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南門富商韓家一夕之間慘遭滅門,惟一僥倖存活的只有韓家「少主」韓如淨與其姐韓端端。
韓端端與夫婿葉雲暫居於洛陽西邊才子方世文家中,而韓如淨則教韓家在江南的世交友人滄浪山莊風天行之一雙兒女——江湖人稱逍遙二仙——所救。
一切真相大白之際,所有的事件只為韓家傳家寶——如鏡。
如鏡的出現與韓家的滅門牽扯出十三年前武林的無頭公案——映月劍的擁有人易水寒的失蹤以及全套的映月劍法劍譜。
這兩項因素使得整個武林為之瘋狂的想找到如鏡與意鏡。
正當所有的人將焦點集中在如鏡身上之際,離風雲焦點中心洛陽不遠的一處小渡口孟津,因一場驟雨使得黃河水位高漲過平日可行駛的安全水線,欲在此搭船的人們全都湧入附近一家小客店。
入春的夜,悄然降臨。
「說來也奇,我才從洛陽來,偏就遇上這麼一場雨,分明是老天爺在跟我這小商人作對!」由於客店滿是人,因而席地而坐的不在少數,此時,有人發出了這樣的感歎。
「怎麼兄台突興此感歎?」客店內有人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小哥兒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咱們洛陽突然出現一大批江湖人士,貧的富的、窮的貴的都有。我本是在洛陽一帶做小本生意的,誰知那些江湖人士一來,把我的客人全給嚇跑了,不得已,只好轉戰他鄉,看看有什麼好意頭賺賺。天可憐見,現下又遇上這驟雨使得渡船停駛,唉!」
「江湖人士到洛陽跟兄台你的生意又有何干係?」另一人也疑惑的問。
照理說,做生意的人不都奢望多些人來才是,怎地這名商人反倒反其道而行?
「還不是為了咱們洛陽南門的富商韓家的滅門慘案。」
此言一出,在場的客倌們有大半發出驚歎。
「這我倒是有耳聞。」
「是呀!聽說只留下韓員外嫁出去的女兒韓端端跟兒子韓如淨。」
「可是聽說韓如淨後來也死了,所以韓家的產業全數交予韓端端處理。」
「一個女人哪成得了大事兒!」
「是啊!韓家的產業看來就這麼葬送在韓端端手上了。」
「不過說也奇了,怎麼韓員外一家會遭此橫禍呢?」
「各位有所不知。」先前那名商人見機不可失,「奪」回發言權。「為了韓家的傳家寶——如鏡。」
「如鏡?!」
「是呀!這如鏡聽說只有半面,小巧若掌中鏡,可背面卻雕刻了古漢時烏孫富商雷尚霆所有財產的地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聽說這面鏡子是尋找出十三年前獨步武林的映月劍法的鎖鑰。為了傳說中的寶藏,更為了映月劍法,大批的江湖人士聚集到洛陽,連帶的,一些像我這樣的商人也就待不下去的離開了,全因洛陽現已成了個戰場。天知道,連江南三大莊——寄暢園、論語山莊、滄浪山莊——也都跟著攪入這場混戰,你們說,我能不離開嗎?」
「哎呀!兄台,你這話也未免言過其實!」不情之語紛然四起。
「絕非虛言,我今兒個在這家客店所說的話要是有半句假話,馬上扭下自個兒的頭給你!」
「嘖嘖!為了面鏡子呀……」突然有人如此喟歎著。
「是呀!就是為了面鏡子。」
「江湖人的想法不是我們這種平凡老百姓可以理解的。」
語盡於此,客店內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
「小二哥,煩請再來壺酒。」一個清脆若鈴的女聲打破了這片寂靜。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出聲的人身上。
一見,眾人不由得倒吸口氣。
好個綽約若西湖纖細之柔的美人兒啊!
美人兒坐在客店的角落,致使或躲雨、或專注聽故事、或忙著整理細軟的人皆未注意到她,直至她出聲。
她微低螓首,但藉著油燈仍可辨出她那出色的容貌。
彎長睫羽,盈巧鼻尖,微微上揚的紅艷唇兒教人想一親芳澤,柔和而細緻晶瑩的肌膚……一群人全看呆了。
「是!一壺酒到!」小二哥特別起勁的持著酒壺到她所在之桌。
聞言,原本低垂的睫羽微顫,爾後如蝶兒展翅飛翔般揚起,露出一雙水灩靈眸,在場的客人們又失了心魂一次,整個客店靜得連遠處的蟲鳴聲也可清晰聽聞。
她微頷首,示意小二哥將酒壺置於桌面。隨著她的動作,她身上不知何處竟輕響起銀鈴的細細聲響。
原來是她腰間垂掛著一面用紫蘇線繫著的半圓銅鏡,在銅鏡與紫蘇線的交接處有個小小的銀鈴,只要她一動,小銀鈴就跟著發出聲響。
他們這也才發現,美人兒身著白色單衣,外披水綠輕紗,寬袖窄腰,腰環同色緞質腰帶,裙擺及踝,柔順長髮中分,以水綠色的絲帶捆綁拉至胸前,長度及腰,頭頂還裹上水綠方巾做為遮蔽之用,一件水綠色的斗篷放在一旁。
耳穿細緻的長鏈墜型耳環,艷若桃李的容顏未施脂粉,身態恍若輕風,恍若隨時會因風飄揚起舞。
她是一朵不該出現在北方的花兒,該在南方盛春之際盛開的花朵,竟不合地點的在此綻放。
「謝過小二哥。」她輕聲道謝,柔軟舒潤的嗓音教所有人恨不得自己便是那小二哥。
小二紅透了臉的點點頭,拙態百出的回到櫃檯,途中還絆倒了好幾次,回到櫃檯還被掌櫃的投以嫉妒的眼光。
正值所有人皆沉醉在美人兒的美裡,一群彪形大漢在美人兒將酒傾入杯,執杯就口時闖進客店。
「終於找到你了!」其中一名彪形大漢在環視過狹小客店內所有人後,將目光放在美人兒身上。
美人兒就杯緣的唇角上揚,形成一個魅惑的弧度,優雅地將稱不上好的酒飲盡,纖指順順胸前的長髮,「我原以為我至少得續四壺酒,你們才追得上我,看來我是高估了你們的追蹤能力。」
想她在這客店坐到都快失去耐性,劣酒、壞天氣、耳邊還得忍受有人無聊說的「舊聞」,心情正惡劣的她,「終於」找到機會發洩了!
細細一瞧,方知美人兒桌上擺了七隻空酒壺,她適才再續的,已是第八壺酒。
「你……你別得意,要不是下雨……哈……哈啾……哈啾!」彪形大漢的吼聲教鼻尖突來的癢癢阻斷。
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抖落濕透衣衫的水珠波及客店內的幾名客人,但沒人敢吭聲,次要的原因是那群彪形大漢長相嚇人,主要的原因是小客店內的氣氛是緊繃的、一觸即發的。
可令人心顫的是美人兒面對這麼一大群大漢,竟仍氣定神閒,安之若素。
「看來各位英雄追小女子追得很是辛苦,何不坐下喝杯酒休息一會兒,以慰辛勞?」這話若非美人兒自個兒找死,便是美人兒武功高強可抵擋得住這些大漢的圍攻。
此話一出,客店內更是寂靜,每個人都心跳如擂鼓,深怕一場混仗會在此開打。
「你……」大漢們被她鎮定自若的態度給嚇了跳,難不成她真不怕和他們一群人開打會吃虧?
「假若各位英雄不想稍事休息,那咱們就到外頭去如何?」美人兒緩緩起身,引起所有人警戒的目光。
身上的銀鈴輕響,可現下卻無人覺得好聽來著,反似地獄使者前來索命的鈴聲。
「哼!舞逍遙,我就不信扇逍遙不在你身邊你變得出什麼把戲來!咱們到外頭去一決勝負!」彪形大漢被美人兒的態度惹火了。
原來美人兒即是江湖上人稱「逍遙二仙」之一的舞逍遙!
客店的人們不由得讓出一條路讓舞逍遙風蝶衣經過,她的腳步輕盈,猶若舞者不踏地般地行走著。
他們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跟著風蝶衣移動,直到她和那群彪形大漢出了客店。
一出客店,大漢們便圍住她,個個手持大刀,兇惡的瞪著她。
風蝶衣環視了下他們,陡然露出一個璀璨的笑容,一個舞揚旋身,全部的人一一倒地,頸子上有道細細的銀並,泛著微微的冷光。
「今日我饒你們不死,如果想要如鏡,回去再修個幾年或許可以碰到我的衣角。」風蝶衣唇角的笑意不在,剛露臉的初陽灑下柔和光芒落在她身上,卻格外突顯她姣好容顏的無情……
此時,一名身著黑色布衣的中年男子悄然靠近風蝶衣。
「風姑娘,船已備好,隨時可以出發。」
「辛苦你了。」風蝶衣容顏微漾笑意,朝掌握了黃河大半運權的玄穹堡水氏水運孟津的負責人水平頷首。
「哪裡,請風姑娘隨在下前來。」水平作個揖,領著風蝶登上水家的船。
上船後的風蝶衣安頓好自己的行囊後站上甲板。
水綠衣擺隨風飄揚,看呆了不少正在甲板上工作的水手們。
她凝望那滾滾黃河出神,雙手環抱胸前,因雨過後的寒氣逼人而略感冷意。
想她那雙胞胎弟弟風幽禽應該與韓如淨在一起了吧?
她感受到心上傳來陣陣欣悅的情緒,也跟著微露笑意。
從今以後,她便要孤身一人闖天涯,她最好快些適應才是,慨然輕喟,心若有所失……至於失落什麼,風蝶衣也無從探尋,她該志氣滿滿,心懷高志的找到「那個人」才是啊……
一想起「那個人」,風蝶衣整個人精神一振。
是啊!她跟「那個人」有未了的情事……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要苦苦追尋著「那個人」的步伐?
為何一切真相揭示,證實了自己心目中的他僅僅是個為了己身目的而不擇手段的殘酷的人時,她的心卻彷彿遺落什麼?
她不該有這樣的感覺的,她該……她該是跟風幽禽同仇敵愾的為韓家喪命的人討回一個公道,但是她卻……
卻只想著「那個人」!
思及此,她的思緒便落入前些日子他們兩人再次會面時的情景……
那日,韓家血案大白時,韓端端無所適從的盡吐一切真相。
「我只想要韓如淨嘗嘗我受過的委屈,只想要她知道她現在身邊所有的一切是我最想得到的,他……找上我,我……便應允了……一切的一切,我……我……我只是恨她……只是恨她……我不知道……不知道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波……」
「這不是你所希冀的嗎?我不過實現你心中最深、最黑暗的慾望罷了。」突然出現的陌生聲音讓所有人進入警戒狀況。
風幽禽微蹙眉退守至韓如淨床畔,握緊手中的白玉扇。南宮揚暗自運氣,嚴陣以待。林語竹不動聲色地將手置於劍柄。風蝶衣手持「冰魅銀針」,警敏地望向聲源,大吼:「誰?速速現身!」
此人武功必定不凡,否則不會藏身那麼久他們竟無一人發覺。一股不安襲向風蝶衣,她不知自己在不安什麼,但她就是不安。
一道疾風伴隨一道黑影出現在房內,緊接著是一聲慘叫,風蝶衣回身一看,只見韓端端頸項噴出一道鮮血,人也倒地不起。
她聽見葉雲和韓如淨的叫聲,但她只想跟來人過過招。
林語竹快速移身至黑衣人面前,銀芒一晃,陰風劍已直指對方咽喉,但來人靈巧地以劍格開她的攻勢,兩人過招,林語竹暗暗驚訝於他劍法之怪誕,他趁勢欲逃,卻讓風蝶衣的「冰魅銀針」逼退。
兩人一同向黑衣人發出攻勢,林語竹漸摸清黑衣人和他所持之劍的底子,大叫一聲:「冰靈劍!」
風蝶衣聽聞林語竹的叫聲不由得一呆。
笑世生的《江湖軼聞錄》中,天下排名第四的「冰靈劍」易陽竟然……
黑衣人的腳步因林語竹的叫聲而煩了下。
沒時間發呆了!
風蝶衣逮著機會抽出腰間軟劍直攻他的心窩,黑衣人身影靈活一偏,躲過風蝶衣的攻勢,來到窗前。
「冰靈劍,凌雲城,易陽,笑世生都不過是名稱代號,正如《江湖軼聞錄》不過是一本嘲笑江湖的書罷了!」黑衣人冰冷透心的眸子落在心有未甘的風蝶衣身上,風蝶衣直視他的眼。
一雙冰冷凍結的黑眸,一雙怒火狂燃的星眸,兩人相會的視線似出現冰與火的戰爭。
「我、一、直、在、找、你!」風蝶衣似與他有深仇大恨,怨對地一字一句的嘶吼著。
從十五歲及笄那年開始……
從那時開始……
「我一直在等你。」黑衣人說完便躍出窗口,身影飄忽,不一會兒,消失在他們的視界範圍。
「別去!」林語竹攔住想追上去的風蝶衣。
「竹?!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風蝶衣這輩子沒什麼放不下的,惟獨「他」,她是勢在必得。
「你敵不過冰靈劍。這事得從長計議,不是你憑著一股衝勁便使得。」林語竹冷靜的分析道理。「你可明白個中危險?」
聽著林語竹難得起伏的聲調,風蝶衣這才穩下自己過於激動的心緒,「我知道了。」
林語竹森寒眸光在風蝶衣身上流轉著,似在思考著什麼。
久久,她才道:「我癡長你幾歲,因此說這話兒或許會有些不中聽,但是我希望你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才好。」
風蝶衣臉色一變,驚撼地抬眼對上林語竹明白的眼。
不多話的林話竹此次難得再加上一句,「有的時候感情是會蒙蔽理智的。」
風蝶衣微微一笑,「我一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深深望她一眼,林語竹轉身回到丈夫身邊。
風蝶衣看著林話竹的背影,握緊拳,合了合眼,心中暗暗立誓:易陽,笑世生,說書老人,無論哪一個是真正的你,我都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