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向來少有變化的律師邵更旌,任憑眼前的黑面羅煞冠天擎目光淬毒地瞪著自己,依然面不改色地開口。
用撲克牌決定失身於哪個女人?也虧冠老爺想得出這種點子,讓極力忍住大笑的邵更旌臉皮就快要抽筋。
真是太酷了──殘酷的酷。
一向處於發號施令的主導地位,從不認命的冠天擎,如今卻被逼得用撲克牌決定自己的命運。五張牌的背後各貼了一張女子照片,不知長相、不知年齡,依照老爹整人為樂的劣根性,再想想其它四位兄弟姊妹悲慘的命運,更加深了這五張撲克牌的恐怖,令他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場。
但是為了拿回那張他珍視若命的照片,只得賭上貞節一搏!
戒慎的目光來回掃視著眼前的五張撲克牌,他緩緩伸出手在撲克牌上方盤旋,遲遲下不了決心選哪張。心情已經夠緊張了,偏偏這臭律師的表情令人看了更加沉重,面對這蠟像似地平板無變化的臉,讓他更感到自己好似會隨時下地獄。
「別用那種送殯的表情看我。」冠天擎冷冷地警告。
「沒辦法,人家也好緊張喔。」
這人存心戲弄他嗎?
冠天擎強忍住K人的衝動,提醒自己不要被對方給激怒,否則就稱了老爹的意。
做了一個深呼吸後,他的手最後停在第二張撲克牌上頭。
「啊!」
沒來由的抽氣聲令冠天擎的動作僵住,他抬起頭瞪著發出聲音的罪魁禍首,額頭開始冒冷汗。
「沒事。」邵更旌聳聳肩,回答道。
這傢伙害他心裡毛毛的,還是換一張好了。冠天擎暗罵一聲,手掌改移至第四張牌前面。
「咳、咳咳──」
冠天擎又呆住,雙目狠狠地射向那張欠扁的蠟像臉。
「抱歉,喉嚨有點癢,請繼續。」
冠天擎瞪著他久久不語。這人是嫌氣氛不夠緊張,存心來找碴的嗎?
被這傢伙一咳,害他又猶豫了。真是的,他做事一向果決明快,有著氣蓋山河的魄力、破釜沉舟的決心、勇往直前的毅力,絕不會三心二意,像個懦夫躊躇不前。沒想到如今卻被五張牌搞得心煩意亂,落得這般窩囊!
他的「貞操」,將會被吃人不吐骨頭的恐龍妹奪走?還是晚上睡覺會壓死人的豬小妹?抑或是瘦到右邊可以彈吉他、左邊可以彈琵琶的排骨妹?
天殺的!他感到未來一片黑暗。
遲疑不決的手,最後緩緩落在中間那張……
「哈──啾!」
被嚇得臉色鐵青的冠天擎當場抓狂,想把邵更旌給碎屍萬段。
「我滾∼∼」在被對方生吞活剝前,邵更旌早就逃得老遠,很自動地滾到一邊涼快去。
被這個痞子一搞,害得冠天擎思緒大亂。
可惡!他決定豁出去!
冠天擎再也受不了自己的三心二意,管她是恐龍、豬腳、還是排骨,大手重重一拍,抄起其中一張牌,翻過來一看。
緊張性的一刻,氣氛詭譎,四周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可以聽得見。
三十秒過去了,他一直盯著手上的牌。
一分鐘過去了,他仍是盯著手上的牌。
兩分鐘過去了,他還在盯著手上的牌。
他的臉色難看,聲音更是沉重。
「姓邵的。」
「在。」
遠在五步之外的邵更旌,隨傳隨到地晃過來,恭敬等待他五公子開金口。
「為什麼我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一張靈異照片?」
只見黑鴉鴉的照片上有個半透明的人影,詭異得像抹幽靈,是那種看了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照片。
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火爆的脾氣,現在還能平靜地開口講話,已經算是奇跡了。
「怎麼會哩?我看看。」邵更旌拿過照片,左看看、右瞧瞧,一手摩挲著下巴,神情很嚴肅地思考著。
「啊!」他拍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嚴肅的模樣連帶影響冠天擎也跟著神情緊張。
「你發現了什麼?」
「不瞞您說,這的的確確是一張靈異照片。」
「我靠──」冠天擎立刻揚起拳頭,往他俊臉上打過去。
今日不將這個痞子開膛破肚,他就不姓冠!
一場驚天動地的混亂追逐就此展開,面對冠天擎抓狂的撲殺,邵更旌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面擋住飛快打來的拳、一面努力逃跑。
作為一位律師,遇上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是正常的,被追殺更是家常便飯。不過這冠家老五身手了得,打來的拳頭虎虎生風、招招有力,他得專心接招,才能免除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下場。
幾番激烈纏鬥後,兩人打得如火如荼,難分勝負。
在此之前,冠天擎以為邵更旌不過是個不知死活又愛耍嘴皮子的律師,沒想到原來對方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能擋住他拳頭的人不多,幾番對陣下來不禁暗生佩服,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感。
很好!太久沒練筋骨,他手腳正癢著。
「你的身手不錯,但要跟我比拳頭,道行還不夠!」
邵更旌驚險地躲過對方的一記左勾拳,笑道:「我的拳頭沒你的硬,但『無影腳』鐵定比你行!」咻地一聲,他又擋住對方一記右勾拳。
冠天擎心下暗驚,眸光中閃著不可思議。「無影腳?」
「嘿嘿,嚇到了吧!」
真的假的?這傢伙會無影腳?冠天擎半信半疑,但見識過他的身手後,又覺得似乎很有可能。
「很好,我倒要見識見識什麼是無影腳,有種使出來!」因為對手的認真,冠天擎也開始熱血沸騰,全身充滿了戰鬥力。
既然要打,就要打得痛快,直到耗盡體力為止。
邵更旌架勢一擺,出招來勢洶洶,令人不敢小覷。
「小心了!邵家祖傳無影腳的最高境界,就是──三秒鐘之內逃得無影無蹤!」語畢,立刻抓起公文包,快如旋風一般地呼嘯而去,一眨眼工夫便從冠天擎眼前消失,速度之快,不輸給躲債的。
冠天擎傻了,呆愕地瞪著他消失的方向,猛地恍然大悟。
該死,他又被耍了!
他立刻暴跳起來,追出辦公室。今日不把那傢伙骨頭拆了,難消他心頭之恨,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沒得到應有的答案!
「混帳!你別逃!」
「白癡才坐以待斃!」邵更旌嘿嘿大笑,揚長而去。
一人追殺、一人在逃,場面驚天動地,律師事務所的職員們只是歎息地搖搖頭,老早習以為常。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們老闆嘴賤的毛病又犯了,上次是冠家老大和老四,這次是冠家老五,以此推論,剩下的老二和老三,來律師事務所砍人只是遲早的事。
邵更旌從辦公室一路逃到大門口,冠天擎緊追在後,想抓住他,總是差那麼一步。
「你還沒告訴我那張他媽的靈異照片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老爹要他追的女人是鬼,他會先宰了律師當祭品!
「這張照片只是一個提示,並不是真的叫你去追鬼!」
「什麼意思?」
「你自己不也說了,它像張靈異照片!」
「你奶奶的給我說清楚一點,別故弄玄虛!」
邵更旌禁不住搖頭。冠嘯道人說的對,這冠天擎不但沒幽默感,還超級沒耐性。
他逃出大門,翻身上牆,對緊追而來的火爆浪子咧出一笑。
「那照片上的人很像幽靈,意思是『若幽』,她的名字叫若幽。」
「她是何方妖孽?」
「我只知道這些,其它的要靠你自己去尋找,就這樣了。五公子,後會有期。」
朝他做了個帥氣的抱拳手勢,他,邵更旌,任務達成,閃人去也!
冠天擎停在原地氣呼呼地大罵,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眼睜睜地讓那痞子溜走。
若幽?他的兩道濃眉皺成了一直線,覺得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聽過?
他很確定聽過這名字,但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起來。
「不管你是誰,我一定會找到你。」他發誓,語氣森冷而絕情。
他決定依照老爹的交換條件把這女人追到手,但達到目的之後,他會毫不留情地甩了她,因為──沒有人可以掌控他的命運,活人不行,死人更別想!
砰!
一個拳頭打在樹幹上,零星飄落的樹葉掠過他冰霜冷凝的面孔,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一會兒,陡地轟然一聲,樹幹腰折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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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冠家老四冠凝玉的結婚大喜之日。
對於她突然宣佈閃電結婚的消息,其它四位兄弟姊妹自然感到震撼,沒有人知道向來討厭男人的四妹,為何突然做出這不可思議的決定。
難不成又是受制於老爹的陰謀?
冠嘯道人收養的五名養子養女,彼此之間雖然毫無血緣關係,但兄弟姊妹的感情卻比真正的手足還要緊密。
老四的婚禮,讓平日身在不同國家、難得相聚的大夥兒,立刻啟程飛奔回國。
如果凝玉的決定跟老爹的遺囑有關,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管。
大夥兒心知四妹心高氣傲、做事衝動,就算遇到困難也會自己承擔下來,絕不會開口向他人求助,因此更是憂心忡忡。特地趕回國,就是要阻止她作下錯誤的決定。
不過冠凝玉的回答卻是心甘情願,臉上洋溢的幸福笑容看不出任何破綻,其它四人雖懷疑,但四妹不開口,也無從幫忙起,唯一能做的便是給她一個特別的婚禮,讓大夥兒疼愛的四妹風風光光地嫁人。
而婚禮背後隱藏的秘密,也只有她本人清楚了。
冠天擎可是拚了老命,冒著與客戶違約的風險火速從日本趕回來。
這個臭凝玉到底在搞什麼鬼?說她又砍了一個男人,他絕不意外;把男人閹了當太監,他也視為正常,但是跟男人結婚?差點沒讓他從三樓樓梯滾到地下三樓。
是哪個男人這麼可憐,受困於母老虎的利爪之下?為了盡快阻止悲劇的發生,他十萬火急地趕回來,擔心得連覺也睡不好。
在露天花園舉行的結婚派對,老早賓客雲集,他是兄弟姊妹之中最慢趕來的,偏偏又負責婚宴上所有餐點的安排,要是被凝玉知道他遲到,待會兒肯定被五爪功給扒下一層皮。
正要步入妝點著白玫瑰的浪漫拱門時,一抹嬌小的倩影擋住了他。
「五公子。」銀鈴般悅耳的嗓音很有禮貌地喚住他,同時朝他行了個禮。
當女子抬起頭,漾開如沐春風的笑容,冠天擎剎那間怔楞住,黑眸不由自主地盯著那粉嫩嫩的臉蛋。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恍似一陣和風吹過,整個人心曠神怡,一股火熱的暖流煨燙著心口。
奇怪,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心火沸騰。
「妳是?」
「我是總招待,大公子正在接待前來致詞的市長,三公子在和小提琴樂手們交代事情,二小姐和新娘子在二樓房間裡,需要我領路嗎?」
「不了,新娘房男人不方便進去,反正等會兒就看到了。」他嘴上說著,眼睛也沒閒著,平常他不會這麼無聊去研究人家的身高、身材或長相什麼的,可是現在他卻不由自主地研究起她。
原來是總招待,凝玉去哪兒找來的小不點?以他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來「俯瞰」,只覺得她嬌小得像是可以頂在手指上轉著玩的籃球。
「那麼我立刻帶您去餐點區,結婚蛋糕已經送來,因為您還沒到,所以我擅自作主先放在一樓的廚房──」小不點忽爾停頓了下,微微欠身,說一聲失禮了,便做出一個令他訝異的動作。
那雙纖細小巧的手放在他的領帶上,很俐落地調整著,冠天擎沉默地打量著她。他天生長得一副「生人勿近」的嚴肅模樣,從來沒有人敢動他,更遑論為他調整領帶了。
很奇妙的感覺,他不但不生氣,反而還放任她這麼做。
小不點滿意地看到領帶的方位調整完美,才又盡職地向他報告。「這麼一來就可以隨時等待您的指示,看是要在庭院還是大廳裡舉行切蛋糕儀式。」說完,她就真的很認真地等待他的指示,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這張表情真是認真過頭了,摸了人家又不懂得要心花怒放,被他魅力無邊的電眼盯著還渾然不覺,實在……很不給面子。
過去不少接近他的女人,總是刻意展露風情或者賣弄性感,目的顯而易見;但沒人像她這麼毫無心機,這小不點舉止自然得就像調整領帶是她的天職似的。
她可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幫他打領帶都沒機會?
「五公子?」她輕喚,疑惑的表情還非常天真無辜。
冠天擎不著痕跡地收回少女殺手的目光,淡淡地道:「這樣很好,蛋糕就先擱那兒。」
接下來小不點又繼續報告,內容條理分明且簡潔清楚,但冠天擎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說話的表情上,逕自欣賞起來,在訝異自己怎麼變得這麼有耐心的同時,突然覺得聽她說話是一種享受。
當她報告完畢,行了禮並轉身要離開時,他才猛然回神,第一個想法就是不准她離開。
「等一下。」命令下達的同時,他的手也揪住了她,並驚訝地發現她像一朵棉花糖,輕柔得好似一跌就散,頓時想也不想地摟她入懷,小心地呵捧在雙臂間。
這一刻,他有種想將她納為己有的衝動。
小不點不慌不亂,美麗的笑容依舊洋溢著四季無休的朝氣。
「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沒見過你?」一下子問了三個問題,實在不符合他平日冷漠寡言的作風,但他就是想知道,也一定要得到答案。
小不點甜甜一笑,恭敬地對他報告。
「我叫穆若幽……」
除了這三個字,以下她說什麼,對冠天擎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