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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跟班 第6章(2) 作者:黎孅
    深夜時刻,魏敬堯仍未入睡。

    他待在書房內,審視從公司帶回來的工作,兩個月未進公司,許多決策需要處理,很多信件要回。

    當他處理完最後一份MAIL時,已經三點了。

    疲憊地捏捏眉頭,揉揉酸澀的眼,通常夜半工作時,他會喝一杯威士忌犒賞自己,然後沖個澡,把自己拋時柔軟的床上,定時四小時,在早上七點半醒來。

    繞出書房走向客廳,那裡有一個小巧的吧檯,收藏他最愛的酒。

    一邊倒酒,一邊看向顯得凌亂的客廳,抱枕並未擺在沙發上,反而在地毯上隨意堆放,魏敬堯看到這情形,只是笑,並未覺得礙眼地上前將抱枕放回原來的位置上。

    以往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允許的,要自己的房子乾淨、整齊,看不出生活的痕跡像一座樣品屋,除了董亦河之外,他從不帶人回來,這是很私人的空間,不允許別人擅入。

    你生來就是要求完美。

    在環視他不復以往的屋子時,華巧卉低沉沙啞的嗓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輕啜一口不加冰稀釋的威士忌,魏敬堯任憑自己神遊,看著親手打造的房子漸漸染上生活感。

    客廳的矮几上,擺著一藍一紅的馬克杯,藍色是他,紅色是她,這對杯絕對不是他的風格,但卻是她的。

    想到華巧卉,他便不禁想笑,她設計打扮前衛,用力大膽,然而個性卻非常單純。

    單純的她,只為他著想。

    他想起傍晚時在辦公室的情景——

    坐在她身邊,看她謹慎地翻開相簿,那慎重的表情取悅了他,讓他不禁笑出聲來。

    翻開相簿第一頁即看見戴著學士帽的他,以及董亦河,他們從大一鬥到大三,直到大四才變成朋友,情比手足的好兄弟。

    「是你大學畢業,出國念碩士前夕拍的。」華巧卉繼續翻閱相簿,一邊解說:「這是你的歡送會,那天家裡來了好多人,都是你的朋友,在游泳池旁開的PARTY,那天玩得很晚,有熱鬧,大家都捨不得你。」

    熟悉的背景是他從小長大的家,他在美國的出生,七歲隨同調職的父親回國,落腳在這座為母親打造的莊園。

    泳池畔種植了一整排玫瑰,每到花期,都是會開出碩大的艷紅玫瑰,散發迷人的香氣,他還記得夜半時分走過池畔,都是會聞到那股香氣。

    但是照片中環繞在他身邊的人,他卻很陌生。

    記憶恢復了,魏敬堯卻想不起這場歡送他出國的PARTY,除了董亦河之外其他人的臉,或者是其中一個人的名字。

    他有跟其中任何一個人保持聯絡嗎?

    十年過去再回頭看當年的自己,他只想皺眉。

    「大家都喜歡你,想成為你的朋友,到現在也是。」

    但是在華巧卉眼中,她卻不覺得他膚淺可悲,正面的態度告訴他,他受人歡迎。

    可他受人歡迎的條件是什麼?因為他有個有錢的老爸吧!

    而他自傲的條件又是什麼?還是因為有個有錢的老爸啊,有什麼是他天生就擁有、讓人喜歡的?

    想到此,魏敬堯不禁冷汗涔涔,像他這種人,巧卉看得上嗎?

    「你做事情要求完美,出門在外也一樣,絕對不會讓自己難看。」她指著他在PARTY中的穿著,白色襯衫配黑色長褲,從頭到腳無一不是名牌,而且還是非常貴的品牌。

    她用這麼好聽的話,「要求完美」來形容他的虛榮。

    「正因為你要求完美,所以你從來不輕易誇獎別人。」華巧卉細細訴說,因為回憶而笑意盈盈。「我頭一回聽你誇獎我,你不知道那給我多大信心,我原本沒什麼信心的,你不經心的鼓勵讓我下定決心,出國念設計。」

    照片一頁頁翻閱,狂歡的男女中,偶爾看見一個瘦小黝黑的身影穿插其間。

    焦距沒對準畫面不是很清晰,但依稀可以看見是個女孩,與派對裡的男女格格不入,她並不是參與派對的人,而在餐檯收拾餐具,補充食物。

    「那是我,那時候快十六歲,初中後就再也沒有長高過,永遠的一五五。」看他視線停留在當年的她身上,華巧卉笑著解釋。

    看著照片,魏敬堯喉頭一陣緊縮。

    他正在狂歡中,而她卻在一旁當服務生,這種感覺差勁透了。

    「我誇獎過你?我不記得了。」這不是假裝失憶,而是魏敬堯真的不記得自己曾經對她好過,連講話都懶,哪有可能?

    他從來不理會不起眼的司機女兒,就算母親對她疼愛有加,囑咐他多加關照,他也嗤之以鼻,不屑理會。

    因為他只跟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的大眼美女交往,完全忽略她。出國那幾年,偶爾與母親通話,會聽見母親提起她的近況,他只知道,她十八歲去法國念服裝,不到三年,就完成學業開始實習,做跟時尚相關的工作,她有才華,跟一流設計師合作……他對她這些年來瞭解,就只有這短短的隻字片語。

    「那天大家玩得很瘋,不知道是誰把你的衣服弄髒了,你很生氣,說絕對不原諒那個人,因為你很喜歡那件襯衫。」

    喔,這件事情他倒記得,因為他還蠻愛那件手工襯衫的,不知被哪個冒失鬼潑到紅酒,打壞那晚的心情。

    「那是我做的,學校的作業。」華巧卉笑答,讓魏敬堯嚇了跳。

    「是這件?十五六歲就做出這樣的成品?」他不敢相信地指著照片上自己,十年前的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色襯衫,竟然是她的作品!

    「夫人說你一起以為那是她從哪個設計師工作室買回來的。我念家政系,高一的時候,老師便建議我深造,建議我去念巴黎那間設計學校,我不覺得自己有設計的才能,也一起以為夫人是在安慰我、鼓勵我,直到那一天從你口中聽見,我才真的相信,我大概真的有才能走服裝這一條路吧。」

    「那也不算真正地誇獎你吧……」魏敬堯表面很平靜,其實內心驚叫不已,太意外了,想到不到竟然是在那種情況下誇她,那算誇嗎?

    「但是鼓勵到我了。」華巧卉認定,那種真實的反應是最棒的讚美。「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你一句話,我就覺得勇氣百倍,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敬堯,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你改變了我的人生。」

    魏敬堯心情很複雜。

    在這場車禍之前他們沒有交集,他出國前兩人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真正說話的次數不多,他根本不記得曾給她什麼好回憶,甚至斥責過要她離他遠一點,說她礙眼、但她卻……因為他當年一句無心的話,感激涕零。

    「所以你才會一直陪著我嗎?」明明多年未見,但父母一通電話請托,她立刻飛奔而來,放下她努力多年的成果,陪他度過失憶後的茫然無措、「這麼容易放棄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機會,陪著一個失憶又行動不便的人,一待兩個月,除了恩情之外,沒有別的?」

    最最不想從她口中聽見,她順著他、哄著他,都是因為恩情。

    「敬堯,你是個會讓人想親近的人,就算你脾氣不好,很難相處,但是想跟你做朋友,成為你友人圈中一分子的人,多得不勝枚舉。」華巧卉想她所說的大概就是校園中最拉風的那一群人,他們很會玩,而且會對人開惡劣的玩笑,做一些傷害別人的事情,但被他們傷害的人,還是會抱著想成為他們一分子的想法,示好接近。

    而這群人中會有一個中心人物,必須得到這個人的認可,才能成為群體中的一分子,魏敬堯就是做這個決策的核心人物。

    「我也是。」她不能否認,從以前到現在,都想成為他眼中特別的人,現在的她,正是他很特別、很重要的人,哪怕時間短暫。「可惜我一直都不是有趣的女生。」

    魏敬堯記得華巧卉說自己不是有趣的女生時,臉上帶著微微苦澀的表情。

    酒杯中的琥珀色反映出他的面色凝重,因為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栽得這麼慘,會因為愛情無所適從。

    他被喜歡的人崇拜依賴,因為他一句無盡的話語立定志向,他滿心感動,因為她的崇拜而全身戰慄不已。

    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過,比簽下數百萬的合約還要讓他覺得爽快,希望能這一輩子擁有……她的崇拜依賴。

    但是,這能維持多久?

    握著酒杯的手因為使勁而泛白,一口氣喝光杯中的酒,隨手擺在吧檯上,顧不得沒清理,他腳步倉促,走向主臥房——她不在這裡。

    腳步一旋,他往小廊反方向走,來到屋中唯一的一間客房。

    輕輕一推,門便被他打開了。

    華巧卉,她就在這裡,安然睡在客房床上。

    魏敬堯無聲走進客房,輕輕落坐在床沿,看著她熟睡的臉龐,不自覺地,原本凝重的表情轉為溫柔。

    「真是單純的……笨蛋,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就算是我,也不應該這麼信任。」伸指撫上她的小臉,心情五味雜陳。

    應該要為對他無防備而開心才是,她跟一個男人同住,卻沒有想到睡了要將房門上鎖,就這麼信任他不會亂來。

    可都兩個月了,他每天都亂來,她怎麼還學不乖呢?這麼單純地為一個不把她放在心上的人一句話,牽念多年。

    「這麼笨,我可要好好看著你,不被別人騙走才行。」

    連人帶被,將熟睡的她抱出客房,走向自己的房間,將她擺放在他床上,他動作輕巧,因為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無論他如何纏著她、硬件要她跟自己同睡一張床,她總會在他睡著後回到客房,接著他就會醒來,再把她抓回來,每一天皆是如此。

    快速脫下身上的衣物,躺在她身邊,趁她睡熟,四肢如八爪章魚般纏上她,如此纏抱不夠,再親吻她緊閉的唇。

    「我想了一晚,想到失眠。」魏敬堯捧著她的臉,一吻再吻,將她吻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敬堯……」華巧卉仍睡意不減,對於豆腐被吃光一事感到很習慣了。「你做噩夢啦?乖,那只是夢而已……」話還沒說完,又閉上眼睛睡著了,看來真的很睏。

    魏敬堯不禁失笑,任憑她在懷中睡熟,但是細碎的吻仍未停,一個接一個,落在她額上、臉上。

    「我怎麼這麼喜歡你?喜歡到沒抱著你、吻著你,不得好眠?」忍不住伸指輕點她略圓的臉頰,笑出聲來。「在我身邊也睡得這麼香甜……唔,因為我無心的一句話立定志向,巧卉,你應該很愛我吧?」

    可無論他怎麼追問,她就是不回答,想想,清醒時她都避開他的視線了,何苦為難一個在他懷中睡死的女人?

    無所謂,反正他已經決定了,要把她留在身邊,留住她所有的信賴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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