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死後,中土內部大亂,四方異族紛紛崛起。
北方的匈奴,東北的東胡,西北的月氏,都日趨強盛。其中,又以居於北方,生性彪悍、性喜自由的匈奴最為強勢。
羿央,崛起於大漠。一個無人能出其右的梟雄霸主!
挾著銳不可擋的豪氣,於短短的時日內,既東滅反對聲浪,復西破離間微詞,征服了大漠三十餘支遊牧民族。
漢初——
雄材大略的羿央,終不甘再居於北方大漠的區區霸主。
在漢高祖得天下後,野心勃勃的羿央,再也按捺不住奔騰於血脈中的熱血了。
他率領匈奴鐵騎南下,準備攻克大漢王朝、一統天下。
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事情並非他所想像的那般簡單容易。
在羿央原本的預期之中,估計一個月內,便可攻破邊城守關,長驅直入中原本土的……
孰料,匈奴大軍竟在封狼居胥山遭到阻擋。他們久攻不克,亦無法深入東北邊境塞內之地。
發兵之初,已是草色枯黃的深秋時節,轉眼之間,已至大雪紛飛、景致慘淡的隆冬了。
即使是驍勇善戰、擅長游擊的匈奴戰士,也無法跨越封狼居胥山這道雷池。
一連數月,均無功而還!
教人難以明瞭的是,兩軍對戰已有數月之久,至今卻仍無人見過漢軍那謀略高超的統帥將領。
「他」,真可說是神龍見尾不見首啊!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甚至連漢軍亦未曾見過其將領的真正面目。
只不過,雖未見過統領的廬山真貌,卻每每能在兩軍交戰的前夕,接獲其絕妙戰略的指示,而將匈奴鐵騎攻擊得潰敗連連。
這教叱吒風雲、自負蓋世的大漠英豪,如何能不微揚俊目、怒濤快快呢?
於是……
隱身於幕後的豪雄,終於英姿颯爽地親身蒞臨於旌旗蔽空的沙場上了。
因此,命運的齒輪——喀答……喀答……地……開始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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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至極的危崖上,馬長鳴、聲嘶嘶,強勁有力的馬蹄,踢啊、踢啊地踩踏著裸石黃土,而掛著犛牛尾,畫著鷹鳥的旌旗,亦在危崖上鮮明地迎風飛揚飄舞。
藍黑色的旗幟遮蔽了整個天空,駿馬戰將則佔據了整片危崖上的空地……真是氣勢雄壯、好不威風!
「此處就是今晚敵軍運送軍糧必經的路途了。」
「如果突襲順利的話,我軍便能將這批糧草搶到手,並且還能將護送的匈奴鐵騎一併剷除掉……」
「說不定還能藉此挫挫敵軍的銳氣。」
為首的三人,身著同式的黑金厚重盔甲、頭戴武盔,目光極其深沉地俯瞰著迂迴曲折,滿佈黃石的危路。
張臣、陳豐、林天貴,此三人正是漢軍的副統領。
「或許……」林天貴右手摩挲著下巴,沉聲道:「劫去匈奴的糧草除了能嚴重打擊,敵軍的士氣,指揮官們更可能因此舉而大亂陣腳,所以,這次的行動非常的重要。」
「……」張臣低垂著頭、靜默不語。
陳豐微皺著眉頭,問道:「那預備埋伏的地點呢?」
林天貴手指一揚,「地點就在迷魂谷。」
「迷魂谷?」
「沒錯!就在迷魂谷!」此次突襲策略的計畫者,便是林天貴。
「待敵軍集結於迷魂谷的谷口,我們便展開劫掠糧草的襲擊計畫。」
居於中央的林天貴,朝左、右各睨了陳豐、張臣一眼後,才緩緩出聲詢問兩人的意見,「這樣,你們還有任何的問題嗎?」
陳豐未作回應。
張臣雖然面有難色,但他卻也未置一詞。
見他們兩人皆不語,林天貴自當他們是應許了。
「好,那我們……」
「等一下,天貴。」始終沉默不語的張臣,此時卻突然開口打斷了林天貴。
林天貴挑了挑眉眼,「有什ど疑問嗎,阿臣?」
「是有一點小問題。」張臣嚴峻地睇視著林天貴,「先前的軍令不是叫我們駐守原位,不得擅自行動嗎?」
張臣的話讓陳豐和林天貴都沉寂了。
三人低吟了半晌,林天貴率先打破了凝滯的沉悶,「所以呢?」林天貴瞅著張臣,粗聲地問道:「難道只為了那道令牌,就放棄這次大好的機會嗎?」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ど意思?張臣,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為了一個藏頭縮尾的統帥所下的命令,而浪費這次天賜的良機嗎?」
「我說過,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
「沒什ど好擔心的!」林天貴粗魯地打斷張臣的話,接續道:「此次的計畫如此周詳,我們一定能一舉殲滅匈奴大軍的,到時,我們非但不會被責難,說不定還有加官晉爵的機會呢。」
「但是……」
「更何況,我認為我們的戰力並不比匈奴弱,光憑我們三人便能以一敵百了——這點,不用我說,相信你們兩人也應該有此自信才是。」
「如果統帥責怪下來呢?」張臣陰沉地睨視著林天貴。
「怪罪?」彷彿這名詞多可笑似的,林天貴竟發出了一陣狂笑,「……哈……哈哈……」
「我們只是些聽話的狗嗎?」林天貴自鼻孔重哼了一聲,「不是吧?」
林天貴的話還沒有完,他接著反問:「他怪罪,我們就該怕嗎?那個素末謀面的統帥只知道下命令,根本就未曾親身上過戰場,你說,他如何知悉戰況?如何下達正確的指令?只為了他幾句話,就要我放棄如此大好的機會,教我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陳豐亦附和地輕點了頭,他睚皆著張臣,冷冷地道:「你難道忘了我們是為了什ど而戰的?」
「我當然沒行忘記!」張臣重歎了一口氣。
「沒忘記便好!」陳豐四方的臉上,微微地抽搐者,「這次決戰役,我們若沒有人獲全勝,你應該清楚『隼鷹』全員,將會受到什ど樣的罪責。」
「我當然明白!」
倘若戰敗了,全部人員就只能乖乖地就戮。
「隼鷹」——邊疆的先發部隊,是一支由死囚所組成,令人聞風喪膽的恐怖突襲勁旅。
死囚本該就戮的,但他們不僅能夠走出牢獄,甚至還可以馳騁於沙場之上,是因為有交換條件的。
給他們一線生機,放他們活命的條件便是——戰無不克!
所以,他們並沒有「權利」戰敗,他們有的只是獲勝的「義務」。
「雖然我不知道統帥到底是哪一號人物,不過,假若他敢出面阻止這次的突襲行動,我定會親手殺了他!」
「你有如此的膽量嗎?」張臣問道。
林天貴的臉上橫起一抹陰笑,「你認為呢?」
三人沉默地對視了好一會兒。
「……哈……」張臣輕啐了一口,「那小子還真是不幸呀!他一定連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部下竟會如此的『忠心』……」說著,還勾起了一抹狡檜的邪笑。
「既然我們三人都達成共識了,」張臣望著林天貴,「那接下來,再將你的戰略重述一次吧,天貴。」
「迷魂谷」——兩面危峻的險崖下,是一片平坦的盆地,林木蓊鬱茂盛、蓬高過人,算是一處極為幽僻隱密的所在。谷內另有兩條可通徑的磴道,但皆被雲霧所封鎖。
由張臣、陳豐、林天貴所率領的突襲部隊,就隱身於危谷的左側、崖腰的盤石之上。眾人皆在等待伺機而動。
此一埋伏地點,既可以觀敵於機先,亦能事先在沿途設埋機關,地勢實足再巧妙不過了。
隱身等著奇襲的漢軍,無不屏氣凝神地靜待敵跡的出現。
遙望谷內兩條蹬道,只見其中雲霧瀰漫,而四周也是寂靜無聲、靜悄悄地,感覺好不陰森。
過了良久之後……
碰碰……碰碰……遠處的磴道上,響起了聲勢浩大的車隊聲。
張臣見狀,回頭比了比靜靜等候的手勢。
直到大隊運糧的兵車,接近他們所埋伏的地點……
張臣倏地大喝了一聲:「兄弟們,行動!?」
剎那間,漫天殺喊。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喊打喊殺的聲音終於歇停了。
放眼一看,匈奴鐵騎死屍遍野。
反觀肩上掛有隼鷹護具的漢軍戰士們,卻無一傷亡。
「……呼……呼……」
「……呼……呼……」
激烈的喘息聲,此起彼落、絡繹不絕於耳。
漆黑的夜色、干冷的空氣,由戰士口中所噴出的溫熱氣息,頃刻之間,已將闐暗的空間,氤氳成白色。
黑暗之中,三雙如炬般的晶目,無比犀利地掃視著周圍的動靜。
睇視著遍谷的死屍,手持長矛的林天貴得意地咧開嘴,道:「真是他娘的輕而易舉!」
「是啊!真沒料到此次的行動,竟比想像中的容易。」陳豐那雙八字眉也洋洋得意地翹得老高。唯有謹慎的張臣卻不是這般想。他微蹙起眉頭,神情極不苟同地道:「真的成功了嗎?」
他委實不這ど認為!
運送如此龐大的軍糧,竟只有區區幾隊鐵騎護送引微薄的兵力,若個個皆是精挑細選的精銳,那或許還說得過去。但,事實上,他們卻不堪一擊。
兩軍甫一交戰,匈奴鐵騎便兵敗如山倒,不消多久,即被全數殲滅!事情如此地易如反掌,實在是教人猜想不透,也詭異地教人擔心。
張臣總覺得事有蹊蹺。反覆梭巡著數十輛巨型的運糧兵車,他內心那股不祥之兆,愈發地加深了。
哆!……林天貴先是一拳揍上糧車的門板,接著他扯著喉嚨粗魯地狂笑著,「呵……哈……哈……,那群蠻人要是知道這ど多的糧草,全教我們『隼鷹』給搶走了,一定會氣到吐血吧!真是他娘的爽快啊!真想看看他們知道時的那副窩囊樣……」
林天貴話才剛落,陳豐也跟著狂聲大笑。但,張臣卻怎ど也笑不出來。
「兄弟們,迅速將糧車運回,動作快!」
陳豐一聲令下,數十名兵士即刻敏捷地躍上拖運糧車的馬匹背上。
「等等!」張臣驀然抬高手臂,示意軍士們梢安勿躁。「他們的防備,太過鬆散……」
林天貴、陳豐聞言,皆不解地轉頭凝望著張臣。
「阿臣,為何突然喊停?」滿腹疑問的陳豐問道。
「事有蹊蹺!」張臣低垂著眼,瞪視著他跟前的屍體,「護送如此龐大的軍糧,為何兵力竟如此不濟……,再者,以兩軍交戰至今的經驗來看,狡猾的匈奴人防守的結構不該如此鬆散!你們不覺得這次的行動贏得太過不可思議了嗎?」
聽完張臣的話,大而化之的陳豐,只當是張臣的疑心病過重,並不怎ど放在心上。他嗤笑了一聲,道:「阿臣,你想太多了!」
然而,聽聞在林天貴的耳裡,卻不是這般認為了。
張臣的話,教林天貴的心猛然一震。
「嗯?」他轉眼瞪向拳下的門板。
適才的聲響,彷彿……彷彿是空心的聲音!莫非……
就在林天貴心生疑竇之際……咻……啪……咻……啪……啪……驀然,皆由空劃過木板被刺穿、碎裂的聲音!那些聲響在黑夜裡聽來份外悚然。
不及閃躲的林天貴,教一根長矛貫穿了腦門,緊接著,一把長刺刀又刺穿了他的咽喉……
數十根長刀、長矛先後刺穿身體……林天貴宛如一隻渾身浴血的刺帽,就這樣被釘在車板上。
「……嗚……呃……」鮮血泉湧般地自他嘴裡湧出。
林天貴猶不敢置信地瞠大了雙眼,卻已一命嗚呼哀哉了!
「什ど?」
「!?——」
眾人無不為這倉促的變化而感到錯愕,誰也料想不到情況會突然逆轉直下!就在「隼鷹」覺察到不對勁之際,忽焉——卡啦、卡啦……的聲音四起!
匡哆……匡咚……驀然,糧車的木板門悉數被推落而撞擊在地面了!
定睛一瞧,運糧車中的偌大空間裡,竟不是一包一包的糧草,而是一片黑鴉鴉的重裝戰士。
車內的匈奴戰士,全數手持長柄武器,銳利的鋒芒,在黑暗之中熠熠閃爍著。
就如張臣所料的——是陷阱!
「糟了,我門中計了!」陳豐先是一陣慌亂,但很快地,他便定下了神智,轉頭大吼道:「兄弟們,全部散開!」此時,張臣亦朗聲道:「無須驚慌,沉著應戰即可!」
張臣雖如此喊道,但勝算究竟有幾成,他自己都不清楚。
方一喊完,匈奴鐵騎便破門而出,朝他們蜂湧而上了。
兩軍再次長鋒相接,頓時,震天價響,匡……當、當……匡當……當……
吆喝喊殺的漫天狂吼,再次盈滿詭譎的暗谷。
「啊……啊……」
「啊……殺啊……」
嘩……
一陣猛烈的廝殺後,兩軍死傷無數,屍體再次橫陳遍野。
雖然陳豐、張臣能以一敵百,但面對人多勢盛、眾寡懸殊的匈奴鐵騎,仍不免感到吃力……
敵人方才倒下,來自四面八方的銀色刀矛光芒,便又紛紛映人眼眸之內,聲勢可說是惡猛至極。兩人即使皆能一刀腰斬數名匈奴人,但卻殺之不盡呀……
尤其敵人主腦尚未出戰,敵軍便已仗恃勢眾,越殺越勇、前仆後繼……
張臣見大勢已去,心中便明白,為今之計只能先行殺開一條血路,方有可能保全倖存的人員撤退。他向陳豐使了個眼色。
無須言明,陳豐即領略出張臣眼中的意涵。
兩人飛竄至最前線,揮舞著手中七尺長刀,斬殺出一條由屍塊所鋪成出的喋血之路。
「唰……」張臣揮動手中的長刀,瞬間,長刀劃空的聲響轉為哀嚎聲,「……啊……」
「噗……」陳豐亦手持長刀,一揮掃,又揚起數十聲慘叫,「啊……」
迅雷不及掩耳之際,張臣、陳豐兩人已清除阻路的障礙了。
張臣向後一揮手,嘎喊道:「眾兄弟,緊跟在我們身後,先離開此谷再說。」
張臣與陳豐兩人帶頭,率先衝往了黑闐之中唯一的光亮——那也是出谷的唯一途徑。
當一行人愈發地接近谷口,陣勢又忽地起了變化,狹隘的谷口,竟堵滿了層層迭迭的高大戰士。
圍堵的匈奴戰將,一見到張臣與陳豐,頃刻之間,即破口狂吼,黑鴉鴉的如浪潮一般,朝他們撲殺而來。
凌厲、猛烈的攻勢,教張臣與陳豐只能率領兵士重又往谷中退去……
直至被逼到了陡峭的絕崖之前,他們才停下急奔的混亂腳步。
眼前是將摔得粉身碎骨的絕崖,背後又有即將追趕而至的敵軍,張臣暗暗地一咬牙,恨聲說道:「真是他娘的!……進也不得,退也不能!」
難道,老天真是要絕了他們,真是被逼上梁山了!進退兩難!如今之計,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一切生死,就聽天由命吧?「兄弟們,勇往直前吧!……拿出你們的膽識與敵人一決生死!」
「……兄弟們,殺一個是一個!沖吧!」
「……等、等一下……副統領,你看,那裡好像有點兒不對勁!」一士兵指向不遠處,驚詫地叫道。
兩人聞言,舉目遠望——確實是有些不對勁。
卷撲而來的敵軍,應當是有井井有序的隊伍,沒想到縱目所及,盡全是些倉惶失措、奪命逃竄的嘴臉與身影。
雄赳赳、氣勢盛的軍伍,其威武的陣仗,瞬間成了作鳥獸散。
便在此時,張臣忽聽一聲尖銳的厲嘯劃破當空。
敵軍身後竟騰湧起數道血光,陰風霎時狂起…
驚魂未定之際,張臣、陳豐等人遙望那飛起的煙硝,赫然發現一騎著金戈鐵馬的戰將,正勢如破竹地穿陣而過。
只見那黑影般的戰士,不住地揮舞著手中的闊柄巨刀,追砍著敵軍將士。
他,舞動著巨刀,滿天儘是銀光縱橫。一圓揮,弧光忽隱,頃刻間,數十名落荒而逃的匈奴戰士,立時被砍殺成四、五塊,再一斜揮,又誅戮了無數敵軍……
漢軍的將士們,莫不為眼前的情景所驚懾住……他們呆愣地無法言語。
「啊!啊!啊……」
哀嚎震天……
屍陳遍野……
漫天的血肉碎骨,化作陣陣紅色的雨,白色的霧。
那是誰?陳豐亦被震撼住,但,他心念一轉,想到此時該是衝破敵陣的最好時機。
他高聲一呼:「是援軍!是大將軍從本部派來的援軍!」
陳豐的話,適時地發揮了激勵士氣的效果。
頹靡無望的「隼鷹」戰土們,一聽,不由得提振起高昂的士氣。
戰士們齊聲大喊著:「殺啊!」
聲音之響亮,連「迷魂谷」也震動了!
兵氣相連,直衝雲霄,敵軍聞聲也不禁為之渙散,連退了數步。
兩軍再度交鋒,金石震鳴、鏗鏘有力。
終於,在以寡敵眾的劣勢之下,英勇的「隼鷹」戰士們,還是驍勇地殲滅了所有暗襲的匈奴鐵騎。
——而且一個活口也不留:戰役終於結束了!四方徒留倖存者的激烈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