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輕叩房門。
「我能進來嗎?」錦繡在門外問。
門應聲而開。
今夜一彎新月,夜色濃重。而阿福那張溫婉如玉的臉,卻被夜色染得很柔和。
阿福一笑,「我就知道你會來,進來吧。」
錦繡和阿福對桌而坐。
錦繡不語,默默地低著頭。
「我這裡可沒有陶青的香茶,二小姐可要委屈一些,喝點水。」阿福說著開始拿杯子。
水汽。
已是初冬,但凡有些溫度的水,在屋裡總會升騰出一些水汽的。
「阿福,剛才在門口,我不應該那樣和你說話。」錦繡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背書一般,低頭說著。
「那我可不可以這樣認為,你是覺得抱歉,所以過來看看我還是不是在生氣?」
錦繡抬頭看著阿福,阿福的臉上依然有著讓人安心的光彩。
「看樣子,你好像沒生氣?」錦繡試探地問。
「沒辦法,你經常讓我生氣,我早就習慣了。」阿福無奈地說。
「哼!」錦繡不服氣地輕哼。
阿福無奈地笑了,「你找我想聊什麼呀,不會是想要我說說對你的傾慕吧?」
「你……」錦繡又羞又氣,「你就不能說些有用的話嗎?」
「很好,現在你似乎習慣聽我說這些沒用的話了。」阿福走到錦繡面前,彎著腰讓自己與錦繡面對面。
錦繡發覺兩人的距離很近,有些不自在,便將身子向後退。但因為有椅背的關係,後退只能是有一段距離。
錦繡突然想起了在江南的那個早晨,那輕輕的一個吻。
她突然跳開了椅子,站到一邊。
「你想幹什麼?你別以為上次讓你……」錦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便有些支支吾吾,「讓你、讓你……」
「讓我佔了便宜。」阿福語氣輕鬆地說,順便直起了腰。
「你還敢說。」錦繡急急地向阿福撲了過去。
阿福順勢將錦繡摟在懷裡,在她耳邊說:「既然和江楓都說清楚了,那就給我個機會吧,試著去喜歡我。」
阿福的話像是咒語般,定住了錦繡,她在他的懷裡很老實。
錦繡一陣昏眩,她突然覺得依偎在阿福的懷裡很踏實。
就這樣吧,讓他抱一會兒也好,真的很累。錦繡心裡默默地想著。
錦繡和阿福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誰也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錦繡耳邊傳來阿福的聒噪。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我,連動都不動了。」
錦繡像是如夢初醒,一把推開了阿福。
阿福無奈地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道:「看吧,女人都會過河拆橋。」
「你少得意,是誰讓你偷聽我和哥哥說話的?」錦繡道。這個時候必須裝得理直氣壯,她在心裡暗暗想著。
阿福雙手朝天,無辜地說:「天知道,我才沒有去偷聽。我是個有腦子的人,我自己會想事情。」
錦繡還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阿福繼續說:「如果你不是和江楓說清楚了,你也沒有閒工夫去想在房門口對我說了重話,而且也不會來找我。」
錦繡一副無奈的表情,對阿福說:「哎呀呀,你可真是神機妙算了。」
「好說好說。」
錦繡不再和阿福鬥嘴,認真地說:「阿福,我們總不能白白地回來呀,我一定要查出是誰下毒害我爹爹的。」
「我知道,所以我想問你件事情。」
「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你娘是怎麼對待江南夢的?」阿福問。
錦繡馬上變臉,對阿福說:「你幹嗎想問她?你不會想關心她吧?你千萬不要做出傷害哥哥的事。」
「哎呀,你想哪去了,你不會在吃醋吧?」阿福辯解道。
「你胡說,你是我什麼人,幹嗎我要吃醋!」錦繡爭辯道。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你快想想,你娘對江南夢怎麼樣?」
錦繡想了想,說:「娘死的時候我還小,但有一次聽爹爹和姐姐吵架,姐姐提起過,娘似乎對她不太好。」
「你看、你看。」阿福像是猜中了般,對錦繡說,「明明你喜歡偷聽,還誣陷我。」
「哎呀。」錦繡佯裝生氣地看著阿福,說,「不是的,那晚爹爹和姐姐在屋裡吵架,我擔心姐姐,所以才在門口聽的。」
「你擔心江南夢?」阿福有些不可置信,「那你爹說了什麼?」
「爹爹喝了很多酒,所以也可能是信口胡說的。」錦繡邊回想邊說。
「沒關係,他們說了什麼?」阿福問。
錦繡和阿福面對面站著,開始回憶著一些屬於她的記憶。
暮色,無風。
酒香滿地。
江萬海打碎了桌上的酒罈。
「究竟你要我怎麼樣?」江萬海臉色鐵青地喊著。
江南夢就站在他的面前,小小的身子縮在一邊,嗚嗚地哭著。
「我本來就沒錯,為什麼要向她道歉?」江南夢哭著說。
江萬海拍著桌子大聲地喊:「怎麼樣才算錯?你為什麼把錦繡推進荷塘,為什麼?」
「我沒有,我只是很輕地一碰,誰知她會掉下去。」江南夢爭辯著。
「住口!」江萬海喊著,「從小到大,我沒有打過你,你不要讓我今天破例。」
「打吧打吧,你打死我好了!」江南夢說著便向江萬海身上撞去。
「啪!」清脆的聲音,驚動了門外偷聽的錦繡。
哭聲驟然停止!
江南夢沒有用手去摸自己的臉。
雖然她的年紀還小,卻已經絕色傾城。
「很好,不要再哭了,這才是我江萬海的女兒。」江萬海彷彿氣消了般,語氣平和了許多。
「爹爹。」江南夢突然變得很冷靜,那是一種超越她年齡的冷靜,對江萬海說,「從小,娘就不疼我,江錦繡只要一哭她就會打我,現在你又為了她打我。」
「你說下去。」江萬海不再說話,他想讓江南夢說完。
「我告訴你,別說我沒有存心把她推進荷塘,就是我存心的,那也是因為你們。」江南夢說出了自己心裡的話。
江萬海很久沒有說話,而後他歎了口氣,對江南夢說:「孩子,你們的娘死得早,你還能記得你娘打過你,可繡兒連娘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所以我有時會護著她,但我告訴你,那只是有時,更多的時間我是在護著你。你想想對嗎?」
江南夢點頭,「爹爹,我知道你疼我,但是錦繡得到了娘的寵愛,而我什麼都沒得到,還被娘說成不是她的孩子。」
「是的孩子,你娘的確說過,但是你娘死得早,她還沒來得及疼你,如果她現在還活著,她不會那樣對你。」江萬海對她說。
「爹爹,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不喜歡我?」
江萬海歎氣道:「你娘是個好人,她真的很疼你,在你還沒滿月的時候,得了重病,你娘更是寸步不離地照顧著,為此,她還累倒了,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後還馬上去看你。」
「真的嗎?」江南夢將信將疑。
江萬海點頭,「真的,只是你病得太重,身子有些走形,做爹的自然粗心沒看出來,可你娘細心,就發現了,她便覺得你不是她的孩子。」
「我真的不是嗎?難道爹爹也信嗎?」江南夢問。
江萬海不再生氣,反而笑了,「你想想,每次你娘說你不是她孩子的時候,都是你惹她生氣的時候,或者是你妹妹哭的時候,對嗎?」
江南夢點頭。
「人在生氣的時候總是口無遮攔的,就像你和錦繡吵架時,你會打她對嗎?但哪個做姐姐的不打妹妹?你是這麼想的吧。」江萬海耐心地說。
「是呀。」江南夢點頭,「打完,我也會哄哄她的,但一想到娘那麼疼她,所以有時也不會去哄她了。」
江萬海點頭,「這就對了,既然你知道你娘也疼你的,所以你不要再為難錦繡了,好嗎?」
江南夢點頭,小臉上閃現出梨花帶雨的笑容。
錦繡面對著阿福,回憶了綿綿的往事。
阿福一雙眼睛盯著錦繡,像是要看穿一切般,讓她有些心虛。
「你看什麼?」錦繡問。
阿福笑了,是很大聲的那種,而且笑了好長時間。
「笑什麼?」錦繡有些忍無可忍。
「依我看,你是自己跳進荷塘裡的吧!」阿福賊賊地說。
「你……」錦繡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像你這樣古靈精怪的,江南夢要是真把你推下去,你怎麼可能因為擔心江南夢而在你爹門口偷聽呢?八成是因為心虛。」阿福對錦繡說。
錦繡捶了阿福一拳,對他說:「就你機靈,其實我就是氣不過姐姐總和我搶江楓,才陷害她的。可事後我真的擔心姐姐,才會去爹爹那兒偷聽的。」
「你就不怕淹死?真有你的。」
錦繡搖頭,「才不是呢,我可沒那麼笨,我是當著陶青和江楓的面才跳下去的,而且那時姐姐明明真的推了我,我也就順勢了,我那時就知道江楓一定會救我的。」
阿福尷尬地站著,他心裡有些失落。換作是我,也會救你的,只是你更信任他呀。
「對了,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錦繡認真地對阿福說。
「什麼事?」
「我們什麼時候去找陶青哥哥?」
阿福笑著說:「你總算還記著,我們現在就可以去找他。」
燭燈搖曳。
片片茶葉和著水渦,輕飄飄地旋轉。
陶青放下茶壺,笑瞇瞇地看著錦繡。
「哥哥,快說呀,什麼主意?」錦繡追問。
「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是誰給義父下的毒,但是如果等著那些人露出馬腳,那會是相當長的時間。」陶青語氣暗含試探。錦繡點了點頭,她對陶青的用意瞭然於心,「你想讓我做什麼就直說吧。」
「我想讓你做聖地山莊的新莊主。」陶青堅定地說。
錦繡吃了一驚,對阿福說:「你們要讓我奪權?」
阿福點頭。
錦繡搖頭說:「不行,如果聖地山莊交給我,那才是最大的錯誤。」
「但你必須這樣做。」陶青說。
「不行,陶青哥哥才是最好的人選,就算不是他,也應該由姐姐來做莊主,或者……」錦繡覺得心裡有些不自在,慢慢地說,「是江楓。」
阿福搖頭,「不,就是你,不要忘了,在江南那些浪子要殺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是那個害死你爹爹的人的最大威脅。」
錦繡想了想,對阿福說:「你讓我逼他們採取行動?」
「是的。」陶青將手搭在錦繡肩頭,對她說,「但是這會給你帶來危險,你要仔細想清楚。」
錦繡義無反顧地搖了搖頭,堅定地對陶青說:「我不會怕的,從我見到爹爹死的時候,我就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了。」
阿福不語地看著錦繡,可憐一個姑娘家,卻要背負這樣的家恨。他不覺有些心疼,便對錦繡說:「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不讓你受到傷害。」
一股暖意湧上了錦繡的心頭,她感激地看著阿福。
陶青對錦繡說:「繡兒,明天你要對大家說,聖地山莊要選出新的莊主,接著你要盡可能地遊說大家讓你當莊主。」
錦繡看了看阿福,又對陶青說:「你們有沒有要懷疑的人,或者你們想要讓我牽出誰?」
陶青端起茶杯,輕輕吹著,他示意錦繡喝茶。
錦繡無奈,壓著性子喝了一口,因為是熱茶,錦繡被燙得伸出了舌頭。
「你不要問我,我們在懷疑誰。」陶青瞇著眼睛對錦繡說,「而且,我們也不會告訴你。」
「為什麼?」錦繡不解地問。
「因為我們不想讓那個我們懷疑的人覺得我們在懷疑他。」阿福以一種輕鬆的口吻說。
錦繡一頭霧水。
「繡兒,有的時候不讓你知道,其實是一種對你的保護。」陶青對錦繡說,「而且,從你今天走出這個門開始,我就會置身事外,所以,一切的事情你都要自己解決。」
錦繡不語,良久,她堅決地說:「我明白了,哥哥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定會做得很好。」
迴廊上,兩個人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
臨近房門,錦繡站住,回頭對阿福說:「阿福,真是對不起,把你也牽扯進來了。」
阿福回望著她,不乏溫柔地對她說:「我希望你時刻都記在心裡,我會保護你的,你不要覺得害怕;我會陪在你身邊,你更不要覺得孤單。」
魔咒一般的話語,讓錦繡做了一個改變她一生的決定,她撲進了阿福的懷裡。
她將頭埋在阿福的胸前,她在流淚。
「阿福,我怕,怕我一個人真的撐不下去。」她小聲地說。
阿福覺得自己的心被猛烈地撞了一下,那是一種悶悶的疼痛,從心裡湧向全身。他用手輕輕地拍著錦繡的背,對她說:「我知道,為了你爹爹你一個人吃了很多苦。我不會讓你再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過了很久,錦繡離開了阿福,淚眼P地說:「你走吧,我不想連累你。」
阿福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錦繡,唇邊含笑,對錦繡說:「你覺得我會走嗎?告訴你吧,自從你在一品樓替我擋了細細的那一巴掌後,我就知道,自己一輩子也不會離開你了。」
「這又何苦呢?你明明知道我們在面對著多麼可怕的事情。」
阿福笑了,笑得很開心,「你不會是捨不得我吧,看來真的開始關心我了。」
「你臭美!」錦繡羞得滿臉通紅。
「好了,回房吧,明天我們就要開戰了。」阿福認真地對錦繡說。
錦繡用力點了一下頭,「嗯,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