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有點遠,她只能確定像是字畫類的東西,可是那字跡看起來又不像,硬要說的話,倒比較像是信件,只是他把信接起來做什麼?
「那是你寫給我的信。」
「嗄?」
「我大學時寫了軟體參加比賽,得到廠商青睞,畢業的時候獲得了獎學金得以留學,還在公司裡待了一年,也就是現在跟我合作的那家美國公司。」他邊洗碗邊講解著,「那時候,我們分開將近三年,所以你寫了不少信給我。」
「真的?」她會寫信?
說真的,她一直是戶外派的,畫圖是因為興趣使然,可是文字的話向來是跟她很不對盤的,不管是中文還是英文。
「不要懷疑。」他洗完碗,擦乾了手,特地踏進和室裡頭,把掛在牆上的物品拿下。「瞧,上頭有你的名字,而且你自己的字跡應該認得出來吧。」
許夕夏接過,瞬間小臉漲得紅透,只因那上頭的字眼實在是……「我是被外星人附身了嗎?」那不可能是她寫得出來的內容。
「阿慶,近來好嗎?我不好,因為我好想你……」
「不要再念了!」她摀住耳朵,不想承認他念出的字句都出自她手。
「不准偷腥、不准背著我亂來,如果不愛我了,要告訴我。可是,你要記住,我真的很愛你,不要忘了喔。」方慶至坐在她身邊,把她簡短的信念完。
「那不是我寫的,絕對不是我寫的,那一定是附在我身上的外星人寫的!」她難為情得要命,羞得不敢看他。
天啊,她怎麼可能會寫出這麼直白的字句?完全不符合她的個性呀!
「依我看,現在的你才比較像被外星人附身。」
「嗄?」
「把我的夕夏還給我。」
面對他再認真不過的沉冷眉眼,她不由得怔住,那口吻嚴厲得不像在開玩笑,甚至還藏著怒火,讓她不知所措。
氣氛凝滯了好一會,方慶至才勾動唇角。「嚇到了吧。」
許夕夏怔楞地看著他,他那唇角笑意苦澀得連她都能發覺,令她不禁懷疑他的心裡到底還藏了什麼。
「看電視吧,我記得今天的電影台有播放不錯的電影,還是你有想看的片子,我去租?」他神色自若地問著。
他表現得雲淡風輕,可是剛才那一瞬間的冷厲,像是劃開了他完美的面具,讓她瞥見他不同面容的冰山一角。
模糊之間,她像是捕捉住了什麼,一時之間卻說不清。
她沒有他那麼聰明,心思更沒有他細密,只能猜測,在她喪失記憶的當下,他體內有一部分也跟著損壞了。
「嗯?」見她一直沒回應,他困惑地出了聲。
「隨便啦。」她不置可否地擺手,忍不住再問:「喂,既然那時候我有寫信給你,那你有沒有回信給我?」
「當然有。」
「在哪?」
「要問你吧。」
「我怎麼」她急忙收口。
完蛋,她什麼都不記得,當然信和婚戒收到哪也不會知道,也許她該找個時間徹底把她的房間翻過一遍才是。
他沒追問,她也沒開口,兩人各佔沙發一角,看著電視。
許夕夏看了老半天,根本不知道電影到底在演什麼,因為她一直注意著他,注意他刻意和她拉開距離,而不像之前只要一逮到機會就粘在她身邊。
這是怎麼了?
要她到他家住,不就是要培養兩人的感情,為什麼他反倒離得更遠?
「一直盯著我,是突然發現我很帥嗎?」方慶至眉眼不動地問。
許夕夏嚇了跳。「哪有,你想太多了,我哪有盯著你?」她從來不是個坦率的人,這一點是從她面對他時得到的結論。
然而,她突地想起,在面對他以外的人時,她總是坦率的……那為什麼面對他時,她卻特別瞥扭?
「如果你不是盯著我,這出鬼片,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鬼片?她疑惑地看向電視,發現正上演一部泰片,而畫面正巧是有人在跳著弔詭的泰舞,嚇得她心間一抖。
「我要睡了!」
方慶至突地低低笑開。「這部片不怎麼可怕,你可以看。」
「我不看不是因為片子可不可怕,而是因為我吃藥了,所以特別的累。」她扞衛著自己的尊嚴。「你如果不抱我回房,我要自己回房間了。」
「就來了,這麼急做什麼?」他沒好氣地歎了口氣,起身抱著她,卻不是走向他的房間,而是另一間房。
許夕夏不解地看著他,疑惑,卻問不出口。
「早點睡吧。」話落,他轉身走出房外,毫不眷戀。
她躺在床上瞪大眼,無法理解他的轉變竟如此之大。
雖然獨睡讓她暗鬆口氣,可是他應該會想要跟她一起睡的,不是嗎?
正忖著,房內的燈跳了下,瞬間暗了下來,她張大眼,心臟狠狠地撞擊胸口,恐懼如氾濫的海水逼到鼻間,幾乎要將她滅頂,教她放聲吼著——
「方慶至,你故意的對不對!」
先用鬼片嚇她,現在又故意關電燈,是要嚇到她翻臉就是了?
「……我沒卑鄙到這種地步。」方慶至拿著手電筒走進房裡。「停電啦。」
他走到落地窗前,拉開落地窗,要讓她知道,外頭也是一片黑暗。
「怎麼會這麼巧?」她半信半疑地看著窗外,果然連隔壁也沒透出半點光亮,否則肯定會有些許光線透進來。
「要我去擲筊問神嗎?」
「你要不要打電話到樓下門房問一下?」
「如果不是你在這裡,我會先打。」把手電筒交給她,他拿起她房內的電話,撥了卻一直是占線狀態,打了幾次仍是如此,他乾脆掛上話筒。「待會再打吧,一直占線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電才會來?」
方慶至坐在她身旁,輕輕地握著她的手。「應該不會太久,就麻煩你忍耐一下了。」
「如果電一直不來呢?」她不安地緊握他的手。
他垂睫瞅著小臉佈滿不安的她。「放心,電一定會來的。」
「那……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要不然我怕半夜醒來時,發現燈還是不亮,我……」
「好,我在這裡陪你。」他啞聲道。
「你躺上來。」她拉著他出聲催促。
方慶至躺上了床,但只是睡在她的身側,握著她的手,並沒有將她擁入懷,而當她想偎著他時,他卻刻意拉開距離。
「你知道我為什麼怕黑嗎?」她問。
「你說小時候因為調皮,躲在後車廂想嚇人,結果不小心被人關了起來,從此之後就怕黑。」他淡聲道。
「是喔。」她記得所有生活常識,卻把自己的人生經歷給忘得一乾二淨。「不過,只要有你陪我,我好像就沒那麼怕了。」
「嗯。」
就這樣?還是不抱她?她想問,可張開口後卻怎麼也問不出聲,只能盯著手電筒的光源,直到沉入夢鄉。
在她眼中,方慶至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男人。
如他所說的,他不但廚藝非凡,就連整理家務也是一把罩,照顧她更是綽綽有餘,甚至到了工作日,他也可以不到公司,只用一支電話遙控現場,甚至和美國那頭通聯。
他完美,近乎零缺點,可是,近來的他,卻非常禮貌非常有距離。
不管是如廁還是洗澡,他只抱她到浴室門口,其餘她自行處理,不再像初次那般戲弄她。
讓彼此有空間是好事,可是……她說不出自己心中莫名的焦慮是怎麼一回事,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她並不排斥他的擁抱,他卻不再給予,除了當她的移動輪椅外,他不抱;她挺喜歡跟他抬槓的,可是他近來口氣收斂,賤嘴利牙全都消失不見,讓她覺得生活空虛。
更糟的是,她開始胡思亂想,想找出源頭,推測他劇變的主因。
最終,她尋出了一條線索,找出了唯一的可能性——
「老大,那個事業線要怎麼擠出來?」
幾日後,和翁韶晴聊完工作進度,她硬著頭皮發問,慶幸是在電話中詢問,否則這問題她可能打死都問不出口。
可是,她的推算很合理,對不?
他的轉變,就在那天把她看光光後,雖然她頗以自己的身材為傲,勻稱高挑,但美中不足的是……她沒有事業線吶。
「……」
「喂,老大,你有沒有聽到啊?」她躲在房內,坐在電腦桌前,把聲音壓得很低,就怕在廚房準備晚餐的方慶至偷聽到。
「你這腦袋也總算開竅了。」翁韶晴哈哈大笑著。
「喂,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我很認真地問你。」最好別笑她,她臉皮很薄,會羞得想殺人滅口的。
「我跟你說,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去買件有深V效果的低脊心內衣,再不然你就乾脆多塞兩個水餃墊,不過我要告訴你,脫下來之後,你還是一片平坦喔。」說完,逕自哈哈大笑。
「……」不該找她商量的,有種自取其辱的難堪。
「不過我想,方慶至不介意的,他會看上你,絕對不是事業線的問題。」
「……我看那份畫稿,我恐怕要一個月後才畫得出來。」
「敢給我開天窗,我就把你剛剛跟我討論的話題告訴你家那口子。」
「妖孽!」這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吶!
「好說好說,記得,畫稿下一個星期交,愛你喔。」
「你才不愛我咧。」沒良心。
悻悻然掛上電話後,聽見外頭傳來門鈴聲,她探頭看向房門外,就見方慶至正要去開門。
一會兒,似有一對夫妻走來。
她對他們沒印象,但她想,那應該是他的爸媽吧……而方慶至顯然對他們的到來相當意外,不知道低聲談論了什麼,回頭看向她。
然後,帶著那兩個人來到她面前。
許夕夏試著要站起身,卻被他快一步制止。
「坐著。」
「我的腳已經沒有那麼痛了。」她昨天到醫院換藥的時候,她看見傷口都已經結癡,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再綁繃帶。
「坐著。」他霸道地押著她,再看向自己的父母。「爸、媽,夕夏的腳受傷,所以她坐著就好。」
「怎麼會這樣?先是為了救人被車撞得失憶,現在還再撞一次?夕夏,你該不會是犯車關吧,等你的腳傷好了,再跟伯母到廟裡拜拜。」柳靜美皺著眉,心疼極了。
「方媽,我沒事,一點小傷而已。」她勾笑道,感覺很生分,但她還是笑臉迎人,為了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媽,好了,你們先到外頭坐著,我菜已經煮得差不多了。」方慶至催促著兩人到外頭。
「我……」
「你先待在裡頭,等我菜弄好了再抱你出來。」
「不用了,我……」
「聽話。」
兩字箴言從頭兜下,就算再不願意,她還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假裝進行她的工作,只是在看到他把門帶上時,她卻把耳朵豎得尖尖的,偷偷把門拉開一條縫。
不是故意要偷聽,而是方爸剛剛的表情有點僵硬,好像發生什麼事了,她想知道。
「為了夕夏,你不但不工作,還時刻照顧她、為她做菜?我養你養這麼大,可都還沒嘗過你的手藝。」
「爸,這是暫時的。」
「是呀,做菜給喜歡的女孩吃有什麼不好?我嫁給你這麼久,你連炒飯都沒為我準備過。」
「說哪去了?」
斷斷續續的對話傳進她耳裡,她輕輕關上門,坐回椅子上,不住歎氣。
唉,有些事還真的挺讓人傷腦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