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日晴眼前一片水霧,濕潤而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揉揉眼,也揉掉滿眶的眼淚,她在透著濕意的枕上醒來,意識還有些朦朧。
她夢到了毅恩第一次吻她的畫面,最可恥的是,她竟然還如此懷念……
仰躺著一動也不動,她睜太空洞的雙眼,無法原諒自己想放聲大哭的孬種。
她連做了好多個深呼吸,才讓自己從那個夢境中的殘影跳脫出來。
「真是個惡夢……」
聶日晴喃喃低語,動作緩慢地在床上坐起身子,渾身無力又躺回去。不行再睡了,萬一又睡著了,恐怕會把剛才的夢境繼續延續下去,她不想要重溫那些了。
夢很美,但是她已經知道了結局,夢裡的對話勾勒幸福的遠景,現在聽來變成了諷刺。
她強撐起身體,離開了被自己體溫煨得好溫暖的被窩。
「好冷……」她牙關打起寒顫,捲起厚被,將自己包得牢牢密密的,才稍微止住一些哆嗦。「才七點?難怪我還有點困……」她一邊搔著發,一邊從房間緩行出來。
「早安。」英文。
聶日晴愕怔,抬頭看著昨天才坐在她家餐桌旁大啖清粥而今天早就該識相混到一邊去的毅恩·米勒。
「他為什麼又出現在這裡?」聶日晴激動地指著他。
「米勒先生買好多早餐來一塊吃,這樣比較熱鬧嘛。」聶小弟嘴裡吃著被人收買的美而美大漢堡,眉彎眼笑的模樣就像個標準的佞臣。
「還有蛋餅、蘿蔔糕、三明治,小晴,妳要吃什麼?」
「我自己去買包子饅頭來吃。」她瞄了一眼餐桌大堆滿的食物,故意更惡意地挑了一樣上頭沒有出現的食物名稱。
「妳又不是挑食的小孩,今天先吃這個,包子饅頭明天再吃。」聶媽媽遞了漢堡和咖啡到聶日晴習慣坐的位子前。
「我今天就是想吃包子饅頭,其它什麼都不要。」聶日晴輕哼,拖著棉被回房間換衣服。她絕對不吃毅恩買來的早餐。
「姊的起床氣又發作了,她不吃,給我。」聶小弟直接將原本要給她的漢堡摸過來,大咬一口。
「我去罵罵她。」聶媽媽對自己女兒的表現很下滿意,她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多像個任性刁蠻又無理取鬧的嬌嬌女,那是電視劇上的壞女人基本條件,欺負深情款款的癡心漢!
「你今天很反常,怎麼沒追著要我翻譯我姊說些什麼呀?」聶小弟對毅恩向聶日晴說完早安之後就不發一語感到好奇,用中文問了之後才敲敲自己的腦袋,他幹嘛問這麼難用英文翻譯的句子呀?毅恩又聽不懂。
毅恩當然不知道聶小弟是在跟他說話,他只專注盯著聶媽媽殺進聶日晴的房間裡,聶日晴尖叫,然後聶媽媽連珠炮地在吼著他聽不明白的話,他想走近點「聽」--雖然他有聽沒懂,但至少錄音筆可以錄得清楚一些。
聶日晴的房間嘈雜了好一會兒,她繃著一張俏臉走出來,身上的棉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同等厚度的衣服,毅恩目測,十件跑不掉。
「我為什麼要討好他?」她踩著蹬蹬作響的步伐,用以發洩她的怒火。
真倒霉,一早被惡夢吵醒,接著惡夢的源頭又出現在她家餐桌旁,用早餐收買她的家人,讓她媽媽為了她對他的態度而教訓她,她招誰惹誰了?!
「我沒叫妳討好他,只是妳擺出那種晚娘臉孔,好像他欠妳幾百萬似的,一點教養也沒有!」
「我從以前就是這樣!一遇到我討厭的人就是笑不出來!」
「現在不是笑或不笑的問題,而是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尊重?!」聶日晴拔高的語調像是完全不懂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這些日子她一個人隱瞞情緒,不想讓家人為她擔心,自己強顏歡笑,沒有傾訴的管道,累積的傷心已經足以凝聚成海,將她溺斃,家人對她而言是浮木,而毅恩的出現,企圖將她的浮木也全攏向他那邊,就是要看她一敗塗地。
壓在心窩口沉重的委屈突然一古腦的全爆發出來,聶日晴彷彿一隻為了自我保護而豎起尖刺的刺蝟。
「我為什麼要尊重一個玩弄我的男人?!我沒到廚房拿菜刀砍他就已經夠有風度了,難道還要我笑著謝謝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嗎?我又不是心胸寬大的人,為難不了自己做出那種神聖的行為,我最低的容忍底限就是和他同樣存活在地球上,連見面這種事我都不屑!我恨死他了--」
聶日晴還有好多好多的抱怨想要吼出來,用盡力氣地吼出來,可是她的聲音哽住了,全擠在喉頭,只剩下沙啞而無力的嗚咽,從她捂嘴的指縫裡洩出來。
她還沒說完,還沒罵完,還要指著毅恩數落很多很多的埋怨,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她,怨他竟然不要她了,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擾亂她的平靜,她又不強求他愛她,感情是兩情相悅的,她不會成為傻傻等待的那方,人又不是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她會過得很好,過得比失去他之前還要更好……
聶日晴,說呀!把這些話都說出來呀!讓他知道妳有多憤怒,讓他清楚妳的決心有多堅決!
「嗚……」她還是沒辦法開口,只能可憐兮兮蹲坐著,抱緊膝蓋悶聲哭了出來。
聶家人的反應由錯愕變成震驚,再由震驚變成了同仇敵愾。
「原來就是他傷害小晴的!」聶爸爸用力拍桌而起,手裡敵人進貢的漢堡也立刻丟在桌上。
「可惡!欺負我們聶家的人!把他趕出去!」聶小弟也跟隨一家之主的舉動,拒食賣姊求榮得來的早餐,管毅恩聽不聽得懂中文,劈哩啪啦就是一陣亂罵。
「妳怎麼都不告訴我們?!自己一個人在承受這些……」聶媽媽看女兒的模樣,心疼得緊。她只知道女兒從國外回來心情一直不好,不敢問的理由是就算問了聶日晴也不會告訴他們。聶媽媽抱住她,讓她趴著她哭。「要是媽早知道,說什麼也不會讓他踏進我們家門一步……你們兩個男人還看什麼看,快把他轟出去!」
一聲令下,毅恩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原本要衝到聶日晴身邊詢問她為什麼哭了,還沒來得及做出動作,他被聶家一老一小的男人捉住,一早特地買來孝敬聶家人的所有早點被塞回他雙手中,連人帶餐地推出聶家大門。
砰!重重的摔上鐵門,讓毅恩終於明瞭,他被這一家人視為拒絕往來戶。
原因呢?八成和聶日晴哭泣脫離不了關係,他也只能等會拿著錄音筆,找個翻譯替他弄清楚自己被轟出聶家的始末。
他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知道是喬。
「你到台灣了?」
「正確來說,我到公司了。」喬打了個大呵欠,這一、兩天根本沒辦法睡,才到加拿大就被急電召回,慌張將加拿大的事情交代處理好,不敢多延遲,又跳上飛機快遞回台灣,真累。「你人呢?」
「我到桑家吃早餐。」
「噢?」喬在手機另一端挑起眉。「你怎麼這麼厲害?又和桑和好如初了?」
「沒有,我又被轟出來了。」這句話才是重點。
「老實說,我不意外。」
「你回來了正好,跟我一起聽聽看我是在什麼情況下被趕出她家的。」
「噢?」
「我錄了音。」他也該知道自己從一開始被聶家人歡迎到現在被嫌惡的真正理由。
「太好了,我想聽、我想聽!」喬很興奮,當然不是想陪著毅恩一塊煩惱,他只是想湊熱鬧罷了。
「我現在就回公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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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尊重一個玩弄我的男人?!我沒到廚房拿菜刀砍他就已經夠有風度了,難道還要我笑著謝謝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嗎?我又不是心胸寬大的人,為難不了自己做出那種神聖的行為,我最低的容忍底限就是和他同樣存活在地球上,連見面這種事我都不屑!我恨死他了……」
毅恩反反覆覆聽著,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聽,他根本就不明瞭含意,若不是喬翻譯,說不定他還以為聶日晴在和她的家人鬥嘴。
他可以不懂她的語言,但是他無法不懂她的哽咽。
她的聲音在發抖,用他從來沒看過的怯懦抱著雙膝哭泣。
「喬,我是不是真的是個混蛋?」
「你懷疑嗎?」喬反問。
毅恩經過這次事件之後,完全不曾懷疑這個事實,連他都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是。
他搖頭,不否認自己的默認。
「如果我現在向桑求婚,她會點頭嗎?」毅恩提出疑問。
「違背你自己說過不再結婚的誓言?」喬是不相信毅恩有辦法扭轉自己的想法,他當然知道毅恩只是在「假設」。
毅恩明顯停頓了一下。「如果是的話?」
「我不是她,不做猜測性的答案讓你幻滅。」言下之意若他是聶日晴,他絕對不會給毅恩第二次機會,開玩笑,被蛇咬過一次就夠痛了,還要再伸出沒被咬的左腳讓人再咬一次,又不是白癡!
「你不覺得同居一樣可以維繫愛情嗎?婚姻根本就只是一種讓彼此都麻煩的累贅……」
「真不公平,你結過婚,所以才能做比較,桑又沒有,不然你等她也在一段婚姻裡受過傷之後,再回頭來和你這個怨夫做一對只要愛情不要婚姻的情人,我相信她可能會認同你的想法吧。」
毅恩皺著眉,心裡浮現聶日晴為另一個男人披婚紗的模樣,沒來由的厭惡……厭惡?他不是曾經想找最適合當丈夫的傑森給她,為什麼現在卻覺得心裡不舒坦?
我不要她嫁別人!
可是你把她推給傑森!
我只是想要她得到幸福!
那你現在不是正做著讓她不幸福的事嗎?
毅恩天人交戰地掙扎,心裡矛盾的兩個念頭起了衝突。
他擰緊眉心,不知道該怎麼在這兩者上頭找到平衡點,不准她被別的男人獨佔,又明白自己給不起她想要的;想要放手讓她去尋找更適合的男人,現在卻做著反其道而行的舉動,纏著她、賴著她、想著她,甚至愛著她……
「你也不用這麼掙扎,如果你想要擁有她,就重新將她追回來,但是前提是,你必須要有再進一次婚姻墳墓的心理準備。如果你還是三心兩意,完全無法苟同桑的要求,或是克服不了自己的障礙,那就不要拉著桑陪你玩這種週而復始卻不會有進展的遊戲,你可以好好聽聽自己心裡的聲音--」喬看著朋友兼上司定不出自己的囹圄,像頭困獸,說不想同情他也很難,有些事,旁觀者用最單純的眼光在看待,所以能得到最單純的解決方法,換做當事者,思考的模式總是複雜許多。
「但我說一句公道話,桑又不是你的前妻,你的過去幹她屁事?她為什麼要為了她沒參與過的往事付出代價?傷害你的人是桑嗎?你的前妻得到你所有的財產,桑呢?她得到的,只是你破碎殘缺的感情。」
喬替兩人各倒了杯酒,交到他手裡,杯緣敲出清脆的玻璃聲。
「毅恩,桑只配得到這些嗎?」
當然不!
桑是個美好的女孩,她聰明漂亮、認真果敢,對待愛情,忠誠得令他自豪,她一旦認定了你,就是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可以將你放在她世界中的首位,能獲得她的愛情,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臣服,她有權得到與她付出的愛情等值的收穫。
毅恩仰頭飲盡琥珀色的酒。「我會認真考慮你的話。」
「考慮放手還是考慮追回她?」喬想問仔細。
毅恩本來面無表情在斟酒,臉部線條卻越來越放鬆,不給答案,只是朝喬敬了酒。「乾杯。」
喬太明瞭毅恩這種笑容,話不用挑明說,兄弟心照不宣。
毅恩心裡清楚,如果他沒有經歷前一段失敗的婚姻,他是渴望能擁有聶日晴,渴望她成為他的妻。
他到現在才發現,他只是仗恃著她對他的愛,以為她永遠也不可能離開他,任憑他提出的要求多麼不公平、任憑他介紹多少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她都會願意為他一個人停留。
但是他錯了,所以在聶日晴決然轉身離開,他才會慌了手腳,混亂到無心於任何事上,他以為聶日晴愛他的程度遠遠超過他,驕傲著自己是個被愛多過於愛人的人,然而這一切根本只是假象,他踏上了台灣這塊土地之後,他終於必須承認這些--
他愛她的程度,超過他的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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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日晴在家裡待得很不自在。
打從家人知道她在感情上受創,每個人對她說話無不小心翼翼,彆扭得彷彿只要說錯話就會刺傷她一樣,八成是她那時哭的樣子嚇到他們了。
「媽,我到街上去逛一逛。」她決定讓自己也讓家人好好喘口氣。
在廚房的聶媽媽聞言趕忙放下手裡正在削皮的胡蘿蔔,連手也來不及擦乾淨就跑出來。
「小晴,妳要記得……爸爸和媽媽把妳養大是很辛苦的,不求妳報答什麼,但是妳千萬別做什麼傻事,讓爸爸媽媽傷心噢……」
「我知道,放心,我不會自殺的。」她哪來的狗膽呀,每一種自殺的方式都是又痛又恐怖,她連嘗試都不想,所以當她聽出媽媽話語中的憂心忡忡,立刻笑著承諾。她抖開外套,穿上。「對了,媽,跟妳借點錢來用,我還沒有找到工作,經濟很拮据……」
聶媽媽又是一怔,低頭喃語著:「不會是想去買安眠藥吧?安眠藥一罐多少錢呀?」好,如果只給女兒這個金額應該不會出事。「來,不用借了,媽給妳。」她大方掏出五十元。
聶日晴看著自己掌心上躺著的硬幣,哭笑不得的窘困在嘴角抽搐。
看來她連街也不用逛了,因為五十元連件衣服也買不到,乾脆去便利商店買幾包乖乖和一瓶養樂多到公園野餐算了。
「對了,媽,妳的菜刀……」
「妳要我的菜刀做什麼?!割腕嗎?」面露驚恐的聶媽媽立刻將菜刀藏在背後,用行動在告訴聶日晴:妳別想我會借妳!
「割腕?拜託,那多痛呀!我是要告訴妳,菜刀不要這麼拿,很危險。」聶日晴替自己的雙手加上厚厚的皮手套,脖子上圍起軟毛圍巾,一切打理就緒,再套上一件足以將她身上九件衣物都包起來的長大衣--從聶小弟的衣櫃裡偷來的,她滿足笑吁,好溫暖。
「小晴,妳千萬不可以讓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噢……」聶媽媽還在擔心,眼光瞄見聶日晴的圍巾,不知道她會不會用圍巾上吊自殺……
「除非我吃乖乖被噎死,否則妳放心,我會回來吃晚餐的。」聶日晴將背包甩上肩,像個準備去遠足的小學生,笑得好燦爛。
呼。
離開家門的聶日晴先到便利商店買了五十元的零嘴,先拆開她最愛的五香乖乖,沿路邊走邊吃,帶著些許玩心,跳踩一格一格的人行道磚,低垂著螓首,數著自己的腳步。
視線裡躍入一雙大皮鞋,呀,擋到人家的路了。聶日晴往右邊閃,不讓自己在「逛」街的閒逸阻擋其它路人的走路權。
大皮鞋也跟著往右,聶日晴再朝左閃,大皮鞋也向左來,兩人始終都像是默契極差的對手,你往右我也往右,你往左我也往左。
聶日晴決定站著不動,讓大皮鞋路人自己先挑個方向走,她挑他選剩的。
大皮鞋也不動了,兩人僵持片刻,聶日晴忍不住抬起頭,看清來人時忍不住抽息--
毅恩·米勒!
聶日晴皺起小臉,厭惡表露無遺,毅恩卻沒漏覷她眼底沉澱的難受。她咬著唇,繞過他,加快腳步離開。
皮鞋聲跟在她背後,她甩不開他,她身上又沒有足夠的車錢可以跳上出租車,瀟灑駛離他的視線,只能靠著兩條腳想拉開兩人的距離,但是毅恩人高腿長,要追上她的步伐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即使如此,她也不願意開金口叫他滾。
「桑,我們結婚吧。」
聶日晴就算想故意忽視他在身邊,也無法不對他這句話做出反應--猛然停步,手裡的乖乖撒了一地。
……他說了什麼?
她聽錯了嗎?
聶日晴移動下了腳步,腳底像生了根似的,佇立著無法動彈,毅恩走到她面前,手握著戒指,在陽光下照耀出刺目的鑽芒,幾乎要刺傷她的眼。
「你說,結婚?」
她用英文問,這句久違好幾日的熟悉言語讓毅恩好開心,她終於肯用他能明白的語言跟他說話。
「對,結婚。」如果這個方法是能找回他所眷戀的桑,那就結婚吧。
聶日晴得到他確定的答案,視線從他的臉移到那只戒指。
太晚了,如果是那一天,她站在雪地裡、站在路燈下,等到他這個答案,她會欣喜若狂,彷彿瘋了似的抱住他又叫又跳,在他臉上親吻,用淚水和口水抹在他那張好看的容顏上……
太晚了。
那一天,淚水在臉上凍結成冰的痛楚;那一天,雪花打濕了她髮膚的沁寒;那一天,她死了心。
「你開什麼玩笑?!」聶日晴倏地搶過他手上的戒指,轉過身,右手一甩,朝遠方的橋下排水溝丟去。
「桑?!」毅恩對她的舉止感到吃驚。
「你當我是什麼東西?!我曾經求過你結婚,一個女人開始將一個男人視為終生伴侶時,她必須要投注多少的勇氣和希望?你響應我的,是拒絕!現在你想結婚,很抱歉,我不想,就算我想,也不會是跟你,你已經從我的結婚名單中永遠被除名了!」聶日晴背對他,一字一句的標準英文,讓他都聽得懂、聽得明白。
她握緊拳頭,續道:「或許我不該說得這麼狠,就像那天我給你兩個選擇,今天同樣你還是有選擇的機會--如果你找得回那個戒指,我會考慮給你一個重新追求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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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日晴知道,毅恩不會去找那個戒指,應該說,就算他摸遍了整條排水溝,他也不可能找得到戒指--那個現在正戴在她手指上的戒指。
「或許我根本不想給他復合的機會,可是心裡卻好想要這個戒指,總覺得……好像我一直在等的就是它……」聶日晴躺在床上,將右手抬高,透過日光燈看著閃閃發光的戒指,它非常的素雅,小小一顆鑽石鑲在中央,沒有其它多餘搶光的累贅,也不奢華,但她頭一眼就喜歡上它,所以她根本捨不得丟掉它,那時虛晃一招,只不過是想報復他,想看看他也同樣難受的模樣……
她真是個報復心很重的人。
「我才不會可憐他,就像他那天放我一個人在雪地裡傻傻等他……他又何嘗替我覺得可憐。」她只是丟了一個戒指,惡意要他下排水溝去摸罷了,算算她還算有良心哩。哼,聶日晴在心裡為自己的善良拍手。
「你又來幹什麼?!出去,我說,出去,你聽不懂嗎?出--去--」門外聶媽媽的嚷嚷很大聲,加上她用扭曲的中文模仿外國人講出濃重的不標準腔調,讓聶日晴已經心裡有底,她知道媽媽現在在驅趕的人是誰。
她生命中唯一的外國人,除了毅恩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我要找桑。」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啦!出去、出去,我們這裡不歡迎你。」聶媽媽擋在大門口,不許他進來。「敢傷害我們家小晴,是你沒眼光,出去、出去!」
聶日晴將戒指摘下來,藏入珠寶盒裡,披上外套出了房門。
「媽,讓他進來。」她在房門口說著。
「呀?可是他……」聶媽媽怔忡片刻,回過神,將毅恩拉進來。「小晴叫你進來啦!」
「桑。」毅恩一進屋子就直挺挺走到她面前。
聶日晴向母親使了個眼色,要她放心,毅恩不會對她做什麼,她想和毅恩單獨談談。聶媽媽看懂了她的意思,雙眼看了他們兩人好半晌,才關上大門,走回廚房。
「找到戒指了嗎?」聶日晴惡意地問--當然是用他能懂的英文。戒指正躺在她的房裡,任憑他抽光排水溝的髒水也不可能找著。
「沒錯。」毅恩從口袋拿出一枚戒指,造形樣式和她這幾天一直戴在指上的那只一模一樣。
聶日晴笑容一收,瞇起美目。
「毅恩·米勒,你太無恥了,我丟掉的戒指根本就不是那一隻!」
「妳怎麼知道不是這一隻?戒指是我買的,樣式也是我挑的,現在更是我從排水溝裡挖出來,的的確確是這隻。」毅恩臉上表情非常認真,連一絲絲的遲疑和心虛也沒有,要是聶日晴那天真的把戒指丟到排水溝裡,她一定會全盤信任他這號表情,相信他真的辛辛苦苦摸到髒兮兮的排水溝裡去尋找這只戒指。可是,她沒有!戒指在她手裡呀!
「你說謊!戒指明明就……」聶日晴猛然住口。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壓根沒丟了他的戒指,萬一他知道了,一定會沾沾自喜著她還愛他。
「明明就?」他還故意順著她的字尾接話。
「就……在你手上。」聶日晴咬疼了牙根,不得不承認自己吞下敗仗,必須接受他此時手上的贗品是他深情款款從水溝裡找到的那隻!
可惡!耍小人!這戒指根本就是他事後再去買的同款樣式而已!
「那麼,重新接受我的追求?」
「如果我沒記錯,我說的是『考慮看看』。不過經過我仔細考慮……」考慮了一秒。「我想,我們還是不適合。」所以恭喜你出局,聶日晴狠狠在心裡補充。
「桑!」毅恩突然吼她,嚇了聶日晴一大跳,整個人撞上虛掩的門板,門被頂開,她踉蹌往後跌,他捉住她,在她還來不及維持平衡前,將她扯向他的胸口,她以為他是要出手救她,沒料到身子被人提了起來,只能眼睜睜看毅恩逼近她,吞噬她的唇。
「你做什麼--」她揮手打偏他的臉,憤恨地抹著唇,痛恨他將他的味道留在她身上。「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句話才是我想要問妳的!桑,妳到底想怎麼樣?!妳要婚姻,我給妳婚姻,為什麼妳還是要拒絕我?妳要我怎麼做妳才會開心,妳明白告訴我好了!」毅恩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再試圖信任婚姻,他願意信任桑和他的前妻是不一樣的,也許她能給他一個幸福的家庭,但是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她會很開心,她總是很容易取悅,一、兩句話,一、兩份美味的食物,都能讓她笑得開懷,他帶著這麼誠懇的心意,為何被她拒於門外?
「因為你要娶我,我就該感謝你的恩德嗎?像條狗似的對你猛搖尾巴嗎?想娶我的人多的是,我隨隨便便捉就有一把,不一定非要屈就你。你如果想知道你要怎麼做我才會開心,我就明白告訴你,我們以後別……」
「別想!」他根本不允許她說完話。他知道她要說什麼!她又要說以後別見面這種該死的話!又想要把他當成路人!
毅恩用唇堵住她的嘴,牢牢地堵住她那漂亮又可惡的紅唇,不准她再說出讓他煩躁得失去冷靜又傷人的話。
意料到她的辣爪子又要摑來,毅恩用不弄疼她的力道將她的雙手反折在她腰後,這個姿勢正好讓兩人更貼近,更方便他吻她。
聶日晴想咬緊唇,卻阻止不了他火舌的竄進,她扭開俏臉,他的大掌定著她的腦袋,不讓她有逃開的機會,只能選擇回應他。
是他的力量太過強大,她區區一個弱女子當然掙不贏他,不是她不掙扎、不反抗。聶日晴為自己此時的迎合找到借口,即使她沒發現,自己緩緩踮起腳尖,讓她的高度能配合他的……
「為什麼不點頭?妳不是說過,嫁給我是妳的心願之一,現在我想實現妳的心願,妳卻不願意了?」他結束深吻,一邊細細品啄著她,一邊低低地問:「難道妳已經可以完全將我這號人物忘得乾乾淨淨?有我沒有我……對妳都沒差別了?」
她可以做到這麼決絕嗎?
他害怕她可以,這些日子看來,他也確信她可以。誰說男人堅強,他倒覺得真正最具韌性的,是女人而非男人,在她身上,他得到證明。
說要以後別見面,她可以面不改色,像在談天說地一樣輕鬆,彷彿沒有留戀,也不屑多做努力--
可是她哭了,在吼到他玩弄她時放聲大哭,那樣的聲嘶力竭、那樣的痛心疾首,那不是假裝得出來,他被她弄糊塗了,如果她仍捨不得他,為何在他向她求婚時她要拒絕?她難道不知道,只消點個頭,他們兩人就可以回復到之前的甜蜜?如果她根本不想要這段感情,又何必傷心難過,多此一舉……
「……你又為什麼要向我求婚?是你說你絕對不要婚姻……是你告訴我,要結婚找別人去……」是他逼她放棄她的心願,現在才又來擾亂她,想問「為什麼」的人是她呀!
「我是真的不想結婚,可是妳想,不是嗎?」
「你以為我現在是故意用欲擒故縱的方法向你逼婚?」
聶日晴瞪大雙眼,心裡為他可能看待她的想法而生氣,她無法阻止自己往死胡同裡鑽--對於毅恩的求婚,她根本就不認為他是樂意這麼做的,她不清楚他為什麼改變心意,卻也不想自傲地以為自己能改變他,而毅恩那句「我是真的不想結婚,可是妳想,不是嗎?」聽起來多委屈他似的,好像一切都是她無理取鬧,讓他不得不痛下決心。
她表現出來的樣子像是一個耍盡心機,硬逼他點頭娶她的惡劣女人嗎?
她的拒絕和反抗在他眼裡,難道就是她用手段扮柔弱裝可憐的虛偽嗎?
她逼自己斷絕一切和他有關的任何聯繫,對他來說也不過是矯揉造作嗎?
他竟然敢用這種眼光看她!
羞憤而嗔怒的淚水在眼裡打轉,她倔強地硬壓下它,說什麼也不想在他面前再示弱一次。
「你放心,就算你向我求婚,我也絕對不會露出得逞的奸笑,因為我根本沒打算纏著你,你大可繼續過你的單身生活,如果你仍懷疑我的決心,那麼請你在台灣多停留一個月……」
「一個月?」
「參加我的結婚典禮。」
劇情急轉直下,前一句還停留在她不嫁他,後一句卻立刻出現結婚典禮,毅恩的邏輯組織還沒來得及發揮功效,聶日晴更乾脆地給了他結論--
「以賓客的身份。」
以……賓客的身份?
以賓客的身份?!
新郎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