎沒怎麼動的菜都收拾好,碗都洗了。一切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條,可是四肢都奇怪的沒什麼力氣,舉手投足好像有東西把身體裡能感知的感覺統統都抽走了。但又沉甸甸的,彷彿整個人都要麻木了。比起沈煙輕再次拒絕他時那種憤懣,今天失去的似乎是自己的一半活氣。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響了。
他接起來:「喂?」
「我找那只王!」
「什麼王……」某個記憶一下敲醒了昏沉的腦子,王燁的眉驚訝地一抬,「啊,你是……阿漓的姐姐吧?」
萬萬沒想到江漓的姐姐會打電話過來,沈煙輕都跳起來回了身。
「阿漓怎麼了?」王燁緊張起來,他姐姐不會沒事打電話過來,而且指定找他,那肯定是已經見到江漓了。
姐姐的口氣很冷:「你!給我出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是不是阿漓怎麼了?好好,我馬上就來!」
把地址記好,他跳起來衝進房裡拿了鑰匙就往外趕。
沈煙輕好笑地翹著腳:「不說要放人家走嗎?說的時候多瀟灑。」
王燁百忙之中瞪他一眼:「閉嘴!」
看他已經在穿鞋了,沈煙輕想了想也跳起來:「等等,我也去。」
「你去幹嗎?」
「怕你腦子不清楚,跟人談判吃虧了唄。呵呵,放心,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車開近了地頭,他們慢慢找著,先是看到了路邊一個只有半截露在地面上,旁邊用很小的標牌寫著「火舞之間」的咖啡屋,然後才在它斜對面看到那間玻璃房的花店,上面豎著「嫣花之地」四個大字。店門已經關了,裡面漆黑一片,一個女孩子站在店前路燈下,盤著手作等人狀。
王燁把車停在路邊,兩人下了車。
女孩看他們走近,都打量了一遍,冷冷地問:「誰是?」
王燁接過話:「我。」
「很好!」姐姐二話不說,直接上去給他一巴掌,狠狠地罵著,「王八蛋!阿漓真是瞎了眼,竟然會喜歡上你這種人!你不喜歡他就算了,幹嘛還送他那種花?你是不是真的想他死?!太沒良心了!枉他平時對你這麼好,在我面前從來不說你一句壞話,把你由頭誇到尾!你答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知道他有多高興嗎?既然不喜歡他幹嘛還答應他?!他哪點對你不起?你要這樣整他!玩弄別人感情很好玩嗎?媽的!你這種人不罵老娘嚥不下這口氣!」
王燁給呼了一巴掌就有點懵了,又給這樣一通罵,雖然知道是罪有應得,但聽著聽著也覺得不對了,趕緊在她一句話收尾的間隙插進去:「那個花怎麼了?不是他的生日花嗎?」
「哼,怎麼了?少在這裡裝無辜!」姐姐翻個二白眼給他,口氣絲毫不減的狠,「既然知道是他的生日花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太過份了!他回來的時候跟死了一樣,臉白得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你做人不要太過份我告訴你!否則會遭天譴的!你信不信我從明天起天天三炷香按三餐詛咒你,你們這種人,老天爺看著呢,小心出門給車撞死!」
「我真的不知道那花的意思,很不好的嗎?那是別人委託我轉交的,我只知道是他的生日花,沒有別的意思。」
「今天不是要跟他分手嗎?送那種花還是好意?!」姐姐不屑的眼神是一個接一個,「別找借口了!我明天拿把刀剁了你也是別人委託的!老天爺委託我替天行道!你就承認吧,跟樓少瞳串通好的是吧?看我們阿漓不順特地來整他的對吧?真是氣死我了!怎麼會有你們這種人?一定要把人逼上絕路才甘心!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有多愛你你知道嗎?」罵著罵著,姐姐的眼淚流下來了,邊哭還是邊罵,「你怎麼對得起他?怎麼對得起!你們會遭報應的!一定會的!」
王燁的心劇烈地跳起來,顯然事情比他能想像到的還要嚴重得多!
「我真的不知道那個花的意思。你先告訴我好不好?我也就見過那個姓樓的兩次而已,根本不能算認識。這花就是他讓我轉交的。阿漓在哪裡?我去跟他談,他要怎麼樣都行!」
「我當然知道是他給你的,因為這盆花就是我們店裡專程為他從歐洲訂來的。」姐姐冷笑著,「好,就當你不知道吧,我告訴你。那花的意思是——白、日、夢!你分手的時候還塞給他一盆白日夢是什麼意思!笑話他癡了這麼久是嗎?告訴你不要欺人太甚!想用花玩陰的?你還差得遠呢!阿漓真要整你十個你都不夠看的。現在跟他來這套,行啊你啊!他嚥得下這口氣我嚥不下,我們走著瞧。被花不知不覺薰死的滋味你還沒嘗過吧?」
王燁在聽到答案的時候就徹底傻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聽到她在說什麼:「老天!帶我去見他!快!我根本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這個?我以為生日花就都是好的……難怪他當時臉色那麼難看地說知道了,我完全沒想到是這個意思。你帶我去見他,我當面跟他解釋。快帶我去!」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做戲,姐姐的態度稍微緩和了,但還是倔強地瞪著他,像刺都豎起來了的刺蝟。「我不會讓你見他的!你別想再傷害他。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走吧。以後別想再看到他了!」
王燁的心越來越沉,一把握住她的肩:「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見不到他了?他怎麼了?你告訴我!告訴我!」
姐姐用力掙開他的手,大聲說:「他要走了,不想再見任何人,他說廣州留給他太多傷心的回憶,所以要離開了!你開心了吧?我真想一刀斬死你!滾你媽的!滾!」
王燁一聽就再也呆不住了,心切若飛,又抓住她:「帶我去見他!快!我有話要對他說,很重要的話!帶我去!你一定要帶我去!」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今晚不是都已經說完了嗎?你別想再……」
「帶我去,我求你!我不會傷害他了,這完全是個意外!」
看姐姐被他連搖帶晃,有點被打動,開始猶豫了,沈煙輕在旁邊插話:「帶我們去吧,否則難保明天報紙報道不會真的出現命案。他這人要是急起來,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而且,」眼睛往王燁身上一轉,「他是真的喜歡江漓,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姐姐家就在花店後面的大廈,邊開門時還邊說:「他現在應該有點不太清醒,你不准刺激他,否則就給我小心一點!」
王燁還問著:「為什麼會不清……」話音隨著門開而落,入眼的就是大廳的飯桌上好幾個酒瓶子,那盆小花就擺在這堆酒瓶子中間。
客廳裡沒人,姐姐讓他們脫了鞋,知道他們都被滿桌子的酒瓶嚇到了,說:「看什麼看?!還不都是因為你!」
沈煙輕插了句:「借酒消愁?」
「愁你個頭!」吼完,想想好歹也把他帶來了,再把人嚇走就不好了,稍微緩了點口氣才說,「你見過阿漓哭嗎?沒見過吧?」
「嗯,他在我面前從來不哭,就算有時候明明已經難過得不得了,也頂多只是紅紅眼眶而已。」
姐姐冷著臉解釋:「他爸從小就不准他哭,說男子漢是不能隨便哭的。小時候為了這件事他挨過不少打,慢慢的他就變得很能忍,到了後來,忍到了已經變得好像喪失了這個功能,想哭也哭不出來了。所以每次他想哭的時候就會去買酒,只有徹底放鬆了之後才流得出眼淚。他今天回來提著酒,還帶著那種花,我就知道壞了。他以前每次失戀,即使人家對他再不好,他也不會怪人家,就說是自己運氣差,說把難過哭出來就會好了。可是他今天邊喝邊跟我說真想回家,從頭到尾一滴眼淚都沒掉,我實在心疼他,看不下去了才去給你打電話。如果不罵你一頓我肯定會憋死的!」
「那他現在人呢?」王燁邊說著目光就不停地在房裡逡巡,看不到江漓。
「我出去的時候他已經喝得差不多了,現在應該在他房裡吧。」
說著走到最靠近客廳的一個房門,輕輕地敲了兩下:「阿漓?你睡了麼?我能進去嗎?」聽了一陣,聽不到動靜,又敲,「阿漓,現在心裡舒服了點沒有?我出去買了銀絲面給你,出來吃一點吧,你都沒吃飯呢。」還是沒聲音。
「是喝暈了就睡了吧?」沈煙輕在邊上小聲地說,「他就沒喝出過問題?那麼用干紅混著二鍋頭喝……」
「什麼?!」王燁大叫一聲,急忙衝回桌旁,果然三支葡萄酒空了一瓶,還有一瓶也只剩小半了,邊上還放著個小白酒瓶子,去了一大半。杯子裡還有一些殘餘,他拿起來抿了抿,臉色大變。
「操!他在搞什麼?!這樣會酒精中毒的!」衝過去拚命拍他房門,「阿漓!你現在怎麼樣?阿漓!回答我!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快開門!——否則我進去了!你不開我就撞進去!江漓!」
還是悄無聲息。
姐姐覺得不對勁了,一扭門把,門沒鎖,輕易就開了。
三人站在大開的房門前,對著空空如也的房間,一時間誰都說不出話來。
「人呢?」沈煙輕疑惑地看看姐姐。
姐姐看著空房間目瞪口呆,走進去仔細看了看,從書桌上拿起一把鑰匙和一張紙條。王燁拿過來一看,正是他手上那把自己家的鑰匙,心上像墜了塊水泥,沉甸甸地痛著。
紙條上就很短的幾行字:
「姐姐,幫我把鑰匙還給王燁。
轉告表姨和姨丈,打擾了你們這麼久,我該回家了。
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照顧。到家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江漓」
姐姐整個呆掉了,好半天才失力地幾乎滑倒在地上:「他真的走了……東西都拿走了……行李箱也帶走了……他怎麼敢回去?他爸……」
王燁二話不說就想往外衝,被沈煙輕一把拽住。
「你都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往哪走的,上哪找去?」
「他要走的話肯定是去火車站,我去把他截回來。」
「你知道今晚一定有到他家的車?如果他明天才有車,今晚去找了其它的地方呆呢?」
「他又不知道我們會來,如果要找住的地方就根本不用離開這裡。」
「……也有道理。」沈煙輕點點頭,「不過還是別這麼急地盲目去找,電話給我。」
「你要幹嗎?阿漓又沒手機。」王燁半信半疑地把手機掏出來給他。
「幫你找人啊。還能幹嗎?」白他一眼,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按上面的電話撥了號碼,「喂,樓副總啊……呵呵,我是江漓的朋友,那天我們見過……對,想請問一下你給他的那支手機號碼是多少?……好的,我記下來了……對,一直沒用過所以不知道……不,沒什麼事,他現在出去買東西,我想起還要讓他多買一份,所以想給他打個電話……是啊,他一直把手機帶在身上呢……什麼?哦,不會,我會有什麼意見呢?你也沒別的意思對吧?」他說著好笑地望了一眼王燁,看到他的臉色難看得能嚇哭小孩,「啊,你辦事真周到……嗯嗯,好好,你去通知你的熟人吧,我會叫他不要換掉手機號……好的好的,就這樣吧。有找你的電話我們知道怎麼做的。好的,再見!」
「他什麼時候給了支手機給阿漓?」王燁果然黑了臉。
沈煙輕忙著撥電話,還抽空瞥他一眼:「要沒給,你現在不是更麻煩?幸虧他夠大款,工作用的跟私人手機是分開的,否則這會兒還不一定能聯繫上他呢。」手機放在耳邊聽著,過了半晌,「關機?」
「給我!」王燁拿過來又按重撥,確實關機。重新燃起的希望就這麼滅了,眉頭都糾結在一塊,臉更陰沉了。
姐姐擔心地說:「都這麼晚了。他一個人能去哪?」擔心著又要對王燁虎臉,「如果他出了事,你就給我……」
「我們出去找。」王燁待不住了,「你在家等,看他會不會回來,或許會有電話回來。」
上了車,剛要開,姐姐又打了電話來,告訴他們幾個江漓平時會去的地方,還有附近的幾個火車汽車的售票點。
「售票點開到幾點鐘?」沈煙輕問。
「不知道。八九點吧。」
「那現在已經快十點了。」
「希望他買不到票會馬上回家。」
「呵,王燁。」沈煙輕在邊上看他,「特揪心的感覺是吧?」
王燁開著車,不答。
「怎麼會有你這種人?喜歡人家到這份上了自己都不知道?」
王燁擔心得心都疲了,反而冷靜下來了,淡淡地說:「我以為你知道為什麼。」
輪到沈煙輕摸摸鼻子,把臉轉到一邊。
過了一陣,又低聲問:「既然這樣,那找回來又怎麼樣?人家要的,你能給麼?」
王燁沉吟了一會兒,不是在考慮這個問題,而是在想措辭。「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即使是愛與愛之間,也是不一樣的。」
「沒聽過。」沈煙輕冷冷地答。在他看來,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沒有中間路線。也沒有同時愛上兩個人的事。
「我也沒聽過。」王燁終於把這件事想通了,轉過臉咧著嘴對他笑笑,「但在我的感覺裡,愛你跟愛他,在我心裡不矛盾。假設心是一個立體的空間,那麼它們在裡面是兩個平行的層面。」
沈煙輕笑笑,很無謂的樣子:「你是說你對他的愛和對我的是不一樣的?」
王燁看著前面的車,點點頭:「當然不一樣。你對小雨的愛我從開始就看得清清楚楚,也不得不認命,所以就算不接受我,但只要你能幸福就好。可是我愛上了他,就絕不會讓他跑掉。而且他跟我在一起,從來只有他挑剔我的份,我挑不出他的。怎麼樣?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啊。你看小雨要走了,我又還沒追回他。咱們倆不就正好……嘿嘿嘿。」
「放心,這輩子我要不是沈雨濃那也沒別人了。你就安心地移情別戀去吧,我不在乎!」
王燁搖搖頭,歎息:「沈煙輕,我對你的感情這輩子都不會變的。」
沈煙輕可有可無地點著頭,眼睛東看看西看看,過了一會兒像又想到了點子,撐著腮幫子興致勃勃地問:「那要是我和江漓都掉進水裡,你救誰?」
「你幼不幼稚啊?」
「我跟你說話還什麼幼稚成熟?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說。」
王燁等安然過了三岔路口才答:「他。」
沈煙輕的樣子不好看了。
王燁接著說:「因為肯定我還沒跳下去,小雨就先下去了。再說,你不是會游泳麼?」
沈煙輕的嘴角向上彎起來。一陣甜蜜的思念又一次湧上心頭。
王燁還是望著前面,心不在焉地低聲說:「我平時還真沒看出來,他酒量這麼好。喝那種混酒拖著皮箱都能走這麼遠。」
「不過還真有創意,二鍋頭兌著葡萄酒喝,呵呵,看來普通的酒都入不了你家阿漓的眼了。酒中豪傑啊,那得失戀多少回了,」沈煙輕趴在窗邊敲著窗框沿途一路看,「都練出來了。」
王燁不出聲了。過了一陣,拿出手機又遞給他:「接著打。打到他接為止。」
可是一直到火車站,都沒打通他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