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記得你叫法斯?」
他感動莫名的激動模樣,讓她暗自深深歎息。
「鏡中或許是我的前世,但是……這一世的我對你真的沒有一絲記憶,我很抱歉。」見他受傷的縮起肩,她充滿歉意地垂眸。
「對於你的癡情我很感動,也衷心感謝,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法斯痛苦地發出動物般的哀鳴,迴盪在空蕩蕩的神殿中,原本平靜的面容瞬間換上猙獰暴戾的神情,枯爪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在她驚嚇之後亟欲狂奔的腳步。
「這就是我等待百年的答案?」他的舌頭發出恐怖的嘶嘶聲,苦笑著搖頭。
「我想……喜好並不會隨著時間改變。」蜜雅勇敢地說出心裡的話。
「不!」整個神殿承受著法斯激動狂戾的怒氣,似乎就要崩塌。
蜜雅驚恐地發現種殿內原本美麗但死氣沉沉的石壁雕刻,竟都活化了起來,從高聳的圓形罩頂到環繞四周的牆面,所有的蛇都開始掙扎蠕動;同時間,她也感受到身後那股不尋常的震動,驚駭莫名地轉過身,發現嵌在巨大石壁上的那條雙頭巨蟒竟鮮活地掙脫束縛,似乎就要破壁而出。
「請、請不要……請停止這些,拜託。」她的胃痙攣地抽搐,雙腿虛軟,困難地開口。
「我知道你不喜歡……蛇?或許,過去是我太過順從你的心意了。」法斯冰冷的手指攫住了她的下頷,狂亂殘酷地笑著。
蜜雅努力地解讀他的話,想摒除腦中因恐懼而產生的嗡嗡聲。
「百年來我苦思如何才能化解你心中對蛇族無謂的恐懼,最後我終於得到解答,習慣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法斯攙起虛軟的蜜雅。
「我要回家。」她慘白著臉瞪他,突然被攔腰抱起,蜜雅慌亂地推拒。
「放開我!放我下來!」
無視她的掙扎,法斯輕笑。
「放我下來!你聽見沒有?!」她怒不可遏地緊抓住法斯外袍上的領子吼道。
「下來?你確定?嗯……或許這是個好的開始。」他挑眉笑望。
順著他的目光,蜜雅驚恐地發現法斯腳邊跟著數十條顏色鮮麗的蛇,像是護衛隊般跟著他移動。
「不要!」僵直了身體,縮回他懷中。
相較於蜜雅的怯懦,他得意地咧嘴大笑。
「百年來,你第一次這麼乖,表現得這麼需要我。」忍不住溫柔地吻上她的粉頰。
「誰准你親我!」連忙拉開兩人的距離,蜜雅氣呼呼地揮出一拳。
「我不得不承認,這一世的你活潑多了,卻更讓人愛不釋手。」再次大笑,法斯深情沙啞地說。
這男人是偏執狂嗎?他看不出她的厭惡與反感嗎?
轉過數個迴廊,他將她帶入一間華麗的房間內,層層的薄紗後有一頂裹著繁複紗帳的床,陽光在地上映出圓拱形的長窗,低矮的深色茶几上焚燒著濃郁的香木,法斯大步穿跨過寢室中的長毛地毯,將她放在床上。
「好好休息,需要什麼告訴馬律。」
沙沙的移動聲從角落傳來,蜜雅詫異地看到一個人頭蛇身的女子捧著茶點滑行到自己面前,隨若蛇身的擺動,女子彎曲蛇身恭敬地行禮。
「好好招呼公主。」
「是。」
「就如我說過的,習慣是我們的第一個課題。」法斯回頭對她低笑。
淡紫色的薄唇隨即呼出長哨,隨著哨音,數十條色彩斑斕、大小不一的蛇眾們魚貫地由相連的花園向屋內移動。
刺鼻的腥膻味讓蜜雅嘗到翻揚的酸味,忙用手摀住嘴。
「我的族類,你必須要習慣。」
幾乎是呻吟出聲,她縮往床鋪深處,恐懼地看著爬滿屋子的蛇和那人頭蛇身的奇怪生物。
壯闊的天地間,鬼域邊陲的貧瘠之地中央,長著一片密林;蔓生的叢林中,高聳入天的古樹將陽光阻絕在外,林中終年濕冷多霧,難得的蔥綠在遍佈砂礫與芒草的荒原中有如璀璨的綠寶石。
原本生氣盎然的蛇族樂土,此刻卻籠罩在腥風血雨的殺戮之中。
怒號的狂風中,焰猛如雲的紫黑色頭髮隨風飄揚,鎖凝的黑眸裡儘是殘暴與冷酷,揚起的清冷唇畔慢慢飄蕩出一朵勾人心魂的妖美微笑,倨傲的身影在天地間散發出令人驚心動魄的陰冷氣勢。
以焰猛為中心向外擴展的空間裡,遍佈殘破焦黑的爬蟲類屍塊,空氣中瀰漫著恐怖的肅殺氣氛。
法斯立於七獸山的崖頂,悚然看著眼前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刻意壓低了嗓音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傳說東嶽王睿智無比,今日看來並非如此啊!東嶽王,你逾越了四界的協議,狂妄地帶來了殺戮,我十分好奇將來在中靈的三智法庭中你要如何自圓其說。」
焰猛不在乎地冷哼,思緒翻飛至位於四界中心的聖界法庭,庭內棲據著代表天地水三方的聖獸,這三隻聖獸自混沌之初就存在於天地之間,擁有最公平的心智,最聖潔的操守,它們專門裁決四界間無法被解決的案件,這也包括了對四界統治者的約束與制裁。
「想拿三智聖獸壓我?恐怕你得先解釋為何拘禁我族民蜜雅。優頓的元靈。」
「拘禁?」法斯冷笑。「我和櫻牽絆百年的因果,不用向你說明,櫻只是回到她該歸屬的地方。」
「歸屬?需要我提醒你那自以為是的可悲單戀曾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嗎?」焰猛譏誚地爆出冷笑。
法斯鐵青的臉閃過一絲痛苦與尷尬。
焰猛失去耐性地揮手。「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交還蜜雅的元靈。你應該知道,若超過七日,她的元靈將無法再回到她的軀體。」
「所以……你應該將櫻的身體送來給我。」法斯挑釁地看著他。
焰猛不屑地冷哼出聲。「愚蠢。你確定要與我為敵?寧願犧牲你的族民來滿足一己之私?」焰猛冷酷地瞟向四周殘破的屍體,淡漠地問。
「這數千年來我嘗遍冷暖,忍受孤寂,是櫻將我從自我放逐與墮落的深淵中解放,她對我的意義非凡,我絕不會放開她。」他威脅地發出巨大的嘶吼聲。「東嶽王,傳聞你繼承了天界與鬼界的魔力,但如果你活得夠久,就會知道傳聞的可信度與事實之間的落差,你幾十年的修為真能與我為敵?」
焰猛抬眸冷笑。「你可以試試。」
法斯先發制人地舉起蛇杖遙指海面,原本波瀾不興的壯闊海平面倏然捲起數十丈高的巨浪,如猙獰的巨獸般翻滾著,沿著陡峭的峭壁向他席捲而來。
焰猛無畏地舉起手,朝空中輕輕畫起圓來,隨著他手臂的律動,緩緩地攪出了一個氣旋。他邪冷地推掌擊出,風漩朝著巨浪揚長而去,有如乘著千軍萬馬之勢,嗡嗡鼓動的聲浪伴著氣旋由中心點慢慢擴散成一個巨大的龍捲風,奔騰的巨浪在龍捲風的攪動之下,被收入風旋斗形的中心,順勢帶向空中,幾聲轟然巨響後,潮水隨著颶風刮向海面,被震撼的天地再度回復平靜。
法斯咧開嘴,憤恨地吐出紅色長舌,紅如烈焰的瞳孔綰成一條直線,銀緞般的髮絲瞬間化成數百條扭動的小蛇。
「雖然我不願意這麼說,但你的真面目……可真是令人歎為觀止。」焰猛偏頭淡漠地看著法斯冷諷。
咆哮的怒吼自法斯喉中傳出,他將蛇杖向焰猛射出,十數條金蛇如飛箭般張口向焰猛疾速而去。
焰猛冷然地伸出手,輕易便捉住凌空飛來的毒蛇,殘酷地看著它們在手中痛苦灼燒。
「東嶽王,我對你再三隱忍,不代表我會一再縱容你的殺戮。」
焰猛不屑地揚起薄唇,輕柔得幾近縹緲的嗓音中透著壓抑的危險。
「法斯,我雖非嗜血怪物,但……你一再挑釁我的極限,這已讓我漸漸覺得厭煩……」
不待他講完,法斯突然發出一擊,又快又猛地襲向他,焰猛未收的尾音結束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中,光束刺穿他,落在不遠處的峭壁上,轟然巨響中,半面山壁崩落塌陷,揚起的煙塵瀰漫了整座山谷。
「雖然你是個不可小覦的對手,但對我而言仍舊太過年輕。」法斯惋惜地輕笑,但得意的笑聲卻隨著逐漸散去的沙塵戛然而止。
微蒙的沙塵中顯現出的昂藏身影,讓他的雙眼因驚愕而暴睜。
「東嶽王!這怎麼可能?!」
「遊戲結束,你已經耗盡了本王的耐性。」焰猛絕冷的面容上緩緩攏上一抹暴戾的肅殺之氣。他揚起雙掌,燃起熾焰的火球在掌間緩緩滾動,順著他的意念向法斯狂燒而去。
法斯舉起蛇杖,強忍迎面而來的灼熱焚風,傾全力接住東嶽王的一擊。
「轟!轟!轟!」法斯在拔山倒海的氣勢中踉蹌倒地,全身毛髮與感官瞬間如被烈火焚燒,而燃點也隨著痛楚逐漸堆疊升高。
焰猛殘酷冷笑。「注意啊,這只是第一擊。」語畢,如地獄般的惡火再次向他襲擊而去。
法斯在殘存的模糊意識中,依稀聽見了子民們痛苦的哀嚎聲,鼻間充斥著令人作惡的焦臭味,他撐起孱弱的身軀,顫巍巍地舉起蛇杖。
「東嶽王,我……我認輸就是,請你放過我的蛇民們。」
焰猛收回焚咒術,同時也收回那毀天滅地的惡火。
「看在你是鬼界王子的份上,本王這次只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至於蜜雅,不要再想染指她。」
垂敗倒地的法斯突然狂笑了起來。
「百年一次的四月連珠就要展開了,擁有一半鬼界血統的東嶽王到底該如何全身而退呢?」法斯的聲音陰冷空洞。
「我很好奇你如何能在四月連成一直線時控制住你的魔性?你如何能夠抗拒得了虛無的召喚而不去打開它?」法斯睜著血紅的雙眼,忿恨地看著焰猛。
無視對方挑釁的話語,他冷漠地看了法斯一眼,轉身離開。
蜜雅緩緩張開眼睛,哇!身旁圍了一堆人——皇太后奶奶、焰猛姑姑貝可伯爵夫人、厲……還有仕女們。
皺眉憶起那個可怕的惡夢,是夢吧?但是每個片段都像真的一般,她記得最後是焰猛牽著她的手離開那間臥房。這個夢有頭有尾,還真是完整,雖然有個美好的結局,但是她再也不想再夢見同樣的夢了。
皇太后拍拍蜜雅的手,拉回她仍在神遊的思緒。
「醒來就好。你睡了好多天了,猛兒的怒氣都快把皇宮給掀翻了呢。」
「我睡了好多天?」
「是啊,整整五天呢!」
「這太奇怪了,莫非那蛇有古怪?」
在旁的貝可伯爵夫人突然向前。「咦?蜜雅,你額上有個印記呢!」貝可夫人驚訝地叫著。
「像是花瓣呢!」皇太后湊上前看。
「真特別。」貝可夫人嚷道。
「不會是被蛇咬過的後遺症吧?」蜜雅拿起鏡子,隱約瞧見額上的花瓣印記。
「那也太可愛了,我也要來弄一個,好漂亮呢!」貝可夫人羨幕地說。
蜜雅用手輕觸,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一群人在這裡囉哩巴嗦的,病人怎麼休息?」焰猛不悅的聲音在門邊響起,這裡儼然成為觀光勝地了?
「東嶽王下逐客令了,咱們走吧!」皇太后笑著起身,一群人對蜜雅眨眨眼,魚貫走了出去。
焰猛用腳將門踢上,坐到了蜜雅身旁。
「你去哪兒了?」
「去解決一個不知死活的笨蛋。」他翻了翻白眼,火大地說。
聽得一頭霧水,蜜雅拉住他的手。「猛,我作了一個好可怕的夢。」
「是嗎?」焰猛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怎麼一見面就這樣陰陽怪氣的?要不要告訴他夢的內容呢?抬眸卻見到他咬牙切齒的不悅神情。
「你給我注意一點兒,以後少在那兒到處留情。」
「到處留情?我哪有?」蜜雅抗議。
「就是有。」
「沒……」
「有。」焰猛堅定地說。
「明明就沒……」還沒說完的話語全被他收進口中,深刻纏綿地吮著,連日來的擔心與思念,全在這個吻中被釋放。蜜雅歎了口氣,偎進了他懷中。
「焰猛,我只是被蛇咬了,為什麼會昏睡這麼多天?」
「那條不是普通的蛇,它來自鬼界,咬你的目的只是要牽起你和鬼界的連結。」
「為何我和鬼界有連結?」她皺眉回想。「難道是那個叫法斯的男子?」
「嗯,那是你前世和他的糾結。」
前世?那個面容與自己一樣的優雅美女竟會是自己的前世?忍不住得意地笑著。
「焰猛,我前世是個大美女呢!想不到法斯這麼癡情,竟會愛我一百多年。」頭頂被敲了一記。
「以後沒事別亂救些有的沒的野生動物。」
蜜雅好哀怨地撫著頭。
「所以我夢到的都是真的?真的有那麼一座宮殿?」想到那一群環繞著她的蛇,她胃部不由得再度打結。
焰猛收緊手臂,將她緊緊納入懷中。「沒事了,他以後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暖烘烘的午後陽光,像極了焰猛的懷抱,讓人的心也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