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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中光 第二十一章 作者:珍·安·克蘭茲
    「嗯,」施哈利說。「你常來這裡?」

    在面對面的火車式座椅內,莉雅凝視著坐在對面、有著一對恍如看盡世態炎涼之深沈眼睛的瘦削男人。她從未有過保鑣,因此不十分確定該如何對待他。

    她之所以答應讓他來,完全是因為喬依。很顯然的,喬依已經有夠多事情需要煩心了。和杜艾森飛到拉斯維加斯,權宜的先結個婚,已經使得她非常焦慮,若還得為朋友的安危苦惱,只會令情況雪上加霜。

    施哈利於六點十五分來到幸福藝廊,莉雅建議到外面用晚餐,然後到「最後出口」消磨夜晚。她的計劃是盡量把時間耗光,到最不得已的時候才帶他回到自己那以銀色和白色裝潢為主的公寓。她比喬依幸運,住所還有一間空臥室。不過實在很難想像任何男人──更別說是眼前的這一個──住在那裡面。

    「我喜歡爵士樂。」莉雅用指尖畫著馬丁尼酒杯的杯緣。「更正確地說,我需要它,它能帶著我暫時地進入另一個空間。」

    哈利喝一口他的氣泡水。「我瞭解你的意思。」

    舞台上的三人樂隊換了一個調子,曲名是「光輝的角落」。這是一首演奏技巧出名困難的曲子,不過莉雅聽過這個樂團演奏,知道他們駕輕就熟得很。鋼琴領頭,貝斯和鼓緩慢地加入這股氣流之中。

    當乾淨又醉人的樂聲令人驚訝地流入氣氛親密的室內時,施哈利訝異地眨了眨眼睛,非常緩慢地放下玻璃杯。他的神情是全神貫注的。

    莉雅放任自己陶醉在這恍如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天籟之中,時間似乎移到了另一個象限。

    當音樂結束,有好一會兒,他們兩人都沒有移動。然後她的同伴慢慢地轉向她。

    「除了在紐奧良,我從沒聽過這麼棒的樂團。」哈利沙啞的聲音中有一種虔誠的敬畏。

    「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也很驚訝。」她輕輕笑著。「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是的,我的確常常來這裡。」

    「原因不難理解。」

    她把攪拌的小棒子從馬丁尼酒杯中拿出來,將橄欖放入口中。沒有理由浪費這個時刻,她想,這是一個挖掘消息的好時機。

    「你認識杜艾森很久了嗎?」她問道。

    「幾年前認識的。」哈利回答。

    「因為工作而認識?」

    哈利沈思了一會兒,點點頭。「可以這麼說。我為一些人工作,他們希望我可以嚇阻他放棄手上的案件。」

    「我猜計劃並沒有成功?」

    「對。艾森只要盯上一個目標,就絕對不會放棄。那時,他正在調查他弟弟的謀殺案,只有取他性命才能阻止他。」

    「喬依跟我說過他弟弟的事。據我所知,該為這事負責的人雖然無罪開脫,不過後來也遇上了不幸的意外。」

    「意外總是會發生。」哈利說。

    「你剛才說,除非取他性命否則無法阻止,我無法不注意到你並沒有殺他。那是否表示你對殺人這碼事,也是有所為和有所不為的?」

    「就說,我不會為錢而動手吧!」他說。

    「嗯,一個雖然細小、卻意義重大的區別。」

    「事情發生時,我不必向僱主解釋這個區別。他們勉強同意了我的解決方式,聰明的人會知道如果不同意,事情只會回過頭來糾纏不去。」

    「他們是對的嗎?」

    「大概吧!除去杜艾森會使得他們的日子非常難過,因為那時艾森已經掀起了很大的風波,他所收集的我的僱主洗錢的檔案,起碼有一英哩那麼高,他也有我去找他的錄影帶,他也有辦法把我跟我的僱主連在一起,接著他把所有資料以及我的僱主的財務行為,做了很多備分,藏在好幾個安全的地方,作為他的保險。」

    「換句話說,如果他死了,你的僱主就必須回答很多他寧可不回答的問題。」

    「對。」

    「我還是不清楚你和艾森怎麼會變成……這麼說吧,生意上的合夥人?」她溫和地追問。

    「我不喜歡我的僱主處理艾森這個問題的方式。當整件事結束,我辭職了,自己開業。」

    「當個受人僱用的保鑣?」

    「我寧願認為自己是一個安全顧問。」哈利靠回椅背,用深不可測的眼神注視她。「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了,願意回答我的嗎?」

    「看情況。」她啜了一口馬丁尼。「你想知道什麼?」

    「我沒有時間聽艾森說完整個故事,不過我好像聽說,你曾和他的客戶一起待過燭湖莊那所療養院?」

    「是的。」

    他微微瞇起眼,有著深深地好奇。「你怎麼會在那裡?你真的瘋了嗎?」

    她微微一笑。「可以這麼說,我用了一個假名讓自己住進那家療養院。」

    「喔,這個嘛,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丈夫帶著大部分的有價證券消失前,曾經企圖將我謀殺,我太瞭解他和一些不法活動的關係,於是成為他必須解決的問題。」

    「看來他失敗了。」

    「沒錯,他失敗了,但是我怕他會再次嘗試。所以我假造了自己的死亡,換了全新的身份,設了一個信託帳戶,用這個名字去住院。我還藏了第二個身份,方便出院以後使用。」

    「聽起來好像很複雜。」

    「不是聽起來,是真的很複雜。」

    「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

    「我丈夫是個非常聰明、而且極度危險的人。以他的聰明,很可能不會相信我這麼剛好就死掉。我的想法是:如果他繼續追查我的行蹤,私人的精神病院是他最不可能去找的地方。我的計劃是在燭湖莊先待個幾個月,然後第二度消失;兩次的身份變換,會使他比較不容易追蹤到我。」

    「什麼地方出了錯?」

    「一開始都很順利。燭湖莊正如我的想像,是一個偏遠的好地方,有錢人將他們不可告人的親人送到那裡去。要裝成沮喪和缺乏溝通能力並不困難,那裡並沒有深入交談的治療,只給病人吃一堆藥,而我只需把它們丟進馬桶沖掉。接著,我遇見了喬依。」

    「你們成為好夥伴?」

    「是的。喬依比較不幸,主管的精神科醫師──麥凡芮醫生對她這個病例非常有興趣,想要深入研究。因此跟我們其他人比起來,她被看管得更為緊密,比我更不容易把那一堆藥偷偷丟棄。」

    「但你們還是想出了解決的辦法。」哈利說。

    「是的。」

    「接下來呢?」

    「重新開始。」她回應。

    哈利想了想。「我好像也是如此。看來艾森似乎會對別人產生那種影響。」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這很難解釋。只是,如果你進入了他的軌道,事情就會改變。」

    彷彿發著夜光的樂音跟隨他的評論,流瀉過這片寂靜。當曲子結束,哈利用一種若有所思的深長表情看著她。

    「在燭湖莊一定很難受。」他說。

    「喬依必須比我忍受更久。我們在我入院的兩個月之後逃走,在那之前,她就在那裡,孤軍奮鬥了四個月。」

    「老天,六個月。」

    「是的。」

    「多少會留下後遺症吧?」

    「沒錯,」她承認。「兩人都有,但是我們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加以解決。」

    「什麼方式?」

    「喬依去上自我防衛的課。」

    「你呢?」

    「我買了一把槍。」

    哈利點頭。「我也會用這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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