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方十五的風蝶衣剛和弟弟風幽禽一邊練功,一邊打著他們打從出生以來便爭到現在的「爭名」架,打得她全身熱汗。
沒辦法,誰教她和風幽禽投胎做了姐弟,又有這麼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教他們共享一個名字,這任誰也不會服氣的。
一身熱氣的她一邊推開自己的居所茵湖軒一邊揮汗輕叫著服侍的奴婢水兒,但水兒不在房內,她只好一切自理。
「天!這是什麼鬼天氣!熱死了!」風蝶衣咕噥著,以最快的速度換下汗濕的衣裳,再挑一件她最鍾愛的水綠紗衣穿上,稍微整理頭髮之後才清爽的倒在窗邊的太妃椅上,舒適地歎口氣。
「好舒服。」自窗口拂入的輕風緩緩吹過她的臉,讓她舒服得想就此一生都賴在太妃椅上不動,就這麼享受的睡死。
嗯……這樣的午後,不睡真是太對不起自己了……風蝶衣放任自己地合上眼眸。
突地,半夢半醒的風蝶衣被驚醒,她嗅著空氣中飄來的淡淡的危險的味道。
意識到一件事——有人!
靈眸悄然游移在曾經以為只有自己一人的房內,數度不放棄地搜尋之下,她終於發現陽光照不到的暗處有詭異。
「是人就光明正大的出來。」風蝶衣閒散的把玩著髮絲,一邊站起身子,一邊垂眸淡道。
沒有動靜。
風蝶衣黛眉微蹙,一抹銀影閃過,直飛向暗處。此時,隱身角落的暗影稍稍動了下,他的身影半隱在暗處,半曝在亮處,陰暗的氣息教風蝶衣不由得全身一顫。
「報上名來。」風蝶衣位於背光處,是以瞧不見似幻影又似實體的他。
黑色的衣擺因吹入房的風而揚起,風蝶衣這才看清此人有一副瘦削的身形,但她不會因為他的外表即妄下結論。
可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息卻讓她提早感受到冬日來臨的寒冷,她握緊拳,不願在初照面之際即先輸了氣勢。
「你有何目的?」風蝶衣平常是一言不和即開打的豪朗女子,可眼前的景象教她不敢輕舉妄動。
「冰魅銀針不過如此。」來人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平緩而低沉,活似澗谷間敲落在岩石上的冰冷水珠激起的聲音。
冰魅銀針本就只是用來制止人的行動,又沒淬上什麼毒物,當然不過爾爾。
「你是誰?」風蝶衣的問話含在嘴裡,睜大靈眸,不甚相信眼前所呈現的景象。
那人踏出暗處,俊逸灑脫的樣貌,修長卻不單薄的身材,一雙寒眸似看透世間人事物般超然,卻隱隱透著強烈的憎怨。
好個矛盾十足的組合,風蝶衣無法解釋此刻心中所受到的震撼為何,只道此人讓她下意識的想逃。
她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湧。怎地一名未曾交手、未曾交談的男人會帶給她如此大的壓迫感?
「一個來試試舞逍遙的無名小卒。」他冷冽的薄唇揚起一個弧度,霎時,風蝶衣看見自他略揚的手掌中有堆白色的粉末,直朝她飛過來。
風蝶衣壓根兒來不及避開,瞬間所有的景物扭曲,風蝶衣雙腿發軟的跌坐太妃椅上,昏眩感主宰了她,讓她看不清所有的東西。
「你……」
迷魂香!這個人竟然用……迷魂香……
速度之快教她防不勝防。
「原來你害怕迷魂香……這種下九流的毒物竟然輕易就迷倒盛名初崛的舞追遙,真是令人訝異呀……」那人移動身影來到風蝶衣面前,冷峻的臉孔放大。
可惜在風蝶衣眼中的他是一片迷濛,渾身無力的她就算聽見他輕佻的惡語想反擊也無法出手。
易陽冷眸直瞅著跌躺在太妃椅上的風蝶衣,她的呼吸疾然,面色潮紅,迷魂香的功效發揮在一個懂武之人身上如此顯著,他生平首見。
眸光移開,他未再在她身上流連半分餘光,逕自在房內翻找。
他輕易地在她的鏡台上找到那小巧的半圓銅鏡。如此輕忽待之,可見風蝶衣必定不知它的妙處。
不過,干他何事?意鏡如此輕易到手,還得歸功於風蝶衣的粗心。
易陽轉身再次面對風蝶衣,被她眸中不肯輕易認輸的光芒給吸引住。
她是對生命有所執著還是逞強?
易陽突然有個衝動想讓風蝶衣活下去,看看她未來會有什麼樣的轉變。
「池潔映月,似想濯月,惜月之光華又豈是屈屈池水可濯?可掠?」他低吟著,那特殊的嗓音與寧靜的夏日午後撞擊著。
伴隨著一些怪異的思牽聲後,風蝶衣在勉強維持清醒的眸子教一道光芒照耀,她不由得合上眼,想避過那強光卻教黑暗給攫獲。
「雙飛如意鏡的意鏡……」那人手持一面小巧的半圓鏡,絲毫不因它透亮入掌的光熱而有所影響。「我想要它。」同樣地,風蝶衣也奇異的引起易陽的興趣。
「你……」風蝶衣沒辦法說話,只能用迷濛的眼眸循聲辨位,迷魂香的藥力癡纏,讓她用盡全身的氣力抵禦,使得她無力分心。
這個人沒事拿她家家傳的意鏡做什麼?
那只是個沒人要的破爛銅鏡不是嗎?
怎麼這個人……
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該殺了你的。」留下活口向來不是他的作風,但易陽卻出乎意料的對風蝶衣心軟了。
「不用你殺……我……」不行了!沒力了!再也撐不下去,風蝶衣只覺自己教黑暗吞噬,貫穿全身的劇痛襲來,她禁不住地嗚咽出聲,痛得打滾,毫無意識的喘息著。
什……麼?!
訝異閃過易陽冷酷的眼,他不由自主的上前抱住她,點住她的穴道,毫不遲疑的貢獻出真氣替風蝶衣逼毒。
「嘔……」風蝶衣吐出一攤黑血後,倒入易陽懷裡,虛癱地揚睫,渙散的眸光只依稀辨出一團黑影。
為什麼要救她?
「蝶衣,蝶翼,一隻翩然飛舞的蝶兒失了羽翼後也只會變成大地的養分。好好練武,我等你來奪回意鏡,蝶兒。」那人的話消失在空氣中,卻烙入風蝶衣心底。
深深地、狠狠地烙印她的心坎。
她對接下來風幽禽因突感心頭不安而闖入茵湖軒發現昏迷的她,以及被人一掌打昏的水兒,引發滄浪山莊一陣騷動渾然未覺。
她的腦海中只不斷浮現那人說的話——
我等你,蝶兒……
寄暢園
「啊!」風幽禽在睡夢中驚醒,胸口痛得他發不出半個字。
該死!該死!這是他最近頭一次感受到風蝶衣傳來的心訊。
沒想到卻是這般的疼痛,風蝶衣一定又受傷了!她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惡!
風幽禽一邊咒罵,一邊捂著胸口下床為自己倒杯水喝。
「鏘」的一聲,杯子落地應聲而碎。
風幽禽臉色大變,扶住桌緣,借由微弱的月光瞪著自己顫抖不已的手。
怎麼回事?
可惡!該死的風蝶衣,她就不能讓他好過一點嗎?
一股黑暗侵佔他的腦海,老天爺……痛死他了!
風幽禽極力想看清眼前的事物,但事不如已願的,他很丟臉的就這麼撞倒桌椅,非但弄出巨大的聲響,還驚醒寄暢園內所有的人,昏迷倒地。
「幽禽大哥!」韓如淨驚惶未定的帶淚容顏投射入風幽禽的視界中。
眨眨眼,風幽禽想起身,豈料他一動,全身就痛得不得了。
「我怎麼……呃……」風幽禽不住的喘息。
痛死他啦!
「幽禽大哥,你終於醒了。」韓如淨緊繃的神經一放鬆,淚跟著放肆。
「你別哭,我又沒死。」風幽禽不耐的想抬手拭去她的淚,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現在的他連動嘴唇也會痛。
「可是……可是……幽禽大哥,你就這麼突然倒下,沒有任何預警啊!」韓如淨壓根兒抑制不了氾濫心中的惶然。不要!她不要幽禽大哥有事!這樣……這樣……她會受不了的!
「現在我不是醒了嗎?」唉!他就是對她的眼淚沒法子。風幽禽心中暗喟,盡量小心的微扯個笑容,想讓韓如淨安心。
「幽禽,你真可憐。」一個清朗帶笑的聲音插入他們。「分明沒中毒,竟然會有『遺三更』這種致命毒物的中毒徵兆。」
「你你你!」風幽禽好不容易升起的感性細胞全被出現的人給打死,只見他就算忍著全身劇痛也死命的要起身的模樣便知他與這人有化解不開的結待解。
「幽禽大哥,你千萬別起來啊!」韓如淨整個人都撲了上去,只為壓制住風幽禽,卻沒料到原本對風幽禽算不上重的身子,現下都成了是一種加劇痛楚的催化劑。
「小……小魚兒……好……好痛……」風幽禽的痛呼成了軟弱的慘呼。
「啊?幽禽大哥,對不起,對不起……」韓如淨急忙起身,小心地不壓到他身上的任何地方,以免他太痛。
「我沒事,別再道歉。」風幽禽虛弱的安撫著戀人,獨自品嚐著想擁她入懷卻又做不到的惱火,然後他化惱火為力量的朝另一個方向吼去,「姓樊的小人,聽說你把我家的土全移到漢口的寄暢園就是為了植一方追日葵花?」
樊少珩的笑臉就這麼大咧咧的映入風幽禽向來只容得下韓如淨的眼裡。
「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寄暢園會無償替你打探那麼多消息啊!當然得拿一點好處!」樊少珩一屁股坐到床頭,笑容可掬的彎身看他,如願地在他眼裡看見燃起的狂濤,並成功地在下一刻跳離床鋪,遠離風幽禽噴出的火花。
「去你的好處……噢……」痛痛痛!風幽禽才動了那麼一下下,即痛得齜牙咧嘴。
「你別動啊!」一旁的韓如淨見了又是心疼又是好氣的,命令完風幽禽後,立刻轉向樊少珩,「你也是!離幽禽大哥遠一點!」
「是是是。」樊少珩高舉雙手退得遠遠的。
「愛玩。」一聲童稚的嗓音傳來。
「葵!」樊少珩咧開個大大的笑臉,瞬間成了只跟屁蟲,尾隨於身著一襲鵝黃衣裳的妻子身後噓寒問暖。
韓如淨看得啞口無言。
「噁心!」風幽禽毫不客氣的啐出聲。
「幽禽,如果你還愛惜自己的羽毛的話,就別亂說。」樊少珩懷抱著妻子林語葵,火氣不比風幽禽小的吼回去。
「你們好吵。」林語葵的四個字立刻讓所有人噤聲。「你,」她皺著眉看著明明痛得要命還想在口頭上佔上風的風幽禽。「身體不是鐵打的,毒的來源不明,解不開,想吼就吼,吼到你痛死我也沒辦法幫助你。」
「怎麼會?我又沒怎麼樣。」風幽禽乖乖的躺好,氣勢全滅。
連有「絕色毒仙」之稱的林語葵也找不出毒源,可見下毒的人很高明。
「不知道。」林語葵很乾脆的給答案,「別讓淨兒哭。」
「哦。」風幽禽倒是聽話的放棄想起身的念頭,安靜的躺好。
等等,找不出毒源……一個荒唐的想法閃過風幽禽的腦袋。
林語葵捕捉到風幽禽快速的心思,也蹙起眉,「有可能。」
「不會的!風蝶衣不會的!」風幽禽違背林語葵的禁令,激動得想起身。
「幽禽大哥……」韓如淨連忙扶住他。
「風蝶衣現在人在哪兒?」風幽禽沒想過以風蝶衣的聰明才智會讓自己陷入危境,更別說中毒了!是以她失蹤時他才不覺得有大礙,可他那來源不明的中毒現象……
要是風蝶衣有個萬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願意像現在這樣只能感受卻見不著面。
最近江湖上流傳的最新消息是雙飛如意鏡皆落入凌雲城城主易陽手中,使得這位神秘的冰靈劍主人成了江湖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寄暢園探得的消息證實雙飛如意鏡的確在易陽手中,但風蝶衣的下落卻成謎。
「放心,寄暢園的孫子正全力找尋中。」樊少珩的神情跟著凝重起來,希望風蝶衣沒事才好。
不過看風幽禽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有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