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鄙視他了嗎?
在他決定坦然接受羿央的情意之時,他就猜想到會有今天的局面。
是的!在愛上羿央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背叛了「隼鷹」所有弟兄們的信任。
所以,如今,他更無法開口乞求張臣與陳豐的諒解。
……叩地……棠歡驀地雙膝跪地。
他突然的舉動著實讓張臣與陳豐嚇了一跳。
陳豐驚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伸手想將棠歡扶起來。
但棠歡卻堅拒地搖了搖頭。
「我只能以此來表達我對諸位的歉意!我知道,現在我再說什麼都已經無用了,我更沒有資格要求你們與弟兄們的原諒……只是,你們輕視我沒有關係,不願意原諒我也無所謂,我只求你們能答應我一件事!一定要活著離開這裡。」
「你可知你做了什麼樣的抉擇?」
愁悴滿懷的棠歡,凝苦他,隨即,認真的點了點頭。
對愛情的抉擇,他是不會後悔的!
儘管他明白,他與羿央不過是段不該發生的交錯,但,他仍不後悔與他相遇、相戀。
如果,命運能改變,時光能倒流,他還是會選擇他的!
「謝謝你們!……希望我們今生,後會有期!也希望全體的弟兄們,都能平安的離開這裡!」
棠歡站起身,緊緊地握了握張臣與陳豐的手之後,毅然決然地邁開步伐走出了牢房。
在離開門僅數步之遙,棠歡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保重了!」
他再次舉步前進。當他的手觸碰到門把時,身後亦同時傳來張臣與陳豐的叫喚。
望著墜入黑幕之中的身影,陳豐不禁轉頭焦問著張臣:「我們當真要放他一人在此嗎?」
張臣隱於黑暗之中的臉,是痛苦地扭曲著。
「這是他最終的抉擇,我們再也沒有插手的餘地……我們只能默默地祝福他……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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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無法答應你。」
聽了棠歡的話,原本背對著他的黃天瑞驀然回轉過身軀,目光冷冽地凝著棠歡堅定的神情,他冷森森地低笑道:「我本以為讓你見了你的弟兄們,多少能讓你回心轉意……沒想到我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容易了。看來,你已經不在乎他們的生死了……」
說他不在乎,那是騙人的!但棠歡還是抿了抿唇瓣,酸楚地說出違心之論。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說閻王要人,任誰也留不住。只不過,屬下仍斗膽請求大將軍饒了『隼鷹』所有隊員一命……請你看在他們為大漢王朝衝鋒陷陣的份上,饒了他們這一次吧!這次之所以會戰敗,所有的原因皆是出在屬下的身上。而且當初對你許下承諾的人是屬下,你如果要怪罪,所有的罪責全由屬下一個人承擔便是……」
「……哼……」大將軍蔑視地輕哼了一聲,譏諷地挖苦道:「你說由你一個人承擔,就能由你一人承擔嗎?你當這裡沒事嗎?我老實告訴你,你不過是我栽培來的殺人工具而已!我會如此地放任傲慢的你對我無禮,全足看在你還有幾分利用的價值,不然,你根本就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黃天瑞輕蔑的言語,著著實實地傷害了棠歡高傲的自尊。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忍氣吞聲地低聲下氣著。
「您高抬貴手,饒了他們一命吧!」
大將軍走到棠歡的面前,粗魯地捉住棠歡的頭髮,將他低垂的頭狠狠地往後拉,他猙獰醜陋的臉上,並露出了刁惡的陰笑:「怎麼?你也會有低聲下氣求人的一天!……你的豪氣、你的驕傲全跑到哪裡去了?你跟你那沒骨氣又不懂得待人處世的父親一樣,都是這麼地惹人嫌惡!」
棠歡澄澈的眸子,突地綻放出懾人的光芒。
他不是父親交篤的友人嗎?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瞪視黃天瑞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厭惡,棠歡聲地問道: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黃天瑞一把撥開棠歡糾纏的雙手,笑了笑道:「還能有什麼意思,老實告訴你也不要緊,你那蠢蛋父親就是讓我弄死的。」
他說的好似談天氣般地輕鬆容易,可是聽在棠歡的耳裡,卻比針刺心、刀割肉還要難忍呀!
——他沒想到撫養他長大成的人,竟是自己千尋萬找依然覓下到的宿世仇人!
而他更沒有想到,自己竟被仇人利用了那麼多年。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棠歡悲憤地不能言語。
「你跟你父親一樣的蠢!……哈……哈……哈……」
棠歡寒心悲慟地瞪視著扦笑的男人,抖著心痛的聲音質問道:「黃天瑞,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害死我父親?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最好的朋友?確實,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瞭解我的人!」
「我爹既然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瞭解你的人,你為何要陷他於不義,害死他?」棠歡不明白,怒氣狂沸的他已渾身顫抖地不能自己了。
「就是因為他最瞭解我,所以他也就非死不可!……本來,他是可以不必死的,但他的死腦筋就是轉下過來,只知一味地墨守成規,所以才會導致今兒這個下場。若當初他肯跟我合作,將伊吾廬發現的寶礦占為已有就好了……
可,誰知你那不知變通的蠢蛋父親,不肯與我合作也就算了,竟還妄想阻礙我發財之路……
我得到那些寶礦難道錯?我在戰場上東征討數十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朝廷給了我什麼,那麼少的金銀珠寶真夠我所花用?……那些寶礦本就該我所得……
可你那個爹卻說什麼也不准我這麼做,還威脅我要告訴皇上!你說,我還能讓他活著到皇上面前參我狀嗎?」棠歡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唇,拚命地克制上前殺之而後快的衝動。
「所以你就先下手為強,害死我爹、也害得我家破人亡!」
「古雲有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又怎可讓他破壞我處心積慮已久的計畫?」
「告訴我,你是如何害得我們家毀人亡的?」棠歡咬牙切齒地質問道。這一點,他無論如何都想弄清楚,「而且,你又是如何狡猾地逃避出這圈套的?」
黃天瑞攤了攤雙手,臉上的扛態盡綻:「耶……說『狡猾』太難聽了,姑且稱之為『智慧』吧!你想知道,告訴你也沒有關係……當時,正好有幾個大官也極度不滿你父親的處世作風,於是,我只稍梢加油添醋地說了幾句話,在不費吹灰之力之下,他們便替我處理得妥妥當當了!」
「你的意思是——借刀殺人?」
「沒錯,這招可了得!」黃天瑞說著說著,便自鳴得意地縱聲大笑了。好一會兒,他才語帶笑意地說道:「你可知那寶礦,可是稀有的藍晶鑽礦,擁有那片寶山,就等於可以買下整個天地,屆時,我就富可敵國,也無須再在殺戮戰場上浴血賣命了……歡兒啊,你應該比你那個死腦筋的爹親還要聰明得多,如何,願不願意與我合作呢?……我相信我們兩個要是能合作,一定是天下無敵的搭檔,要不了多久時日,我們一定能將那片寶藏,翻值成無數倍的價值,到時,我們便能脫離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
「你給我閉上你的嘴!」棠歡再也忍受不住了,他鬆開緊咬的雙唇,猛然地狂聲喝住黃天瑞:「你怎麼說得出這些話來?你的心到底是用什麼做的?……你簡直是狼心狗肺!枉費我爹將你視為知己,他如此剖心挖肺地與你相交,你卻為了那些狗屁寶石而害死他!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簡直豬狗不如!」
黃天瑞任由棠歡叫罵,也不回嘴,只是一逕地陰笑著,直到棠歡罵完,他才撇了撇嘴角:「看來,你是不打算與我合作了!」他非常肯定地自言自語道。
「渾話!我哪有可能與仇深似海的仇人合作——你別癡心妄想。」
說話當中,棠歡眼角的餘光四處瞄瞟著,終於,他在他右側數尺之遙的牆上看到了多把刀劍。
他一個箭步衝到牆邊,伸手拿下長劍,隨即一個迅轉,棠歡持著劍尖便朝黃天瑞的胸膛疾刺而去……
黃天瑞似早已料到棠歡會有此舉,他不躲也不閃,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那兒,迎接著銳利的刺擊。
……鏗……金屬直擊金屬的聲音……劍身受強力的衝勁而呈現彎曲的形狀,任憑棠歡如何使勁,依然刺不進黃天瑞的黑心肝裡。
棠歡驚訝地抬眼望向黃天瑞。
那一剎那,黃天瑞的臉上露出了讓人抖栗的凜笑。就在棠歡錯愕之際,黃天瑞握緊的拳頭出其不意地朝棠歡胸口上的傷,猛猛地狠擊了一拳。
頓時,棠歡已快癒合的傷口,又進出了汩流的鮮血,血紅迅速地染紅了他胸前的白衣!
——傷口三度裂開了!
一時的疏忽,致使棠歡痛得毫無反擊能力了。
就在棠歡眼前一片昏黑之際,又教黃天瑞有機可趁了,他收回的摯勢,再次擊向棠歡脆弱的右腋側……
「……嗚……」棠歡不禁悶哼出聲,激痛迫使他再也持不住手中的劍了……匡當地……劍應聲掉落地面…
要害連受兩次攻擊,棠歡再也承不住地攤倒在地了!
黃天瑞冷哼了一聲:「哼!真是自不量力!」
言畢,他竟踢了踢已痛得冷汗直冒的棠歡的腹側,嗤鄙地陰視著躺在地上、蜷曲著身體的棠歡:「只要你肯聽話乖乖地跟我合作,你就不用再受到這種折磨,也能保住你兄弟們的性命……
唉!我還以為你跟那個蠢蛋比起來,會聰明許多,但到頭來,你終究也是死腦筋一個。反正你也沒利用價值了,不如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到陰司與你的家人相聚吧
不過,在你臨死之前,先將『隼鷹之面』交出來。」
棠歡睜開虛弱的眼眸睨向黃天瑞,驀然,他冷冷地笑了。
——他怎麼可能會將「隼鷹之面」交給他?
「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隼鷹之面』並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那在哪裡」
「在……」棠歡蠕動著雙唇,細細地說著。
「你聽到了嗎?」
其實,他狀似有說,事實上只不過是無意義地蠕動雙唇罷了。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到……面具到底在哪裡?」黃天瑞焦急地狂喊道。
「你沒聽到嗎?好吧,我再說一次,你附耳過來。」
黃天瑞也不疑有他,當真就將自己的耳朵湊近棠歡的嘴邊。
「就在……」言猶未了,棠歡已狠狠地咬住黃天瑞的耳朵不放了。
霎時,慘叫聲響徹室內。
「……放開……放開我的耳朵……」黃天瑞拚命地狠摑著棠歡的面頰。
但棠歡仍舊死命地狠咬住黃天瑞的耳朵。
直到外面的兵士們聞聲衝進來一探究竟時,黃天瑞已教棠歡卸下一耳了。
棠歡吐掉口中的耳朵,輕啐了一口,滿嘴鮮血地冷笑道:「憑你也配得到『隼鷹之面』?你別癡心妄想了!即使我會死,我也不會告訴你它在哪裡。這一輩子,你都休想得到它!」
黃天瑞緊捂著沒有耳朵的一側,血紅不斷地自他的指縫間溢出。他氣急敗壞地也不經思索,便朝棠歡的腹部兇猛地踹了一腳。
「來人,將他拖出去綁在廣場上的十字木架上,明天正午,火刑伺候!」
「是,屬下遵命。」
無力反抗的棠歡,只能任由兩名士卒捉著他的兩條手臂拖行而出……
但,縱使他已無力反擊,他倨傲的眼神,仍舊怨恨地咄咄逼視著黃天瑞。
「別以為處死我,你就能高枕無憂!……即使要死,我也要你一起陪葬!」
棠歡目皆盡裂的噬人目光,讓黃天瑞覺得自己彷彿是置身於千萬把嚆矢之中。無端地,讓他感到一陣顫懼!
可他依然佯裝若無其事似地,陰陰地冷笑道:「死到臨頭,還嘴硬!明天正午時分就是你的死期,看你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棠歡不語,他只是冷冷地、凜凜地低笑著。他澄澈的眸子裡,沒有一絲驚慌與害怕,只有過分鎮定的色彩,與恨海騰湧的恫恨。
他臨離去前的那雙充滿恚恨的眼眸,已深烙在黃天瑞的腦裡,使他怎麼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