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能理解他們詫異的心情,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願意接受我的親生母親。
當天晚上,我和我的親生母親陳茜寧談了許久。
「我不是不愛你,當時生下你我只有十九歲,我真的想養你……真的……」
我低著頭,將這些話吸收了進去。
「你願意原諒我嗎?語歡……」
我願意。
只要你不再拋棄我,我願意。
「就算你不叫我媽媽也沒關係,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就夠了。」
我會叫你媽媽,因為再怎麼說,身上流有共同的血液是鐵證。
我不叫你媽媽,要叫誰媽媽?
這天是留在家中的最後一天,明天要回到學校辦理休學手續。
翻開相簿,我看著從三歲開始的一張張相片,猛然看到其中一張——那是在孤兒院的門口拍的。
照片中,小小的段品威和小小的我正在勾手指蓋手印。
我愣住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曾經在孤兒院的門口蓋手印,互相承諾過。
我閉上雙眼,想著那時候段品威和我承諾過什麼……
歡歡,以後你就叫作段語歡。你被媽媽丟棄了,對不對?沒關係,我把你撿回家,以後你就是我的人。我們家有電視、有冰淇淋,孤兒院沒有的,我家都有。
段品威一遍一遍安撫著不願意離開孤兒院和院長的我……
孤兒院沒有的……其實還有一樣東西——就是愛。
淚水慢慢滑了出來,落在相簿上。而自己,在三歲時回答了什麼呢?
你不會丟掉我吧?
多麼不安的問題,因為我恐懼。
段品威用額頭往我額頭敲了一下,對我露齒一笑。
絕對不丟掉你……
萬萬沒想到,十幾年後,竟是我要丟下段品威去美國……
我真是個差勁的人。
十幾年來只想著段品威和段家的差勁,自怨自艾自己的身世和不平等,卻忽略了段品威一直給我的愛。
我……當真要走?
背對著房門,一下子陷入深思,就連有人闖了進來都不知道。
一個力道猛然將我抱住,緊緊的,好像要擠碎我。
「痛……」我一時間直喘著氣呼疼,身上的壓力馬上隨著我喊痛而消失。
「歡歡……不要走……」段品威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無力過。
胸口彷彿被槌了一下。
我轉頭看著他,那雙迷死許多女人的雙眼,不知道哭過幾百回,又腫又紅。
乾澀的唇,逸出了沙啞的疑問:「品威……你可以告訴我,你當初為什麼會在孤兒院千挑萬選選中了我嗎?」
段品威一愣,最後牽動唇角。「因為我覺得歡歡好可愛,好想把你帶回家。」
一聽,我忍不住冷笑起來。
「既然如此,我沒有必要留在段家了。」我望了他一眼,語氣中包含著些許的殘酷。「你從一開始,十幾年前,就不是真正想要一個弟弟。」
多麼大的侮辱、多麼可笑的理由。段品威守著我不是因為親情,也不是因為將我當成弟弟,他只是因為自己喜歡我才會讓爸媽收養我。
簡直像是古代俗稱的「童養媳」。
段品威,你把我當作了什麼?我不是你的洋娃娃。
我是陳、語、歡。
「歡歡!你為什麼要這麼堅持?」段品威揚起了眉頭,口氣中有著濃濃的不滿。「你又曾經把我當過哥哥嗎?我不相信你不喜歡我。」
我冷冷的回道:「我不喜歡你。」
「你騙人!」
「段品威,我根本不喜歡你!」我忍不住低吼起來,將手上的相簿砸了過去。
一道血痕,瞬間從他的額頭滑落,讓我傻了。
段品威不用摸也知道自己破相了,我出手極重,似乎讓他大受打擊。「歡歡,這就是你的答案?」
我咬住唇。我不喜歡品威,不喜歡。
「要是你真的將我當成你哥哥對待,那你何必上我那麼多次?別跟我說你喜歡亂倫。」段品威冷冷的笑了起來,「每次問你喜不喜歡我,你就用兄弟當借口,兄弟又怎麼樣?你不是要改姓陳了嗎?你現在快點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他說到激動之處,居然又開始流起眼淚了。
我依然沒有講話,氣氛陷入僵局。
許久許久,我才微啟僵硬的唇。「品威,你出去吧……」
出去吧……出去吧……不要問我,不要再來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了。」段品威停住了冷笑和熱淚,慢慢收起了臉上的表情,然後隨手用衣袖擦去額頭滲出的鮮血,轉身離開。
在美國的日子,是悠閒的。
母親對我很好,給我的東西總是最好的,還讓我進了一間貴族學校,每天專車接送,回家有自己一個人的房問,沒有兄弟會和自己搶東西。
明明物質與外在環境是完美的,然而來到這個環境不過一個星期,我卻覺得有如一年之久。
每當看見從段家抱來的妮妮蹲在家門口,一臉哀戚,明明知道它什麼也不懂,我卻忍不住對它發起脾氣。
「品威不在這裡!你趴在那裡等他,他也不會回來!」
過尖的嗓音,常常讓妮妮嚇得躲到桌子底下去,每當追上去,恰好看見掛在桌前的方鏡,才赫然察覺自己臉上的表情是滿滿的苦澀。這種表情簡直也像只被人拋棄的小狗,怪不得連狗兒都嫌棄我。
入夜時分,我總是偷偷思念起台灣的學校,想念起文縐縐的李皇文,虛情假意的雙面貓貓老師,還有總是纏著段品威不放的表弟許貫晴。
也開始極度懷疑,自己幹嘛要來美國。
每次一有這自私的念頭,看到在庭院澆花的母親,我便愧疚起來……
我來美國,當然是為了我母親。
有了這個結論,即使語言上依然有障礙,我在美國一待便是一年半。
而這之中,我和台灣的老媽有過幾次聯繫,卻和段品威沒有通過任何電話,心裡頭總有個陰影在慢慢擴大,卻找不出造成那陰影的光源為何。
有一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老媽問起段品威的近況,媽卻用一句「他很好」來帶過一切。
也許是我太敏感,但是每次問到段品威的事情,老媽總是三緘其口。
人總是犯賤的,越是無法得知的消息和未得手的事物,便越是在意。
不能否認,我因此開始想念段品威,也想念起離開台灣前幾個星期的那個晚上,段品威那時受傷的神色,我至今難忘。
我在美國的學校「卡地茲學院」,是一間相當受當地人看好的高中,內有大學部以及研究所,許多有錢人家的小孩想進來念還不一定進得來呢!我剛來美國時,也花了不少時間才進去這所學校。
學校籃球風氣盛行,我在高二時因為讀書壓力過大,以及想念台灣,便聽從幾個朋友的建議進了學校的籃球校隊,從此迷上了這種相當費體力的運動。
我過去雖然不常運動,然而,運動神經卻相當不錯,居然和籃球這門運動相當的合拍。
如今,我已是正式隊員。
「歡歡!你聽教練說了嗎?」
今天一早,我才剛到學校,連書包都還沒放下,就被同樣是正式球員的漢米斯緊緊抱住。
我一把推開他,「什麼事情?瞧你興奮的……」
「教練說我們下個月有一場國外的比賽,是和那邊幾所地方高中的學生合辦的。」從來沒有搭過飛機的漢米斯開心得手舞足蹈。
放下書包,我有些好奇,「經費是由社團出嗎?」
「當然,別忘了我們學校可是高級的私立學院啊!」
「那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啊?」
「台灣,主辦的學校是北祿私立男校。」
當場,我驚得張大了嘴。
「怎麼了?」漢米斯困惑的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
我臉色蒼白的看著他,卻故意扯起唇角,「沒什麼。」說著,我趕緊故作鎮定的探問:「那……這次要去幾天」
「一個禮拜。」
台灣,那將近兩年不見的地方,我即將再度踏上那塊土地。
當天回家以後我和母親討論一番,決定下個月出賽還是去段家寄住一個星期,一方面可以看看養我十幾年的爸媽,一方面也比和球隊的大夥兒們一起擠飯店舒服,抱著有點不安又興奮的心情,我給在台灣的媽撥了通國際電話。
不過兩次嘟嘟聲便接通,電話那端,傳來了一道熟悉到讓我想哭的聲音。
(這裡是段家,請問找哪位?)
我喉嚨一緊,喉結微微起伏著,逼自己鎮定的出聲。「媽,是我,我是歡歡……」
(歡歡?)媽的聲音突然多了許多的感情在裡面,(你好久沒打電話過來,媽可是想死你了!美國那裡還好嗎?台灣這裡開始轉涼了,你要注意季節轉換啊!)
苦口婆心的句句叮嚀,以前總是聽得煩膩,如今只覺得鼻酸
「媽……我下個月要回台灣,家裡方便我去住一個星期嗎?」頓了一下,我對著電話傻笑起來。
不料,電話那端卻是出乎意料的沉默。
(歡歡,抱歉,家裡最近在整修,可能沒辦法……)
我握緊了話筒,「我的房間拆掉了嗎?」
(呃……因為品威說他想要大一點的房間……)
我胸口一疼,心中有說不出的委屈。品威,你就這麼習慣我的不存在嗎?
「那沒有關係……我可以住飯店。」我強顏歡笑的道。
電話那頭又陷入沉默……
「媽?」
許久許久媽才又慢慢的開口:(歡歡……你這次回來,能不能別和品威見面?)
不和品威見面?媽的要求令我頓時愣住,不知所以。
(這樣對品威好,對你也好……)
我明明想問媽一句「為什麼」的,然而,直覺傳遞而來的不好預感卻讓我問不出口。
直到回台灣後,和段品威見了面,我才知道他在我離開台灣後,就向爸媽告知了我們的關係……
透過稀薄的雲層往下俯瞰美麗的寶島,我就像個流浪他鄉的詩人,經過一場場苦難後,回到自己的心靈寶地。
品威,我回來了
第一天沒有安排賽程,純粹讓球員們休息。
晚上大家圍了一圈,就在飯店內聊起這次比賽的事情。
「我們這次要交手的對象是北祿男高的籃球隊。」漢米斯興匆匆的拿著賽程表向大家宣佈。
「北祿男高?強嗎?」有人質疑。
「聽說是這次出賽的所有學校中最強的。」
「太好了,強才有趣啊,這樣才有資格和我們較量!」其中一個高二的學弟叫喊了起來,絲毫沉不住氣。
漢米斯皺起眉頭。
「喬,你別太得意,這次的對手似乎真的不簡單,我們特地坐飛機來一較高下,要是因為輕敵而輸給對方,豈不是難看得要死?」「他們的主將叫什麼名字?」另一個隊友提出疑問。
「我看看……」漢米斯拿起手上的賽程名單。「哦,這裡有寫,他叫作……糟糕,是寫中文,我不會念。」漢米斯搔了搔頭,將名單拿給我,「歡歡,我記得你懂中文吧?」
我懶洋洋的接過那張紙,低頭一看。
印入眼簾的鉛字,像是鐵烙般的燒痛了我。是……段品威。
「對了,聽說這次比賽也是他們的主將向我們學校爭取到的,真是個不得了的傢伙呢!」
漢米斯依然得意的宣傳著他得到的小道消息,然而,我卻充耳未聞。
這個名字,讓我的身體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沒想到我們會在球場上重逢。
甘爾夫教練是個相當重視比賽和團隊精神的正統美國男人。
他在第二天下午的第一場對決前,精神訓話了二十分鐘。
「你們的雙眼是用來緊緊瞅住你們的敵人的,當球落入對方的手中時,你們還沒碰到球,就要先有必定會搶回球的覺悟。而你們的耳朵,是用來聆聽敵人之間的暗語的,即使無法理解,也要想辦法理解。你們的嘴,不只是來暗示隊友作戰,一方面也要擾亂敵人……」
大家鬥志高昂的發出附和聲,我因為昨晚的失眠,有點無法進入狀況……
當甘爾夫教練講到鼻子的用途時,我幾乎是肉體和靈魂分離的狀態。
直到,一道身影落入了我的視線。不……應該說兩道。
站在那個男孩身邊的,是一個看起來嬌小無比的女孩子。
段品威,與我做了十幾年兄弟的人,即使有段距離,我仍可以看出他比一年半以前更加成熟
明明還沒有開賽,我的臉頰居然不正常的開始發燙。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又像是一桶冰水,讓我臉上的燥熱冷卻了下來。
女孩子給了段品威一個大大的擁抱,並且在他臉頰邊親吻了一下。
我不知道段品威有沒有看到我,但是我眼中已經看不進任何東西了……
兩年來即使強烈思念爸媽和朋友卻從未痛過的心臟,此時居然彷彿被人狠狠的踐踏在腳底一般的痛。
「歡歡,你臉色好白,沒事吧?」漢米斯推了推我,似乎擔心我這籃球隊的靈魂人物出紕漏。
我搖搖頭,對他露齒一笑,「放心吧,我沒事,我們幹掉他們吧」
一年半以前,口口聲聲說不能沒有我,一年半以後卻和女孩子打得火熱,這樣的人要我怎麼去喜歡他?
心痛不是因為他,不是!
第一天的初賽沒什麼好談的,對方的主將頻頻出差錯,就這樣輸給了我們一場。
甘爾夫教練龍心大悅,晚上在飯店包了一個大廳,要我們好好享受晚餐時間。
美國人特有的熱情,讓尋常的晚餐變成一場近乎宴會的小型派對。
我拿了桌上幾塊薯餅後,就躲到房間去了。
無神的用叉子將冷掉的薯餅剁碎,我卻沒有一點兒的胃口。
許久,房間門傳來急促的敲擊聲。
我放聲大喊:「漢米斯,你幹嘛不帶晶片卡?」一邊走向房門口。
然而,沒有預期中的笑聲和道歉,門的那邊傳來了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
「歡歡,是我。」
瞬間,我收回了碰觸到門把的手……
「歡歡,開門。」
我後退了兩步,還撞到了燈台,發出很大的碰撞聲。
「歡歡,我想見你……」段品威的聲音帶點懇求,卻是強硬的。
我搖著頭,希望是我的幻覺,段品威怎麼可能來找我,他今天比賽都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替他加油打氣了。
雙手按著眼皮,幾滴熱熱的液體滑到手心,我一時間還無法理解那是眼淚
「歡歡……拜託你開門,我要跟你解釋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
我一愣,不懂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
見我沒有反應,段品威在門那邊的聲音粗了起來。「關於你親生母親的事情,都是爸媽騙人的,我們根本不需要分開!」
我抬起了頭,滿臉驚愕。
「歡歡,陳茜寧根本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她是我們段家的遠房親戚而已,是爸媽用來分開你和我的一顆棋子!」
我第一個反應便是扭開門把,看著門外情緒近乎失控的人。
「歡歡!」段品威看到我,今天在球場上的嚴肅一瞬間崩潰了,淚霧已經佔據了他的眼睛,那雙彷彿無所不能的雙手一伸,把我抱進懷裡。
我也用力吸著鼻子,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品威……品威……」
語無倫次的喊著他的名字,我已經顧不得滿臉的鼻涕和眼淚了。
品威……分開了那麼久再見面,我終於知道了。
心這麼痛的感覺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叫做喜歡
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麼不捨得段品威。
他將這一年來我不知道的事情分析了一遍。
當年爸媽早已看出了我們兩兄弟的不尋常,老爸愛子心切,終究不希望段家沒了後代,和老媽討論過後,才想出這個計策。
「自己生的兒子是哪種德行還會不知道?為了段家的血緣著想,雖然對不起歡歡,也只能這樣了。」聽段品威說,爸當初是這麼說的。
回想起來,怪不得當年媽送我到機場時,臉上滿是心疼和愧疚。
段品威說他有一次無意間聽見陳茜寧和媽在通電話時提到這件事,一時間亂了步調,居然當場就和爸媽吵了起來,吵到最後的結果是原本還有機會來美國探望我的,卻變成連一通電話也不能打。
怪不得我每次打電話到家裡,老媽總是急著掛電話,又避免提到段品威,想必是擔心一場騙局被人揭穿。
「笨蛋,還不是你自找的。」聽到這裡,我靠在段品威肩上罵道。
段品威吻了我額頭一下,繼續說下去。
後來,慢慢冷卻了滿腔的怒火,段品威找機會在學校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對方是個女同志,與他正好有著相同的煩惱,乾脆兩人互相利用,騙過雙方父母的耳目。
今天在體育館看到的那個女孩就是那女同志,那時候她親他是因為她的父母有來體育場,她做做戲罷了。
「做戲?我看你挺樂的……」想起下午看到時心裡的難受,我忍不住抱怨。
段品威戲謔的揚起眉,「你吃我的醋?」
突然感覺到這一年半來他多了些穩重,我臉上不由得發燙……
「是拆穿你的謊話。」我忙低下頭去,遮掩心中的害臊。
段品威輕輕哼了聲,繼續說起他這一年來做的努力。
「後來我花了不少工夫從爸媽那裡得知你在美國的近況,要讓他們減低戒心可真不容易啊,還是我帶了那個女孩子回家幾次他們才放下心的。」
接著又說起這次比賽也是他不斷拉拔北祿男高校隊,才有機會嶄露頭角,促成我們兩人相遇的。
「今天的初賽也是刻意輸給你們的,要不然哪有機會趁著你們那個熱情的教練大開派對時混進來你們的飯店?」
聽他說完後,我的眼眶早已濕潤。
{我忍不住感歎,「到頭來,我還是個沒人要的小孩。」
「沒關係,我要你。」
過去聽這話只覺得他是肉麻當有趣,如今聽起來,格外有感情。
段品威說要把我撿回家去,他要我,他絕對不拋棄我。
他不會像爸媽為了親生兒子的未來著想,就把我丟掉。
「我絕不丟下你。」段品威將我的手抓到胸口發誓,「我段品威絕對不丟下段語歡,名義上既然同年同月同日生,那麼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以為你在拍戲啊?」我大力的諷刺他,卻不能否認已被感動。
「我現在一直都在做戲。」段品威有點無奈,「但是不用多久了,歡歡,等這學期結束,我說不定也可以上你們美國的學校。」
「爸媽同意?」
「他們以為我早已對你死心。」段品威點點頭,口氣堅定無比,「我們一起上大學吧,到時候我又可以做你室友,你說好嗎?」
他一提到「室友」,我不免想起過去和他同住時的悲慘經驗,忍不住有點猶豫起來。
「一起上大學可以,但是可不可以不做你室友……嗚!」話沒有說完,段品威濕潤的唇已經貼了上來。
四片唇瓣頓時黏得毫無細縫,軟舌亦糾纏在一塊兒,難分難捨。
一吻過後,唇中儘是甜意,段品威看著我泛紅的耳垂,忍不住又湊上去吻了幾口。
「歡歡,你是不是……」
「嗯?」
「是不是喜歡我了?」
他紊亂的鼻息吹得我臉龐極癢。
我垂下頭,心口緊緊的,可是明白兩人這次好不容易相遇,能相處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星期,如果再繼續鬧彆扭下去,只怕日後會後悔。
因此,我有點僵硬的點了點頭。
段品威欣喜若狂的話語伴隨著幾個甜吻而來,「歡歡,我好開心,這樣這一年半來也忍得夠本了,你喜歡我了……你喜歡我了……」
「別說了。」我的聲音哽咽起來
「歡歡,今天能不能讓我……」溫柔的語氣,彷彿包了糖衣的毒藥般勾引著我,趁著我全身力氣頓失,段品威低下頭咬住我的唇。「讓我上一回?」
雖然我也想抱他,然而今晚不知為何,更想被他抱在懷裡,好好的撒嬌一番。
沒有回答,我拉了他進門,將門裡邊的金屬扣給扣上。
如此一來,晶片卡也無用。
再也沒人可以拆散我們
飯店外蟲鳴哪唧,過去住在台灣十幾年,我從不知道蟲鳴聲如此悅耳,兩個人的肌膚摩擦起來可以這麼溫暖……
結束了一場令人疲憊的歡愛後,段品威用嘴唇摩擦著我的鼻子,用手抹去我眼角被疼痛逼出來的淚水。
「歡歡,疼嗎?」
我搖了搖頭,有些羞澀的笑了。
「那好,明天球場上再來一較高下吧。」段品威泛出笑意,「讓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誰怕你。」我不甘心的揚起頭,然而一對上那溫潤的眼眸,心中又忍不住一酸,顫抖的開口:「品威,半年後,我在美國等你。」
別忘了我們曾經互相承諾過,誰也不丟下誰。
然而事與願違,第二天我方球賽大敗,段品威簡直像另外一個人似的,在球場上搶走了大家的目光。
過去我只會覺得他這個人愛出風頭,如今看著他在球場上威風奔馳,我整個人都看癡了
「歡歡,你今天走起路來怎麼怪怪的?」賽後,漢米斯拿起毛巾擦汗,一邊打量我的雙腿。
我緊張的身體一縮,「看什麼,只是昨天扭到而已。」
「扭到啊……扭到?難怪今天會輸」
漢米斯一句嘲笑的話,讓我安心了下來。
賽程嚴格說起來也只有兩天半的時間,我們在接下來幾場都輸給了北祿男高,再來的幾天都是空閒的,教練更被我們氣得說不出話來。
直到回國前一天,他才用一句「不能怪你們,只能怪運氣差,第一回就碰上了冠軍隊伍」來安慰眾人。
是的,段品威帶領著球隊廝殺,威風的奪下了冠軍。
我在電話裡承諾過媽不會回段家,而段品威也沒有跟媽說起這次比賽我有出現事情。
我的心也硬了起來……
過去無法坦率承認自己的感情,或多或少是因為考慮到段品威是段家的獨生子,不過既然爸媽都做得這麼絕了,我也毋需顧慮太多。
半年,何其長久?
回到學校,我退出了籃球社,專心在課業上努力,一心期望半年後能和段品威一同上卡地茲學院的大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