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很清楚。凌晨三點半,客廳的燈光全熄著,那黑漆漆的、靜悄悄的房子裡,只有書房的門下透出了幾束的白光。
他往書房走去的時候,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可見。
趙逸英留了下來,然而卻只願意留在這個原來的地方、他們原來的家裡。
相約著,如果有空的時候、想見面的時候,就回來這裡。如果見著面了,就代表著兩人是真的都想見面,也不必急著說再見。
『有空的時候再回來吧。』當初,趙逸英是如此說著的,以著溫和的口吻。
然後,他將自己留在了門外。
輕輕敲開了門,回過頭的伴侶有著真心的驚喜。
「你回來了?」趙逸英放下了手裡的劇本,對著他輕輕笑著。
「為什麼這麼晚到?」
一個月不見,他給自己的感覺,卻只像是遇見了一個好久不曾見面的朋友。
感動歸感動,驚喜歸驚喜,卻少了那種兩顆心間不經意碰撞的震動。
突然之間,一種恐懼襲上了心頭。
看了冷軒智一會兒,趙逸英走了近,輕輕擁住了他。
「……去睡吧,你該累了。」
同床共枕著,然而卻是無法入眠。
冷軒智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伴侶。他就睡在自己身旁,相距不到一尺,然而卻有種分離千里的錯覺。沒有擁抱也沒有碰觸,就只是小心翼翼對待著,保持著有禮的距離。
真料到是如此,他那時候就不該千里迢迢地歸來。儘管想他想到夜夜失眠,儘管想他想到心都痛得發麻,也該守著希望,不該急著回來見到這種心碎的結果!
閉起了眼睛,那種胸口煩悶的感覺又回來了。他能要平地起高樓,卻無法留住早已遠離的愛人。
輕輕掀開了棉被,冷軒智走下床鋪,在早晨溫暖的日光裡回到客廳。
整潔依舊的屋子,在那朝陽裡閃耀著靜靜的光芒,就連昔日合影的畫像都還是在的。然而,他只覺得自己像個闖入別人家的客人!
疲憊至極地坐在沙發上,把身體蜷縮起來、抱著膝頭靜靜發呆著。
佈滿了紅絲的乾澀眼眶,以及下方濃濃的暗影,讓不遠處看著的人沉默了。
走了向前,趙逸英蹲在冷軒智面前,輕輕握住了他的足踝,也是靜靜地看著他。
於是,乾澀的眼眶漸漸有了淚水。於是,堆積起來的寂寞有了宣洩。
「逸英……」抱著膝頭,冷總裁低泣著、哽咽著,讓趙逸英安撫似地抱住了他。
沙發上,冷軒智在趙逸英的懷裡放聲哭著。趙逸英只是靜靜地輕撫他的背。
他沒有問原因,只是讓他盡情地哭著。
等到哭聲啞了、淚水盡了,冷軒智也就在他懷裡睡去了。
八點整,詢問的電話響了起,他的經紀人想必正在門外著急地踱著腳步。
然而,放任著電話鈴聲大作,趙逸英沒有移動自己的身體。
冷軒智睡得正熟。
這是決定分居後,兩人第一次的見面——
第二次回去的時候,趙逸英不在家。
找遍了三棟屋子都沒有見到他的伴侶,冷軒智有些落寞地將手裡的鑰匙擱在了桌上。
這是難免的事情不是?
冷軒智笑了笑,然而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等吧,反正定好的機票是在三天後,等一會兒,也許他就回家了。
把行李放回自己的房裡,換過了睡衣,正想略略休息一下的冷總裁似乎聽見了隔壁屋裡的聲響。
他回來了!?
睡意全然離去,冷總裁著急地跑下了樓梯,來到了隔壁的屋子。
砰……
又是一聲小小的碰撞。
是隔壁傳來的聲音。
冷總裁連忙又跑了過去,循著聲源一路上了樓。
是趙大牌的臥房。
砰……
聲音很明顯,不過卻像是……
打開門,有些失望、也有些失笑。以為是自己愛人回來的聲音,其實只是一扇沒有鎖好的窗子。
伴隨著風聲以及窗戶輕輕撞擊的聲音,桌上的書正一頁頁地被風翻過了。
本不是冷總裁的錯,然而好奇心卻輕易擊敗了小小的罪惡感。
趙大牌的字跡吸引著冷總裁走近,那是一本薄薄的日記。
『……以為他回來了,在夜裡我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房間……』還沒看完,書就被回頭翻過了一頁。冷總裁伸出手想翻回,然而還是讓下一頁吸引了目光。
『他問我為什麼要留著這房子,我無法回答。他說我是個無情而且固執的男人,我很訝異,我從不曉得會有人如此說我。他說,讓他回去吧……我說,我從未阻止……』書又被翻回了幾頁,冷總裁想留住這頁,然而依舊被接下來的內容所吸引。
手停留在了空中。
『軒智還在這裡跟我生活著,我能感覺得到。我能感覺夜裡他呼吸的氣息輕輕拂過我的臉頰,我還能聽見他清脆的笑聲以及令人著急到不行的怒吼,也還記得他的體溫以及味道。我記得他的擁抱以及親吻,還有那種微微的顫抖。我不否認我想他,不過我卻沒有想要主動找他的念頭。他還在這裡,在我身旁,對我笑,抱著我撒嬌。我好愛他,只要看著他,都能覺得整個心裡都在發疼。只要有他就夠了,我不會離開的。他說就算用強的,也要把我綁去倫敦,他說他錯了……我說我會游泳,就算用游的,我也會從倫敦游回來。他笑得很誇張……』我不懂……冷總裁著急地看著日記。我不懂!想我又不找我,這是為什麼……!
日記又翻了回,冷總裁的目光又定了住。
『軒智要我留下來,他說不要如此決絕,我們應該要給彼此一個機會。我應該是早已下定決心了,不是嗎?然而那個時候我卻無法說出口。被他拉著回家,聽著他著急的聲音,我對那段時間的記憶卻是模模糊糊的。我不知道我這麼做到底是對不對,我依舊愛著他,但是我也恨著他。沒有理由的,就是憎恨!……』為什麼……冷總裁的眼淚滴落了。
一連好幾頁的,日記又被翻了回。
停留在眼前的,是寫滿了兩面的字。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怵目驚心的大字,筆劃深刻而幾乎劃破了頁面。冷總裁怔怔看著,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自己難道曾經對他做了什麼嗎?沒有啊!沒有啊!!為什麼要恨我,為什麼!
日記被翻到了盡頭。
沒有再度動手翻閱的勇氣,冷總裁撐著額頭,無法言語。
冷總裁離開了,只在兩人生活的屋子裡,趙逸英還在使用的主臥房裡,留下了一句話在鏡子上。
『讓我回家吧,逸英。』事隔三個月的、第二次的歸來,沒有相遇——
第三次回家,是因為收到了趙逸英病倒的消息。
會議進行到一半,秘書就氣急敗壞地打斷了會議。
算是有些重要的會議,然而卻遠遠比不上他重要。
第一件事不是回家整理行李,而是搭車趕去機場。
趙逸英不肯留在醫院,堅持回家,也拒絕了讓醫護人員住進家裡照顧的提議。
趙逸英的經紀人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肯直接向意大利這裡聯絡了,這次他是真的急壞了。
「我還以為他是睡著了!你們曉得,他很少時間休息。」趙逸英的經紀人低聲喊著。「但是他不對勁,就算睜開眼睛,還是很不舒服的樣子。我帶他去醫院檢查,待不到一天就給我逃走!」
「你別緊張,總有辦法的。」見到面後,秘書安慰著。
「有什麼辦法!他現在還把我鎖在門外面!」經紀人跳著腳。
「找人來開門好嗎?」秘書看著自己的總裁。
「不可以!」經紀人慌張地說著。
「為什麼不可以?」秘書有些疑惑。
「這……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經紀人簡直是擋在門外了。「誰要勉強他,就先過我這一關。」
老實說,在十幾個魁梧的保鑣前說這種話,這位經紀人還是很有勇氣的。
「我進去看看。」冷總裁低聲說著。
屋裡的空氣有些停滯,就連他,呼吸起來都有些困難。
冷總裁在主臥房發現了睡著的趙逸英,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的溫度也有些高。
冷總裁不忍心叫醒他,就只是匆忙地找出毛巾,替他擦汗。
他的嘴唇有點幹,冷總裁倒了一些微冷的開水,放在了床頭。
一些藥物也被放在了床頭,冷總裁檢查了一下藥袋,數了一會兒,發現最少有兩次的藥量被遺忘了。
靜靜坐了一會兒,冷總裁其實不確定現在他是否應該出現在這裡。
打了電話安撫過門外的人,到廚房惦了惦鍋子,為了他們的安全,還是決定叫外賣。
然而,食物到了,天也黑了,打開窗戶後,屋裡的空氣也流通了。但是趙逸英卻還在沉沉睡著。
「不吃些東西不行吧。」冷總裁在床邊低聲喚著。「逸英?逸英?」
趙逸英微微睜開了眼睛,然而卻又痛苦地閉了上。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冷總裁撫著伴侶的黑髮,擔憂地問著。
再度睜開的眼睛,凝聚了焦點。冷總裁冰冰涼涼的手掌撫著他的臉龐,有著一種鎮靜的撫慰。
「要不要喝杯水?你都流不出汗了。」
趙大牌輕輕點了頭。
冰涼的清水滑過喉頭,讓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為他倒水、替他擦汗的伴侶,是真實存在的,他不是空蕩蕩的幻影。
「我好擔心。」冷總裁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你怎麼了?」
「……今晚你會留下來嗎?」趙大牌只是昏沉沉地問著。
「你願意讓我留多久,我都會留。」冷總裁輕輕說著。
「這樣就好……這樣就夠了……」握著臉上冷總裁冰涼的手,趙大牌低聲說著。
這是事隔半年,第三次的歸來——
「逸英?」
第四次的回家,是好不容易才抽出來的時間。
然而,就算只能停留六個小時,也足夠讓他興沖沖地回家看看了。
果然不在嗎?
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冷總裁微微歎息。
然後,在餐桌上,他發現了趙大牌的行程表。
現在這個時候,他在棚裡拍片。
『開麥拉!』千篇一律的愛情,繼續在攝影棚裡進行著。
從相遇到別離,還有偶爾的誤會以及爭吵,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但卻總還是以著令人歎息的頻率每日在生活裡發生著。
他是咖啡廳裡冷眼旁觀的旅人。即使走遍世界,這情節也只有語言以及名字的不同。
瀟灑地背起了行囊,下一個旅程還在等待著他。對於他而言,所有的角色都只是過客……
『……卡!』「很好,收工。」導演笑著。
趙逸英也笑著響應了。客氣幾句後,接著就走到了後台卸妝。
半個小時後,隔壁的攝影棚,他還有工作。
經紀人拿來了劇本以及行程表,正要開口的時候遠遠見到了自己最為擔心的人朝這裡飛奔而來。
暗自歎了口氣,經紀人離開了。
「逸英!」
從背後讓人緊緊擁著,這熟悉的擁抱以及體溫,也只有那個人才會有。
帶著些驚喜,趙大牌看向了還穿著西裝的冷總裁。
「你怎麼有空來?」趙大牌笑著。
「我要去東京,順便來這裡看你。」冷總裁可愛地笑著。
「順便?這句話好傷人啊。」說歸說,趙大牌倒是笑得愉快。
「對不起……」冷總裁低聲說著。!
眨了眨眼睛,冷總裁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唇瓣有些訝然。
然而,隨著溫暖胸膛的靠近,以及雙臂的緊擁,冷總裁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第四次的回家,雖然時間短暫到讓他想發脾氣,然而事隔十個月,他重新得到了王子的吻——
第五次的歸去,是在一年前就已經做成的約定。
『一年之後,我們再談談這件事吧。在家裡談談……當然,你如果不來,我可以理解。』第五次的回家,他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
時間已經到了,那一年之約,審判就要來臨了。
然而……因為暴風雪,機場關閉了!
他足足遲了一天多才回到這裡,可偏偏打電話又找不到人。電報以及簡訊都發了,然而他不敢確定逸英能夠諒解。
然後,現在他又弄丟了家裡的鑰匙……
人說,不幸的事物會接踵而來,那麼接下來的又會是什麼?
重重捶了一下門板,冷總裁簡直想要怒吼了。
五分鐘後,門打開。趙逸英以著有些疲倦的表情看著深夜歸來的冷總裁。
「對不起!我沒有想要吵醒你的!」冷總裁連忙道著歉。「我弄丟了鑰匙……不對!我不小心把鑰匙放在家裡,我……」
現在的時機太過敏感,任何一件小事都會在他們辛苦重建的感情上造成致命的一擊。崩毀過的信任需要更大的氣力才能挽回,卻又比舊有的更為脆弱。
「……你遲到了。」趙逸英低聲說著。「遲到了四十四個小時。」
「我……因為機場關了,所以我才……我有打電話回家,也有托人轉告給你。」冷總裁著急地說著。
「我沒有接到電話,也沒有人告訴我。」趙逸英低聲說著。
「……我發誓!我有打電話也有……」
「好了,沒關係了。」趙逸英低聲說著。「進來吧,別一直站在門外。」
門旁的玄關,放著一隻小小的行李袋。
冷總裁的背上起了寒意,然而他卻不敢多問。
在前方走著的趙大牌,沒有回過頭。
「你想現在談還是先睡一覺?」突然的,前方的趙大牌說著。
語氣的冷淡,讓冷總裁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怎麼了?」
久久沒有等到冷總裁的回答,趙逸英回過了頭。
「……你……想好了嗎?」冷總裁掙扎地問著。
「嗯……你呢?」趙大牌總算回過了頭。
「……我不答應!」冷總裁喊著。
趙大牌有些發楞。「你不答應什麼?」
「……我……」咬著唇,冷總裁不說話了。
「軒智?」
冷總裁委屈地閉緊了嘴。壓抑著情緒,他倔強地看著別的地方。
「我不答應就是了,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自己決定。」
「……傻孩子……」趙大牌歎著氣。
回過頭,冷總裁倔強的臉上,有著淚光。
「……你的傻孩子。」
第五次的見面,本該決定著往後生活的分離或是重聚。
然而,在決定的話語說出前,兩人已經無法分離。
千言萬語,比不上肌膚的相親。只是一個親吻或是擁抱,就能震動兩個心靈。
對於分開了一年多的戀人,這一天顯得有些短暫。汗水、淚水,以及熾燙的慾望,都在訴說著對於愛人的渴求。
有些痛楚,然而更多的是感動。抱著他的頸子,無數想訴說的話語都化成一聲聲的驚喘。
「吻我……吻我……」低下頭,閉著眼睛,冷總裁索求著。
於是,胸膛上的親吻回到了唇間。體內充實的搏動,擾亂了自己的心跳。
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已經無法去思考。只能循著本性,讓他帶領著,感受著身體裡對他的渴望。
炫目的白光在眼前閃動著,體溫升高到即將就要燃燒,他有一種正在飛向太陽的錯覺。
「逸……」摟著他,親吻他額上的汗水,承受著他的慾望,冷總裁低聲呢喃著自己愛人的名字。
睡了一陣子,趙逸英醒了。
冷總裁還在身旁沉沉地睡著。
撫了撫他的發,吻了吻他的臉頰,接著趙逸英才小心翼翼走下了床鋪,來到了桌前。
打開抽屜,一隻白金戒指閃耀著內斂的光芒。
一年過後,這只被自己追回的戒指,依舊不會再有第二個主人。
於是,趙逸英拿起它了。握在手上,那冰涼涼的溫度似乎正在提醒著他必須再度思考。
然而……回過頭,看著熟睡中的冷軒智,趙逸英還是走向了他。
輕輕舉起他的左手,讓手裡的光芒回歸到它所該在的位置。
親吻著戒指,就與當年一般。
「離心臟最近的手指,Myforeverloveandfaith,MydearFabius。」——
完
(快捷鍵:←)上一章 依歸我心(冷總栽與趙大牌)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