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巽乾嫌惡地別開眼,把玩著通體青蔥的玉珮,想忽略耳邊詭異又生厭的笑聲,當作沒聽見。
大廳上除了他和開陽,就只剩傻笑個不停的水老爺。
水老爺為何笑得如此詭異?原因無它,因為水凝香不見了。
今兒個水老爺原本命她帶自己到蘇州城一遊,詎料她人不見了,而水老爺派出家丁四下梭巡,居然也沒有下落。
她躲他確實是躲得勤啊!前天說要去遊湖,她一早便逃到酒樓,推說生意忙碌,要他自個兒去;昨兒個說要逛市集,她則是一整天耗在酒場,說是新釀的丹麴不能耽擱,得要她守上整天才成。
而昨兒個晚上,水老爺總算動怒了,硬要她今兒個撥出時間帶他出去走走,誰知她大小姐昨兒個晚上便失蹤了,直到現下還找不到人。
水老爺明明氣得七竅生煙,卻得在一旁陪笑臉,莫怪他的笑聲非常詭異。
「賢婿,要不要再喝點茶?」水老爺笑容滿面地問。
見狀,段巽乾輕笑兩聲,搖了搖手。他取出腰間的扇子輕搖著,把目光移到外頭。
哼!虧自己有心要娶她,她竟躲他躲得像是見鬼似的……見她長得清秀可人,還以為她的性子會同外表一般柔順,孰知她竟有如此倔強又執拗的性子,真教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他放下身段,他也做了,可她就是不領情,那要他如何?總不能一再要他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是不?
挨了一記耳光,他可以當作她不懂事,更可以當是自己虧欠她,所以不和她計較,可是她三番兩次地閃躲他,意圖之明顯讓他不得不胡思亂想。
頭一回有女人避他唯恐不及,好似把他當成惡鬼。
他段巽乾雖稱不上是江南第一美男子,但長相也不差;段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也算是大戶人家,居然被她嫌棄到這種地步……
「爺,咱們還是照原定計劃,退了婚回杭州吧,衢州還有要事等著咱們去處理呢。」開陽微彎下身,附在他的耳邊小聲地提議。
段巽乾不發一語,只是搖著扇子的動作變緩了。
這倒是一個好建議,他實在沒必要待在這兒活受罪,更不需要受到她的冷落,搞得自個兒好比是被拋棄的深宮怨婦。
他是好脾氣,更是珍惜她的釀酒才華,她若是再漠視他的話……
「老爺、老爺!」
段巽乾正這麼想著,便看見一名家丁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大廳,還不斷地大呼小叫,神色驚慌極了。
「找著了嗎?」水老爺著急問道。
「找著了……」家丁還不斷地喘著氣。
「人呢?」
「在……湖畔……」
「怎麼沒把她帶回來?」水老爺氣急敗壞地責罵:「我不是要你們把她給帶回來的嗎?」
「可是,小姐說……小姐說……」
「她說什麼來著?你就算快要喘死,也得把話給說清楚之後再死!」
「小姐說,正值三伏時節,有不少文人在湖畔行酒令,因此她要和那些文人一同行酒令。」家丁喘得快要昏厥,依舊趕緊回報。
「她同人家行什麼酒令?她一個姑娘家和人家拼酒,這成何體統!」想不到她竟如此恣意妄為,壓根兒不在乎她未來夫婿究竟會怎麼看待她。虧自個兒都替她把事情給談妥了,如今她蓄意這麼做,豈不是要讓他功虧一簣?
「她真的在湖畔嗎?」段巽乾收起扇子,輕聲問道。
水老爺狐疑地睇向他。
「我去瞧瞧。」就當是給彼此的最後一次機會吧!
「我說……馬懿將軍捉拿曹操。」水凝香嬌聲說道。
「下官領命。」
湖畔的柳蔭下,一干人手裡各拿著一張牌,而手拿諸葛令的水凝香開始發號施令,命令拿到馬懿牌的人在一群人之中捉拿握有曹操牌的人。只見身穿綠袍的公子開始梭巡著,猛地抓住一名穿藍袍的公子。
「我猜就是你啦,翻牌!」
「錯,我不是馬懿,我是張飛呀!」穿藍色袍子的公子可得意了。
一群人開始起哄。「擲骰子,看要罰幾杯。」
「天哪……」穿綠袍的公子丟出一顆骰子,一見骰子翻轉到六,他躺在草地上,賴著不起。「玩別的啦!不然我若是老捉不到曹操,我豈不是要醉死了?」
「你肯定捉不到曹操,因為他已經作古好幾百年了。」有人在旁訕笑著。
「我不管!酒令又不是只有這一種,換別的玩法。」綠袍公子倒地不起,雙眼直盯著美若天仙的水凝香。「水姑娘,換別種玩法,你不會見怪吧?」
「當然不會,不過呢……方才既是我拿到諸葛令,那麼現下就讓我來挑個玩法。」笑意盈盈的水凝香,俏臉浮上了淡淡的紅暈。「而且,如果要換種玩法,也得要你先罰完酒才成。」
「我得要喝完六杯呀?」綠袍公子不禁哀號,心不甘情不願地瞪著身旁的人。
大夥兒說好要合力將她灌醉,怎麼到最後都是他一個人喝?他都快醉了!況且,他記得她先前輸了幾輪,喝得不比自己少,怎麼不見她有半點醉態?
大家都曉得她的酒量極好,放眼蘇州城還沒遇過對手,可是他明明在酒裡有偷加藥,怎麼不見她有半點反應?是藥量弄錯了不成?
「喝啊!」水凝香笑得嬌艷,壓根兒不放過他,她把酒杯湊到他的嘴邊。
綠袍公子睇著她的笑臉,瞧得眼都發直了,他連忙接過酒杯,正要乘機偷摸她的小手一把,孰知有人突地握住他的手。
他醉醺醺地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素未謀面的公子,他非但握痛了他的手,還怒瞪著他。
「你是誰?」
「在下段巽乾,是水凝香的未婚夫。」笑容僵在嘴角的段巽乾並未鬆手,顯得有些盛氣凌人。
「水姑娘的未婚夫?」綠袍公子一愣,接著又道:「你不是不來提親嗎?都遲了三年,還來作啥?」
「是遲了三年,但心意未變。」方才是改變主意,現下又猶豫了。
這丫頭到底想怎麼樣?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拋頭露面不說,居然還和一群光會舞文弄墨的無用文人行酒令。想丟他的臉,也不該用這種法子吧?而且,她不對他笑便罷了,她居然還對其他男人笑得那麼開心!
「你怎麼來了?」一見著他,她臉上的笑意霎時消失無蹤。
「我能不來嗎?」他的未婚妻都快讓人給吃了,他能不來嗎?
她輕啐了一聲。「咱們正要行酒令,你行不行?不行的話便走,行的話,便坐下吧。」
「行酒令?」段巽乾緩緩坐下。
「方纔咱們正在玩酒牌,但現下要換個玩法。」她睇了他一眼,接著對其他文人說道:「你們別參上一腳,就我和他。」
「這怎麼成?」一干人氣得哇哇大叫。
大夥兒擺明了要灌醉她,饒是酒仙,也抵不住他們連番上陣的攻勢,如今已灌得她有五分醉意,現下竟被殺出的程咬金給擾亂,要他們怎麼甘心?
「怎麼不成?你們以為他的酒量有多好?」水凝香拿出身後的一小罈酒。「由我精心釀造的龍涎酒,他喝得了三杯嗎?」
眾人驚訝地盯著那罈酒而不敢作聲。沒想到她自個兒也帶酒來了,而且又是聞名遐邇的龍涎酒;龍涎酒和龍脊水酒不相上下,喝上幾杯,就準備大醉個三天三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