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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夫 第7章(2) 作者:季潔
    「沐大哥,你別走!先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深怕他又像方才一樣,轉眼就消失在眼前,她急促喊著,拖著傷腿,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我很忙,你別再來擾我。」

    「我知道,我只叨擾你片刻,不會很久……噢……」腳步太急,牽扯到膝上傷口,讓她忍不住痛吟出聲。

    耳底落入她那一聲輕叫,沐平鴻抑不住的側眸瞥了她一眼。

    僅一眼,他表面的平靜就已蕩然無存。「那是怎麼一回事?」

    他本來不想理睬她的,但那染在月牙白裙上的血漬實在太明顯,教他想視若無睹都做不到。

    「早些前追你時跌倒了。」

    他淡漠的俊臉,微乎其微的一擰。

    捕捉到他俊臉上稍縱即逝的心憐,閻韌思暗暗竊喜。

    至少他對她,不是真的無動於衷。

    思及此,一股勇氣油然而生,她想傾訴一切的想法因而更加堅定。

    「為什麼拖到這時還沒上藥?」沐平鴻現在的思緒,全然落在她膝蓋的傷上,衝動到想抱起她進屋診治。

    「我在等你幫我上。」她趁機拽著他的手不放,語氣可憐兮兮,但微揚的唇角卻掩不住竊喜。

    他還是關切、在乎她的,而她,就是要他為她心疼。

    由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識破她的伎倆,他的臉又倏地恢復淡漠。

    「這點傷——」

    「我已經同爹說過了,我不嫁其他人,要嫁也只嫁你。」不讓他有機會將話說完,閻韌思搶先一步,說出了想對他表明的心意。

    沐平鴻身子震了震,不敢置信地看著這黏在他身側的小女人。

    「我不管我爹允不允,總之,我跟定你了。」她用執拗、堅定的,語氣強調。

    「你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

    「我不值得讓你這麼做……況且我已經允了你爹,冬宴後我就離開王府。」他拚命壓抑內心的痛,用平靜的嗓音穩穩陳述。

    走……待他離開後,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會愈來愈遠……頓時,閻韌思的心苦澀不堪。

    「不!我不准你離開!」她急急說著,一雙手死死抱著他的手臂不放。

    他因她執拗的態度,而無可奈何地低聲輕歎。「韌兒,你這又是何苦?跟著我你會吃苦的。」

    明白王爺的想法後,他思索許久,深覺對研藥太過狂熱的自已或許非良人,也不適合為人夫、為人父。

    閻韌思若真的跟了他,除了無法再過優渥富足的曰子外,甚至還得分神照料他的一切。

    只要一念及身為天之驕女的她,得為他洗衣、煮飯……做這些與下人無異的活兒,他的心便痛得很。

    她自小養尊處優,不只她的爹不捨女兒嫁給他吃苦,他也無法忍受一朵嬌花,在他的懷裡枯萎……

    不知對方心疼她的想法,閻韌思只急著嚷出心裡執著的認定。「我不覺得苦,我喜歡你,這輩子只想和你在一起!」

    面對她直率的情意,他心頭微顫、發熱,卻只能用沉痛苦澀的自製聲音道:「韌兒,你爹的考量是對的,我充其量,是個不問世事的大夫,真的配不上你……」

    這認知雖殘忍,卻是事實。

    「到底哪裡有配不配、高不高攀的問題?咱們彼此喜歡,為什麼非得牽扯什麼奇奇怪怪的身份?我不懂……」

    她幽幽怨怨地問,向來天真嬌憨的臉上,有著怎麼也想不明白的疑惑。

    定定凝著她茫然悶鬱的神情,沐平鴻苦澀沉道:「現在不懂,以後……你便會明白。」

    細細咀嚼他話裡的意思,閻韌思圓瞠著眼,屏著氣息問:「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要韌兒了?」

    「我……要不起你……」

    「就算我心甘情願跟著你,你也不敢要?」明亮的眸子流轉著不甘心的光芒,她顫聲再問。

    沐平鴻只能看著她,卻無法回應她的感情。

    他的沉默緊緊揪著她的情緒,讓她心裡湧上一種說不出的傷心絕望。

    「沐大哥,你真的不帶我一起回去嗎?」閻韌思惶惶然,哀淒地問。

    「屆時……我不一定會回醫廬。」

    忍痛離開心愛的女子,他或許得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平復心裡的傷。

    短時間內,他是絕對不會回醫廬的,那裡有太多、太多屬於兩人的回憶,回去只是徒增傷悲罷了。

    閻韌思聞言,心陡然一震,她蒼白著臉,慌聲急問,「你不回醫廬,那……那你要去哪裡?」

    「還不一定……」其實連他都不知道,不回醫廬自己能去哪裡。

    他充滿不確定的回答,讓閻韌思大受打擊。

    如果能夠肯定他回了醫廬,至少她還可以找機會,偷偷溜出門去找他。

    但他不說,擺明了就是要擺脫她,不讓她有機會再黏上他。

    思及此,她的一顆心被他冷淡的態度攪得不成樣。

    而對方清俊的臉龐上,除了淡漠,找不到其他情緒。

    怔怔瞧著沐平鴻那模樣,閻韌思憶起兩人初識時,他給她的感覺。

    會不會一直以來,他們之間……只是她的錯覺?

    他說他喜愛她、他情難自禁的吻、兩人問的濃情密意……難道這一切的一切,全出自她的想像?

    並非他無情,而是一直以來,他的心就如同初衷般,根本沒變過,從頭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

    瞬間想透這一切,心裡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閻韌思絕望地接受事實。

    「我明白了……那……你保重。」含淚望向他,她淒楚地喃喃低語。

    事情已經到了無法轉圜的餘地,就算她再不甘心、再想留住他,也無濟於事。

    爹不答應,她心愛的男子又淡泊無慾、無心爭取他們的情……那她的堅持,有何用?

    沐平鴻看她大受打擊,模樣恍惚,感到心疼不已。

    「你……自己好好保重,忘了我,過你該過的日子。」像是要趁此將她的一切烙進心底似的,他睜著熾熱的眼,沉痛的凝視著她,捨不得挪移。

    他不敢告訴她,其實他已做好打算。

    他不會待到冬宴,更不會拿王爺給的賞銀。

    與她這一別,或許是一輩子。

    閻韌思難受得沒察覺到沐平鴻的痛苦。

    「忘了你,過我該過的日子……」眼淚迅速湧進眼眶,她怔怔地重複,神情幽怨。

    什麼是她該過的日子?她茫然了。

    看她怔忡在原地、大受打擊,他雖哽咽到說不出話,卻非得強忍撕裂心肺的疼痛,硬著心,閉上眼不去理會。

    他知道她會痛,但遲早,是得痛過這一回的。

    隨著冬宴一日日逼進,閻韌思的閨房裡不時有丫頭進出,她們在她身旁慎重而忙碌地打轉。

    丫頭們忙著為主子打理新衣衫、挑選金釵銀飾,以期冬宴那日,能以隆重卻不失矜貴的裝扮出席。

    然而,閻韌思卻像失去魂魄的軀體般,無情無緒地任人擺佈。

    自從與沐平鴻談過後,她一直處在鬱鬱寡歡、失魂落魄的恍惚當中。

    她吃得少、話也少,一向紅噗噗的臉兒毫無血色;總是閃著奕奕光采的雙目,讓人感覺不出一絲生氣;就連時常掛在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整個人憔悴不已。

    只可惜,府裡上下忙著籌備冬宴,她房內的丫頭也因將臨的宴會而忙著張羅,以致無人發現她的異樣。

    對於女兒不尋常的沉默,閻黔不作多想,只認為他聰明的女兒是認清事實、想通不再執著了,於是便放下心來。

    冬宴前兩天,天候又較往日冷了幾分,灰濛濛的天空雖是冬日慣有的陰霾,卻莫名的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沉鬱。

    其實閻韌思心裡明白,那沉鬱與天候無關,是自個兒的心情,讓周邊一切看起來都變得死寂灰鬱。

    一想到沐平鴻在冬宴後,就會離開王府回到深山醫廬,她的心,就像被利刃割剜似的。

    只要思及過去的相處點滴,那無法抑制的悲痛,就會悄悄襲上心頭,教她忍不住淚水滿盈。

    該怎麼辦?該怎麼做?

    她百思不得其解,孤立無援,不知還能向誰求助。

    她還是不懂,她只是想嫁給她的沐大哥,與他一塊過簡單樸實的日子,為什麼會這麼難?

    這樣簡單的一個夢,為什麼會無法實現?

    閻韌思失神的想著,視線不經意落在丫頭送來的選夫紅帖,以及城裡手最巧的繡娘,繡出的百鳥冬梅賀春錦帛上。

    披於肩臂的錦帛繡工精緻,泛著嫣色光澤的布面繡著冬日梅林裡,百鳥躍立枝頭、盤旋嘻鬧的情景。

    那栩栩如生的景象好熱鬧,讓她不由得想起,在深山醫廬時,每天清晨,她也可以聽到一堆不知名的鳥兒,在木窗邊吱吱喳喳。

    那情景好熱鬧、好讓人懷念:

    想著,她無意識地走到窗邊;推開格扇窗,窗外除了被雪掩覆的雅致園林,只有陰沉的天色、蕭瑟的空氣,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她神情茫然的走到杳無人聲的淒涼園子裡,悲傷地兀自低喃、無意識地走著。

    不知過了多久,雪紛然落下,她定下腳步,立在原地想得出神,直到一根紅色羽毛,隨著雪落下。

    興許是某只不知名的鳥兒,趕在大雪落下前掠過長空。

    閻韌思怔怔看著羽毛由空中緩緩旋落,霍然想起,替沐平鴻採藥的那一次,她摘的藥草和那根羽毛的形狀色澤,近乎一模一樣。

    她著魔似的想伸手去抓,卻忘了自個兒站在園中的蓮池邊,腳步向前一挪,她整個人就這樣跌進剛結冰的池中。

    院裡的蓮池原是她夏日賞蓮消暑的地方,但此時無預警跌進那冷得徹骨的池水中,她凍得直哆嗦。

    喊不出冷,那不斷由耳中、鼻中灌入的水,將她嗆得無法呼吸。

    閻韌思痛苦地掙扎了幾下,只覺無止境的寒冷將她緊緊包圍,不過瞬間,那寒意便將她凍得動彈不得。

    心莫名的抽痛,她模模糊糊地想著,她會死吧……死了,便感覺不到痛苦與寂寞……只是,她若死了,沐大哥會心疼她、會想她嗎?

    自問自答,絕對得不到答案。

    閻韌思幽幽歎了口氣,然後在隱隱約約中,瞧見她想抓的那根紅色羽毛浮在水面。

    唇角微揚,她使盡全力伸出手想抓,無奈直下墜的身子竟讓她怎麼也構不著。

    她不死心,努力讓自侗兒別繼續往下沉。

    在大張的五指抓住那根紅色羽毛時,一抹厲聲驚呼也穿透水面,重重地落入她耳底。

    「不好了!小姐投蓮池自盡了……」

    自盡……她痛苦地緊蹙著眉,只覺混沌的腦袋無力思索那兩字的意思。

    她只能用那筋疲力盡的身子,緊緊抓著那根羽毛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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