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鬆開了他的衣襟,緊壓著狂奔疼痛的心,她惶惶閉上了眼,再睜開,他還在眼前,就在眼前,她抖顫著手,觸碰他的臉、他的唇,他還在那裡,不是虛妄的幻覺,非是貪心的夢境,眼前的男人,那般真實、熱燙——
她等了那麼久、那麼久,還以為一切都將成空,還以為自己再也無法看見他。
可他在這裡,就在這裡,說他愛她。
我愛你。
他說,真切的說著。
他的長髮在風中飛揚,琥珀色的瞳眸反射著晨曦的朝陽。
「因為愛你,所以我才在這裡,只要你要我,我就是你的,但你要有覺悟,你懂嗎?」
他琥珀色的瞳眸閃著金光,粗嗄低啞的警告她:「我是個野獸,一輩子都是,這不是病,不是幻覺,我天生就是這樣。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就可能會被牽連,被當成妖怪,被畏懼、被圍捕、被追殺……我很野蠻,如果哪天你後悔了,我甚至可能因為憤怒、嫉妒而失控傷害你……」
他願意留下,願意和她在一起,還願意愛她,早已超過她所奢望的一切。
「我不會後悔的,絕不會……」她抬起手,撫著他的臉龐,吻著他的唇,含淚帶笑。「永遠不會……」
「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模樣……是虎也好,是人也好,是妖也好,是獸也好,我都不在乎……」銀光哭著承諾,笑著親吻,看著眼前這個她幾乎愛了一生一世的男人,全心全意的道:「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地老天荒……」
一顆心,被她如流金般的言語包圍著,直髮燙。
他知道,這一生,他只需要她,也只需要她。
再無法壓抑對她的情,他伸出手,在索升旭日的金光中,將她緊擁、深吻、烙印,再一次的染上專屬於他的味道。
因為天知道,他已經沒有辦法放開手,再也無法失去她。
在這之前,他一直騙自己,十年前他可以走,五年前他可以走,一旬前他可以走,可這個用萬千情絲揪著他心的丫頭,早用無形的鎖煉,牢牢圈住了他,套住了他。
他走不了的,走不了,她早在不覺間,深入他的皮毛骨血之中,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緒,根植在他的心中。
無論他是人,是獸,都沒有辦法抗拒,他早已失去了自由。
她要他,她就擁有他。
但她,必須是屬於他的,他的。
他不會再放手了,再也不放。
再也不放——
***
青山蒼蒼,綠水悠悠。
白雲緩緩被風吹送,在藍天上,漫步而過。
阿萬坐在瀑布水潭旁的大石上,盤著腿,撐著臉,看著楚騰豪爽的脫去了身上的衣物,一躍潛入了水中。
這傢伙不虧是在海上長大的,一入了水,瞬間宛若蛟龍般敏捷,潛入了水中,久久都不見上來。
說真的,不是他想在這裡看這傢伙玩水,而是他耳朵太好,只有在這裡,藉著瀑布的水花聲,他才不至於聽到太過讓人尷尬的聲音。
少爺剛話說到一半,突然臉色大變,丟下他倆轉身就跑,兩人急起直追,然後才聽見了銀光惶急的哭喊。
那嚇壞他了,真的。
跟著少爺那麼多年,他不知道鳳凰樓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冷銀光,竟然也會有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
他們的速度沒少爺那麼快,他幾乎是眨眼就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中,可要找到他並不難,他們能聽見銀光失心瘋般的呼喚。
當兩人趕到時,銀光剛好差點掉下懸崖,阿萬見了都嚇出一身冷汗,更遑論少爺了,所以接下來會演變成那樣,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都差點失去了嘛,想確定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他倆這旁觀的就尷尬了,立馬決定回身撤退,留給那一對一點空間。
嘩啦!
一條大魚突地從水中竄出,飛上了天,落在他身上,他嚇了一跳,反射性伸手去抓,但那條活魚張著大嘴奮力扭動著,濺了他滿臉滿嘴的水。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水裡那傢伙搞的鬼。
「哇!呸呸呸呸——你搞什麼?!」阿萬七手八腳的抓著那條滑不溜丟的魚,呸出嘴裡的水,質問。
「我餓了。」楚騰濕淋淋的從水裡冒了出來,好笑的看著他手忙腳亂的在搞那條活蹦亂跳的魚,道:「那是食物,你應該敲昏它。」
來不及了,那條魚奮力掙出了阿萬的手,撲通一聲躍回了水裡,一眨眼溜得不見蹤影。
楚騰一手一條的抓著手裡的魚,看著那逃逸無蹤的魚兒,他右眉一挑,再瞧向阿萬,告訴他。
「那是你的份。」
咦?
阿萬哭喪著臉,看著他說:「你就不能順手幫我敲昏再丟上來嗎?」
「你看我有手嗎?」楚騰一臉無辜的舉起抓著兩條魚的雙手,笑著道:「我有自己的魚要顧。」
說著,他就上了岸,套上了褲子,自己生起了火。
瞧著已經再次平靜下來的水面,阿萬歎了口氣,認命的決定等一下自己再去挖些山芋煮來吃好了。
可沒多久,烤魚的香味就從身後傳來,引得他口水直流,等他回神時,他已經爬下了大石,蹲到了火堆旁。
「你餓了?」楚騰好笑的瞧著那又把眼罩戴回去的傢伙,問。
「餓了。」他流著口水,老實承認。
「我可以再分你一條。」楚騰翻烤著魚,說。
「但是有條件?」阿萬清楚這男人沒那麼好說話。
「嗯。」楚騰拿箭裡起魚,從腰帶中掏出鹽,撒了一些,擱到他面前,微微一笑,「沒錯。」
娘呀,這烤魚真是他奶奶的香。
阿萬的口水快冒出嘴了,但他依然不敢伸手去接,只小心翼翼的瞅著那危險的傢伙問:「什麼條件?」
「等我們回去,你去和冷叔說,銀光已經是阿靜的人了。」
「我去說?!」阿萬瞪大了眼,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瞪著他問:「又不是我吃了她,為啥得我去說啊?況且,你又知道少爺會和銀光一起同我們回去,說不定他倆講好決定一塊遠走高飛了。」
楚騰瞧著他,好笑的問:「既然如此,那你還在這?不去跟著,成嗎?」
阿萬眼圓瞪,嘴半張,好半晌才閉上了嘴,一把將那條香噴噴的魚給搶了過來,咬了一口,才道。
「狗屎,你明知道少爺不會帶小姐走。」
「為什麼?」他好笑的明知故問。
阿萬翻了個白眼,歎了口氣,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少爺要是夠自私,他奶奶的幾年前就搶了人走了,還用得著耗上那麼多年嗎?」他也是看在這一點上,才會對少爺有私心,出了事先去找銀光,而不是先去找老爺,就因為如此,才害他事後被老爺釘得滿頭包,能留下一條命來,他很偷笑了,真的。
「所以,你要去和冷叔說。」楚騰指點他。
阿萬再咬了一口魚,吃得津津有味的,沒好氣的看著那姓楚的傢伙,皮笑肉不笑的問:「老大,請恕我再問一次,為什麼是我?」
「當然是因為,如果你先去講,冷叔就算要出氣,也是出在你頭上。」
「你要我去當替死鬼?」他睜著銅鉛大眼道。
「不,替死鬼是應天,記得嗎?他才是那個本來倒楣的得娶銀光的人,你只是冷叔的細作,既然是細作,就得盡好一個細作的本分。」
阿萬聽得俊臉微微扭曲,他用單眼瞅著那心情愉悅的傢伙,眉頭微擰,然後突然領悟一件事,不禁一拍大腿,脫口笑著就道。
「狗屎!他奶奶的,你這小子只是要確定這件事會順利進行,因為你不想成為下一個替死鬼,對吧?」
楚騰將雙手交抱在胸前,微微一笑,從容的道:「改天記得提醒我和銀光說,你認為每個必須被迫娶她的人,都是替死鬼。」
阿萬笑臉驀然一僵,連忙道:「拜託不要,她會整死我的,我會去和老爺說,一回去立馬就說,小姐和少爺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況且這本來就是老爺心中的打算,如果有必要,讓我押著他倆拜堂成親都——」
該死,他剛剛脫口說了什麼?
他猛然一僵,慌張的匆匆改口,試圖將事情硬掰回來:「不過老爺的打算是我猜的,他可從來不曾這樣和我說過,他只是暗示……不對,是我感覺,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反對……不是,我是說,他其實也很疼少爺,我並不只是被安排去監視少爺而已,他還要我……狗屎!我他奶奶的越描越黑了對不對?」
「是有那麼一點。」楚騰劍眉一挑,露齒一笑,道:「可你放心,我不是細作,我是不會去和冷叔打小報告,說你說他很卑鄙無恥的其實從頭到尾就小心眼的在算計這一切。」
阿萬聽了大驚失色,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我沒這麼說好嗎?」他欲哭無淚的道:「我他娘的何時說過這一句啦?」
「沒有嗎?」楚騰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朵,然後笑著說:「我耳朵沒塞住啊。」
「我的楚爺——」阿萬哀號出聲:「你可別害我啊——」
「沒事的,沒必要的話,我是不會去說的。」楚騰拍拍他的肩,說完笑著走開。
可這一句保證,半點也沒安到阿萬的心,他苦著臉看著那傢伙的背影,心底非常清楚,那是說沒必要的話啊,意思就是,如果有必要,這男人九成九是會去編造謠言,腹誹他的不是。
他這是招誰惹誰啦?
阿萬含淚,恨恨再咬了一口魚,仰天長歎的想著。
人他娘的要是命苦起來,真的什麼牛鬼蛇神都會遇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