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鋪上的杜憶寒睡得不太安穩,儘管緊閉雙眼,卻依舊囈語著,腦海中宛如電影般一幕幕浮現轉換的畫面,有如深埋在她心匠的夢魘……
他們都以為她忘記了。
說得也是,那時的她年紀太小,小到讓人完全沒有料到當時的小女孩竟然還記著事情發生的經過。
「別墅……城堡……」
好漂亮的地方,美麗的花園、金碧輝煌的城堡,是屬於繼家的度假莊園。如果不是因為父親的關係,她相信自己和哥哥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踏進那個她幻想中的童話王國。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一望無際的草地,在燦爛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黃色的璀璨光芒,比螢火蟲還要耀眼的光點像是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淘氣嬉戲,一會兒在這兒閃一閃、一會兒又換成另一頭發出光亮……好暖和啊!一想到那個畫面,她仍然忍不住幸福微笑。
這全都要謝謝繼輝海的邀請。
在那一趟德國之旅裡,爸爸總是這麼說著,她是乖小孩,所以一直謹記在心。
只是她真的應該要謝謝他嗎?雖然他讓自己踏進了童話般的美麗城堡,卻也讓她看見自己的父親竟然是那樣的人……
杜秀裕,非常優秀而專業的私人保鏢,因為他卓越的能力,讓跨國企業的大總裁——日本名叫山下茂臣的繼茂臣捨得重金禮聘他擔任保全主任一職,率領旗下近三十名保全人員全權負責他摯愛的妾室葉冬梅,和小兒子繼輝海的人身安全。
他本來是應該保護他們的!儘管當時的杜憶寒和杜聖衍年紀還小,但在他們幼小的心靈裡始終—直以自己的父親為傲,可是那—天——
「夫人,這裡不安全了!你趕快把小少爺交給我,我會負責保護他的安全,你馬上從右手邊那扇門離開,小陸他們會在那裡接應你,動作快!」
杜憶寒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她和哥哥以及小少爺從花園玩回來不久之後,父親突然爆出大吼,然後全世界開始鬧烘烘的,大家都變得很緊張,而她覺得好害怕。
「杜大哥,為什麼那些歹徒竟然能夠突破你們的防衛?」
沒有人發現杜秀裕的眼神飄忽一閃。
是的,當然沒有人會發現。因為在場的除了三個稚齡的小孩之外,就只剩慌張狂亂的葉冬梅。
「我也不清楚,這些事以後再說!你先把小少爺交給我!」杜秀裕低吼著,一邊伸手想將繼輝海從她手中抱過來。
葉冬梅依舊緊抓兒子不放,「如果你保護輝海,那麼聖衍跟憶寒呢?你的兩個孩於怎麼辦?!」
「我當然會保護他們!」
「不行啊,這樣你肯定應付不了!我不走,我跟你一起保護這三個孩子!」
年僅七歲的繼輝海雖然被母親緊緊擁在懷裡,卻依舊難掩害怕恐懼的神情。而同樣七歲大的杜聖衍則緊握住四歲妹妹的小手,全身僵硬的站在距離父親不遠處的地方。
為什麼哥哥在發抖?杜憶寒狐疑的仰頭望了哥哥一眼,只見心目中一向勇敢的他竟然流露出驚惶失措的表情,她的小嘴隨即一扁,「嗚……我好害怕,爸爸、媽媽……」
「你別再廢話了,快點走!」
或許是女兒的哭聲惹得杜秀裕更加心煩,只見他的態度越來越不耐煩,拉扯繼輝海的動作也益發強悍粗暴。
「媽媽,杜伯伯拉得我好痛!」向來驕傲自信的繼輝海在此刻也不由得顫著聲音,顯露恐懼。
「杜大哥,你嚇到孩子了!為什麼要我單獨離開?我們可以一起帶著這三個孩子逃離這裡——」
「別再拖時間了,我叫你把他交給我!」他憑著先天優越的強悍力道從她手中一把搶下小少爺,力氣之大竟讓葉冬梅狠狠跌倒在地。「你要帶孩子走,那就把聖衍和憶寒帶去,快點!」
就在他伸手想將自己的兩個孩子推向葉冬梅的時候,外頭竟傳來一陣陣令人心驚的槍聲!
「爸爸,有人在放鞭炮,」年幼的杜憶寒還想好奇的走向窗邊。
葉冬梅趕緊匍匐起身,扣住她的小手。「別去,來阿姨身邊!」
「可是外面很熱鬧……」
「我知道,不過阿姨有點不舒服,憶寒陪在阿姨身邊好不好?」
小女孩點點頭,「阿姨,你為什麼要哭?」
「快點帶他們兩個離開,」杜秀裕瞅著她們兩人,頗具深意地朝葉冬悔瞥了一眼,「你放心,輝海在我手上會很安全的!」
直到這一刻,葉冬梅終於察覺一絲不對勁。
身為一個父親,當一群兇惡的歹徒持槍入侵之際,他只顧著搶抱別人的孩子,卻對自己的兒女置之不理……這不是一個為人父應有的反應!除非他能非常確定那些人唯一的對象就是他手中的繼輝海。
下一秒,只見她雙手護著杜家小兄妹,止住淚、緩緩挺直身,「杜大哥,為什麼剛剛警報還沒響,你就已經知道有人入侵城堡了?」
空氣彷彿在瞬間凝結。
三個稚齡的小孩只覺得恐懼不安,卻不懂得為什麼在場的兩個大人要這樣繃著臉色瞪著對方。
杜秀裕緩緩從懷裡掏出短槍,指著幾步之遙的葉冬梅。「你的缺點就是太聰明了。如果你不發現,這一切就很容易結束,只要繼先生為他被綁的兒子付出贖金,輝海就會平安無事的交回你們手中。」而他,也可以佯裝無事的繼續保有這份薪資優渥的工作。
他懷裡的繼輝海看著這一幕,頓時嚇著,開始掙扎騷動。「媽媽、媽媽!」
杜秀裕似冷靜又似豁出去的表情著實讓葉冬梅心驚,她努力維持聲調的平穩,柔聲哀求,「你把輝海還給我,我們可以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你說有可能嗎?」他冷著聲調,瞄準她的額心,緩緩伸指移向扳機。
「爸爸,我好害怕……」年僅四歲大的杜憶寒卻選在這時想奔向自己父親身邊。
「危險,別過去!」槍彈無眼,誰有把握眼前這個為錢出賣自己的男人不會誤傷了自個兒的孩子?葉冬梅趕緊將她拉回自己懷裡,連同小哥哥杜聖衍,她都緊緊擁在懷中保護著!
原本想扣下扳機殺人滅口的杜秀裕看見她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如此執著的保護自己的小孩,冷斂的眉心突然一鬆,垂下持槍的右手,緊抱住懷中不斷掙扎的繼輝海,便轉身想從另一扇門離開。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闖入了房間裡,發出尖銳的聲響,大家部嚇壞了,神經更加緊繃,杜秀裕則是立刻警戒的持槍以對。
「杜哥,外頭……」全身血跡斑斑的小陸衝了進來,卻錯愕地停下腳步,困惑的打量自己昕看到的這一幕。「杜哥,你?」
杜秀裕顯然為了下屬中彈負傷而感到驚訝,「小陸,你受傷了?」
「是啊!你們快逃,那些歹徒一個比一個凶狠,已經有不少兄弟被撂倒了!阿強甚至在我面前中彈倒下,我——」
他的哽咽聲沒有吸引杜秀裕的注意,他反而是為了其他事而感到震驚,只見他眼神狂亂的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那些人答應我絕對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杜哥?」大腿中彈的小陸開始有些踉蹌,他的視線在表現怪異的上司和恐懼落淚的葉冬梅之間來回審視……
不會的、絕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杜哥是他任職保全人員以來,最讓他衷心服從的好上司!他一定不會背叛自己的弟兄的!「杜哥,我們快點帶夫人他們逃出這裡——」
「別過來!」
他竟然朝自己的下屬開槍,就見胸口中彈的小陸立刻應聲倒地!
轟然的槍響噹場嚇壞了在場的人,三個小孩的哭聲震耳欲聾,淚痕斑斑的葉冬梅更是掩飾不了自己的恐懼顫抖。
「杜大哥,你別再錯下去了!」老天,她要如何在這種情況下保護這三個孩子?誰能告訴她?!老公,你在哪裡……
「你懂什麼?那些人欺騙我!他們保證絕對不會傷到任何一個人,他們說只是做做樣子而已!」此時此刻的杜秀裕神態竟有些狂亂,握在手中的短槍也因為嘶吼的舉動而劇烈搖晃。
緊張的情勢倏地繃緊每個人的神經,小陸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孩子的哭聲更是急遽加升煩躁狂亂的指數。只是在此同時,窗外也傳來警笛刺耳的聲音,想必是警鈴觸動的同時也通報了共同連線的德國警方。
富麗堂皇的休憩室裡,只聽見杜秀裕喃喃自語的聲音,「我該怎麼收尾?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完了,一切都毀了!」
「杜大哥,我求求你把輝海還給我!」葉冬梅眼看著就要跪下來懇求他。
驀地,他忽然惡狠很地瞪著她,「乾脆同歸於盡算了!絕不能讓這個秘密洩漏出去!」至少外人還會以為他是因為忠心護主而殉職,妻子也能因此拿到一筆為數不少的安家費……就這麼決定吧!
下一秒,只見他舉起手槍瞄準葉冬梅。
此時,在他懷中不斷掙扎的繼輝海忽然用力掙脫他的鉗制,毫不猶豫的奔向自己的母親。
「輝海,不要!」葉冬梅哭著跑上前想保護自己的兒子。
突地,兩聲震天價響的槍聲震動整間休憩室。
只見渾身浴血的阿陸用盡力氣扣下扳機,含淚擊斃自己的頂頭上司,倒頭陷入昏迷,從此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而休憩室外也傳來德國警方的喝斥聲與幾聲槍響,年幼的繼輝海雖然聽不懂德文,卻隱約感覺外頭的情況已經得到控制。他站起身想離開母親的懷抱,這才發現她跪倒在地毯上,全身發抖,而且依舊緊抓他的手臂不放,力氣之大,幾乎要在他的臂膀上留下指痕清晰的瘀青!
「媽媽?你怎麼了?媽媽……」
「阿姨,我爸爸為什麼躺在地上?他想睡覺嗎?」
葉冬梅忽然咳出一口鮮血,儘管如此,她仍然努力擠出笑容安撫兒子,接著轉頭凝視駭住的杜家小兄妹。「你們三個都過來我身邊好不好?握著阿姨的手……阿姨好害怕,你們保護我好嗎?」
三個小孩急忙聚攏在她身邊,她欣慰點頭含笑。
「媽媽,你在流血……」
繼輝海用衣袖替她拭去嘴角血漬,名牌服飾的衣角迅速被染紅,母親的鮮血卻彷彿流不止似的擦不完。見狀,小男孩開始驚慌,顫抖地開始啜泣。
「輝海別哭,你是我最勇敢的小王子……你忘了媽媽跟你說過的嗎?王子是不哭泣的。」葉冬梅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呼吸也益發艱辛。
年幼的繼輝海看著這樣的母親、望著她一如往常的寵溺微笑,卻覺得她好像就要離開自己似的!驚恐不安的展開小手緊緊抱住她,這才發現媽媽的手沒有像往常那樣伸出來回應,反而一直壓在她的側腹上,他不解的低頭一看……
休憩室的大門忽然被撞開,七八名穿著警官制服的外國人持槍衝進來,「小朋友你們沒事吧?還有其他人藏在這個房間裡嗎?」
繼輝海聽不懂他們在吼些什麼,只是緊緊的抱住自己的母親,仰起小臉對著那群人哭泣大喊,「救救我媽媽,她中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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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為什麼我爸爸躺在這裡睡覺?」
年僅四歲的杜憶寒站在父親身邊咬著自己的手指,仰著頭,天真詢問金髮碧眼的高大男子。
這裡走來走去的人這麼多、這麼吵,爸爸他為什麼還不醒?
男子蹲下來,摸摸她的頭。「可憐的孩子,你爸爸死了。他胸部中彈,當場死亡,你不適合在這裡,跟那位阿姨一起離開好嗎?」
「叔叔你講什麼我聽不懂,你叫我爸爸起床好不好?我叫不醒他。」
德國警宮憐憫的再摸摸她的頭,站起來,對不遠處的女同事講了幾句話,那人接著緩緩走向她。
「爸爸、爸爸!」她又不死心的伸手推了推一動也不動的父親。
忽然,一隻手握住了她。她轉頭一看,「哥哥,爸爸還不醒,怎麼辦?」
只見杜聖衍已經濕紅了雙眼,卻還緊咬著下唇忍著不哭。「我們走吧。」
「那爸爸呢?」
小男孩終於發出一些細碎的哭音,「我們晚一點再接爸爸回家。」
回程的飛機上,杜憶寒只記得身邊坐著的不再是父親,而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為什麼爸爸不跟我們一起坐?他有在飛機上嗎?」
前往支援的台灣國際刑警微笑摸摸她可愛稚嫩的小瞼,「有的,你放心,你爸爸會和你們一起回家、」
後來她才知道,父親被裝在骨灰罈裡,和她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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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寒、憶寒,你醒醒!」
畫面一直在跳躍,浮動凌亂的叫人心煩,有母親淒厲嚎哭的瞼、哥哥握拳木然的神情,還有葉阿姨悲傷的喪禮……不要看了,她不要再看下去了!
如果這是一齣電影,誰來幫幫她,幫她關掉不想看的畫面?!
「憶寒,你睜開眼睛!」
她霍地驚醒!
一隻溫柔的大手輕輕撫摸她淚濕的臉,她迷濛地轉頭望去,發現繼輝海就躺在她身旁的位置,憐惜的瞅著她微笑。
杜憶寒吁口氣,緩緩回神。「我作惡夢了。」
那張俊美無儔的瞼龐流露出一抹寵溺微笑,「我知道。而且我不得不說,在這麼輕鬆悠閒的地方作惡夢,你實在太殺風景了。」
他語氣中的戲謔笑意惹來她一記瞠視。推開他的胸膛,杜憶寒起身下床,隨手拿起床頭櫃上的發帶走到窗邊,推開精緻的彩繪玻璃裔,城堡外的美麗景色立刻映入眼簾。
一定是因為住在城堡的關係,才會讓她夢見那段往事。
雙手撐著窗戶的框座,她深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彷彿如此一來也能將深藏在心裡面的秘密趕出記憶之外。
仍舊側躺在床鋪上的繼輝海支手撐頭,睨看這一幅畫面,邪魅性感的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滿足笑意。
這個女人什麼也不用做,只要站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即使是背對著他,那抹纖細的背影依舊能讓自己感到無比滿足,不是談成了上千億的企劃案,也不是成功併購了哪家企業叫他志得意滿,只是她在他身邊。
就這麼簡單。
很傻對不對?瞧見不遠處的鏡子正忠實的將自己滿足癡傻的神情映現出來,他偷偷對著鏡子那張瞼做出一個孩子氣的表情,接著開心微笑。
以後,他再也不能譏嘲那些戀愛中的男人都把腦子拴在褲腰帶了,因為他自己也是如此!
「你在笑什麼?」轉身看他的杜憶寒忍不住好奇。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麼傻的表情。
「我又不像某個人作惡夢,當然笑得出來嘍!」
她的回應是拿起手邊的精緻象牙梳扔他,卻被微笑的繼輝海接個正著。
「你把我帶來這裡幹什麼?我是還好,可是你這個日理萬機的大總裁就這樣蹺班沒關係嗎?」而且一蹺就蹺到法國來,相信不只台灣的分公司焦急跳腳,就連寺響動研的日本總公司應該也跟著大地震了吧?
繼輝海愜意的聳聳肩,拿起那支小梳子悠哉把玩。「我顧不了那麼多啊,難得你要帶我私奔,我連貼身衣褲都沒拎就馬上跟著你跑了!」
「喂,是你綁架我吧?!」
這人真是顛倒是非的箇中高手!還說什麼跟她私奔呢,她才是那個被拖著跑的人好唄!自己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只看到他拿著兩張機票在她面前一晃,接著飛機就起飛了。
「哎呀你別這麼說嘛,我只是強迫你帶我私奔而已,說綁架太嚴重了,我很怕,會被抓去關的,你捨得啊?」
杜憶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這傢伙不裝害怕還好,越裝越讓人想扁他!「為什麼要我帶你私奔?」
「因為我闖了無法收拾的大禍啊。」
原本已經轉身凝視窗外美景的杜憶寒停頓了兩秒,又轉回來注視他。「你剛剛說什麼?」
側坐在柔軟床墊上的繼輝海—邊轉動手中的梳子,—邊衝著她咧嘴微笑,「我闖了大禍,不溜不行啊!」
這個男人難道不知道,他那簡直可以媲美兩百燭光的燦爛微笑,和他脫口而出的話語實在搭不起來嗎?「你闖了什麼禍?」其實她真想問的是——你的幽默感生病了嗎?開的是哪門子玩笑?
「晚一點你就知道啦。」
她認定他根本是在跟她閒扯淡!
不過,或許他只是想拉著自己享受一下單獨相處的兩人世界?一思及此,她的唇角忍不住甜蜜上揚。真是的,老實說就好了嘛!幹麼這樣拐彎抹角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彆扭的性格不正是他的特色嗎?
放鬆心情轉過身去好好打量窗外的綺麗美景,她忍不住讚歎。秋天的法國城堡叫人宛如置身天堂!
繼輝海睇了她的背影一眼,「你剛剛作了什麼惡夢?」
杜憶寒頓了一下,伸手撥開被風吹散的髮絲。「沒什麼特別的啊。」
「你剛剛哭喊我母親的名字。」
她反手扎綁長髮的動作明顯靜止。
停止把玩象牙梳的舉動,繼輝海定定地看著她。「我母親走的時候你才幾歲?我以為你對她沒什麼印象。」
「你、你可能聽錯了,我不記得我有說夢話。」
「是嗎?」
吸口氣,杜憶寒淺笑盈盈的轉過身,以氣定神閒的愜意模樣正面回應他的挑眉注視,「是啊。繼先生,我肚子好餓,請問你什麼時候要帶我去吃早餐?」
他又似有若無的審視她一眼,才往後扔開那支小梳子,矯捷地躍身下床,「我馬上去吩咐管家。」順便打通電話問問那幾個損友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
「別讓我等太久哦!」
「原來我是跟一隻豬私奔嗎?」
「繼輝海!」
嬌嗔惱怒中似乎又透露著淡淡的笑意,直到那抹高大碩俊的身形消失在門扉之後,蕩漾在她唇邊的淺笑才緩緩褪去。
是因為方纔那個夢境的關係嗎?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繼輝海的背影和自始至終保護她父親名譽的葉阿姨……好相像呵!
「杜大哥是為了要保護我才死的。」
她記得,當初腹部中彈的葉阿姨被繼叔叔僱請的醫療專機載回台灣,虛弱的躺在最頂級的個人病房裡,面對丈夫與刑警的再三詢問時,仍堅持強調她爸爸的盡忠殉職。
年幼的她不懂為什麼葉阿姨要說謊?
雖然她那時聽不懂什麼叫做盡心盡力、什麼又是英勇殉職,但是仍然聰敏的發現葉阿姨描述的情景跟她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她、哥哥和繼輝海當時都被警方要求在場,雖然他們三個小孩的證詞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但是刑警認為有一些疑點需要釐清,或許他們的童言童語能夠對羅生門般的案情有所幫助。
「但是繼夫人,德國警方比對過從你腹部取出的子彈,發現它的彈道和杜秀裕持有的槍枝是一樣的,這表示你是被他槍擊受傷的。」
「是誤傷,杜大哥不可能傷害我們,他的職責是保護我們!」
「你們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暗示我死去的丈夫反過來持槍威脅她嗎?你們知不知道他已經死了,當場死亡!」
在旁陪同兒女的杜家遺孀柳雪楓激動哭喊,近乎歇斯底里。「我連丈夫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迎回來的只有他的一壇骨灰……現在你們居然還要對他做這種不實的指控?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
對於她的淚奔嘶吼,大總裁繼茂臣則是置若罔聞,凌厲審視的雙眼只是專注的凝視床榻上的小老婆。
三名刑警的注意力接著轉向杜家小兄妹,但才開口,立刻又被他們母親的激動怒吼所打斷,於是改而詢問站在葉冬梅床邊的繼輝海,「小少爺,你能告訴叔叔你看到什麼嗎?」
年幼的繼輝海忽然感覺到身後的母親悄悄地伸手輕捏他的側腰,原本想開口回答的他又閉上嘴。下—秒,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沒來由的轉頭看了看杜聖衍,又望了望杜憶寒。
當刑警已經放棄他會給予任何答案之際,他突然以堅定而響亮的聲音回答他們的問題,「杜叔叔一直保護我跟媽媽!」
繼輝海為什麼要說謊?
杜憶寒深深吸口氣,努力的將思緒從記憶中抽回,她到現在還不懂,為什麼當時的繼輝海和葉阿姨要撒謊?
事實明明不是這樣的,然而他們一家三口卻還因此得到繼茂臣慷慨付出的巨額安家費,不但讓她和哥哥從小到大不需要煩惱學費、生活費,更讓她母親完全沒有經濟壓力,得以在家專職照顧他們兄妹長大成人。
這些並不是他們杜家應得的,卻得到了。這也算是昧著良心吧?
忽然感覺到一室涼意,她走到床邊,拿起繼輝海為她事先準備好的晨褸套上。這時她看見一旁的書桌上有一台筆記型電腦,想了想,還是走上前打開網頁,連結上寺響動研台灣分公司的網站,登入自己的員工帳號。
公司上下現在應該為了總裁的失蹤而鬧得雞飛狗跳了吧?
一想起那個畫面,她就忍不住想笑。自己身邊的男人是多麼重要的一個人啊!然而他卻願意丟下職責、頭銜、責任與地位,和普通又平凡的她遠走高飛……
是女人的虛榮心,她自己也承認,但就是情不自禁的感到甜蜜雀躍。
驀地,她栘動滑鼠的右手霍然靜止。
流轉的雙眼飛快地瀏覽液晶螢幕上的郵件,不敢置信的讀了一遍又一遍,震驚的小嘴幾乎闔不起來。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鬼東西?!」
尖叫聲瞬間迴盪在古意盎然的城堡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