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的背影,許夕夏心裡真的很複雜。
她看過很多小說,小說裡總說失去記憶的人會因為戀人而恢復記憶,就算不恢復記憶,至少也會記得氣味或習慣,因而想起一些殘影,可是……她半點都沒有。
和家人好友相處時,偶爾會出現些許片段,可是唯獨他,什麼都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都說她和他戀愛了八年,但該不會是她根本一點都不喜歡他吧?要不然怎麼可能連一丁點懷念都沒有?
可是,他卻很懂她。
她不喜歡到正式餐廳用餐,尤其厭惡有著繁瑣禮節要遵守的歐式餐廳,而她最愛的就是動作快速的熱炒店,或者是可以享盡全球美食的夜市。
他將她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她心情好時會特別想吃熱炒,趕稿時,喜歡吃可以快速吃完但又很有飽足感的沙威瑪,心情不好時,她可以從夜市第一攤嗑到最後一攤……
如果沒有下足功夫,他怎麼可能這麼懂她?
可是……她對他沒感覺呀,怎麼辦?;
她很懷疑,也許從一開始,她就沒喜歡過他,要不然失憶至今都兩個月了,為什麼她還是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是不是該想個辦法要他放棄?否則,他要是這麼一直耗下去,她不是等於在耽誤他?
「你在想什麼?」
方慶至特有的低醇嗓音響起,許夕夏才發現桌面的狼藉早已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他剛買回來的甩餅、蚵仔煎還有她最喜歡的西瓜牛奶。
「……你的動作真快。」她忍不住說。
「花了快要三十分鐘了,還算快嗎?」他擱下自己另外買來的大腸炒小腸和沙拉雞排,準備和她一起分享。
「三十分鐘?」她不禁一愣。
看著手錶,她有些難以置信已經過那麼久了。
怪了,她不過是發一下呆而已,時間怎過這麼快?好像不是錯覺呢,近來的她總覺得沒什麼時間感。
「吃吧。」他將筷子遞到她面前。
許夕夏看他一眼,也不跟他客氣,逕自吃了起來,邊吃邊打量著他,卻發現他的眼下竟浮現了黑眼圈。
不禁想起,一個星期不見,代表他真的很忙,可是再忙,他還是會撥空跟她培養感情,啊……不對,是要她一同培養感情。
他的情……嗯,她真的有感受到,可是如果她沒有辦法回應他,那該怎麼辦?
「喂。」她低喊著。
「阿慶,你是這麼叫我的。」他更正。
許夕夏沒力地閉了閉眼。「你看起來好像很累。」懶得跟他討論怎麼稱呼他,重要的是,她希望他早點回去休息。
「還好。」
「黑眼圈都跑出來了,還好咧。」
與其拉著不樂意的她吃飯,他倒不如回家補眠。
「你發現了?」
他唇角淡淡的笑教她怔住,瞬間,她聽見她的心卜、卜通,硬是漏了一拍,然後在心間蕩漾出一陣淡淡的漣漪。
哇,這傢伙笑起來真是好看呀。
「知道我累還特地陪你吃飯,有沒有心存感激?」他勾唇笑得壞心眼。
瞬間,心跳卜通卜通恢復正常,悸動全部收妥,許夕夏噘著嘴。「感激個頭,我又沒拜託你,還沒跟你要賠償呢,要是到時候我交不了稿,你去幫我擋韶晴。」
「好啊。」
「還好咧,你要是忙,自便,不要打擾我。」她沒心眼,心直口快得要命,但這話一出口她就開始後悔。
她偷覷著他,他依舊自在地用餐,充耳不聞。
看上去還好嘛,也對,這傢伙自大得要命,她的話再直,也不過是像針扎,能讓他多痛?
所以,也許她可以試探他的底線,試著讓他放棄。
「喂,我說真的,我覺得也許我失憶是天意。」她邊吃甩餅邊看著他。
方慶至不發一語地吃著雞排。穿著西裝,把髮梳得油亮工整的他,就連吃著夜市小吃都很優雅,和現場的悠閒人們真的很不搭。
見沒回應,她又說:「也許……因為我們都忙,你就不要再來找——」
碰的一聲,打斷她未竟的話,嚇得她瞪大眼。
那聲響,瞬間吸引了附近用餐的人注目,但很快的,大伙像是見怪不怪,各自挪開了目光,繼續東聊西扯。
然,同桌的許夕夏能找誰聊天化解尷尬?
有必要氣到捶桌嗎?
他垂斂長睫,面無表情的臉讓人看不穿思緒,如果不是他捶了桌,她肯定不會發現他動怒了。
好一會,方慶至深吸口氣,放下筷子,像是沒打算再用餐,只是將目光拋向遠處,臉色冷峻,唯有那雙深斂的眸微露著悲傷和憤怒。
許夕夏看他吃不到一半,心想他大概是被她氣得吃不下,覺得自己應該道歉,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更不認為自己有錯,因為她有一半也是為他著想,真的覺得他不應該再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夕夏。」他突道,嗓音很沉。
「嗯?」
「我沒有要你想起我,可是……至少不要拒絕我。」
「可是……」
「請你將心比心,如果你是我,我是你,面對這種狀況,你有什麼感受?」抽回看向遠方的視線,他說,唇角勾著自嘲的笑。「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血肉之軀,多少也會痛,有些話……能請你三思之後再說嗎?」
許夕夏抿了抿唇,不喜歡他自嘲的口吻。「我想了很久才說的……」
「才兩個月而已。想當初我們剛認識時,也是看彼此不順眼,是花了一年的時間變成死黨,再用兩年的時間變成戀人的。」
「我是怕你浪費時間。」
「我不怕。」他低咆道,向來偏冷的眸凝著痛。「我什麼都不怕,就怕你……不要我。」
許夕夏直盯著他,小臉慢慢翻紅著。
他眸底的痛像是彎流,緩緩淌進她的心裡,而他直言的表白卻像愛神邱比特的箭,刷的一聲射進她心裡,讓那彷彿已經死寂的心再次悸動了起來。
這人……真的讓她摸不著頭緒。
他性格是狂妄自大的,待人是冷漠而傲慢的,唯獨在她面前,他才會顯露些許溫度,添了些許喜怒哀樂,而這樣的他,竟是如此喜歡她?
「你到底是喜歡我什麼?」她鼓起勇氣問了這困擾她兩個多月的問題。
方慶至微揚眉,不一會攢緊,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的心卜通卜通跳得急,等著他的答案,但看他光是想個問題就像要想到天荒地老,讓急驚風的她忍不住催促著,「需要想這麼久嗎?」
「我再想想。」他一臉認真地說。
許夕夏瞪大了眼,毫不客氣地往他肩上一拍。「若要想這麼久,你乾脆不要想了!」
方慶至突地放聲笑著。
「還笑?豬頭,你耍我!」她低罵。
這可惡的傢伙,個性這麼機車,一分鐘前還動著怒,一分鐘後就把她耍得團團轉,當初她到底是怎麼喜歡上他的?
她氣呼呼的,他卻樂得要命,笑柔了那張淡漠而迷人的俊臉,她不想多看他一眼,故意別開眼,卻發現鄰桌的女孩,不分年紀竟是一致地偷看他,一雙雙眼像是要冒出愛心似的。
唉,一群迷途小羊,不懂人間險惡,回頭是岸呀。
她哼著,然當那一雙雙看著他的目光從偷覷變成光明正大之後,沒來由的,她竟有點不開心,彷彿屬於自己專屬的東西硬是得與人分享那般難受。
瞪向他,見他支腮,笑瞇深邃黑眸,竟有幾分慵懶俊魅,教她心間一顫。
妖孽,難怪一票人直盯著他瞧。
「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不到喜歡你的點?」他突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勉強!」不喜歡她就早點說,一切到此為止.
「不,那是因為你太喜歡我,我才被你感染。」
他說得很像一回事,她卻覺得很想吐。「真可憐,年紀輕輕的就出現幻覺。」她學他挖苦人的嘴臉,咂嘴以表示遺憾。
「可不是嗎?當初你怎麼有勇氣跟我告白,以為我會喜歡你?原來都是幻覺作祟。」他歎口氣,看她的眉眼像看個可憐的小東西,無限愛憐。
「我去你的,到底是誰跟誰告白?」她真的很懷疑他的說法。
「只有我還記得,當然是以我說的為主,而且……」他第一百零一次地掏出手機,讓她看見他的待機桌布。「瞧,是誰親誰?」
許夕夏立刻閉上雙眼,打死也不想承認那個自動嘟嘴親人的傢伙是自己。事實上,那個時候的她是被外星人附身了吧,不然她怎做得出這麼大膽的舉動?
話說回來,如果不是他手頭上握有那麼多他們單獨相處的照片,她真的無法相信兩人當初真的在交往。
「喏,鐵證如山吶。」他不斷地將手機移近,就怕她看不清楚。
許夕夏羞惱地拍開手機。「你說,是你對我下符吧。」
「我還懷疑你在房裡做了我的草人,在上頭貼兩顆愛心咧。」
她有股衝動想要咬他。「我去你的……」
方慶至突地傾前,吻上她的唇,令許夕夏霎時瞪大眼,不敢相信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竟然親了她……她甚至可以聽見週遭的三姑六婆正賣力地竊竊私語著,彷彿十分不敢相信他們就是一對戀人。
她也不敢相信啊,可是……他親了她……
忽地,腦側迸開劇烈的痛楚,教她痛得縮抱著頭。
「夕夏」方慶至微慌地抓著她。「怎麼了?頭很痛?」
「都是你啦……」她忍痛低罵著。
「我們去醫院。」他拉起她就要走。
「誰要跟你去醫院,我要回家。」她甩開他,朝另外一邊走去,還不忘對他擺了個鬼臉。
「你騙我?」方慶至幾個箭步衝向前,輕而易舉地逮住她。
「對啦,就是騙你,怎樣?」她順著他的語意道。
既然他認為是假的,那就當作是假的,免得讓大伙都擔心,畢竟頭痛也不是什麼大事,醫生也說過,腦部受過撞擊之後,出現偶發頭痛症狀是屬於正場☆況。
「明天到醫院回診。」他不容置喙地決定。
事關她,他一切謹慎為上。
「我的回診日是下個月。」
「明天去。」他堅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