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各種貨物應有盡有,南來的北往的,天上飛的水上游的,山裡跑的地裡種地,上至古玩玉器,下至人間煙火,讓人幾乎產生目不暇接之感。
正在這當口,人群裡突然有婦人喊了一聲:「抓小偷!」
喊聲一落,眾人立馬就看到一個男人在前頭跑得飛快,一位大嬸在後頭追得辛苦,圍觀的人居然沒有一個衝上前幫忙的,反而像生怕惹禍上身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人堆裡,一個身著紫衣的女子狹長的鳳眼陡然間冷冷地瞇了起來,隨即她縱身一躍,頓時從眾人頭頂上越過,手中一條細巧銀色鐵鏈同時甩出,前頭正在奔跑中的偷兒來不及躲閃,頓時被那鐵鏈末端的環形鐐銬鎖住了一條腿,紫衣女子順手一帶,那個偷兒頓時被扯趴倒地,摔得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利落地踩上一腳,紫衣女子冷笑一聲,「簡直找死!」
幾聲清脆的巴掌聲突然響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隨即驚喜地叫出了聲:「小鳳凰?」
「司徒神捕的反應還是那麼快嘛。」鳳小凰悠悠閒閒地笑著走近她。
「對付這種只知道拔腿就溜的宵小,動作若是不快一點兒,說不定哪天還真的一時疏忽給他們溜了呢。」司徒聞英看著聞訊趕來的六扇門弟兄們把那偷兒給揪了回去,這才利落地收回了那條銀色鐵鏈。
「既然如此,不妨礙司徒神捕抓壞人了,鳳小凰先行告退。」他笑笑地對她揮手,隨即當真轉頭就走。
「你給我站住!」司徒聞英「啪」的一下子伸手搭在他肩上。
「什麼事?」他裝糊塗。
司徒聞英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你真的……娶妻了?」
「你那天不是今眼看見了嗎?」鳳小凰笑瞇瞇地打太極。
「鳳夫人怎樣?」司徒聞英又問他。
鳳夫人?
鳳小凰突然挑眉一笑,「你那天不也親眼看到了?」
「廢話!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她的相貌。」司徒聞英忍不住磨了磨牙,突然又好奇地開口:「那你告訴我,她當真是你輸回來的?」
「是啊。」反正他的賭運已經差到人盡皆知,根本就無需遮掩。
「你的賭運雖差,運氣倒還真好……」司徒聞英突然挑眉,「我們也來打個賭如何?」
「怎麼賭?」他瞇了眼睛,看著面前突然變得鬼鬼祟祟的司徒聞英。
「我們來比一場如何?」她大咧咧滿不在乎地開口,「既然你已經娶妻了,我也只好死心,但是怎麼也要跟你比一場拳腳功夫吧。」
鳳小凰突然笑了,「看來我並不是時時都會賭輸的,你是想送上門來讓我贏嗎?」
「怎麼見得我的功夫就不如你?」司徒聞英皺眉,摩拳擦掌,突然一笑,「如果你輸了的話,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如果我贏了,我一定會要求你和小侯爺……」鳳小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司徒聞英打斷了。
「你贏不了。」她口氣滿滿。
「那你要怎麼賭?」鳳小凰笑了一笑,並沒有繼續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說下去。
「等一下。」司徒聞英突然抬手制止了他,然後抓來一個在街上巡邏的捕快跟他低聲說了兩句什麼,隨即就見那捕快飛快地跑去按她的話辦事去了。
「你在做什麼?」鳳小凰疑惑地看著她。
司徒聞英一笑開口:「等下你就知道了。」
果然,片刻工夫後,鳳小凰就知道她在搞什麼把戲了。
有兩個人,扛著一卷非常精美華麗的地毯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司徒聞英笑著開口:「我們呢,就在這張毯子上比試,誰要是出了毯子就算誰輸。」
「為什麼專門弄這張毯子來?」鳳小凰懷疑地看著她。
「因為這張毯子是那個可惡的傢伙最近找來新歡!」她咬牙切齒,卻驚覺一張俊美而不動聲色的臉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她頓時尖叫一聲:「你這傢伙,怎麼老是喜歡這麼鬼鬼祟祟地冒出來?」
那是個衣著華貴精緻的俊美男子,一身的清貴之氣,只是面色稍嫌蒼白了一點兒,他正是當朝的東方侯爺,單字一個墨。
「小侯爺。」鳳小凰笑笑地跟那突然出現的俊美男子打了個招呼。
「你來幹嗎?」司徒聞英凶巴巴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你要借用我這張毯子,我總得知道你拿來做什麼吧?」俊美男子淡淡地開口。
司徒聞英很心虛地看他一眼。
不許亂說話。
她用眼神威脅他。
你想幹嗎。
他依舊不動聲色。
司徒聞英又用力地瞪他一眼,這才看向鳳小凰,「我們開始吧!」
繁華的大街被突然清場,那張華麗精緻的波斯地毯頓時被「刷」的一下鋪開,司徒聞英飛身踩了上去,壞心眼地把地毯踩髒一片。
抬頭挑釁地看過去,東方墨俊美蒼白的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她頓時氣惱地別開了臉。
最討厭他那個表情了,當別人是傻瓜嗎?
勾起紅唇一笑,她中氣十足地開口:「鳳小凰,來接招吧。」
雙刀驀然揚出,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凌厲地朝鳳小凰的下盤攻去。
鳳翎刀!
與雪鏈鎖並名,是司徒聞英賴以成名的武器。
圍觀的人群頓時屏息凝神,看得大氣也不敢出。
司徒聞英對面的鳳小凰卻依舊含笑,身子輕妙,衣袂飄飛間,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她那一招攻勢。
司徒聞英不急不躁,下刀快而準,但是即便是一旁的普通人也看得出來,鳳小凰在讓著她,因為他一直採取守勢。
「鳳小凰,再不出手就真的會被我逼出毯外哦!」她挑眉一笑,出手依舊快捷凌厲。
「放心。」雖然已經被逼到角落,但是鳳小凰依舊自信滿滿。
「是嗎?」司徒聞英突然一笑開口,手中的刀「刷」的攻出一記後,另一隻手裡的刀卻突然朝身後的空毯上擊去,隨即她腳尖一點,人已經凌空而起,眾人只見那張毯子突然「刷」的一下自動捲起,將毯子上的鳳小凰結結實實地摔在一邊,而司徒聞英這時迅疾落下踩到毯子上面,揚起手中的刀朝鳳小凰一指,隨即哈哈大笑,「你輸了!」
「你出老千。」鳳小凰此刻居然還在笑。
「賭局裡出老千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服氣嗎?」司徒聞英得意洋洋,「小鳳凰,你沒想到會這樣輸給我吧?」
「那你想要怎樣?」他漫不經心地撣了下身上的灰塵。
「很簡單,二選一,」她笑得分外開心,「要麼你也娶我,要麼叫鳳夫人過來給我做兩天丫環,如何?」
天空上方彷彿突然有烏鴉呱呱地飛過,眾人不自覺地冒出了一頭冷汗。
「我不允許。」東方墨冷淡的聲音響起。
「這裡沒你說話的分!」看一眼那表情突然變得更加嚴肅的小侯爺,司徒聞英根本不睬他此刻隱約生起的怒氣。
「我已經娶過妻了。」鳳小凰笑得漫不經心。
「我不介意。」司徒聞英同樣笑得開心,眼神卻下意識地飄過去。
那男人氣死了沒有?
最好氣死他才好呢,老是管東管西的,好討厭!
「我介意。」東方墨再次開口,揮手示意已經趕來的下人把那張毯子收走,然後驅散圍觀人群,讓他們各做各的事去了。
司徒聞英聽他那麼一說立即轉身瞪他,「你介意?哈哈,笑死人,你憑什麼介意?你算哪根蔥哪根蒜?憑什麼來介意我……」
東方墨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脈門,將她朝懷裡一帶,隨即對著鳳小凰冷冷開口:「我會派人把你夫人接進司徒府的,這兩天,就委屈她暫居司徒府了。」
「不用了。」一個清淡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隨即東方墨就看到一個清麗的女子緩緩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我就在這兒。」
鳳小凰微微一怔,抬頭看過去。
青衣素服,越發顯得目若流星灼灼,只是此刻卻帶上了一抹失望之情。
可不正是蕭涵予?
「那正好。」東方墨看她一眼,隨即看向鳳小凰,「願賭服輸,這兩天我會讓英兒好好招呼鳳夫人。」
英兒?
啊呸!
司徒聞英大怒,「你叫誰呢?別那麼噁心好不好?再說,什麼好好招待,我已經說過了,讓她給我做兩天的丫環,你耳朵聾了嗎?」
「閉嘴!」東方墨冷然開口,但是隨即卻又對蕭涵予客氣地點一點頭,「既然如此,夫人可以直接跟我們一起走。」
「好。」蕭涵予略略點一點頭,居然當真跟著他朝司徒府的方向走去。
「小姐,不要啊!」問瓊立即叫了起來,「姑爺,你還發什麼愣?還不快點攔住小姐?」
鳳小凰心念一動,但是蕭涵予淡然的聲音卻立即響起:「問瓊,你先回去,我沒事的。」
「小姐!」問瓊再次叫了起來。
「回去吧。」蕭涵予深深地看了問瓊一眼,目光隨即微微一跳,移到鳳小凰身上時候略一遲疑,然後毅然轉身離開。
鳳小凰站在原地沒動,片刻後,他突然漫不經心似的笑了一下。
「姑爺你還笑!」問瓊失望生氣地掉頭就走。
鳳小凰聳了聳肩,依舊站在那裡。
身邊有人來人往,街道市繁華如舊,但是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眸色在一瞬間加深了許多,連他的笑容,彷彿也在一瞬間變了意味……
三天後。
傍晚的時候,蕭涵予回來了。
一個人,悄然無聲地回到她自己居住的蘭心苑。
走進自己的房間,她默然枯坐良久,一顆心彷彿如乾涸的土地,龜裂出無數細小的傷口。
在司徒府裡她並沒有受氣,而司徒聞英也不過是一時好勝罷了。
在過去的三天內,她不停地做事情,甚至最後司徒聞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制止了她,但是她卻沒有停止,因為她怕自己一停止,就會像現在這樣,胡思亂想。
最先發現她回來的人是問瓊,因為她照例過來幫蘭心苑裡的花澆水,發現房間門半掩著之後立即興奮地衝了進去。
蕭涵予長睫半垂,獨坐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事情。
「小姐,你回來了?」問瓊驚喜地抱住了她,隨即紅了眼圈,「小姐,你有沒有怎麼樣?那個女人是不是欺負你了?」
「沒有。」蕭涵予淡淡地開口,隨即看著她,「問瓊,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問瓊遲疑地看了她兩眼,最終卻還是只能靜靜地退了下去。
房間內恢復了原來的靜寂。
傍晚的陽光穿過窗紗透進房內,在地上留下深淺明暗不一的光影,隨著夕陽落山的方向逐漸傾斜過去,直到最終淡去。
她一直都沒有出去,房間內也沒有掌燈。
問瓊在院外已經來回了好幾趟,雖然心急若焚,但是卻仍然不敢進去,看著天色越來越晚,她一咬牙,轉頭朝院外衝去。
姑爺呢?
他到哪裡去了?
四處裡找了個遍,卻沒有找到人,問瓊索性出了門去找人。
再找不著的話,她就去找明公子,總有辦法找得到姑爺的!
問琴小築內,蘭心苑院中的一棵大樹上,就在問瓊推門出去之後,慢悠悠地坐起了一個人。
嘴角依舊帶著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輕飄飄地躍下那棵大樹,琉璃般地眼瞳看向對面的房間。
過了片刻,那個房間裡終於掌上了燈,窗戶上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形。
他遲疑了一下,最終卻還是走了過去。
房門卻在突然之間被推開了,開門的蕭涵予愣住了,而剛剛靠近房間的鳳小凰也有些發愣,但是隨即他揚起了嘴角,對著她笑了一笑。
蕭涵予的心在一起一落之間,只覺得彷彿整個人突然沉到了黑暗深處一樣,有些透不過來氣的感覺。
為什麼……他還可以用這種笑容面對她?
她也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彷彿帶了些研究、審視、評斷的意味似的,認真地看著他。
鳳小凰漸漸被她看得不自在起來,臉上的笑意也在漸漸地消退。
她終於開口,唇邊甚至含著一抹飄忽的笑意,「我叔叔虧欠你的,我補給你了。」
鳳小凰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看著面前的女子,從未有過的愧疚之感頓時充斥於心間,他終於開口:「對不起……」
「沒什麼,這是我欠你的。」她的神色稍稍恢復。
但是鳳小凰卻總覺得她哪裡不對勁,或許,是因為她……很平靜吧。
沒錯,她委實平靜得有些過分。
「你並不曾欠我什麼。」他下意識地開口,極力掩飾自己心虛的感覺。
他真的不是有心的,只是誰能想到本來十拿九穩能贏的拳腳比試,只因為沾上了「賭」字,居然就讓他輸得這麼莫名其妙呢?
蕭涵予卻淡淡一笑,並沒有在意他這句話,一徑開口:「反正我欠你的,我還了。」
鳳小凰頓時皺起了眉,為什麼總覺得她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就好像面前一貫淡然的她彷彿突然改變了某些性格似的,讓他有點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