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剛初踏進總裁辦公室時,也是嚇了一大跳,他當然知道眼前的這一對夫婦是誰,只是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儘管在場只有四個人而已,但是氣氛卻是非常的微妙,沒有人先開口,都只是用不經意的目光去打量彼此。
「有……有人要喝杯咖啡嗎?」艾剛終於打破沉默,總要有人做這事。
「我不要。」丁海德說話了。
丁亮搖頭,田敏純也跟著丈夫搖頭,現在誰有喝咖啡的心情?
「那我也不要了。」艾剛說著,然後找個位子坐下,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丁海德知道自己該先說些什麼,因為他畢竟是這裡的主人,他有那個義務去「招呼」客人,但是眼前……他竟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看著艾剛。
艾剛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找來,原來他是來緩衝場面的。
「丁先生,您今天來是……」艾剛禮貌的開口。
「來談一個交易。」丁亮看著自己的兒子。
「交易?」丁海德冷冷的一瞥。
「我決定要把丁氏企業交給你,這公司目前雖仍處於虧損狀況,但是本質不錯,只要經營得道,整個大環境轉好,還是有發展空間。」丁亮對兒子沒有任何的稱呼,只是直接說到主題。
「誰說我有興趣要呢?」
「海德……」丁亮終於叫了自己兒子的名字。「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你要我一無所有!」
丁海德只是注視著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什麼都不表示。
「我只有一個條件……」
丁亮還沒講完,丁海德便截斷他的話,「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但我必須提出來!」丁亮的口氣仍是堅持的。「丁氏企業原有的員工都希望能留任原職,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失業。」
「沒想到你還這麼有良心。」
「這是做人的基本。」
「做人的基本?」丁海德整張臉突然變得猙獰,覺得實在很諷刺,「二十幾年前你有沒有想過做人的基本呢?現在才來唱高調,你不會覺得很叫人啼笑皆非嗎?」
「海德……」丁亮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這時田敏純挺身而出,護著自己的丈夫。「丁海德,如果你有什麼恨,請你都衝著我來,不要對你爸爸出言不遜。」
「真是感人!」丁海德一點也不想再聽下去。「田敏純,你有什麼資格來和我說這些話,你真正傷害到的那個人,現在已躺在墳墓堆裡了。」
田敏純的臉色一白,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總裁……」艾剛有些看不過去。
「這就是你們今天來的目的嗎?」丁海德繼續說,他要自己絕不能心軟,必須想想他死去的母親的心情,還有她那十年來所受的苦。
「是的,我希望你能夠接受。」丁亮有些拜託的意思。
「我必須考慮。」
「那些人都有家庭,都有生計要維持。」
「誰不是呢?」
「海德,我……」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丁海德一副送客的表情,要不是考慮到毛小莉,他今天不會這麼的客氣,而二十幾年來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一天就能一筆勾消。
此刻丁亮和田敏純也只好站起身,但他們的背挺得直直的,不管結果如何,他們已經試了,而只要是試了,總還有一絲的希望存在。
當辦公室的門一關上,丁海德那無情的架式立刻一掃而空,他看起來很疲倦,好像突然打了一場仗似的。
「現在怎麼辦?」艾剛很沉穩的問。
「就照他的意思。」丁海德低聲的說。
「你真要接下丁氏企業?!」艾剛低呼。
「不是有一些人的生計就靠丁氏企業嗎?」丁海德露出譏誚的表情。
「但你……」艾剛笑了,「原來你也沒有這麼狠嘛!你其實是面惡心善。」
「不然我真能拿他們怎麼樣嗎?」
「其實看著他們現在這樣子……」艾剛也感到惋惜。「總裁,過去的事就算了吧,我知道這種要求對你不是很公平,但是如果……」
「如果能讓大家心靈都平靜,我就要原諒他們?」
「你自己也會得到心靈上的平靜。」
「會嗎?」丁海德懷疑。
「不做怎麼知道。」
丁海德雙手合十,並且擱在自己的下巴上,他開始想很多事,很多以前、現在和未來的事,要怎麼做才能將傷害減至最低,而不是弄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艾剛。」忽然,丁海德出聲了,「你到底有多愛丁雅雅?」
「我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但是我想照顧她一輩子,並且盡可能的令她快樂。」
「好。」丁海德點頭同意。「我知道該怎麼安排了,我需要你的配合……」
*
這些天丁雅雅的日子很不好過,一方面是不知道丁氏企業的難題有沒有辦法解決,另一方面,為什麼艾剛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他真的已經死心,決定放棄她?
惶惶不安了幾天,結果當艾剛真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卻更加的生氣,他到底是在搞什麼?
「你還想怎樣?」她把氣往他的身上出,存心把他當出氣筒。
因為私下和丁氏夫婦有約定,他早已偷偷的拜託過他的准岳父、准岳母,並且把丁海德的計劃讓他們知道,這麼兩全其美的方式,也只有丁海德才能想出來,而他只是幸運的撿了便宜。
還和丁氏夫婦講好暫時不讓丁雅雅知道,因為他要給她一個驚喜,而在丁氏夫婦仔細審視之後,他已經得到他們的認同和接受,所以現在只剩下丁雅雅這一關了。
「你是因為太想我,而我這幾天沒有出現才會令你這麼生氣嗎?」他逗著她。
丁雅雅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轉身想走。
但是艾剛拉住她,並且把她轉了個身,扶著她的肩膀,「我有東西要給你。」
「我不要。」
「先看了再說!」艾剛拿出一個小盒子,是卡地亞的精品,他打開盒蓋。
一見到那枚設計新穎,而且質感和式樣都非常棒的戒指時,丁雅雅就心動不已,她本能的伸手要拿,但是馬上又把手給縮回來。
「戴戴看嘛!」他誘惑著她。
「不要。」
「看看會不會太大或是太小。」
「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因為很多人的未來就決定在你的手上。」艾剛故意語焉不詳,既然丁雅雅喜歡折磨他,偶爾也要輪到她來嘗嘗滋味,哪怕待會會被她打死,他還是要整整她。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丁雅雅很急的問。
「我已經離開海德集團了。」
「你離開海德集團?!」
「這不是你一開始的要求嗎?」他正經的問她。
「但是……」
「我思前想後,決定早走、晚走還是得走,所以我提出辭呈,反正工作再找就有,我不想為了一份工作而失去你。」艾剛對她笑著,一副瀟灑、毫不眷戀過去的樣子。
「但我不能,我現在……」丁雅雅不想把財務方面的重擔交到他的身上,他沒有理由得多背負那麼多的壓力和問題。
「我已經找到一份新工作。」艾剛又說。
「恭喜。」她不是很熱烈的道賀。
「是丁氏企業的總裁。」他小聲說。
「什麼?!」丁雅雅一時閃神,她聽到了什麼嗎?「你再說一次,你的新工作是什麼?」
「丁氏企業的總裁。」
「哪個丁氏企業?」
「除了你家那個丁氏企業,還會有哪個丁氏企業?」他怪罪似的看她一眼。
「那我爸爸呢?」
「名譽董事、顧問。」
「這……」丁雅雅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她突然有一種寬心的感覺,也許事情並沒有這麼絕望,她爸爸並沒有失去一切。
「年薪兩百萬。」
「但是怎麼會變成……」丁雅雅又想笑又想哭,「為什麼我爸媽都沒有說呢?」
「因為我們想給你一個驚喜。」艾剛露出溫柔的神情。「他們去找過丁海德,而他,決定讓大家都滿意,所以才會想出這麼棒的方法。」
「他們找過丁海德?!」丁雅雅又是一次驚訝。
「當然,你們不能指望他們在三十分鐘內就化解掉過去的一切恩怨,但至少丁海德沒有趕盡殺絕,反而給你父母最好的安排。」艾剛很佩服的說。
「真是難為他了。」丁雅雅幽幽一笑。
「有時間你也該去看看他。」
「他會歡迎我嗎?」
「就算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但你畢竟是他妹妹啊。」艾剛朝她眨眨眼。
丁雅雅點點頭,她沒有料到事情會轉變成這樣子,相信這和她母親是小莉的阿姨有關,她相信丁海德是為了小莉才會做出這麼多的讓步。
「還有,」艾剛拿起戒指,「你到底要不要接受我的求婚啊?」
「如果我不接受呢?」她總要擺點架子,不然不是太沒有價值了嘛!
「那麼現在丁氏企業的所有員工都要開始去找新工作了哦!」艾剛威脅著。
「你真是惡劣!」丁雅雅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這是丁海德教我的。」
「而你居然照單全收?」
「雅雅,反正我無論如何就是要娶你。」說著他執起她的右手,很深情專注的看著她。「你若答應是最好,但如果你不答應,只怕會有一堆老弱婦孺到你家門前拉白布條抗議。」
「你真死相!」丁雅雅笑著咬唇,並且讓他為她戴上戒指。「那杜珊妮呢?」
「她怎麼了?」
「如果她再來煩你……」
「那就給她看你的這枚戒指!」
*
聽完丁雅雅的話之後,有那麼一會工夫,毛小莉沒有任何反應和聲音,但起碼她知道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丁氏企業交給艾剛,而艾剛要和雅雅結婚,那麼在繞了一圈之後,丁氏企業還是留在丁家,反正艾剛是半子,丁亮實際上並沒有損失。
丁海德這麼做就對了。
「小莉,你還是要回澳洲嗎?」丁雅雅頗語重心長的問,現在她可是要站在自己哥哥這邊。
「杜文峰現在就是去拿機票。」
「你走不了的。」
「我又沒犯什麼罪,為什麼走不了?」
「丁海德不會讓你走。」丁雅雅一臉笑意的看著毛小莉收拾東西,「他會不擇手段留下你。」
「我才不擔心。」
「搞不好他會再留你『一夜』哦!」丁雅雅猜著,「上次如果沒有讓你懷孕,那麼這次他一定會卯足全力,相信我。」
「雅雅,你不要變節變得這麼快嘛!」
「前兩天其實我有打電話給他,」丁雅雅忽然說,「之前我一直沒有哥哥,而我現在覺得有哥哥的感覺真好,至少艾剛不敢欺負我。」
「那麼他跟你說了什麼嗎?」
「他要我有空去找他吃飯。」
「還有呢?」
「只要能說服你留下來,那麼他會送一幢房屋給我當結婚禮物。」丁雅雅據實以告。
「而你打算為一幢房屋出賣我?」
「反正房子沒有人嫌多。」丁雅雅一副古靈精怪的表情,「艾剛也要我全力以赴。」
「你們兩個……」毛小莉搖頭。「出賣人者,人恆出賣之,這是我的報應。」
收拾起玩笑的臉,丁雅雅忽然往毛小莉的身邊一坐,並且拉著她的手,「別走。」
「雅雅……」
「丁海德真的愛你,不然他不會如此的大費周章,更不會那麼輕易就原諒我父母,他是因為你才放開心胸的,如果不是你,只怕我們一家三口都要去睡大馬路了。」丁雅雅真心的說。
「他沒這麼絕情。」
「是你改變了他。」
「我才沒有這麼神。」
「小莉,在現在社會要找一份真愛並不容易,不管我哥他以前有多浪蕩,但是在你出現後,我相信他是完全的脫胎換骨。」丁雅雅繼續說:「況且他本質很不錯。」
「他耍過我。」
「那是你先……」
「我還是想回澳洲。」毛小莉並不是在假惺惺,「丁海德是有轉變,他是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可是又如何?想想他對我所做的。」
「他愛你。」
「你不是我。」
「小莉,你走不成的,不要浪費時間收拾行李,如果我再無法勸住你,只怕我媽和我爸都要出動了。」丁雅雅再下最後通牒。
「阿姨和姨丈?!」
「你不知道我媽現在提起丁海德時,口氣也不一樣了,你會嚇一大跳的!」丁雅雅揚了揚下巴。
「真的?!」
「而我爸就更加不必說了,那是他親兒子耶,所以……」丁雅雅搖著毛小莉的手。「拜託啦!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你留下來。」
「你說得這麼活靈活現的,那麼他人呢?」
「他也想找你,但是一想到這個杜文峰,」丁雅雅搖頭,「他怕他會做出什麼他無法控制的事。」
「我和杜文峰又沒有什麼。」
「他還是受不了啊!」
「小心眼!」毛小莉一哼。
「他太在意你了,不然他絕不會如此患得患失,小莉,拜託啦!去找他!」丁雅雅一副小可憐的模樣。「能給他幸福的只有你。」
*
始終都是丁海德去找毛小莉,但是這一回他沒有相同的動作,在他退讓了那麼多之後,他覺得該是由她來找他了。
碰過太多釘子,也發了太多脾氣,丁海德決定要來點不一樣的,而且這也可以測出毛小莉對他的感情,到底她對他是不是有一點點的愛意在。
更何況應該表達的善意,他全都表達了,再加上丁雅雅這個超級遊說員,如果還是不能打動毛小莉,那麼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辦公室的門上突然響起敲門聲,丁海德並沒有回過身,只是一聲請進。
毛小莉輕手輕腳的走進來,看著丁海德的背影,她這才發現其實她是很念著他……
「咳……」毛小莉假裝清喉嚨,「不知道這裡是不是缺特別助理?」
丁海德猛的轉過身,一見到是毛小莉,他整個人先是一僵,然後又馬上放輕鬆。
「你想應徵我的特別助理?」
「還有缺嗎?」
「還有缺,但是我的要求很高。」
「多高?」她很正經八百的問。
「你必須二十四小時和我配合。」
「二十四小時?」
「必須和我有正式的關係。」
「什麼關係?」
「婚姻關係。」
「還有呢?」
「還必須一輩子不離不棄、至死不渝。」
「這麼嚴苛?」
「我這一輩子只要一個特別助理,所以……」他聳了下肩,「所以必須這麼嚴苛。」
「那麼有沒有探親假呢?」她問得很仔細。
「一年兩次,而且必須有你的上司隨行。」
「這麼不自由?」
「對,永遠都沒有自由,只要你真得到了這份工作。」丁海德的目光非常灼人,而且充滿熱情。
「我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略垂著頭,她玩著他襯衫上的扣子,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隨意,好像她已經這麼做過數百次,「畢竟這是一輩子的事。」
「我保證你不會吃虧。」丁海德輕輕的抬起她的下巴,低頭看著她。
「沒有。」她突然的冒出一句。
「我知道。」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那你……」她給了他一個衛生眼。
「你會不會懷孕,我是最清楚的,我只是想找理由把你給拖住。」丁海德承認,「我知道這麼做有些卑鄙,但是我也說了我會不計一切的留住你。」
「你真的愛我?」
「我只是不能沒有你。」
「那這是不是愛呢?」
「小莉,從我懂事以後,我就試著不去愛任何人,因為我母親的下場令我很感慨,若不是因為她太愛我父親,那麼她的心也不會傷成那樣,搞不好她可以再多活一些年,所以我一向只玩玩,從不談真感情,但是碰到你之後……」丁海德無奈的說。
「我怎麼了?我真有這麼好?」
「我只是被你克住了。」丁海德抱怨,「一物克一物,我的剋星就是你!」
「哼!倒霉的是我!」
「小莉,其實很多事是很難說的,當我知道你和丁氏企業有關係時,那時我真是想掐死你,可是後來我又認為那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老天早就安排好的。」丁海德柔聲的道。
「是啊,如果沒有這層因果關係,那麼我也不會遇見你。」毛小莉感歎一聲,「但至少你做對一件事,你起碼善待了阿姨和姨丈。」
「我現在希望能善待所有人,因為每天要去怨、要去恨,實在是太累人。」
「你變聰明了。」
「不然我會失去更多。」他終於領悟道。
「天啊,這結局……」毛小莉還是一副不太敢相信的樣子,「就算我是個作家,我也不可能想出比這更完美的結果,這樣我就不必成了豬八戒,裡外都不是人,我可以放下心上的石頭了。」
「我甚至願意為了你叫田敏純一聲阿姨。」
「丁海德,其實你不必如此。」
「你說得對,上一代感情的事,不是我們能瞭解的,而她照顧我父親二十幾年,還給丁家生了一個雅雅,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丁海德真是全想通了。
「海德,」毛小莉的眼眶有些濕潤,「但明天我還是要去機場。」
「你……」
「送杜文峰上飛機。」
「說快一點,行嗎?」他好笑又好氣的責怪她。「他會不會很失望?是不是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回去?」
「和他講清楚了,所以他只是心上有道傷口,應該不會致命。」毛小莉開著玩笑。
「那麼今晚是不是該由我作個東,幫他餞別一下?」
「算了,我已經找艾剛和雅雅招待他了,見到你只怕他會更加痛苦。」
「不!我們和他們一起替他送行,提前過聖誕節。」丁海德突然說。
「提前過聖誕節……」
「你不覺得今年的聖誕節已經提早來了嗎?」他輕擁著她,對她挑了挑眉。
「海德……」
「以後的每一個聖誕節我們都會一起過!」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