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元慶和宮元明見狀,更加笑得捧腹彎腰。
「被侍妾打耳光了!七弟,你是不是太窩囊了點啊?」
「下手可真重啊,五指印都浮出來了!」
宮元初這輩子沒有被人打過耳光,他緊緊咬牙,壓下胸口倏然湧起的怒潮。
「你何曾正式納我為妾了?就算我是奴婢,也不是任你這樣羞辱的!主子是個正人君子,才能贏得奴婢的敬重,像玄大爺就從來不會做出這種無禮的事!」
風竺從來不曾這樣對主子生氣大吼過,吼完之後,她仍是很氣憤,但也意識到這是在挑戰宮元初的地位和他的威嚴,她很可能得因此付出代價。
宮元初深深瞅著她,眼瞳寒冷深邃得看不出情緒。
「不管你是奴婢還是侍妾,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勸你從現在起忘記芮玄,你能想到的主子只有我。」
他疏冷地轉身,逕自離去。
風竺怔怔呆站著,雙手牢牢地蜷在心口上,羞憤又難過地皺著小臉。
「快跟過去!」賴瑞和曹裕急急喚她。
她忙跟上他。
不知為何,宮元初的獨佔欲讓她有種強烈的壓迫感,覺得呼息困難。
但是,比起並不把她當回事的凌芮玄,他的霸道卻又帶給她一種極其微妙的悸動。
能夠當宮元初的侍妾當然比奴婢的身份好,但是,她希望他要懂得尊重她,他說她不是人偶,那麼為何還要把她當成人偶對待呢?
★★★
一回到「喜瀾堂」,宮元初憤然把門關上,將風竺隔絕在外。
他已經很久沒有發這麼大的脾氣了,而且所有的火氣全都衝著風竺一個人發。
風竺剛才說的話並沒有錯,他可以理解她的羞憤,他真正無法理解的是他自己。
面對兄長的譏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他竟會沉不住氣,當眾強吻了風竺宣示他的佔有,聽見她拿他和芮玄相比,形容芮玄是個正人君子,而他像個卑劣小人時,他就莫名地憤怒、厭惡、火氣爆發。
怎麼回事?
他扯開領口,仰面倒上床,閉眸緩緩調息。
臉頰上的熱辣感已褪,憤怒的情緒也逐漸平靜了,但在他心口處深重的痛覺卻絲毫沒有減輕。
難道風竺從頭到尾都看不出來他在幫她、在護著她嗎?他的一番苦心和好意為什麼她就感覺不到呢?
「少爺,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被他擋在門外的風竺輕聲詢問。
「你可是四大丫鬟之首,這點事難不倒你吧?」他沒好氣地回斥。
風竺怔怔呆立在門外,硬生生地接下他潑來的這盆冷水,看來她的那一耳光讓他很難消氣了。
她無奈地歎口氣。算了,他要氣就氣吧,反正她被他當眾親吻的羞辱,她也是不可能那麼快就原諒他的。
侍妾?不知他說的可是真的?
想起他那個極侵略又極霸道的吻,若不是在眾人的面前,又是那樣毫無預警,不知那個吻會是怎樣的光景?
她的心口忽然怦怦亂跳,臉頰燙得像要燒起來。
離開蘭王府後,什麼都變得不一樣了。
在蘭王府時優雅溫文的宮元初,回到自家後就像變了個人,看來,她得要重新認識這個新主子了。
她在「喜瀾堂」外來回踱步,又站在廊下發了好一會兒呆,微風徐徐吹來,夾帶著綠竹的清香,沁人肺腑,令人心曠神怡。
好奇地在「喜瀾堂」轉了一圈,她十分驚訝宮元初的住處竟然如此小巧,除了一個主殿「喜瀾堂」以外,只有後院有一個獨立的廚房,其餘並沒有看見任何側殿和廂房。
可喜的是,「喜瀾堂」四周植滿了綠竹,院落看起來雖小,環境卻十分清幽涼爽,比起宮府雕樑畫棟的四進院落以及庸俗的裝飾陳設,別有一番淡雅的味道。
在蘭王府之時,大爺的住所是一處兩進的院落,她有自己單獨的一個房間,可是這兒卻只有一間「喜瀾堂」,如果「喜瀾堂」就是宮元初的臥房,那他的婢女住在哪兒?
印象中,記得宮元初曾經提起過他身邊有一個婢女,她很好奇這個婢女睡在何處?而她又該住在哪兒?這裡看起來根本沒有其他可以住人的地方了。
不過這兒看起來雖然簡單、冷清,而且靜悄悄得幾乎聽不見人聲,但是在這裡,她的心緒卻能慢慢平靜下來,不像在蘭王府一樣,時不時總感到心煩意亂。
這兒,就是她以後的「家」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在蘭王府裡住了八年,不管是住在老夫人閣樓裡的那七年,還是到了大爺屋裡的那一年,她都從來沒有過「家」的感受,沒想到來了這兒,竟讓她想到了「家」,這是何故?
因為他說了「侍妾」?還是他說「她是他的人」?還是他吻了她?她打了他?她……任性地對他發了脾氣?
以前在蘭王府她所有不敢做也不曾做過的事,今日竟一口氣全都做了。她不由自主地咬唇輕笑了起來。
忽然間,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她聞聲望去,看見一個老婆婆捧著一籃針線走進來,那老婆婆頭髮花白,上了年紀,但看上去精神矍鑠。
「婆婆,有禮了。」
風竺緩步上前,含笑問好。
老婆婆錯愕地轉過頭看她,仔細看上幾眼,奇怪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兒?」
「婆婆,我是服侍宮少爺的新婢女,我叫風竺。」
雖然不知道老婆婆是何身份,但總一定是服侍宮元初的奴僕之一。
「老爺什麼時候買進婢女了?怎麼都沒聽說呢?你這麼嬌俏的丫鬟竟輪得到小少爺使喚?怎麼沒有被其他幾位爺搶走?」老婆婆一臉困惑。
風竺笑道:「我不是老爺買進來的,我原是蘭王府玄大爺的貼身婢女,玄大爺將我送給了宮少爺,所以我便跟著宮少爺了。」
「這是小少爺同意的嗎?」老婆婆驚訝地問。
「是。」風竺點頭。
「竟有這事?」老婆婆拋下她,直接走到「喜瀾堂」門前,連門都沒有敲就用力把門推開來。「小少爺!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帶回來了一個丫頭也不事先交代個一聲?你如今是想怎麼安置她呢?」
風竺嚇了一跳,沒想到老婆婆竟敢這樣不敲門就進屋,而且跟宮元初說話的態度非常不像主僕,讓她感到十分驚訝,相信這位老婆婆的身份必定與一般的奴僕不同。
她好奇地走到門前,悄悄地探頭看了一眼,只見「喜瀾堂」內以紫檀木雕著纏枝葡萄紋的落地罩,分隔了主次兩間房,重重紗帷鉤在落地罩兩側,而宮元初就躺在內側的烏木大床上,見老婆婆進屋,便翻身坐了起來。
「奶娘,外間不是有三張楠木包鑲床,把風竺安置在那裡就行了。」
原來老婆婆是宮元初的奶娘。風竺恍然明白了,難怪老婆婆敢這麼和宮元初說話,而宮元初對老婆婆的態度也存著幾分敬意。
「把一個這麼如花似玉的丫頭弄回來,我瞧你肯定是不安好心的,你就不怕她被外頭那些豺狼虎豹給吃了去?」老婆婆搖了搖頭說道。
宮元初瞥見風竺佇立在門旁的側影,輕哼了一聲。
「人家可也不是好惹的,已經咬我一口示威過了。」
「當真?咬傷了哪裡?」老婆婆緊張地左右細瞧。
「沒事。」
他偏過臉,起身想要倒水喝,才剛提起瓷壺,就想起那日在蘭王府時,凌芮玄剛想要喝茶,風竺就立刻上前服侍,而現在,風竺見他自己要倒水喝,竟還文風不動地站著,無意上前服侍。
「怎麼到了這裡,你就忘記該怎麼侍候主子茶水了?」
他賭氣地放下瓷壺,在一旁的楠木嵌瓷椅上坐下,傲慢地斜睨著她。
風竺聞言,連忙快步進屋,從雕成葵花式的圓桌上提起青花白地的瓷壺,替他倒了杯茶水。
宮元初喝了一口茶水,立刻放下杯子,寒眼瞪視她。
「涼的,重新沏一壺來!」
風竺咬唇凝覷他一眼。方纔那一耳光打得是用力了些,但也該消氣了吧?難道就非要這樣記恨她嗎?
「那是幾個時辰以前沏的茶,別喝了。丫頭,你跟我來,廚房灶上有壺剛燒好的熱水,我帶你沏茶去。」
老婆婆笑著牽起風竺的手,拉著她走出「喜瀾堂」,慢慢轉到後院。
「婆婆,少爺平時對另一位婢女好不好?」風竺忍不住問道。
她真擔心萬一他的本性是這樣狂傲難以侍候,她將來的日子可就難捱了。
「你是從哪兒聽來的?這兒一向只有我,沒有另一位婢女。」老婆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風竺愕然,咬了咬牙說:「那是宮少爺自己說的。」
「小少爺自小吃我的奶長大,一直到現在都還是我在侍候他,從來沒有過別人。以前是有過幾個婢女,不過那些婢女都是各房爺們挑撿剩下不要的,一個個又蠢又笨又呆,無知得很,小少爺受不了,把她們全都趕走了。」
老婆婆笑著說,領著她走進廚房。
「全趕走了?所以這兒沒有婢女?」風竺驚訝不已。「可按理說,宮府每幾年都應該會買進奴婢服侍主子才對,像蘭王府是不會讓奶娘做這些雜事的。」
「王府是王府,上下尊卑不許稍有差錯,規矩比咱們宮府大多了,咱們宮府哪有那麼大的規矩呀!」老婆婆一邊打開廚房中的壁櫥,一邊對她說道:「你記住了,茶葉全都放在這個櫃子裡,有翠螺、花塢、龍井、雨前、六安,這些都是少爺特別愛喝的茶。」
風竺漫應著,思緒有些游移。
她發現宮府裡很多情況與她原先所想的不太一樣,而宮元初的真性情似乎也與她所以為的有些差距,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輕浮、不正經、霸道、傲慢、壞脾氣……
「小少爺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樣子。」老婆婆提起水壺把茶葉衝開來。
風竺微微一驚。老婆婆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
「丫頭,你的眼睛會說話呢,看起來似乎對小少爺有滿腹怨言。」老婆婆輕輕一笑。
「如果不是他,我如今還好端端地在蘭王府裡,也不會在這兒了。」
其實人各有命,她也並不是怪他什麼,只是不喜歡他在蘭王府時溫和客氣又有禮,回到自己家時卻像變了一個人,讓她覺得受到了欺騙。
老婆婆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
「不管你眼中看到的小少爺是什麼模樣,你都是他第一個肯真心善待的女子。」
第一個肯真心善待……的女子?風竺怔然,愣愣地無法回神。她根本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真心善待」呀!
「茶沏好了,你給小少爺送過去吧。」
老婆婆把沏好的一壺滾滾熱茶放在茶盤中,交給她。
望著老婆婆鼓勵的眼神,風竺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衝著「真心善待」這四個字,她決定用心去瞭解這個新主子,或許她誤會了他,他並不是她所看見的那麼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