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火爐,讓整個房間溫暖如春。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明月悲喜交加,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撫摸著自己那些心愛的,由李睿為她精心收集來的曲譜,明月彷彿觸摸到以前充滿歡笑和溫馨的歲月。她幽幽長歎一聲,而現在,那種單純快樂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她失去的再也尋不回來了!關心她和她關心的人,全都離她而去。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真的變成孤獨一人。可見人算最終也躲不過天算,終歸誰也逃不出命運的擺佈。
她出了一會神,黯然環顧四周,自己心愛的古琴被拭擦一新,像以前一樣,安放在窗前的案几上。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坐下,用手輕輕一劃,一串音符如高山流水一樣,流洩下來,她試彈一曲,剛開個頭,卻頹然而止。
好的琴音並不是用手來彈奏,而是用心來彈奏。而她的心卻已沉入無邊的苦海,再也掙脫不出來!她再也無法奏出自己過去一向喜歡的那種輕快歡樂的樂曲了。她走到窗前,默默凝視著窗外寒風中的枯草,心卻不由自主地不知飄揚到何方,也許是李睿所在的王府的某個角落。
孤寂中,最怕的是黃昏到晚,明月對著一室清冷的燈光,說不出的簫瑟冷寂。她心情異常沉重,自從李睿昨天在狂笑中冷冷地拋下一句會如她所願的話,就再也沒來見她。她簡直不敢想像他現在是何種的心情,她自己的心已經先支離破碎了。
遠處似乎隱隱傳來歡快的樂曲,她一愣,難道王府今晚有夜宴?想到李睿現在的心情,卻不得不強顏歡笑面對自己的責任,出席各種慶典。她心中充滿對他的愧疚和心疼。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這樣的做法是太殘忍了。她痛苦地閉上眼,但上天根本就沒給她有選擇的機會呀!
這時一個小丫頭推門進來,恭恭敬敬地對她行禮道:「郡主,王爺有請。請郡主到花廳欣賞西域風情的歌舞。」
明月一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根本不相信李睿現在有心情去欣賞什麼歌舞。
他到底想幹什麼?明月有些驚異,也許去看看也好。一個更聰明的聲音隱隱地說,她想見他,無論如何,見他一面,總勝過虛無的思念。
明月躊躇了半天,長歎一聲,相見爭如不見,多見一面多痛苦一分,既然自己已經痛下決心,他也答應她了,她相信他會做到。她酸楚地想,他將永遠屬於另一個女人,而不是她,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現在又何苦要去再讓彼此纏繞不休,多增雙方的痛苦?
聽到她拒絕的話,那小丫頭似乎在意料之中道:「王爺吩咐,這是王爺大婚前的慶典之一,如果郡主不去,那王爺答應郡主的事,就當郡主反悔作罷了。王爺請郡主好好考慮一下,做出決定。」
明月渾身一震,艱難地問:「王爺吩咐你們——開始準備他的——大婚了?」
小丫頭恭敬地答:「是的,王爺吩咐婚期就定在五日後的元宵佳節。現在府裡府外,都為王爺的婚事忙得不可開交。」
明月感到一陣眩暈襲來,他真的照答應她的話做了?這不是自己的心願,自己的請求嗎?為什麼真的聽到這個消息,頭腦卻一片空白,有種山崩地裂,心臟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的感覺,疼痛得難以呼吸?
見她半天沒出聲,小丫頭疑慮地問:「郡主,你——去不去晚宴?」
明月勉強聚攏渙散的心神,心裡狂跳著,反悔!反悔吧!趁現在還有機會,還能走回頭路,反悔吧!她的心在吶喊:她不能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啊!但——反悔就意味著即將降臨的悲慘未來,她不顧一切,難道她能——不顧他?她的心痛苦萬分地抽搐著,終於——再次選擇毀滅自己。她閉上眼,顫聲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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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燈火通明,一派笙歌妙舞,僕人忙著進進出出,李睿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六個打扮奇異的外族女子正在曼妙地舞動。明月的出現打斷了她們,她們閃到了一邊。李睿一見明月,俊美的臉上神色大變,似嘲諷似自傷地痛苦道:「你——你居然還是來了!我還妄想——」他猛地把桌前的酒猛灌入口中。酒杯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眾人都被嚇了一跳。李睿卻哈哈大笑,大聲道:「本王,今天太高興了,從沒這麼高興過,歌舞繼續,跳得好本王重重有賞。」
明月悲哀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眼見李睿陷入痛苦的深淵中,舉止大失常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而且自己又怎樣呢?她想起李睿先前狂怒中的話:「我下地獄,你也會和我一起下地獄。你聽明白了嗎?」她淒苦地想,現在他倆果然如他所說,一起掉入了地獄中。
李睿似乎變得異常偏激憤世,舉止也變得狂放肆無忌憚。那些異族女子,本就沒中土這麼多的禮教,見到李睿這樣俊美出眾的男子,早就春情蕩漾,個個賣力地使出渾身解數,在舞姿中,暗加許多挑逗勾引的動作。
有個大膽的綠衣女子,慢慢舞到李睿跟前。在他面前舞著,媚眼如絲,明目張膽地勾引他。李睿哈哈一笑,把她摟入懷裡,肆意愛撫她。這女子情不自禁地發出春情蕩漾的喘息,根本不顧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相對她的情慾焚身,李睿清冷毫無情慾的雙眼,看似是在和她調情,其實卻銳利地暗中注視明月的一舉一動。
明月臉色慘白,再也無法忍受下去,推開桌子,不顧一切,掩面飛奔出去。她似乎聽到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痛徹心肺。她恨不能當即死去,她無法忍受李睿和其他女人親熱的舉動。她心碎神傷中,毫無方向地一陣急奔。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什麼地方來了。
當她看見眼前含苞的臘梅樹,淚慢慢滑落,這兒正是自己第一天進王府遇見哥哥的地方。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無語淚先流。早知道相遇是這樣的結果,不如不遇。上天在怎樣地捉弄世人呀!她含淚癡癡立在梅樹下,任夜風吹拂,雪花飄落。心中只是在想,今天,聽到李睿的婚訊,她已經如受酷刑般痛苦難當,再看見他和別的女人親熱的舉動,開始了悟自己根本就做不到眼見他去娶別的女子,她根本做不到失去他還能活在這世界上。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們永遠也不分離!」李睿悲痛的宣言尤響在耳邊,明月的淚結成了寒冰。她該怎麼辦?
就連選擇死的權力都被迫放棄,她難道就生活在這樣焚心般的無盡痛苦中,永遠也得不到解脫?世上的路千萬條,但她卻連一條路都沒有了。
她如同雕像般,流著淚,任冰冷輕柔的鵝毛般的雪花吹打著自己。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長歎,她身上的雪花被人拍落,一件溫暖的裘皮大衣把她緊緊裹住。她抬起頭,卻見李睿用裘衣把她包裹著,擁入懷裡。雙眼如同黑夜天空般,深邃地凝視她。臉上不復先前的狂亂和憤恨,卻一臉深思地打量她。
在這樣的眼光注視下,明月心頭一凜,逃避地垂下眼。他什麼時候來的,她不知道。他不是在大殿上尋歡作樂嗎?還來管她做什麼?她控制不住心頭的酸意,苦澀地想。
「其實再美的女人對我都毫無意義。」李睿像是解釋,輕聲地在她耳邊說。
明月悚然大驚地抬起頭,慌張失措地瞪著他。看見他嘴邊一絲神秘的笑,明月臉一陣白,一陣紅,慌亂無力地結結巴巴道:「你——你說什麼,我——我不懂。」
李睿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是嗎?」
明月緋紅著臉,不敢看他。
李睿似含深意地看著她道:「如果你不是傻瓜,就是我是傻瓜。」
明月心中突突地亂跳,哪敢接口。
好在李睿也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簡單道:「我送你回房,你身體夠差的了,如果你病倒了,還怎麼參加我的婚禮?」
明月身子一僵。
李睿緊盯著她,開口:「我答應了你的請求,你難道不高興?」
明月在他緊盯著自己的眼神下,勉強擠出朵笑容,低聲:「高興,當然高興!」
李睿拉長聲音道:「是——嗎?」
明月垂下頭,心裡亂成一片。李睿並不繼續追問下去,但眼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明月被他看得心亂如麻,慌亂異常,恨不能立刻逃離他的身邊。
好不容易二人回到房間,明月用眼睛看著李睿,站住不動。李睿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淡淡一笑:「好吧!我走!」在明月猝不及防間,他把明月帶入懷裡,輕柔地吻了她的唇一下。明月驚慌失措,剛想掙扎。
李睿放開了她,意味深長地道:「月兒,你知道嗎?我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想,我被自己愚弄了。」
明月怔怔地目送著他,倉惶而心神混亂地反覆琢磨著李睿剛才的話,他的話,讓她心驚肉跳。他知道了什麼?還是看出了什麼?她的心頓成一團亂麻,根本不相信,他會突然間變得心平氣和地答應成婚。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真的會和織素成親嗎?如果他真的這麼做,自己——明月心亂如麻,剪不斷,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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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開始忙碌著籌備李睿的婚事,上上下下亂成一片,匆匆三天在明月心事重重中過去。明天就是元宵佳節了,也就是李睿大婚的日子。
明月心緒紊亂地獨自對著窗外被大雪覆蓋的潔白大地。她的心情也像這一片白茫茫冷冰冰的雪地一樣,是一片毫無生氣的空洞和冰冷。明天!明天!她從來沒有像這樣恐懼著明天,並且希望明天永遠不要來臨。
門口有人輕敲了一下門。明月回頭渾身一震。李睿和織素雙雙出現在她面前。織素身穿大紅的絲綢衣裙。整個人美得像天邊最純淨的紅霞,光彩奪目。李睿身穿以前織素為他做的白色錦袍,高貴優雅,丰神俊逸。
這二人站在一起真像是一對神仙眷侶。
明月愣愣地望著他倆,心裡酸苦難當,低頭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以前曾因為這件織素做的錦袍賭氣。但她卻根本就沒有資格去生氣啊!現在上天自有其安排,她只當是做了一場鏡花水月的迷夢罷了!
李睿不動聲色道:「月兒,現在織素跟我們是一家人了,你來見過姐姐吧!」
明月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臉色異常蒼白,勉強微笑叫了聲:「姐姐!」
織素含淚望著她,緊緊握住她的手,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出口。她只是簡單道:「我真高興有你這樣可愛的妹妹!」她抱著明月痛哭起來。明月一陣心痛,眼淚也湧出眼眶。
李睿溫柔地對織素說:「你要做新娘子了。這是件喜事,別這麼難過。但如果你想改變主意,現在還來得及,我絕不會勉強你。明天之前,你還可以考慮。」
織素堅決地搖搖頭,含淚微笑道:「我的心意早決,我絕不會改變主意。」
李睿深深看她一眼溫柔道:「織素,你知道嗎?你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你應該得到幸福。」
織素含淚對他微笑了。
明月卻有些受不了了。他們的恩愛甜蜜為什麼要在她面前表演?難道老天想考驗她的承受力嗎?她只是個有七情六慾的平凡女子,她忍受不了這麼多呀!織素轉向明月哀傷道:「明月妹妹。對不起,因為婚事,我還要有許多事要準備,不能多陪你了。我先跟你道別了。」
明月勉強微笑:「織素姐姐,你去忙你的好了!我不會介意的,反正來日方長。」
織素臨走前,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你別想得太多了,有些事情,想得太多並不是好事,什麼也別想,也許反而是種福氣。」
明月霎時滿臉緋紅。她的情緒讓織素看出來了,這讓她羞愧難當。這明明是不該的呀!她為什麼就不能控制自己?
李睿帶著個她不懂的表情微笑道:「月兒!我明天就要成親了,你不恭喜我嗎?」
明月轉身背對他,用不穩定的聲音道:「當然,恭——喜你們!」
李睿輕聲道:「是嗎?我自負聰明過人,想不到,卻還是當了回傻瓜。」
明月心亂如麻,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李睿深沉道:「明天,是我最重要的日子,我要你一直在場,你答應嗎?」
明月有些哽咽道:「好!我——答應,我會一直在場。」
李睿逸出歎息聲:「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到底真心要的是什麼,你自己明白嗎?月兒!」
明月轉頭在淚眼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失聲痛哭。是的,她不明白!但願永遠也不要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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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節終於到了,這是整個西北地區最熱鬧最隆重的節日。每年王府外都搭起高高的樓台,舞獅、雜耍、大戲、放煙火、看燈等節目將在晚上各顯神通。屆時,全城的
百姓都會湧到這裡,富貴人家也紛紛都搭起看台,窮人們則早早聚集此處,以圖尋個好位置,這天王府內外熱鬧非凡。
每年的這天都是明月最喜歡的日子。但今天,她卻處於一種說不出的痛苦煩躁不安的低落情緒中。她神經繃得緊緊的,自己也不知道這每一分每一秒,是如何在煎熬中度過的。
從下午開始,王府按慣例,宴請整個西北地區各級官員和豪門顯貴,這個宴會將一直持續到晚間正式慶典開始。王府裡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穿流不息。
按照慣例,李睿和明月作為王府的主人,一起招待來賓。明月強作歡顏,周旋在女賓之間,嘈雜的聲音,簡直讓她頭疼欲裂,幾乎要窒息。好不容易,挨到宴會結束,大家開始自由聊天。明月找個機會,悄悄退出了人群中。
她躲入花廳後面,推開一扇屏風樣的門,門後是一個擺設著綠色植物和花木的清幽安靜的溫室,這個所在,外人絕不會知道,沒人會來打擾她。她長出一口氣,靠在躺椅上,紛亂的心卻根本靜不下來。今天沒看見織素,她的心裡悲涼地想,大概因為她就要成為王府的女主人,避嫌不出吧!她心如同被人深深刺了一刀,幾乎能感覺到鮮血在一滴一滴地淌下,痛楚難忍。而她卻什麼都不敢表露,還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哥哥,今天出席他的婚典,自己居然到現在還沒有倒下,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悲哀地想,從今天起,她將會受慢火焚燒之苦,直至生命終點。
屏風外面隱隱傳來幾個女子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剛開始明月沉浸在自己的傷痛中,沒有注意。但慢慢地聽到她們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開始留神傾聽。
一個女子說:「你不知道嗎?現在大街小巷都傳遍了,明月郡主並不是鎮北王爺的親妹妹。而是先皇的骨血。」另一個女子驚訝地說:「是嗎?原來他們居然不是親兄妹呀!真奇怪,照王爺平素這麼寵她的情形,鎮北王妃非她莫屬。為什麼我聽王府傳出的消息說,今天晚上,和鎮北王爺成親的是一個名叫織素的姑娘?」
另一個女子加入說:「我聽說,本來鎮北王爺早就要立她為妃,而且當今皇上也頒下聖旨,也把這個明月郡主許配給鎮北王爺為妃。」她壓低了聲音說:「不過我聽一個被王府封鎖的內部消息,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別說出去,這個明月郡主,外表長得天仙似的,其實卻是個淫蕩下賤的女人。在鎮北王爺出征於稹國時她勾搭上了一個男人不說,還跟那個人悄悄私奔。後來被王爺抓了回來。王爺為這件事大發雷霆,還怎麼會要她這個殘花敗柳?」
其他兩人一齊驚呼:「有這回事?」
「我簡直不明白,她放著王爺這麼俊美、出眾的男人不要,為什麼還要去勾搭別的男人?」
「這就叫天生下賤!」
「不過既然皇上下旨把她許配給王爺,現在王爺另娶他人,豈不是抗旨不遵?犯下欺君之罪?」「你就不懂了。咱們王爺手握重兵,權勢滔天,當今萬歲哪敢得罪他,更不可能為這個陌生的妹子出頭。而且萬歲爺把自己妹子許配給王爺,也不過是想拉攏咱們王爺,既然王爺不願意,當今聖上又能奈何?這道聖旨也不過跟廢紙一樣,說不定已經被王爺毀去。」
明月臉色慘白,渾身發抖,腦袋一片嗡嗡作響。再也聽不清她們還在說些什麼了。她這才知道流言的可怕。
原來自己在眾人的傳言中,居然是這樣無恥的女人。怪不得她今天覺得有些人雖然表面上對她恭恭敬敬,但看她的眼神卻有些奇怪,她因為滿懷心事,並沒注意這些。現在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人們在心裡是這樣輕蔑而鄙視地看待自己。她大滴的眼淚滑出眼眶,天!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為什麼要這樣殘酷地羞辱折磨自己?
難道她受的折磨還不夠嗎?還要在她流血的傷口上撒滿鹽才甘心?她痛哭著,真想立刻化為灰燼消失在天地間。再也不想忍受這樣的恥辱活在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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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黃昏,元宵節正式的慶典就要拉開序幕了。一群王府的侍女,在李睿指示下,在溫室找到明月,七手八腳為她沐浴更衣,打扮上裝,換上大紅吉服。
明月慘白著臉,被動、木然地任她們擺佈。只希望這一切痛苦快點結束。她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她現在只是憑著堅強的意志支撐自己,她絕不能破壞李睿的婚禮,她一定要撐過今晚,一定要。
她在心裡不斷地對自己這麼說。神志昏亂中,卻沒發覺自己換上的是什麼樣的裝束。
她心神恍恍惚惚,如同騰雲駕霧般被人引上王府的樓台。看見李睿一身燦爛的大紅吉服,端坐在寶座上,神采奕奕地看著她。周圍恭敬地站立著西北地區的各級官員。
他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她。他——他居然一點痛苦的表情也沒有。難道對自己的癡心真的已經成為過去了?但這不正是她盼望的嗎?為什麼還會心痛得要命?她混亂地愣愣看著他,再也沒有力氣邁開腳步。
李睿從座位上走下,盯著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伸手攬住她的腰,把她帶向樓台前。樓下人群湧動,看見他們出現在樓前,歡聲雷動。李睿微笑著伸手示意安靜。周圍慢慢靜了下來,李睿朝旁邊一個王府官員看了一眼,這人閃身出來,手上黃色布卷展開,大聲宣佈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北王府明月郡主,實乃朕之皇妹,因故自幼托養鎮北王府,為感鎮北王照拂之功,特賜明月公主為鎮北王李睿之妻。望公主夫婦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欽此!」
他說完,伸開雙臂,激動高呼:「王爺,王妃,千歲千千歲,願王爺和王妃,永結同心,世鎮西北。」人群中嘈雜聲四起,隨後眾人紛紛跪倒,歡聲雷動,歡呼道:「王爺王妃百年好合,世鎮西北!」
明月昏沉的頭腦被這幾句話震得清醒過來,驚駭地瞪著李睿,他——他答應她的,居然不守信用,居然真的違抗天地,做出這樣的事!他怎麼可以?她太天真了,因為他心機一向就沒用在她的身上,居然就一點沒防備到他的心平氣和之下的計算。她一陣天旋地轉,再也支撐不下去,暈了過去。李睿早有準備,緊緊摟住她的身子,讓她的頭靠在他的懷裡。不讓她倒下去。在外人看,就像二人親密無間的樣子。他一揮手,燦爛的煙火呼嘯著在夜空中綻放開來。人群歡聲雷動,慶典開始了。
當明月悠悠地醒轉過來,她已經是在佈置一新的洞房裡。高高映照的紅燭中映出李睿的身形,見她醒來,他柔聲說:「月兒,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明月霍地坐起身,怒急攻心,她受了這麼多的苦,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已經為他忍受了一切,難道就是為了踏上這毀滅之路?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裡閃著憤怒瘋狂的火焰,狂亂地搖著他痛苦喊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你答應我會娶織素,為什麼變成了我?你告訴我!」
李睿雙眸幽深地盯著她:「月兒,其實你明知道答案。對不對?要不然,那晚我和其他女人親熱,你又為什麼這麼傷心,告訴我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明月慌亂地向後退。
李睿深沉地道:「你既然不肯說,我幫你說吧!我不是傻瓜,月兒,你愚弄不了我。」他一字一頓地慢慢說:「你在嫉妒,是嗎?因為你愛我!」
明月驚愕,連連倒退幾步。
李睿逼近她,俊美的臉上露出個燦爛的微笑:「你愛我,就如我愛你一樣。所以你不會愛寒簫,不會愛任何男人,所以你看見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這麼傷心,一切都因為你愛我,你瞞不了我。」他一步步逼近。
明月一步步倒退,痛苦地抱住頭喊:「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李睿深深望著她柔聲道:「月兒,你和我就像骨和血一樣早就密不可分了,我離不開你,你也離不開我。你和我一樣,心裡早就明白是不是?我惟一愛的人也只有你啊!你為什麼要我去娶織素?難道你不想我們倆永遠在一起?」
明月痛哭道:「我愛你又怎麼樣?我們是兄妹!我們是兄妹!我們怎麼能在一起?難道你可以娶我?」
李睿深深望著她低沉道:「月兒,你和我就像骨和血一樣早就密不可分了,我離不開你,你也離不開我。你和我一樣,心裡早就明白是不是?這點你瞞不過我!我惟一愛的人只有你,你以為我真的會去娶別的女人?」
明月瘋狂絕望吼道:「你也知道我們骨血相連,你為什麼還這麼做?我們是兄妹!是兄妹!你怎麼可以娶我?怎麼可以?」
李睿冷靜道:「你根本不是我妹妹!你是——」
明月一陣神經質地冷笑:「我是先皇的骨血,是嗎?你能欺騙世人,你以為可以欺騙我?」
李睿溫柔地道:「我怎麼會欺騙你?」
明月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她看過那封密函了。她硬生生忍住,她不能連累織素。她悲憤地瞪著他:「哥哥,我一直以為,你從來不會欺騙我。所以一直以來,我全心全意地信賴你。但你卻辜負了我的信任。你看著我的眼睛,發誓對我沒有一句謊言?」她悲喊著,「以我的性命發誓,如果你有半句謊話,我就死無藏身之地!」
李睿一向從容不迫的神情有些變了,他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說謊,從來就不把什麼誓言當回事,但面對明月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卻有些迷信了。而且他開始心驚了,明月的表現,似乎像完全知道這一切他企圖隱瞞的內情。他想不動聲色地回答她,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明月怒火燃燒著道:「你不是說我們不是兄妹,你發誓呀!為什麼不敢開口?為什麼不敢開口?」李睿臉色變得蒼白,顫抖地大聲道:「兄妹又怎麼樣?蠻古鴻荒,又何曾有這些忌諱?什麼天地禁忌,還不是愚蠢的世人強加給自己的枷鎖?你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再說外幫異族中,兄妹通婚也算常事,你又何苦死守教條不放,讓我倆痛苦一世?」
明月悲痛叫道:「這下你終於承認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死守教條?你以為你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可以把這種背逆天地人倫的事輕輕帶過?」
李睿咬牙吼道:「你是從誰那兒聽到這些該死的話?哼!什麼天地人倫,我視之如糞土!難道在你心中,對我的感情,甚至還不如這些屁話?」他心痛地瞪著明月,難道她的感情,居然還不夠使她拋開一切?難道對他的愛戀並沒他渴望的那麼深?
明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道:「我雖然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但如果我們做出這樣的事,你終歸會逃不過上天的懲罰!」
李睿激動地大聲道:「哼!什麼上天懲罰!在這世上,你以為我會在乎什麼?我惟一在乎的只有你!失去你,比遭受天罰更加痛苦。你為什麼就不能想到這點?」
明月痛哭道:「我不能,我不能,我只要你好好地活在這世上,好好地生活在這世上!」
李睿激憤地打斷她:「沒有你,我又怎麼能『好好地』生活在世上?你為什麼還不能瞭解我的心?」
明月哭著搖頭衝向門口道:「你再說什麼都沒用,我不管你怎麼做,我要離開王府,我要離開你!」
李睿也不攔她,鐵青著臉冷笑:「好!你走吧!只要你今晚踏出房門一步,那麼天譴沒來,人禍就先至了!」
明月離開停住腳步,似驚似疑地看著他。
李睿再冷笑:「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先皇的骨肉。並不是我的親妹妹,但只要你今晚踏出房門,就會謠言四起。我倆的秘密終歸會因此洩露出去,到那時,會有什麼後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反正到時候丟性命也好,丟王位也好,我根本不會在乎。」
明月呆若木雞地瞪著他,一時間,完全失去了主意。
李睿見自己這幾句話果然把明月嚇住了,心中暗喜,但臉上卻不動聲色。
明月頹然地坐倒在椅上,掩面痛哭。謠言可怕的殺傷力,她已經見識過了。她知道這並不是危言聳聽。
天!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無可挽回?為什麼?
李睿臉色緩和下來,走到她身邊柔聲說:「月兒,你我現在都沒有回頭路了,只能照著這條路走下去。我只不過是找個理由,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我答應你,我決不會勉強你做你不願做的事,決不會侵犯你,我們可以和以前一樣,什麼都不改變。」
明月又悲又苦地憤然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把我逼入這樣的絕境?」她抬頭道,
「我要知道為什麼大街小巷都在傳聞我其實是皇上之妹?這事是不是你幹的?」
李睿躊躇了一下爽快地承認:「不錯,是我悄悄派人放出的消息。哼!流言本就是這樣,一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假的也會變成真的了。我敢肯定,現在沒人會對此事起疑心。」
明月憤然譏諷道:「你倒真是深謀遠慮啊!」
李睿微微一笑,裝作聽不出她的譏刺。只是柔聲道:「你再生氣也沒用,不管怎麼樣,現在我們總算可以名正言順地永遠在一起了,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高興?」
明月冷冷憤怒道:「我們是兄妹,你好像忘了這點。」
李睿輕歎一聲,幽幽道:「月兒,不要這麼恨我,我這樣做並不是逼你,只是迫使你面對你自己的真心。這點你不承認也不行,你仔細想想吧!」
明月愣住,啞口無言地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