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細微的聲響──那是人踩著地上的落葉所發出的,由遠而近地急速傳來,來勢之急,讓四周的飛禽走獸紛紛走避,打亂了靜寂的夜。
來者是兩名穿著黑衣的蒙面男女,兩人穿過了這片林子,最後停在一個廣場之前,廣場的旁邊還坐落著一間小屋。
女子身手俐落的立於小屋前,臉不紅氣不喘的將面罩揭了下來。
她有一雙英氣過人的劍眉、一雙清澈過人的眼睛,櫻紅的雙唇,略微小麥色的肌膚,和時下女子的雪白迥然不同。她的身段高躲窈窕、動作俐落,一見就知道是個頗識武藝的練家子。
男子隨即落於她身後,那名男子也將自己臉上的蒙面拿下,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
女子正要推開門走進去,見男子也要跟隨,她連忙回頭說:「斗慶,今兒個我們兩人都累了,各自回房休息,不用伺候了。」
這名女子就是雲中君,如今的她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大姑娘,而非六年前那個凡事都要人照顧的小女孩了。
斗慶點點頭,對雲中君行個禮,「那斗慶就先回房了。小姐若有需要,請不要忘記吩咐斗慶。」
雲中君點點頭,目送斗慶離開之後,她才走進房間。
面對一室的黑漆,對雲中君而言,似乎沒有構成什麼太大的困擾。但本應走入房內的她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反而站在門前,滿臉警戒的盯著屋內。
即使四周除了蟲鳴還是蟲鳴,她全身的神經卻明顯感受得到,屋內有人!
揚起一雙劍眉,她不動聲色的探出懷中的梅花鏢,冷著聲音朝房內喝道:「誰在裡頭?」
室內一片寂靜。
「我知道你坐在古琴那裡。」看著古琴的方位,即使那個地方在她看來仍舊是一片黑暗。「如果你再不出聲,休怪我無情!」
話一落下,她便聽到一陣衣衫移動的窸窣聲,隨即一道人影出現在月光照射所及的範圍。
「彧……彧大哥?」一見到那張臉,她原先拿著飛鏢的手連忙放下,幾乎是一臉驚恐的看著對方。
俊秀的眉目、內斂的眼神、挺直的鼻樑,一身白晰的完美肌膚,形成一張世間絕少的俊美容顏。烏黑的頭髮盤在頭上,梳成一個髻,并戴上了赤黑色的冠,他內穿淺綠色衣裳,搭配黑色的衣服,繫著緇帶,腳踏赤黃色的鞋子,將他勻稱的身形襯托得更為修長。
此人正是荀彧,至今已二十弱冠之齡,正滿臉笑意的看著雲中君。他外在的絕佳條件,再配上與生俱來的高貴儒雅,以及後天的豐富學識、優雅的談吐,整個人當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去哪了?」他的聲音如同春天的和風一般,令誰聽了都感到通體舒泰。
只是,雲中君聽了卻滿身大汗。
「彧大哥,你今兒個怎麼穿成這樣子?」她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去點燈。在點燈的同時,她清楚的感受到荀彧已經不動聲色的站在她身後。
「你說呢?」果不其然,荀彧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燭火逐漸在燭台上發散變大,雲中君才轉過身面對荀彧。她揚起頭,看著比她高半個頭的他。
如櫻花般的男子啊!
從小到大,她還沒見過比荀彧外表更吸引人的男子。他看來溫和宜人,卻不瘦弱纖細;他的舉止高貴優雅,卻不讓人有不切實際的夢幻。他謙沖溫和,他學富五車,他聰明過人……
而他,還更是頭頑固的驢子!
想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之時,她還覺得荀彧是天底下最高貴、最溫和、最沒有脾氣、最善解人意的好人。但這些年來的相處,早讓她的幻想破滅了。
雲中君歎了口氣,知道再不能對他隱瞞今天的行蹤,否則她大概往後不會有太舒服的日子過。
「我和斗慶去牛頭山了。」她如實說道。
荀彧看著雲中君身上的夜行裝,知道她所言不假。「為什麼又去那種地方?」那是個土匪窩!
「去探查地形。」雲中君邊說邊觀察荀彧的臉部表情,不過一如往常,他不會將心裡所想的放在臉上,還是一臉的招牌微笑。
「探查地形?」
「你也知道牛頭山上的土匪多,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牛頭馬面』,所以……」雲中君看了看荀彧的面無表情,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我和斗慶這一年來就商議著,要不要為民除害、為官分憂──」
話還沒說完,荀彧便敲了她腦袋一記爆栗子。「然後,你們就順便讓我的白髮多出數根!」
「耶?」抱著頭,雲中君一臉無辜,「大哥,你還是一樣的英俊瀟灑呀!」牛頭山和大哥頭上的白髮有什麼關聯?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荀彧抓著雲中君的肩膀,不讓她伺機逃跑。
「不知道。」被抓住肩膀的雲中君猛力搖著自己不怎麼靈光的腦袋,不曉得為什麼晴天會突然打雷了。
「不知道?」
「今天是三月十五,天晴。百花齊放的春天,萬物甦醒的好時節──」
「你看看我的裝扮。」荀彧湊進雲中君,打斷她的胡言亂語,讓她瞧自己瞧個仔細。
「裝扮?」啊!長得這麼英俊的男人,不要一直湊到眼前來啦!這樣會讓她呼吸不順暢的。
荀彧指著自己的頭髮和髮冠,「你沒發現不一樣嗎?」
啊?
他又拉拉自己的衣服,「你沒發現這不一樣嗎?」
哎喲?
她哭喪著臉,「大哥,你不過就是將頭髮盤起來,穿著不同的衣服而已……」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頭髮盤起來?
猛然想到一件事情,雲中君臉色刷地慘白。
「知道了吧!」荀彧陰惻惻的笑道。
伸出顫抖的食指,雲中君指著他倒退數步,「今天是你的……冠禮?」
「冠禮」是從西周時代便流傳下來的禮儀,也叫「成丁禮」,是當時貴族青年要成為「成人」的必經儀式。而也必須經過「冠禮」,青年才能享受成人該有的權力,這權力包括娶妻、當官等。
成年禮中,還有很重要的兩件事,一是加冠;加冠後的男子不再梳男孩的髮型,而是將頭髮盤成一個髻,戴上帽子。還有就是由來賓取「字」,從此稱「字」不稱「名」,以示對該名男子的尊敬。
也因此,雲中君才會在看到荀彧髮型換了,立即聯想到這個最直接的禮節。
「這不是重點。」荀彧搖搖手。
「今兒個還是我的……」雲中君身體幾乎快軟掉了。「及笄禮!」
「及笄禮」是女子的成年禮,通常在女子十五歲的時候舉行,不過由於重男輕女的觀念,所以不一定在女子十五歲時舉行,而會改至女子成親前舉行,象徵女子已成年,可以享受成年的權利、義務,如結婚等。通常女子有「字」,也是在「及笄禮」的時候由賓客所取的。
「很好。」荀彧滿意的點頭微笑,「總算想到了。」
天啊!
在這人生的重大日子裡,她竟然拋下了無數來自四面八方的賓客,和斗慶出去混個一整天。
她幾乎可以想像,當時荀彧父親臉上的鐵青與場面的尷尬……
「彧……彧大哥……」看著荀彧身上的衣服打扮,雲中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了句很欠扁的話,「節目也不算開天窗,至少你有出現嘛。」
只見一向好脾氣的荀彧,額頭上暴出了青筋。
在雲中君還搞不清楚狀況之際,身子就被倒轉了過來。當她終於意識到後,人已經趴在荀彧的大腿上,美好的屁屁正朝天笑。
「不要!」
來不及了,第一記鐵沙掌硬生生的拍上她穠纖合度的屁屁上。
「好痛!好痛!」雲中君朝著地板吼道。
第二記鐵沙掌,在她還來不及喘息之際又來到了。
「痛痛痛!」她大叫。「這麼凶,你會娶不到老婆啦!」
「不勞費心!」荀彧淡淡一笑,「順道告訴你,今天在宴會上,已經有眾多大官的女兒排排站,準備要和我聯姻。」
雲中君的眼淚幾乎要爆出來了。「那你趕快去娶她們啦!順便去打她們的屁屁啦!」哎喲,好痛!
荀彧將雲中君扶了起來,看見她淚眼汪汪,不過還是倔強的不讓淚水掉下眼眶。
「那又抱歉囉,我沒個中意的對象。」
雲中君怨恨的瞪著他,「沒有?!」那何時才有人來接替她倒楣的位置?
荀彧聳聳肩,「沒辦法,誰教她們都沒有你出色。」
啊?
雲中君還以為自己耳背聽不清楚,她挖了挖耳朵,對荀彧說道:「不好意思,麻煩大哥再說一次,我方才沒有聽清楚。」
荀彧卻給了她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三更了,你要早點休息。」說著他站了起來。
耶?
「大哥?」一見荀彧就要走出大門,雲中君連忙追了過去,而他只是對她搖了搖手,便轉身離去。
莫名其妙地挨打,莫名其妙地聽到了不懂的話語,雲中君摸了摸還發熱發疼的屁屁,正要關上房門,卻見斗慶臉色很難看的站在門外。
「斗慶?」何時來的?
斗慶看了看雲中君,又看了看荀彧消失的方向,冷著聲音說:「小姐,方才荀大爺來了?」
「是啊。」雲中君點頭,「他也不知在裡頭等了多久。」
「他打了你?」
斗慶陰暗不明的臉色,讓雲中君有點不解,「從小打到大,沒差啦。何況他也不是真打,一點兒都不痛。」再說,荀彧那一丁點的力氣,她還不放在心上呢!
見斗慶一直不說話,她走上前去,揚頭看著他。
「你怎麼了?太累了,所以臉色才這麼難看嗎?」
豈料斗慶卻一把將雲中君抱住。
「斗慶?」突然被抱在懷中,加上他激動的情緒,她更是滿頭的問號。「你是怎麼了?」
斗慶卻只是緊緊的抱住她。
方才荀彧和雲中君之間的對話,他完完全全聽到了。
即使雲中君現在還不懂,但以他身為一個男性的直覺,他完全可以理解荀彧話中之意。
荀大爺是個從小被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幸運兒,擁有聰明的頭腦、俊朗的外表、傲人的家世,以及不可限量的前途。但是他……
他只有小姐一個。
想到這裡,他將她抱得更緊了。
「斗慶……我快不能呼吸了……」他懷中的人兒發出可憐的哀號聲,「我快死了啦!」
「小姐!」斗慶連忙將雲中君放開。
一得到解脫,雲中君立刻跳離他數步遠,不斷的大口呼著氣。
「小姐……」乍然空虛的雙手,讓他的心房好似破了一個大洞。
「你在發什麼神經?」確定肺部充滿新鮮空氣後,雲中君不解的看著他,「我剛剛差點就窒息了!」
但她責備的語氣在見到他受傷的神情時,戛然而止。
「慶,你怎麼了?」她走上前,輕柔的撫平他緊皺的眉頭。
從小到大,只有小姐才會這麼溫柔的注意到他的傷痛。
斗慶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雲中君存疑卻關心的神情。
「慶?」
他絕對……不會將小姐讓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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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莫名其妙,還是莫名其妙。
難得換上女裝的雲中君,挨了荀彧父親的罵後,摸摸鼻子便從大廳退了下來,獨自一人走到荀府的花園內沉思。
荀府的花園之大,從來都是讓她躲藏沉思、不受打擾的好地方。
她找到自己常常坐著的大石頭坐下,那是一塊重達數十斤的花崗岩,朝天的一面剛巧平坦可坐人,最棒的地方在於該塊石頭坐落的地方,正巧是數座假山相疊之處,所以無論從哪個方向看來,都看不到有人坐在其上。
雲中君雙手撐著下巴,苦苦想著最近幾天所發生的事情。
自從荀彧的及冠禮那日後,斗慶的態度就變得相當奇怪,常常會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著自己,對待荀府人的態度也越來越具敵意。她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一向開朗的斗慶會變成這副模樣……
還在想著時,雲中君突然覺得背後被人用手指頭戳了一下。這一戳非同小可,幾乎讓她跳了起來。
竟然有人近她的身,她卻渾然不覺?
她連忙回過頭,正準備一拳打過去,但揮去的鐵拳卻被人接了下來。
「小姐,是我。」
這熟悉的聲音,讓雲中君放下了戒備,「是你?幹嘛不聲不響的躲在背後?」她瞪了來人。
斗慶咧開嘴笑道:「聽說小姐方才被老爺罵了,所以斗慶便猜測小姐躲到這裡來了。」
雲中君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斗慶坐下,「我可不是因為被罵,所以才坐到這裡來的喔!」
「我知道。」斗慶坐在雲中君身旁。
「喔?」
「小姐大概在想,要怎麼樣才能再次避開舉行及笄禮?」
雲中君一楞,「你偷聽了?」
方才荀彧父親在大廳上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告訴她擇日再行及笄禮。不過說真的,及笄禮有無舉行對她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一來,她不姓荀,荀家幫不幫她舉辦,她不怎麼放在心上;再者,她不急著嫁人,也不在乎有沒有「字」來稱呼自己。所以,舉行及笄禮對她沒有什麼迫切性。
「小姐別忘了,我也算是荀府的僕人啊。」斗慶說得有些無奈,只是雲中君卻沒有聽出來。
「我不是在煩這個,我在想別的事情……」
「別的事?」
斗慶關心的神情,反而讓雲中君不知怎麼開口,因為她正在煩斗慶態度突然轉變的問題。
正在苦惱時,斗慶突然輕聲叫住她,「小姐,你看那邊。」他手指著假山的細縫,示意她看過去。
她不疑有他的將眼睛湊過去,只見在一處花團錦簇中,出現一名她從未見過的麗人。
杏眼紅腮、柳眉彎彎,膚色比冬天的白雪還要白晰,眼睛比黑夜的星子還要閃耀,她渾身散發的婉約優雅態度,和荀彧給人的感覺是那麼的相像。
「是個美人……」雲中君衷心讚美,連忙對斗慶說道:「你要不要過來看看?她真是個美人耶!」
斗慶一笑,「是,她真是個美人。」嘴上雖這麼說,他卻心不在焉的看向雲中君。
那個美人算什麼!在他心目中,小姐才是最美的。
「美人還不來看?」雲中君沒看見斗慶有些怪異的笑容,反而又湊進細縫看個仔細,「好優雅、好閒適的態度啊!如果我有她的十分之一,那就算我現在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斗慶皺著眉頭,「小姐這樣也很好啊!」
「我哪兒好?」雲中君瞪著他,張口說出自知之明,「諶二哥老說我沒文化、沒素養,只會打打殺殺,不會吟詩作對,走沒走相,坐沒坐相,嗓門比市集裡的小販還要來得大,威震四方,當真是『一女當關,萬夫莫敵』。」
她口中的這個「諶二哥」,便是荀彧的二弟──荀諶。
「小姐……」何必理會諶二爺的鬼話,他那個人眼中只有書冊而已。
「我都會背了。」雲中君聳聳肩,不理會鬥慶,轉頭又看向細縫。
所謂「偷看為發現之本」,她可一點都不覺得這個行為有任何不對。
「斗慶啊,你以後找的媳婦就要這種模樣的,懂嗎……」
雲中君原先興奮的聲音卻突然停住,轉而是一陣沉默,斗慶覺得奇怪,便連忙找了另一個細縫看過去。只見那名麗人旁邊,不知何時出現另一名俊朗的男子。
一見那名男子,斗慶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穿著一席雪緞做成的衣裳,荀彧更加俊朗不凡。他一臉微笑,低頭看著麗人,兩人不知交談什麼,氣氛似乎相當融洽。一個是儒雅高貴的青年,一位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兩人不僅外在衣飾相當,連容貌亦相稱,配上四周繁花盛開的景象,彷彿是名家筆下的名畫一般。
雲中君的胸口像是被壓了數塊大石頭。她的眼前,僅剩下那一對只應天上有的人兒,正在談天笑語著。
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她感到呼吸漸漸困難。
「小姐?」斗慶敏銳的感受到,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雲中君對斗慶的呼喊置若罔聞,她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花園的那一對人兒身上。
她是誰?為什麼彧大哥能對她露出這麼溫柔的笑容?他們在談些什麼?為什麼彧大哥能露出這麼開心的神情?
「小姐,那個人是當今皇后的外甥女。」斗慶的聲音恍如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般,「父親是大將軍何進,聽說她是當朝的才女。」
「喔?」
斗慶又繼續說道:「小姐你也知道,荀大爺年少時便英名遠播,早就有許多朝廷大官將荀大爺視為乘龍快婿的人選。趁荀大爺這次成年禮,許多朝廷官員便藉參禮的名義,來見荀大爺的品貌是否和外傳一樣的好。其中又以何進大將軍最積極,他老乾脆就將女兒帶到府裡來小住……」
「小住?」雲中君楞楞的說。「你是說,她可能會來這裡住一段時間?」
「住得好,大概就永久的吧!」斗慶聳聳肩。
雲中君視線不離花園的何小姐,她腦袋裡想著那夜荀彧半開玩笑的笑語──
順道告訴你,今天在宴會上,已經有眾多大官的女兒排排站,準備要和我聯姻。
「想不到是真的……」她訥訥的說道。
「什麼?小姐?」斗慶聽不清楚。
「沒有……」雲中君搖頭。不知為何,她心裡一直不舒坦,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地方不對勁。
「小姐,我們要不要出去和他們打聲招呼?」斗慶問道。
「不要!」雲中君連忙搖頭,「現在出去,我的藏身之處就被發現了。」她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好的藏身地方,可不能莫名其妙就被揭了底。
可是她還來不及阻止,就見斗慶已經跳了出去。
「荀大爺,您好興致!」他微笑地對荀彧和何小姐行禮。
對於斗慶突然冒出來,何小姐有點吃驚,不過荀彧似乎一點反應都沒有。
「斗慶,你怎麼會在這裡?」
「回大爺的話,斗慶和我家小姐正在這裡賞花談天。」
「你家小姐?」
荀彧的視線看往了那群假山之中。在細縫中偷看的雲中君,一見到他的視線,嚇得背上又流下冷汗。
那種眼神……那種眼神……簡直就是看穿她究竟藏在哪裡嘛!
臭斗慶!
很狼狽走出假山的雲中君,還不忘狠狠的瞪斗慶一眼,而斗慶卻是幸災樂禍,并低頭掩飾他的笑容。
「躲在那裡做什麼?」荀彧問道。
「想事情……」她嘴上回答他的問題,眼睛卻是看著何小姐。她越是近看何小姐,越覺得老天不公平。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女子?連隨意拋個視線過來,也能將同為女子的她迷得七葷八素。
「想事情需要窩在那裡?」
「要不呢?」雲中君一臉的不滿,「不知道是哪位仁兄的傑作,害得我已經被荀叔叔給禁足了。」
荀彧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禁足也好,免得你成天到處亂跑,讓我們找都找不到人。」
「還笑?」瞪著眼前這罪魁禍首,雲中君都快要火冒三丈了。
明顯看出荀彧對待雲中君的態度不像是待奴僕的態度,一旁的何小姐終於開口問道:「文若,這位是?」
文若?
在叫誰?
雲中君一臉疑惑的看著何小姐,卻聽荀彧溫聲對何小姐說道:「這就是我先前跟何姑娘提到的,借住於寒舍的雲姑娘。」
啊?
雲中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是在叫荀彧。
「荀大哥,那是你的字嗎?」她沒參加荀彧的成年禮,自然不知道他的第二個名字。
「是。」荀彧點頭。
「文弱、文弱……」瞥了一眼荀彧細瘦的身材,雲中君頻頻點頭,「『文弱書生』,可真名副其實。」
荀彧一楞,還沒來得及解釋,一旁的何小姐已經發出不平之鳴,「不是文弱書生,是文『若』,天涯若比鄰的『若』!」
「啊?」雲中君不懂,看向荀彧。
「我的『彧』是文采繁盛的意思,字當然也得取個相得益彰。」荀彧淡淡一笑,「要真如你所講,那就要貽笑大方了。」
「啊?」是這樣嗎?
何小姐抿著唇,對於雲中君的缺乏知識,不禁露出了鄙夷之意。「文若,這位姑娘當真從小在荀府長大?」荀府乃是書香門第,從這培育出來的人,不會連這麼丁點的常識都不懂吧?
警覺到自己正在受辱的雲中君,一張俏臉頓時冷了下來,她扯開笑容,語調低沉,「像我這樣身份卑賤的人,自然曉得秤秤自己的斤兩有多重;就怕有人不知道自己斤兩,妄想要撈水中月、看鏡中花。」
「什麼?」何小姐一雙杏眼略帶犀利的射向她,反應有些大得不可思議。
雲中君暗自吐了吐舌頭,決定不跟這個世家小姐玩無聊的口舌之爭。她給了何小姐一個大大的笑容,轉身對荀彧道:「彧大哥,我和斗慶決定先出去了,麻煩您跟荀叔父說一聲。你知道嘛,你們這樣的大人物有大人物要煩的事,我們這種小平民也有小平民要操心的事,咱們各司其職、各做其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她話中帶刺地說了一堆,荀彧的臉色卻是越聽越沉。
眼見雲中君和斗慶竟然連行禮都沒有,便擅自走得遠遠的,何小姐怎樣也不能嚥下這口氣,「真是無禮!」她在旁邊跺腳。「文若,他們這麼無禮的舉動,你為什麼不制止?」
看著雲中君離去的荀彧,臉色是陰暗不定的。
因為他看見斗慶離去時,唇邊的那抹詭譎的笑容……
「文若!」發現荀彧連理都不理她,何小姐忍不住掩面低泣,「我……我從小沒受過這等氣……」
歎了一口氣,經不住耳朵一直得不到清靜,荀彧這才將注意力放到何小姐身上。而眼前的何小姐已經雙肩顫抖,準備要顯現其淚線有多麼發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