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蝶衣氣憤難消的踢倒圓桌旁的椅子,氣沖沖的坐下,倒杯茶一仰而盡,依然無法讓心頭火氣消退。
原以為與他已是心靈相通,誰知愛戀的過程仍曲折,她是做了什麼教他拿南北的差異做文章?
更可惡的是,自己竟會因此小事而動怒?!
難不成陷入感情漩渦便會使人理智全失?
唉!
她該知曉的,瞧風幽禽的模樣便該知,但事情一旦落到自己頭上時,一切即變了樣,她無法保持冷靜、清晰的頭腦,只因為易陽的三言兩語便被激得失去理智。這不該是她才是!
「殺千刀的!」這回風蝶衣化心中怒氣為言語,下一刻便發現身後的房門被打開。
易陽,她知道是他。
「滾離我的視線!」風蝶衣背對著他粗暴的說。
她現在不想看到他,她需要冷靜一下,才能理清這種不受控制的飛揚情懷,她需要時間變回自己。
「我不喜歡你跟別人說話比跟我說話還開心。」易陽毫不隱藏心中的妒意。
呃?!風蝶衣並未料到易陽會如此快地坦承他的行為動機,因而訝然回身卻正好撞進他懷裡。
「放開!」風蝶衣撒潑的掄拳捶打他的胸膛。
「不放!我不放!」易陽在她耳畔的低吼制住風蝶衣的捶打。
「我愛如何便如何,你管不著。」風蝶衣僵在易陽懷裡,任性的宣告。
「我承認我過度反應。」易陽折服地說,十歲之後,除了雙飛如意鏡外,闖入他一片黑暗世界中的是一隻水綠色的蝶兒。五年前邂逅,五年後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只有意見鮮明,未見褪色。「但我……我害怕失去。」
在以為心靈相合之際,他意害怕失去!
「你這個白癡!」風蝶衣抑不住心湖的波動,謾罵出聲。
「我知道。」易陽心甘情願承受風蝶衣的責怪。
「你誤會我!」風蝶衣眨眨泛紅的眼眶,酸澀的苦意湧上瞳眸,不願去回想剛剛那種心情。
「嗯。」易陽抱緊她不再僵硬的身子。
「你刻意強調我們之間的差異!」風蝶衣孩子似的咬著下唇,一臉委屈。
「我道歉。」易陽空出一隻手來掰開她緊握的拳頭,指尖撫上她微紅的眼眸,唇跟著輕點她咬著的唇瓣,舌尖輕輕撬開她的牙齒,四片唇兒貼合,纏綿。
兩人的身子相合,一聲淺吟自風蝶衣唇間逸出。
她滿臉潮紅的埋首易陽胸懷,聽著他劇烈的心跳,呵笑出聲。
「別笑。」易陽懊惱的低聲命令。剛剛他差點撞到她的牙齒,但他相信比上一次強餵她喝藥去撞到她的鼻樑好太多了。「你是第一個。」
言盡於此,易陽不再多說,否則他會想挖個洞跳進去。
「我知道。」風蝶衣偎著易陽,心滿意足的笑道。
「那就……」那就別笑。易陽覺得臉上無光。
「好,我不笑。」風蝶衣唇角猶帶笑意。「但是我有什麼好處?」
天!風蝶衣是他見過最會討價還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隨便你要求什麼我都答應。」易陽挫敗的答允,他已開始願意去相信風蝶衣不會離開他。
「那我就有了你兩個允諾?」風蝶衣抬首嬌媚的斜睨。
「嗯。」易陽頷首,清峻冷然的臉龐略顯不自在。
「原來這就是會讓人喪心病狂、理智全失、全憑感情行事的情感。」風蝶衣呢喃著,惟有深陷其中的人才能明白箇中滋味。
看著易陽,她才明白自己先前的堅持完全沒有白費,她現在只想好好地捉住。
「你怕了?」易陽的眼神變暗。
風蝶衣搖首,「不怕。」沒有說出口的是:命中注定,怕也沒用。
易陽眼中的暗黑教風蝶衣給驅走。
「等事情了結,我……」易陽激動得想許下承諾,風蝶衣抬手摀住他的嘴。
「事情尚未了結,說未來太早。」風蝶衣美眸溜轉,一臉興味地看著易陽。不願運用自易陽那兒得來的允言,只願他以心交心地說出。
他們兩人,雖心靈相通,可中間還橫亙著些秘密。
有那麼一瞬間,易陽幾乎以為懷裡的風蝶衣是十三年前他抱著的娘親被喪心病狂的爹親給殺了的娘親那冰冷的身軀怎麼也暖和不了……
「雙飛如意鏡是害人的毒物。」他聲音緊繃的冷道。
「陽?」風蝶衣的叫喚將他拉回現實中。
「蝶兒,你不知道會比較幸福。」易陽悲傷的目光飄移到她美麗的俏顏上。
曾經以為他的一生將會在復仇中度過,怎料上天給了他風蝶衣這個寶貝。
「我是意鏡的主人,淨兒的家人因如鏡而亡,我不知曉來龍去脈,只會不幸。」風蝶衣的堅持說服了易陽。
「是的,你們有權知道真相,有權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易陽牽動嘴角,無意識的喃著。
「我們易家承繼了映月劍與兩招映月劍法,每一代的傳人皆不滿於不全的映月劍法,因而想盡法子想找全映月創法。易氏一門百年前即流傳著這麼一段話:欲尋映月,先找如鏡;如鏡尋畢,再找意鏡;兩鏡相合,雙飛如意;映月劍法,手到擒來。歷代傳人無不卯足勁想找出預言中的意鏡與如鏡,可惜始終無人找到這兩面鏡子,直到那個生我的人,他……無意間發現了意鏡與如鏡在某一古籍中有記載:雙飛如意鏡,為兩面半鏡『如鏡』與『意鏡』所拼湊而成。後來,此鏡輾轉入了漢人富商雷尚霆之府。」
易陽深吸口氣,好似要將心頭的沉重負擔盡數掏空。「『那個人』循線查到雷家全府上下一夕之間消失後,雷尚霆的兩名左右手,風、韓兩人分別定居於洛陽與江南……他……他什麼也……原先……不當一回事的……直到那天……」
易陽俊顏扭曲,滿是憤懣的握緊拳,咬緊牙根,那日的情景全浮現在眼前——
雪狂肆地飄落,直教人睜不開眼也邁不開欲前進的腳步。
這般的雪夜完全無損於站在雪地中對峙的兩人。
其中一人身著黑色長袍,手持鐮刃,有著粗眉濃胡,嘴巴四周的鬍子幾乎淹沒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樣貌,高大的身影讓旁雩霆雪遮去大半,在可見的視界中,只隱約見著他那黑色的身影。另一人則身著白衣,衣袂飄飄,手執一把透明的長劍,此劍不只劍身透明,連劍柄亦為透明。
它,即為名震江湖的映月劍。
它的有名之處不只是它的外型,還有它搭配映月劍法使用時所發揮的威力。可惜的是,映月劍譜不知何時自世代守著的易家人手中失蹤,而其傳人易家也只是憑借先人口傳敘述習得其中兩招。
憑著這兩招,易家人幻化衍生出許多個招,使得映月劍在易家人手中發揮了極大的功效,但歷代的映月劍傳人皆沒有好下場。
而這一代的傳人易水寒本為一介儒生,笑眼觀看江湖事,對家傳的映月劍並無多大興趣。
誰知,他不知哪兒來的瘋勁,某天持了置於家中的映月劍後便完全變了樣……
「易水寒,聰明的話,就將映月劍交出來。」先出聲的是黑衣漢子,他瞪著易水寒如是道。
黑衣漢子名喚凌魁,是為北方凌雲城城主。
「笑話,映月劍本該由我承繼,何以我得『交』出來?」白袍劍容易水寒冷笑幾聲,回道。
「你怎麼忍心傷害你的妻兒?」凌魁瞥一眼一旁抱在一起冷得相互取暖的一對母子。
年約十歲的男孩抱著一名少婦,少婦胸前有傷,自傷口流出的血染紅了地上的雪,少婦的臉色隨著出血不止而更加蒼白。
「哈哈哈……只要有映月劍在手,其他人的死活皆不關我事。今天我前來赴的,不過是因為映月劍告訴我它渴了,想殺幾個人來解渴。」易水寒兩指輕刷過映月劍的劍身,寒冰般的眼神一如映月劍反射的冷芒。
「爹,救我們!」易水寒之子大叫著,「娘需要醫治呀!」他被凍僵的雙手執意不肯放開奄奄一息的娘親,深信爹不會如此狠心棄他們不顧。
「閉嘴,小鬼!你沒聽到易水寒說你們的死活不關他的事嗎?他不會救你和你娘了!」凌魁朝他斥喝,同時緊握鐮刃擺出備戰姿態。
「爹!」
他不相信爹真的如此無情,以前那個溫柔的爹為何一拿到映月劍整個人就變了樣?
爹什麼都不認了,連娘也下毒手。
他不明白,為什麼爹要殺娘?為什麼?
「我兒……別求他……別求你爹……」婦人虛弱的嗓著。
眼睛因雪抑或因自己快下地獄而迷濛,她已分不清楚。
怪只怪她一時好奇要夫君去拿映月劍來給自己看,致使原本是一介文人的他為了妻子的心願而……
一切肇因於她的好奇。
「娘……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他握住婦人冰冷的手,眼中蓄滿了淚水。
娘流了好多血,他該怎麼辦?
「我兒……為娘的……對不住你……害你受如此的苦……你爹……已不再是你爹……他……聽娘的話……別碰……映……月……別……碰……它……呃!」婦人的話還未說完,眼一翻,死不瞑目的斷了氣。
「娘?娘?娘!」他大叫著搖晃娘親,不相信前一刻還活著的娘親現下已斷氣。
「吵死了!再吵,我連你也殺!」易水寒的喝叫聲轟入他的耳。
他哭喊的聲音一頓,緩緩回頭看著易水寒,映月劍染上的血,不是娘親的是何人?
「爹?」他不能相信娘親是教爹給……
殺了?爹殺了娘?爹殺了娘?溫文儒雅的父親……殺了溫柔婉約的娘親?殺了她?殺了……她……
「易水寒,你瘋了!竟然連自己的妻子也殺!」就連壞事做盡的凌魁也看不過去的斥責著易水寒非人的行為。
「凡礙我事的人,格殺勿論。」易水寒冷哼一聲,兩道銀芒一閃,凌魁和他的兒子隨即倒地。
速度之快,連紛落的雪花也比不上。
易水寒充血的冰眸看著倒地的三人,嘴角扭曲扯開殘酷的弧度,擦去映月劍上余留的血跡,映月劍透明冰冷的劍身倒映著易水寒狂熾的眼神。
蕩地,他哈哈大笑起來,提身飛離,狂笑地吟道:「欲尋映月,先找如鏡;如鏡尋畢,再找意鏡;兩鏡相合,雙飛如意;映月劍法,手到擒來……」
白色的身影愈行愈遠,徒留他所吟的詞句和人飄風驟雪的呼嘯聲中,而倒地的三人逐漸被皚皚大雪抹去蹤跡……
「我活了下來,為的就是要為母報仇……只要得到雙飛如意鏡,『那個人』必定現身,我也得以報此沉積十三年的血仇!」易陽目盡裂,恨恨的述說著。
風蝶衣聽傻了,未曾料想易陽原是執映月劍的易家人,而……錯綜複雜的一切所為皆是……映、月、劍、法。
「陽……」他費盡心機搶奪雙飛如意鏡,為的就是報仇?
多可憐的動機啊……滿懷仇恨的他……如何度過這十三年的?
風蝶衣全身發寒,人心……深得難測,深如峭淵,深如丈海,見識過險惡江湖的她,此刻只覺人心最險惡。
「知道為何有這些話流傳下來嗎?」風蝶衣無法釋懷的是,為何映月劍法會扯上雙飛如意鏡?
易陽自回憶中回過神來,望著風蝶衣有些惶然的面容,僅是加重抱她的力道。「之後我追過易家的族譜,發現原來易家先祖與你們風、韓兩家一樣,是效忠雷尚霆與玄燁公主的侍從,只是易家人掌的是武院,而風韓兩人掌的是文院。易家的祖籍有載:如鏡為韓家所守,意鏡為風家所護,而映月劍由易家所持。」
「大難後,即四散各地……」風蝶衣抱緊易陽。三家有這樣的淵源,雙飛如意鏡與映月劍竟有這樣的糾葛。
為了映月劍法,牽扯出雙飛如意鏡……牽扯出十三年前的武林懸案……牽扯出易風韓三家的關係……可笑的是,涉入其中的人們全是對映月劍法無意的人,卻身不由己的被捲入……
「值得嗎?」風蝶衣疼惜的凝望,明鏡般的黑眸倒映著易陽冷鷙的臉龐。
易陽被問倒了,心底迴響著風蝶衣的問題:值得嗎?值得嗎?值得嗎……
「母仇該報,但假若你弒父,不也犯下大錯?不也正如韓端端那般?某方面來說,你跟韓端端並無二致,我不願你似韓端端,到錯無可挽回之際,才恍然大悟,只能活在世上承受良心的苛責,連死也不能。」風蝶衣冷靜的分析著,看著易陽迷惘的表情,輕輕地摟著他,未再細說。
「這不是笑話!我等了十三年,為的就是這一天……這不是兒戲……你不明白看見自己的爹殺了自己的娘的心情,你不明白被生養自己的爹親殺了的心情!你不明白!你只不過是雙飛如意鏡的主子,如是而已,你最好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易陽推開風蝶衣,眼神冷凝。
言語如利劍,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是……嗎?」風蝶衣寒心的微笑問道。「我一直以為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過去不是那麼的重要。五年前你我相遇,你未曾自我心中消失……現在我明白……易水寒也未曾自你心中消失……這樣……我們不會有『現在』,遑論『未來』!」
她冷得發抖,沒有看到易陽一臉後悔,甩開他因掛心而伸出欲攙扶的手,她一提身,躍出窗外。
「蝶兒!」易陽愣怔半晌,追了出去。
緊接著,他聽聞一聲慘呼,不祥的預感急竄上心頭,他飛向聲源,只見風蝶衣左肩的衣裳染上一大片血紅,而她背對著易陽與一名黑衣人對峙著。
那名黑衣人手持一把透明的劍……
那把劍……他等了十三年……
易陽一見到那把劍,全身血脈奔騰逆流,事隔十三年,再見映月劍,他心中對它的怨恨未見減退。
風蝶衣沒有發現易陽就站在她身後,清麗的面容血色盡褪。
想來她近日真是多災多難,非但常被人拿來「試毒」,還先是水災後是心傷的,現在又遇上「罪魁禍首」……
她的運道真是「旺」到無人可擋。
「五毒爪果然名不虛傳。」風蝶衣低「贊」自己的「好」運道,邊揚起一朵蒼白至極的笑靨。
這個人,如此危險,她怎能讓易陽同他見面呢?
光是自那人身上由內向外散發的肅殺之氣,易陽就贏不了,遑論比試!
「我的目標不是你。」黑衣人的聲音沉巖冷穩,聽入耳卻讓人沒來由的打個寒顫。
「我知道你的目標是雙……」她頓了頓,抹去唇角滑下的黑血,清晰的喃道:「你又如何知道雙飛如意鏡是你想找尋的雙飛如意鏡?」
「天上的月娘會告訴我。」黑衣人冷道,目光落到風蝶衣身後的易陽身上,刻意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張與易陽相似但略顯老態的臉。他將映月劍指向易陽,眼中一片冷然,「交出雙飛如意鏡。」
風蝶衣這才發覺身後有人,轉身一瞧,竟是她最不願意見著的易陽。
「有本事就先殺了我。」易陽取出雙飛如意鏡。「易水寒!」
「哈哈哈……有趣極了!這種遊戲我十三年沒玩了!」易水寒大笑出聲,狂氣逼人的接下易陽的戰書。
易陽冷哼一聲,以匕首將雙飛如意鏡釘嵌入廊柱,無聲無息地來到風蝶衣身邊,封住她幾個穴道,迫她吞下一顆藥丸,附在她耳邊道:「靜調內息半個時辰,帶著鏡子走,我拖住他。」
手持映月劍的易水寒有多危險,只有易陽知曉。
「不行,要走一起走……嗯……」風蝶衣因震動心脈而痛哼出聲。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等這一天等得夠久了!」易陽說得倉促,雙眸盈滿疼惜,「印象中我和你在一起,你似乎一直在受傷。」無論是他造成的或是他人造成的。
「就算會傷一輩子,我也要待在你身邊……」風蝶衣的心早在五年前那一次邂逅便留在易陽身上,她拉住易陽的衣角,再次震動心脈,吐出一大口黑血。
「別說話。」易陽點住風蝶衣的穴道,輕拭去她唇角的血漬,「我……」
「你比是不比?我可沒時間等你們卿卿我我。」易水寒不耐煩的聲音介入兩人的世界中。
「剛剛的話我是無心的。」易陽狠下心來離開風蝶衣,面對他恨了十三年的父親。
「陽!」風蝶衣衝不開他點住的穴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易陽送死!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易陽沉澱心情,合上眼再睜開,渾身充斥冰鷙氣息。「易水寒,今日我要你一命償一命!」「人命不過是草芥,惟有映月劍才是最真實的。」易水寒發出一陣笑聲,映月劍的光芒懾人。
此時,片片雪花飄落,月娘未受雪影響地露顏,月光籠罩大地,映月劍反射月的冷並而閃耀著光芒,冰靈劍則因雪的依附而展露銀光。
「十三年了,你眼中依舊只有映月劍這把毒劍!」易陽眼前浮現十三年前的情景。
到底為了什麼?映月劍有什麼力量讓人心產生如此大的改變?
血霧襲上眼前,易陽大吼一聲,先行攻擊。
冰靈劍首重靈巧輕盈卻巧中帶勁,薄細的劍身猶若名劍「青冥」般會隨著劍的舞動而發出「鈴鈴」的聲音。映月劍則以千年不化的寒冰吸取月的精華鑄成,在月光的照射下會反射月的光華,亦是重巧之劍,但巧中有戾氣。光是劍氣便足以傷人,是映月劍強過其他劍的地方。
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兩把劍交纏。月光、雪光相輝映,照得整座首綠湖居亮如白日。
兩人比得難分難捨,但仍可看出易水寒因兵器較優而略勝一籌,而且他還會使五毒爪,易陽顯得有些吃力。
風蝶衣專注地看著兩人比試,渾然未覺有人來到她身邊。
「好精采的一場賽事。」
一聲嬌歎使風蝶衣的注意力轉移,當那一抹鵝黃的身影入眼時,她驚叫出聲,「語葵姐?!」
林語葵微微一挑眉,看了下風蝶衣的傷勢,「五毒爪。」
「語葵姐,幫我解穴,我不能讓陽一人……」風蝶衣動彈不得,急切地說著。
「你受傷了,不能打鬥。」林語葵支使著形影不離,此刻正在觀看戰事的丈夫,「珩。」
「嗯?」一聽妻子召喚,樊少珩——寄暢園少主——便拋下正在看的好戲來到她身邊。
「語葵姐!」風蝶衣叫著。若非衝不開穴道,她何需求救?
「吵死了。」林語葵纖指一點,點住她的啞穴,教她只能張嘴蠕動,卻沒有聲響。
「為蝶衣運息。若非來得早,你的小命只怕有大羅仙丹也救不成。」這是林語葵來到這兒後開口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蝶衣,你就忍一下吧!不然依你現下的狀況,只會替易陽添麻煩罷了!」樊少珩微笑頷首,為風蝶衣療傷。
可是……風蝶衣無聲的叫著,激動得紅了眼眸。
她不要易陽送命啊!
「別急。」樊少珩微笑著,不久斂息起身,朝妻子點了下頭。
林語葵查看風蝶衣的脈息,取出一罐綠色的瓷瓶,將藥膏塗在風蝶衣的傷口上,再替她包紮好,才示意丈夫為她解穴。
風蝶衣一恢復自由,便想衝上前去幫忙,卻讓隨後而至的風幽禽拉住。
「別過去!」
「幽禽?!」風蝶衣見是多日未見的雙胞胎弟弟並無暇敘舊,只想掙開他的鉗制。「放開!」
「你腦袋停止運作啦!看不出來你的加入只會使易陽陷入劣勢嗎?」風幽禽大聲嚷著。
真是的!風蝶衣在想什麼?!被愛沖昏頭了嗎?著急得失去理智而無法判斷情勢,看來陷入情海的風蝶衣投入的程度深不可測。
可易陽有付出同樣的情感嗎?何以風蝶衣受傷,他還能跟易水寒比鬥?
風蝶衣被弟弟這麼一吼才冷靜下來,她的確是幫不上什麼忙,但她痛恨這種無力感。
「易陽……幽禽大哥……是易陽……」韓如淨清眸迸射出恨火,扯著風幽禽衣袖的手捏緊,幾乎把他的衣袖當成了易陽。
「淨兒,易陽不是兇手。」風蝶衣一發現韓如淨恨火中燒的模樣,急忙解釋。
風幽禽低頭看著姐姐,知道她沒有為了維護易陽而說謊。
「蝶衣姐,不是他是誰?除了他之外還有誰?」韓如淨再冷靜遇著滅門仇人也難以控制滿腔恨火。
「小魚兒,風蝶衣沒有說話。」風幽禽掰開韓如淨緊握的拳頭,攬她入懷。
「幽禽大哥……」韓如淨躲在風幽禽懷裡平穩情緒。
「韓家是給五毒爪滅的,而易陽並不會使五毒爪。」風蝶衣解說著,「易水寒才會。」
「易水寒?」
「十三年前失蹤的映月劍傳入易水寒,就是現在正和易陽打鬥的黑衣人。」樊少珩指著已成戰場的內院。
「鏗」的一聲,不知誰先動手,總之,兩人又開始打了起來。
「也是易陽的父親。」風蝶衣焦急的望著易陽和易水寒,多希望自己能幫易陽一些忙。
韓如淨和風幽禽對望一眼,皆未料想到所有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全是……
風蝶衣眼角瞥見被釘嵌入廊柱的雙飛如意鏡……在明月的照耀下,屬透光鏡的雙飛如意鏡投射在廊柱上的圖案與平時不太一樣。
「呃?」被蠱惑似的,風蝶衣細呼一聲,伸手拿下雙飛如意鏡,就著月光,讓鏡面的圖案倒映在牆上,恍然大悟。
「大家看!」風蝶衣沒想到上天弄人,一面鏡子竟隱含如此大的秘密與……巧思。
眾人一望,只見牆上的圖形隨著鏡子的移動而變幻著,那圖形不正是映月劍法嗎?
「好棒的銅鏡,葵,不知咱們漢口有無如此精巧的工匠?」樊少珩笑問妻子。他對劍法毫不感興趣,卻對銅鏡本身有了好奇心。
「閉嘴。」深知丈夫愛玩性格的林語葵瞳眸淡掃。
「風蝶衣,我看看。」風幽禽拿過鏡子,縱然月娘高懸,鏡背之圖卻未曾再現。
「難不成……」韓如浮搶過鏡子,發現圖形再現。
僅有被雙飛如意鏡所承認的持有人才能讓映月劍法示出。這代表著一件事……韓如淨和風蝶衣的處境危險!
「小魚兒,別碰!」風幽禽奪過鏡子,將韓如淨護入懷,說什麼也不讓韓如淨再碰雙飛如意鏡。
「給我!」風蝶衣自弟弟手中取過鏡子,見逐漸陷入劣勢的易陽,想也不想的高舉鏡子,朝正逼迫不休的易水寒大叫:「易水寒,你夢寐以求的映月劍法!」
易水寒的注意力霎時分散,瞧見月光透過雙飛如意鏡所施的魔法,迅速來到風蝶衣面前,一瞬間,風蝶衣附近的人全進入備戰狀態。
「都別動!」風蝶衣大喝一聲,執著鏡子與易水寒對峙。「你想要鏡子,就別再同你兒子動手。」
「我可沒有要求決鬥。」易水寒著迷地望著風蝶衣手中的雙飛如意鏡,冷冷的揚起唇角,狂喜的要奪取。
風蝶衣施展輕功想躲開易水寒欲獵奪的手,易水寒眼明手快的拉住風蝶衣的腳,往下一拉,她整個人跌躺在地,易水寒使出五毒爪攻向風蝶衣,而易陽不知何時出現在易水寒身後高舉冰靈劍,風蝶衣見狀,在千鈞一爰之際將雙飛如意鏡使力一扔……
全部心思放在雙飛如意鏡上的易水寒收回攻勢飛身要搶鏡,而易陽止不住劍勢,冰靈劍就這麼刺入風蝶衣的心窩……
時間恍若靜止,眼眸交會的瞬間,易陽呆愣住,眼睜睜看著風蝶衣口吐鮮血,緩緩軟倒……
「撲通」一聲,雙飛如意鏡掉入日昨才融開的湖中。易水寒想都不想,帶著映月劍沉入那座泛著薄冰的湖裡。
「不!」易陽發出一聲悲淒的慘叫,心神俱裂、肝腸寸斷的瞪著躺在血泊中的風蝶衣。
「不……」他低號著,絕望擄獲住他,他像失了魂般,渾身教不敢置信與劇烈痛楚給撕扯著。
他殺了自己心愛的人……他殺了自己心愛的人……他殺了自己的心……殺了自己的心……
他呆立著,茫然失焦的眼直直地看著前方。
他沒有看見風蝶衣癱軟的身子教風幽禽半扶起;沒有聽到他哀慟的叫著風蝶衣的名;沒有看到樊少珩逸去笑容,而翠玉簫已抵上他的咽喉;沒有看見林語葵迅速為風蝶衣診療;沒有看見韓如淨接手風幽禽的位置,而風幽禽折扇一攤化為利器直逼他的脖子。
他眼中只殘留著適才誤傷風蝶衣時眼神的短暫相會……
「沒事。」林語韓大眼一瞄,單調的兩字即化解一觸即發的危機。
「葵,豈能放過他?」樊少珩不敢置信的問。
「是呀!他傷了風蝶衣!」風幽禽憤慨不已的吼著,怒視著易陽呆然的臉。
「他又不是故意的。」林語葵軟嫩的童稚嗓音輕漾,輕飄至易陽面前,腰教警戒著的樊少珩攬住,水汪汪的大眼流轉,「仇恨只會帶來更多的仇恨。」
易陽渾身一震,呆滯的眼低望著林語葵。
「執迷不悟的代價是很大的。」林語葵沒有再多說,朝樊少珩嫣然一笑後道:「蝶衣需要安靜的移動到床上。」
「姓易的,我姐住哪兒?」風幽禽毫不客氣的朝他大吼。
易陽如夢初醒,緊握的指甲陷入掌心,強迫自己隱藏內心的震撼與狂捲全身的炙痛,冷淡的開口,「身後的屋子便是。」
風幽禽因易陽的冷靜反應而皺起眉,但沒說什麼便小心地抱起奄奄一息的姐姐往屋內走去,韓如淨若有所思的看著易陽跟著入屋,林語葵反倒是支使起凌雲城的下人們去找大夫,她的本行不是醫,但風蝶衣身上那把劍不拔,後患無窮。
「你也中毒了。」林語葵看易陽的臉色便知。
「我沒事。」易陽心繫風蝶衣,不覺自己有什麼事。
林語葵可不容許人家拒絕她,她先是看了看易陽,然後拉過他冰冷的手診脈,易陽才想掙開她,便覺手臂一麻。
倒下前,他看見林語葵憐憫的目光,以及樊少珩同情似的歎息聲。
漫天白雪紛紛落,獨立綠湖淒然。
心之所依,頓無從。
形單影隻,愴然淚下。
雪似花瓣,覆蓋大地,沉寂死靜得讓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