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陽很喜歡與他的趙媽媽聊天,她是大學教師,又涉足夫家產業,能教孩子的相當多,是他最主要的老師。今天趙靜涵和煦陽聊天的內容就涉及到了變弱勢為主動的問題,有時候她會懷疑朋友在替她培養政治家或軍事家。
送兒子回臥室睡覺,她坐到電腦前,下午時的疑問也將是今晚的話題之一。因為這位好友有一個特點,從不說廢話,既然對任可欣提起一定有原因。
「你怎麼總教我兒子勾心鬥角?想培養政治家嗎?」她按下發送。
靜水無波:「計策與兵法適用於很多領域,可涉及大多數社會科學,甚至某些自然科學。教授的是一種方法,並非有意定向。」
惟縈迴復:「我希望孩子過得簡單快樂。」
靜水無波:「與其硬要他平庸,不如教他選擇快樂的方法。是否快樂,只有他知道。」
總是說太過簡略的話,又不肯解釋,她習慣了無所謂,卻很疑惑好友最初是怎麼與孩子交流的。
正欲詢問,一條信息發過來——
「你的大老闆總裁回來了。」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惟縈:「我不記得煦陽剛才和你說過。」
靜水無波:「精英人士,總要留意動向。」
留意?她有些懵然,她這個直屬員工都沒有那麼留意,隔著半個中國的人又是怎麼留意的?
避開無聊的話題,她直接鍵入:「你老公在旁邊?」
靜水無波:「是,他在替我打講義。」
惟縈:「他可以去做歷史專家了。」
靜水無波:「他打過就忘,否則整天古人文物地掛在嘴邊,我公公會罰他去開發邊疆。不過同理,計策可以學習,雖然他已經很厲害。」
惟縈:「請問你說的『很厲害』是和誰對比?據我所知所有人都屬意你接班。」
靜水無波:「我沒興趣。另:他去倒茶了。」
意思是想說什麼隨便,雖然過一會兒那邊同樣夫妻共享,但她在意的是交流時的感覺,就像每次她也會把內容告訴兒子。
惟縈:「可欣傳過來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最近應該有什麼變化?」這是她今天最想問的。
那邊沒有很快回復,似在猶豫,或者斟酌措辭。她等了一會兒,心神不禁微蕩。此刻她有些想看到好友的表情。
靜水無波:「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不確定。」
等了半天,見到這麼一句,有些失望。但已看出來有事,或者可能有事,卻不明說。
惟縈:「不做沒把握的事?」
靜水無波:「我做沒把握的事,只不過不說沒把握的話。」
惟縈:「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不明說?」
她有些急了。可能不是什麼真正在乎的事情,只是好友的態度吊起了她的胃口。
靜水無波:「我拿不準,你先知道反倒不好。看看吧,順其自然,可能我是樂見的。時間能說明一切。順便提一下,我認為『很厲害』的人不多,其中有你大老闆一個。」
正在考慮這幾句話的意思,是否有關聯,對方已經下線,最後一條信息在跳動。
點開——「向我乾兒子道晚安。」
又搞什麼,煦陽早就睡了!
關上電腦,常夢縈的心已不若最初時的平靜,好友一定在暗示一些她可能不知道或是即將發生的事。雖然含糊不清,有說等於沒說,但已成功擾亂她的心神了。
朋友樂見的,會是什麼事?她們想讓她發生什麼事?
瞞著她,是否代表她可能不願任其發生呢?
初秋的天氣仍然悶熱,周圍的空氣彷彿一下子擁擠起來,就像她此時的腦細胞——流動不暢。趙靜涵的心思最難猜測,果然是對的,至少她確定今晚是徒勞了。
窗扇微微晃動,有風,卻感覺不到,她起身走向兒子的房間。
意外地看到煦陽坐在床上看書,她本能瞄了下表,十一點二十分,遠方那女人向來是夜貓子,只是煦陽怎麼不睡?
「書上有什麼好看的嗎?」她坐在床側,同時注意到兒子似乎鬆了口氣。
「媽媽,我在等你。」煦陽的神色有些疲憊,仍是努力看著她,「如果你不過來,我不知道要不要去問。」
「問什麼?」她拉起薄被包住兒子,想等他問完再要他睡覺。有問必詢,有問必答,這是他們母子的相處模式。
「問你要不要我陪著睡覺。」
啥?她驚愕地瞪大眼,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句話。真的……有些意外,他在想什麼?
「每次和趙媽媽說過話,你都會睡不著覺,如果我在身邊就會好些。」
是這樣嗎?她怎麼不知道?可是看到兒子擔憂的眼神,她又覺得好像真是這樣。好吧,想一想,是有這種可能,那女人確實容易讓人失眠。
「媽媽應該會睡著的,你也睡好嗎?」她抱兒子躺下,蓋好被,表示這個話題結束,進入就寢時間。
「真的可以嗎?」煦陽不放心。
「當然!」她用力點頭,「趙媽媽還讓我帶一聲晚安給你,媽媽也祝你晚安。」親吻一下兒子的額頭,同時關掉床頭燈。
孩子大概早想睡了,沾到枕頭困意立刻襲上來,在她的輕拍下吐出的字也變得模糊:「媽媽……不怕的,我會一直……陪你……」
陪她?她的手頓住,想看清兒子的表情。無奈夜已深,人已眠。
均勻的呼吸由手下傳來,才發現已撫住了兒子的臉。兒子,她以全部心血養育的摯愛,她惟一所有的。
……
此夜,安心,卻無眠。
整夜不睡的結果必然會頭疼,但如果多了兩個黑眼圈昭告世人那就更顯得丟臉了,尤其她今天還要繼續與合作方爭長論短。此時常夢縈非常後悔自己不是近視眼,沒有戴眼鏡遮擋的理由。
「常助理,昨天工作忙到很晚嗎?」剛一踏出電梯,迎面走來的秦秘書已發出疑問。
幸好現在時間還早,上班的人不多,否則一路上不知會被問幾次。
「是啊。」常夢縈有些僵硬地點頭。不過不是很晚,是很「早」。失眠又不想浪費時間,方法只有工作,而她剛好「早」到看日出。
「帶筆了嗎?」她習慣性地問。
秦秘書亮出手中的筆和記錄本,表示早已準備好。常夢縈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交代當天的工作,而這項任務向來由最早到達的秦秘書完成。
常夢縈點了下頭,邊走邊說道:「通知昨天到高科的人,今天行程照舊;中午之前我希望企劃部的新案可以放在我桌上,一點整聽他們陳述;兩點半,請周經理和我一起去開發區;其他按照你行事歷的安排,上午原定會議放明天。」
「可是,常助理!」趕在她旋開門之前叫停,秦秘書趕快補充重要內容,「昨天老闆說今天總裁會來公司,可能要召開高級主管會議,這種情況下你不適宜外出吧?」
「可能?總裁?」她重複著,用一種很好笑的表情看過去。
OK!明白了!
秦秘書用力點頭表示理解,「第一,你不會為一件只是『可能』的事浪費工作時間;第二,總裁怎麼說都是公司的人,而你不是他的秘書,沒必要隨時恭候在側,以後想見有的是機會;還有……」她想了一想,又補充道,「如果他真的開會,又有什麼重要內容,我會把會議記錄放在你桌上。」
「很好。」常夢縈點頭微笑,非常滿意這位秘書的默契。
翹了下拇指表示讚賞,她轉身走入辦公室,趕著去看昨天煦陽幫她準備的材料。相信沒到正式上班,不會有人來打擾她。
她身邊的秘書都已經相當專業、相當配合,至少她們不會現在進來打擾,而會把打擾推遲到她走出辦公室時。
看完煦陽幫她準備的材料,常夢縈伸個懶腰,剛一打開門,三個秘書同時站起來。
「常助理,早!剛才有人送來一串花。」秘書一遞出紅玫瑰。
「常助理,早上好,剛才有人送來一盒糖。」秘書二呈上巧克力。
「常助理,高公子打來電話,他說很想和你……私下聊聊。」秘書三扯過電話線。
常夢縈面無表情,拿好隨身文件,像往常一樣邊走邊回應:「譚秘書、洪秘書、李秘書,早上好。花放進廁所淨化空氣,糖麻煩大家幫忙消化,至於電話……」她回頭瞄了眼牆上的掛表,八點五十,「你先和他聊十分鐘,九點一到接進總經理辦公室,請總經理和他溝通,相信總經理會對私下想和我聊聊的人很感興趣。」
正要走進電梯,她又轉身對聊電話的人補充:「李秘書,別聊過頭了,九點十分到樓下,我等你一起去高科。」
小秘書舉高手示意收到,她放心地進入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常夢縈的臉上出現一抹冷笑。送花、送糖、電話……無論方法是什麼,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個——挖角,而且是打著追求的幌子!
多可笑,她一個快到三十歲又帶著私生子的女人,每天竟然有數不盡的人「追求」!可那都是些什麼人?敗壞家產的世家子、生意要倒的廢物蛋,整天掛在嘴邊的都是什麼不在乎小孩、傾慕她的美麗、憐惜母子孤苦……照她看只有一點是真的,看好她的工作能力。無非是想把她騙到手幫忙收拾他們的爛攤子,目的達到再一腳踢開,方便又省錢不是嗎?
而且說不定還有意外的收穫——她兒子的財產,煦陽的錢多到足以讓那類人覬覦。
她是早已決定不嫁人的,本來有幾隻蒼蠅亂飛也無所謂,但是最近尤其煩,如果惹毛了她,後果只會逼她「滅蟲」!
「真高興這麼多年你還在這裡工作,從我在這裡算起……」
區懷謹步入大廳,正和一位偶遇的資深經理敘舊。正聊著,身後方一個人影疾速從電梯裡走出,直奔門口。
有怒氣的味道!
腦後的勁風讓他有這種感覺。轉過頭,看到淺藍身影已走至門口,只是一瞬,很快消失,他卻愣了愣。
「那是……」他直覺問著。
「噢,那是常助理。她從來都是這個樣子,別說還不認識您,就算認識也不會……」
「咳咳!」區懷諶咳嗽一聲打斷經理的話,瞥過一眼,成功讓他閉嘴。
「大哥,夢縈最近在忙高科的案子,這份合同涉及公司……」
「等等!你說她叫什麼?」區懷謹突然轉身,震驚得無以復加。他剛才似乎聽到一個名字,而這個名字剛好和所想的身影重合。
「夢縈,常夢縈。」區懷諶愕然地盯著大哥,震驚程度絲毫不亞於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在向來鎮定的大哥臉上見到這種表情,就像是……「你認識她?」只能做此種解釋。
而且絕不是一般程度的認識,他的表現簡直與見鬼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