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莞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睫翼掀了掀,悠悠啟眼。
「六小姐醒來了,快去告訴三爺!」
「我順便去端藥?」
床畔的腳步聲雛??,雀躍的驚呼聲低低交疊,宮莞痛苦的閉上眼。以為重生了,原來是夢……
「六小姐,你感覺怎麼樣?」紅衣丫鬟誠煌誠恐地跪在床畔,拿著沾濕的棉巾,輕輕滋潤她乾裂的唇瓣。
嘴上突來的剌痛,令宮莞抖瑟了下。
「六小姐,對不起,奴婢太用力了。」紅衣丫鬟慌忙放輕手勁。
心似死灰,宮莞連扯唇的力氣也沒有。
「六小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你昏睡了三天耶。」主爺說六小姐若出事,怠忽職守的她們就得陪葬。
只三日嗎?為何不就此長睡不醒……感覺到丫鬟的手抖顫厲害,宮莞徵睜眼,對年紀尚稚的小丫鬟輕晃了下頭,安撫不安的她。
冷凝的空氣流湯來一股潮濕的霉味,引起宮莞注意。意與闌珊地瞥了下屋內,才發現這裡並不是別業,她無來由感到安慰。
透過搖曳的燭光,仍不難瞧出屋樑已蛀壞了大半,牆面的士石剝落得厲害,像隨時會倒塌。由滿佈的塵埃、蛛網看得出屋子荒置已久。
「這裡……」宮莞粗嘎地擠出聲音。
「這裹是冉護衛的故居。」紅衣丫鬟挑剔地環視破敗的屋子。「真破,委屈小姐了。大夫說小姐醒來後就可以回別業了,冉護衛還在昏睡,不能移動,我和小……」
「沃堂發生了什麼事?」宮莞駭白了臉,一把攫住丫鬟的手,嚇了叨叨不止的丫鬟-跳。
「別慌,冉護衛沒事,倒是你,讓我們擔心受怕的。」宮皓慢吞吞走進來,身後跟了名端著藥碗的丫鬟。
宮莞掙扎著想起身,趨近床榻的宮皓一臉不贊同地將她壓回床上。
「別起來,你身子很虛弱,還需靜養幾天。」
「我、我一定要看看……沃堂。」宮莞急喘著氣拚命掙扎,宮皓為免她病情惡化,耽誤了婚期,只得依她。
「好好,別再動了,三哥抱你去看他。」好脾氣橫抱起瘦弱的妹妹,宮皓笨重往另一間房走去。
相較於前一間房的溫暖,位於屋後的這間冷風直灌,凍透人心,躺在床上的傷者只蓋了條薄薄的被子。
他們居然這樣對待沃堂……心疼的酸楚在脹眶爆開,淚水沖落宮莞臉頰。
「把被子和火盆移來……這間……」她抖著聲怒道。沃堂總是堅毅而強健的護在她身側,從沒想過他會有虛弱的一天。
「你說什麼傻話!」喘吁吁的宮皓找不到可以安置她的椅子,只得將她放在床畔。沃堂的臉好冰!「全部都移過來,快點!」宮莞急道。
探完冉沃堂微弱的鼻息,她含著淚水,不想浪費時間自責、哭泣,捧起冉沃堂垂在床畔的冰涼手掌,輕輕搓揉。
宮皓見狀,搖頭歎了口氣,指示丫鬟將錦被和火盆移至這間,自己從外頭搬了張椅子進來,將就著坐。
痛惜的溫柔眼眸被淚水糊花,雙掌中的大手毫無暖意,宮莞著慌地將大手平貼在因高溫而熱燙的嫣頰。直到丫鬟拿來錦被,她才小心的將已有些許熱度的手放回被窩。
「沃堂要不要緊?」必定是為了救她才受傷吧,宮莞自責的傾前幫冉沃堂兜攏被角,深怕沆睡的他遭受一絲風寒。
宮皓見她滿臉執著,只有據實以告:「冉護衛的優勢比你嚴重,你只是輕微的凍傷,好像被石頭一類的東西重創。大夫幫他針灸、敷藥後,臉色有好轉一些。」
「有沒有……危險?」宮莞輕撫冉沃堂冰涼的臉頰,心口一陣陣絞痛。
「讓他好好調養些時日就不礙事,下人的命都很韌」」宮皓事不關己的示意丫鬟將藥端上。「你快些把藥喝了,別辜負冉護衛一片心意。」
這個冉沃堂很不簡單,托附近的獵戶回別業通知他們,直撐到他們將莞兒自他手中接過,才倒下。他們趕到時,只見他滿身是血、面色發黑地抱著昏迷的莞兒。以他的傷勢,居然能撐那麼久,連隨行的大夫都嘖嘖稱奇。
幸好二哥及時運氣護住他最後一口氣,否則失血又失溫的冉沃堂已回天乏術。
「沃堂的藥呢?」宮莞悔恨的淚眸沒一刻離開過冉沃堂的臉。他就那麼一心一意想救回厭世的主子嗎?傻瓜、傻瓜,沃堂真傻。
「已經在熬了,你快點把藥喝下。」宮皓敷應地催促著。
宮莞不想浪費時辰爭執,讓丫鬟將苦澀的藥汁一口口餵下。
「三哥,沃堂若有萬一,你便再也見不到我。」在宮家人眼中沃堂所做的事是應該,她知道他們不會為奴才費半些心思。
宮皓驚跳起身,「莞兒,你在瞎說些什麼,話傳出去可是很難聽的。」天,幸好色祺先去向李家人告罪,他若在這兒,怕不一掌打死莞兒。
「不是胡說,你們想要我活,便盡心醫治沃堂。」沃堂要她活,她便好好的活下來,不能辜負沃堂一番心意。但,這一次她要忠於自己的心,好好過活。人生只一回呀,怎能蹉跎。「我是說真的,三哥,求你看在沃堂救我一命,救救他。」她波眸汪汪,乞求地望向兄長。
宮皓心軟了,揮手讓丫鬟照辦。
「莞兒,等你身子好一些,咱們立刻回別業。」
「我要在這兒照顧沃堂,直到他醒來。」宮莞語氣沉靜,將散落冉沃堂額頭的髮絲拂開。
「孤男寡女……」她不避諱的逾禮行止,讓宮皓錯愕,起了遲疑。
「生死關頭,還避諱什麼孤男寡女?」宮莞極其憤怒。「假如沃堂也忌諱這些,我豈不早已一命歸陰。」
「他是他,怎能與咱們相提並論,而且保護你本是他的命……」
「三哥!」宮莞厭煩地低吼。「我要留在這兒照顧沃堂,累的話,請三哥先回轉別業歇息。」人命豈能斗量價值。
若是讓李家人風聞這事,親事八成告吹,屆時二哥鐵定遷怒於他。不妥,他無論怎麼思量都覺得不妥。
「莞兒,你看這樣成不成,我多派一名丫鬟留下來……」
「不成!」宮莞不待他說完,一口回絕,憤怒的眸子掃向冉沃堂時隨即放柔。可能是身子不適,心緒浮躁吧。莞兒似乎不大一樣,不再善體人意,變得有些固執、難說理。
罷了,機靈些,別讓色其發覺便是。一向偏愛這個善體人意的妹妹,宮皓撓撓耳朵,決意依她。
讓丫鬟拿來一床錦被,披在體虛的妹妹身上,又添了幾盆火。待屋內暖和起來,他才退至另一房,屈就著打盹兒。
宮莞疲憊地將枯瘦的臉頰貼在冉沃堂胸口,隔著厚暖的錦被,聆聽他平穩卻嫌微弱的心跳一會兒,才移至一旁緊偎著他。咫尺天涯又如何,情願沃堂疏離而冷淡的離她遠遠,也不願見他這般憔悴地躺在面前,動也不動。現下只求他活下去,只要他安然無恙的活著,是不是一片赤膽忠心已無所謂,他想怎麼守護主子,她全不在意了。
「沃堂,不許離開我,聽見沒,不許。」淚水滑落枯頰。
◆◆◆
「……你說要追隨我一輩子,是你說的,不要走……」
走?
那個起霧的清晨,絕塵遠去的人是……
……娘,不要出家!孩兒會聽娘的話,忍讓少爺,記住宮家的恩情,孩兒絕不再賭氣了!真的,請相信孩兒,別丟下孩兒,別走、別走呀!
……誰家的小孩哭成那般?……慌亂、掙扎得一如垂死困獸……
……依然要走嗎?……沒聽見那個可憐的孩子盡力在挽留,為何看不見他驚慌無助的稚容下,有顆碎裂的心……
「……你可記得那年在山頂的武場,我求你留下,你為難了好久,終於答應……記得嗎?」
山頂武場?
是的,記得。便是存那時,那個哭紅了臉的小小姐,撲抱向他,哀求他別離開。於
是枯寂的心頭震湯了,雙足被小小的身軀拖住,從此走不開。
猶記得,她有雙溫膩的小手,摸起來很軟、很舒服,出人意料的……溫暖……
「……沃堂,你答應過爹耍保護我長命百歲的,你不可以背信……」帶淚的嚶嚀聲滿是惶然與絕望。
--無論發生了何事皆不能捨棄她,即使你被閻王點名了,也不能……
那個渾沉、威嚴的聲音是?俊挺的眉淡不可察地挑動。
……想哭便大聲哭吧,小姐……屬下不會離去……
強褓中的小姐很可愛,卻沒著嫁衣的模樣美麗。只是一身的璀璨,她嬌艷的容顏因何哀痛欲絕……她可知,那身紅色嫁裳被白色雪地襯映得多麼耀目,讓人片刻也移不開心神……尤其奔走時更若翩飛彩蝶,動人至極……
奔走?俊眉悚然挑高。
……別再靠過去,危險……沁山的雪在鬆動,就要吞沒她的美麗……別過去!
昏迷中的冉沃堂像被蔓年纏身,身子猛然震顫了下,震醒了喃喃囈語的宮莞。
不小心睡著了……宮莞困乏地貶著惺忪睡眼,雙手還抓著冉沃堂的手。
沃堂前天睡得很沉,夜裡卻臉色忽黑忽白、頻頻盜汗。大夫說今日再不醒,便……永遠不會醒了。
「沃堂,你醒來好嗎?」他不是一心護主,何以聽不見她的哀求。
這聲破碎的哀嚀,驚動了半夢半醒的冉沃堂。
將不再醒來嗎?天,要她如何承受……宮莞噙著淚,臉頰依戀的磨蹭著他的手,未發現上方那雙轉醒的保眸,正關切地向下瞥。
「小姐。」
宮莞全身一凜,又驚又喜的淚眸,撞上兩泓熟悉的深幽黑潭。
「小姐應該……回房歇息。」冉沃堂聲音粗啞。浮浮沆沆中,他夢到……娘了。
沃堂醒來了……宮莞抿不直抖顫的唇,一逕搖頭,已經虛脫得無法言語。
冉沃堂心神恍惚地凝視宮莞。那些零碎、驚心的夢境,大部分有小姐。
「沃堂,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宮莞急急問。
小姐包裹在被子裡,形容憔悴,彷彿數日未合眼,冉沃堂動了動平貼在她臉上的手指。救下小姐後,只記得將她帶回這裡,之後的事就一片模糊了。
小姐仍然恨主爺,仍覺得……絕望嗎?冉沃堂想起她心灰意冷的樣子。很怕來不及救小姐,這輩子從沒這麼怕過。
「小姐沒受傷吧?」冉沃堂回轉心神,仔細打量她。
沃堂知不知道他才是那個生命垂危的人?宮莞又心疼又感傷,破涕為笑。
「仍然需要沃堂保護,所以你得盡快把傷養好。」冉沃堂凝神保思許久,「小姐還怪屬下隱瞞二夫人和大少爺的事嗎?」
宮莞眼神黯了黯,笑容努力持住。
「一定有什麼事,沃堂不想讓我知道,才會瞞著。何況你是為了我才被迫如此……是我不好,太過軟弱,害沃堂被連累。」她無法責怪沃堂,一心倔袒,怪只怪沃堂把她保護得太好。
「小姐今後有何打算?」冉沃堂忽然問。無法忘記她哀痛的聲音,連夢裡都能深切感受到她的絕望。
宮莞的笑容僵住,幟白的臉龐閃著猶豫。這幾日忙著照顧沃堂,尚無心緒想往後的事。她不想再和宮家有瓜葛,也不願成就宮色祺,嫁入李家。
「沃堂,傷一好你就快些離開。我沒事,你不必擔心。」然後她也走吧,只能是這樣,她已無退路。
掛心了十八載,豈能說放就放。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決絕,冉沃堂眼神深斂。
「小姐,你願意跟屬下走嗎?」
宮莞一愕,淚水急沖出服眶,以為她聽錯了。
可……可能嗎?他可能說出那句話嗎?不是在夢中吧?他是沃堂,永遠當她是可望不可及的易脆琉璃在守護,而不敢僭越職責半步的忠心護衛呀!
「小姐,你隨屬下離開吧。日子也許清苦些,屬下定竭力讓小姐衣食無憂。」冉沃堂堅毅地起諾。早已打算活著帶小姐遠離一切,不願再見她傷心欲絕的面容。如果小姐不想待在宮家,嫁人李家又非她所願,那就帶她走。
宮莞用力眨了眨迷離的淚眸,不敢相信地瞅著那雙堅定的深瞳。
清苦?沃堂知不知道只要和他在一起,即便餐風露宿過一天,也勝過錦衣玉食一輩子。
明知道沃堂凡事必先顧慮到她的感受,下定決心帶她走,只因她這個可憐的小姐無路可去,讓他放心不下。可是,既然兩人都掛念彼此,只惦念彼此,那又何必分離?
沃堂已經跨出了她以為是奢想的一步,不再堅持忠心不二,唯主命是從。他開口要他的小姐隨他走了,不是嗎?多麼不容易的一步,呵,再也沒有理由與他分離,很開心,真的好開心、好開心。
她要跟沃堂走。
「小姐若要屬下離開雲陽,請和屬下一塊走。」冉沃堂看不出她復雛難解的表情,淡然的語氣顯得焦灼。
「可、可以嗎?」宮莞怯怯的,臉泛羞澀。
小姐與護衛私逃,他們都知曉這將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卻是全新的開始。她會緊累抓牢這一刻,不許自己錯過。
「如果小姐不嫌日子清貧,不畏人言,那就委屈小姐了。」冉沃堂眸光深邃,朝她伸出那只曾經失去力量的手掌。他會不惜一切保護小姐,只要她快樂。
「不委屈……一點也不。」莞兒紅了臉,艷潤的容光一掃枯槁之色,小手毫不遲疑探向他。滑膩的小手才觸及那只有力的大手,馬上被輕柔的握住。
很不可思議,不過貶眼,心情的轉變竟可以是天與地。以前的種種悲傷與沉重似乎隨著那個惡夜消逝了。是上天眷寵,讓她重生了嗎。宮莞赤紅的小臉,膩進冉沃堂肩窩。
「沃堂,謝謝你。」
「小姐謝屬下什麼?」
「我也不曉得,或許是謝謝沃堂盡忠守護我這麼久,始終放不下我。」她又哭又笑,嗅到他身上的藥味,思及他抱傷在身,慌忙退開身子。
「小姐該回房歇息了。」冉沃堂見她身上的錦被滑落,伸手想幫她拉好。他是放不下小姐,他的職責本是守護她一生,不止是她的人,還有她的心。
「我可以目己來,你別動呀。」宮莞低斥著將他的手推回被下,吃力地兜妥大被。
「ㄚ鬟在熬藥,再過一刻你就要吃藥了,我要在這裡陪著才安心。」
「小姐想去哪裡?」冉沃堂柔和了冷冽的眼。
宮莞小臉一亮,嚮往地合掌呢喃:「我想去風光明媚的地方,不要濕濕冷冷,常年穿著厚重的衣衫。想聽聽熱鬧、溫暖的人聲……就是、就是市集上那種買賣的笑罵聲,也讓人覺得活力十足,很舒服呢。然後在暖柔的陽光下做染餅,看著竹籬旁的野花搖曳……」發現自己一古腦說著,她忽然頓住,羞赧地瞄了下眼瞳似乎閃過笑意的冉沃堂。
「對不起,我喋喋不休的。」是她眼花,還是沃堂真的笑了?
從未見過小姐如此輕鬆的神態。以前即使她開心笑著,眉心間亦或多或少泛有淺淺的悒鬱,不若現下身心安定,全然無憂。
「咱們去湖州,好嗎?」冉沃堂輕道。
驚喜的波光在眸中蕩漾,宮莞開心點頭,「好。」沃堂知道她想念小七。
冉沃堂摸到腰腹的傷處,若所有思地看著她。「能不能請小姐先回別業幾天?」
宮莞小心不讓心裡的怔仲,表露在臉上。她不想再回去那座令人厭惡且心情況重的宅院,可是沃堂會這麼要求必有他的難處……
「屬下曉得小姐不願意回去,是屬下無能,無法立刻帶小姐走。屬下會盡快養好傷,請小姐先委屈幾天。」事關小姐,不能冒一絲風險。性命垂危時,肯求助於主爺,是因為小姐活著,所以他必須也活著,不顧一切只求活著。
「沃堂好好養傷,不可以操之過急。」宮莞溫柔道。
沃堂是個極為內斂的人,絕少流露思緒在臉上,但她看得出他的歉疚。感覺雖然仍是淡淡涼涼、像在天邊遙望自己,她卻高興看到他涼薄以外的情緒,這讓自製有禮的他有了人氣。
所以她喜歡活在人聲沸雛的小城鎮,熱鬧是生命力的呈現,可以讓人心溫暖。
「小姐若覺得勉強,屬下可以……」
「不,十八年都能過了,再待幾天也無妨。」她恬靜的神情似乎說服了冉沃堂。
「那就請小姐忍耐幾天,屬下會盡快帶小姐離開。」他低嘎有力地承諾道。
「我可以應付的,你不要勉強自己。」宮莞忽然壓下紅通通的嬌容,臉上撲滿幸福的笑,「我……我等沃堂。」
握著她柔夷的大掌緊了緊,冉沃堂堅毅頷首,主從倆的關係起了微妙變化。
屋外細雪紛紛揚揚,冷風停吹。
◆◆◆
喀啦、喀啦……鬼工球聲嘎然止住。
「你說什麼?」
「二……二哥,請息怒。」宮皓滿頭大汗地跪在廳堂上。
「找不到?」被一封催命家書緊急召回,宮色祺緩緩起身,突然暴跳如雷,「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一句『找不到』就能交代一切,事情都這麼簡單,我不早做皇帝了?」
這下子宮皓不僅汗流浹背,連臉色也由青轉黑,不安地張望外頭,生怕兄長一時口不擇言,為他們惹來誅連九族之禍。
「他們走了,你活著做什麼?連一個生病的女人也看不住,你他奶奶的,到底活著做什麼?」氣瘋了的宮色祺,拿起鬼工球就砸。
「二、二哥開恩……給我幾個月時間,我必能將他們找回。」宮皓閃避不及,額頭被砸中,登時血流如注,痛得直想哭。
宮色祺不可思議地狼瞪他。「找回來何用,李家人會再要那個殘花敗柳嗎?你能不能用點腦子,這個家的廢物已經夠多了!」
「殘、殘花敗柳?」宮皓頭痛得緊,實在無法想太深。
「阿皓,你那顆不靈光的腦袋很讓我心煩耶,要不要我一刀砍下?」宮色祺氣呼呼地將礙眼的肥胖身軀一腳踹到門檻邊。「莞兒跟下人私逃,敗壞門風,你說人家敢要她嗎?冉沃堂不會乘機貪些便宜嗎?」
宮皓摸著脖子,猛嚥口水。「二哥別擔心,冉沃堂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莞兒。事情還沒張揚出去,我已經向李家人托辭莞兒生了場大病,婚期暫延。奴婢們口風很緊,二哥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你打什麼笑話!你這個龜孫子辦事不牢靠,難不成還要我笑給你看!」宮色祺火大。
宮皓縮存門邊,抖得一身肥肉直顫。「二哥請別這麼說,我實在也意料不到莞兒會和冉讓衛私逃。」幸好在還未與李家人碰頭前及時發現,不然豈不一命嗚呼了。
「你說他們什麼時候走的?」宮色祺驀然寒了聲。
「七……七日前……」
「知不知道往哪邊走?」
「不……不知,還查不出……」宮皓抖得快昏厥。
宮色祺捺著性子,惡狠狠斜他一眼。「人是冉沃堂帶走的,你這廢人帶著一票沒用的家丁浩浩蕩蕩去追,找得著才有鬼?」
「那……要不要多找幾個江湖好手幫忙打探?」
「然後讓人譏笑咱們宮家盡出些水性楊花的賤貨?」他宮色祺丟不起這個臉,一個出牆的三娘已經夠了。母女一個樣子,賤!
怎麼說都不是,宮皓十分絕望,戰戰兢兢試探,「那依二哥的意思呢?」
「依我的意思,你最好一死謝罪!」氣沖沖趺坐進軟榻,忽極的宮色祺突然狂笑不止,眼睛惡狼狽一瞇。冉沃堂好大的狗膽,竟敢帶走莞兒,竟敢背叛宮家!
好個狗奴才,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讓他的計畫一舉泡湯,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背叛他。還說什麼小姐只是小姐,狗屁的清高!
「請二哥再給我一次機會,請二哥再給我一次機會……」宮皓見他忽怒忽笑,嚇得直磕頭。
「吵死了!給我滾出去,齊王的桑林你給我想辦法拿到手,再壞事就自行了斷,別再回來煩我!」
「那李……李家那邊……」宮皓腿軟,很本爬不起來。
「一個月內找不到莞兒,讓色裳代嫁。」宮色祺摸著下巴陰森沉吟。「她不嫁就叫她去死,不要為了這種小事再來惹煩我。」
好狠、好棘手。「那……那莞兒和冉護衛……」
「你只管滾出我的視線,做你該做的事,那顆豬腦袋看緊一點就好。」
二哥的意思是追緝莞兒和冉衛護的事,他將接手?對吧、對吧,是這個意思吧?宮皓如履薄冰地觀察前方人的神色。
宮色祺見他跪坐地上,動也不動,有些火了。「怎麼,要我請八人大轎來抬,你才肯走?」
「不、不是……」就算腳再麻、似針在剌,拚死也要逃開。宮皓抓著門檻,狼狽地爬了出去。
「宮皓。」宮色祺叫住他。「莞兒有沒有說那晚為何跑出別業?」
已爬出門檻的宮皓,連忙轉回頭,一口氣提在心間。
「莞兒什麼都沒說。」回別業的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像個即將與心上人偕老的待嫁新娘,十分安分地隨送嫁人馬出了沁山。誰知就在與李家人重新接頭的前一晚,她褪下嫁衣,什麼都沒帶他俏俏離去。
「冉沃堂那邊的情況如何?」那麼重的優勢,只靜萎數日就能四處奔波了?為了他的好小姐,狗雜種的命可真韌。
不能讓二哥知道莞兒曾留下照料冉沃堂,他還想活命。「莞兒回別業後,我留下一名丫鬟照料他,冉沃堂一醒來就遣回丫頭,自行療傷,所以……」
「一問三不知,留你何用,滾開!」宮色祺不耐嗤哼,連揮手都懶了。
他們會去哪裡?
體內的血滾滾沸騰,宮色祺瞇緊殘暴的眼。
好個濃情蜜意的私逃,枉他紆尊降貴救了冉沃堂一命,沒想到他竟然拿背叛來回報他!
懸宕了這麼多年,他與冉沃堂終究得真正比試一場,以性命為賭注,好好打一場。這一回,只有一個人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