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冰銀神殿後的銀狼,漫無目的走在這集繁華、罪惡於一身的西門町。頎長的身軀著一件深色長披風,本就俊逸不凡的臉上,罩著一層比十二月天還冷的寒霜,使得原本就非常吸引人的他,更加的引人注意,凡是從他身邊走過的人,無不被他身上所散發的寒氣逼得直打哆嗦,頻頻回首觀望。
一名皮條客走上來想與他搭訕,卻被他臉上的神情所嚇跑。沒有半點遲疑,銀狼繼續向前走去。那道帥氣的劍眉,在剛毅的臉上緊緊蹙起,滿是不悅的俊顏,正隱隱透出不耐與鄙夷之色。
遊歷過古代跟未來,銀狼終於決定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定居。他藏起狼族之王的身份,隱身在這一個生活糜爛、失去道德規範的世界,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凡人,重新打造一片事業江山。
每年的中秋月圓之夜,銀狼都會到西門町的一家民歌西餐廳,聽取分佈各地的狼族人報告一年來的事務,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出現在這個嘈雜、污穢的地方。
深鎖著兩道劍眉,銀狼轉入一家規模不小的民歌西餐廳,撲鼻而來的煙味跟超高分貝的熱門音樂,令他的不悅上升到極點。難道這些傢伙就不能把集合的場地換到清靜一點的地方嗎?
看到他的出現,餐廳的年輕老闆立刻笑著迎了過來,一雙健臂張開著。「謝天謝地,你終於來了,如果你再不來,我一定會被那些人給宰了。」
年輕老闆的熱情不能融化銀狼的冰寒,他右臂一伸,擋住了年輕老闆的擁抱,淡淡的道:「少來了,靖寧,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一套。」
熱屁股貼到冷板凳,但是名喚靖寧的英俊老闆,似乎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意,仍然很開心,一點都不被銀狼臉上的神色影響,「你臉上的表情就不能變一變嗎?銀狼,擺了幾千年的臭臉,就不能改一改,接受一下新世界的薰陶?」
銀狼斜睨了他一眼,冷漠的俊臉毫無變化的道:「我不是來聽廢話的,其他的人呢?」
靖寧聳聳肩,朝裡面的電梯指了指,道:「早來了,都在老地方等你。」
銀狼不發一言,直接越過靖寧朝電梯走去。
他雖然每年只來一次這間名喚「狼之窟」的民歌西餐廳,但對它並不陌生,內部結構、秘密通道以及隱藏式的直屬電梯所在,銀狼都一清二楚。
靖寧見他撇下自己,就要獨自上樓,連忙趕在電梯關上之前閃了進去,「別這樣嘛,銀狼,我不過是開開玩笑,犯不著發這麼大的火吧!」討好似的,靖寧在控制鈕上按了「十二」。
「如果你能改掉嬉皮的個性,將更不辱沒狼族第一勇士之名。」
依然是那不怕死、厚臉皮的笑容,靖寧說道:「如果不是我這嬉皮的模樣,又怎麼顯現得出你的酷跟帥呢?」
靖寧的話,讓銀狼不易牽動的唇角動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銀狼絕對清楚靖寧的真面目,他之所以會被封為狼族的第一勇士,不只是他的身手快捷、武功高強,最主要的是還有一顆比他更冷硬的心,只要是敵人,靖寧會毫不留情的將之殺戮,就像一匹最凶殘的黑狼撕裂它的獵物一般,屍骨無存。
指示燈定住時,電梯的門開了。
有別於樓下的紊亂、嘈雜,呈現在眼前的是一間寬敞、整潔、靜謐的會議室,坐滿了狼族裡最高階層的成員。
一見到銀狼出現,他們迅速的站了起來,朝他恭敬的行禮道:「恭迎狼君。」
銀狼的神色不變,態度從容的坐進會議桌的主位,說道:「各位免禮,都坐下吧!」
這些狼族人看起來都十分年輕、俊逸,可是他們實際的年齡,遠比外表大得多。其中最年輕的有三百歲,而最老的都已一千多歲了。
他們憑著俊逸的外表和優越的才能,在世界各地都能嶄露頭角,佔有一席之地。他們有的是精明幹練的實業家、年輕有為的政治家或律師,也有的是足以迷惑千萬人心的音樂家跟演藝界裡的歌星、影星。
總而言之,狼族在這個世界是舉足輕重的,如果願意,他們可以隨時易主奪位,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者。但是銀狼不想,他只想過著平靜的生活。
眾人得到狼君的指示後,紛紛入座,各自準備將一年來的狼族事務,做一個詳細完整的報告。
身為狼族的第一勇士,靖寧自然而然的坐在銀狼左手邊的第一個位子,而銀狼右手邊的第一個位子仍空著。
銀狼瞥了空位一眼,對這唯一的缺席者提出了質疑:「慕辰呢?」
身為狼族第二勇士的他,沒理由在這麼重要的日子缺席。他跟靖寧不同,是屬於沉穩內斂型的,責任感極重的他,不可能無故缺席,除非是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故。
銀狼望向靖寧,卻訝異的發現,一向豁達的靖寧眼中竟掠過一絲黯然,雖是一閃而過,卻已經讓銀狼的心打了個大大的問號。「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靖寧先是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自若的神色,答道:「慕辰失戀了,為了一個人類女子而陷入情關,差點讓人用銀箭射死。」回想起慕辰被他救起時奄奄一息的模樣,靖寧心有餘悸的顫抖了一下。
渾身是血的他,最心痛的是被心愛的人出賣了,身體的傷雖已復原,可是心裡的傷卻讓他痛苦不堪,久久無法平復。
「然後呢?」銀狼揚起一道眉,催促著。
靖寧答道:「對方的銀箭並未射中他的心臟,我救了他,不過他仍在失意中,必須靠酒來麻醉自己。」
又是情關!銀狼冷哼一聲。
「情」這個字奪走了多少族人的性命?也洩露了多少族人的秘密?就為了這個「情」字,狼族人錯信了人類,把自身的秘密披露出來,希望獲得對方真誠的愛。結果,換來的卻是兩支血淋淋的銀箭,跟心碎、喪命的代價。
還讓「狼人」這兩個字出現在人類的字典裡,並拍成電影、電視,極盡所能的把他們醜化,描繪成猙獰陰狠的異類。
慕辰的遭遇讓很多在座的族人不勝欷歔,他們明瞭慕辰所受的苦,因為他們或多或少都遭遇過,也正因為如此,才迫使他們以優等人的身份自居,排拒人類。
雖說真誠的人類並非沒有,但畢竟太少了,唯有封閉自己的心,才是保護自己的良策,這是他們經歷了數百年的挫折才學來的教訓。
「找到他,叫他來見我。」堅定的語氣表示此話題結束,跟不容置疑的權威命令。
「是,狼君。」靖寧俯首應諾。
銀狼抬起眼,指示會議開始。他耐心、仔細的聽取世界各地的族務匯報,同時也明確簡潔的下達指示跟命令。
十七日子夜,中秋節雖然已經過了,月亮依然渾圓皎潔,散發著迷人的光彩,也增添了秋色的意境。
在寂靜的深夜裡,青年公園內出現了兩位衣著光鮮、面貌俊朗的挺拔男子,他們同樣高大,同樣引人注意,唯一不同的是,一個漾著慵懶笑容、玩世不恭,另一個卻是俊臉寒霜,舉手投足之間,顯現出權威與冷漠的氣質。
銀狼在靖寧的陪同下,循著慕辰的氣,來到了青年公園。
在這個素以「愛人天堂」聞名的青年公園裡,處處可見一對對的情侶,正濃情蜜意的互相擁抱,傾訴相思之情。
無暇偷窺情人們的幽會私情,銀狼跟靖寧兩人直往慕辰散發出氣的隱密樹叢走去。
「在這裡。」靖寧指著已經醉倒在樹叢內的慕辰說道。
銀狼怒視著躺在草地上爛醉如泥的慕辰。原是一個卓爾不凡的青年,現在卻為了愛情而墮落到這種地步。他難道不知道狼族人一旦喝醉,極有可能變回狼的模樣嗎?
「怎麼辦?要不要叫醒他?」靖寧看到慕辰已經慢慢露出狼爪的手,焦急的問。
「已經醉成這個模樣,還叫得醒嗎?」銀狼不帶任何感情的冷然道:「看看四周有沒有人,布下結界掩護吧!」
靖寧聽從命令站了起來,巡視了一下,確定沒人之後才念起咒語,在方圓十尺之內布下一道結界,將他們隱入另一個空閒之中。
只是,他在布下結界之際,忽略了身旁一棵大榕樹上的小身影,以致讓她偷窺了這個大秘密。
慕辰的身體顫抖了幾下,原本健壯的大手漸漸變成狼爪,再來是腳,緊接著是他的身體,最後連頭跟尾巴都裸露出來了。長而密的鬃毛從他的衣服下露了出來,結實巨大的狼身將他身上僅存的衣物掙破,一匹比人身平常大兩倍的鬃毛巨狼呈現在眼前。
躲在榕樹上的許巧憶,原本是受媽媽囑咐出來跟蹤姊姊,探查她跟何人約會,卻意外的撞見這則駭人聽聞的怪異事件,嚇得驚叫出聲,全身乏力的倚靠在樹幹上。
突來的叫聲,讓警覺性頗高的銀狼跟靖寧兩人猛然抬頭,望向樹梢。
一個人類少女!
倏然,一個纖弱的身影映入銀狼的眼簾,一雙清澈美麗的大眼此時正佈滿驚懼的望著他們,那雙清靈無比的水眸閃爍著無助與害怕,讓銀狼的心猛然一震。如此水靈的雙眸,不用細看就知道一定是屬於美麗的少女所有。
從她佈滿驚懼的眼神,銀狼可以確定,她看到了慕辰變身的全部經過。
靖寧眼露凶光,殺意頓起,為了守護族人的秘密,他不惜狠下毒手。
銀狼手一抬,搶在靖寧撲殺這名少女之前揚起一陣勁風,將少女從潛藏的樹上吹了下來。
巧憶一陣驚呼,立刻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強風捲下,直跌向站在地上的兩個男人。
反射性的,銀狼伸出手,接住那個墜落的嬌小身軀。少女的身體在他的手中是那麼的輕、那麼的柔軟,竟讓他莫名的起了一陣燥熱感,生理的反應在瞬間起了激烈的變化。尤其是從她長髮間飄散而來的絲絲香氣,更令他的心神為之一蕩。
銀狼驚愕的說不出話,一雙犀利的狼眼緊瞅著懷中的少女。數千年來,他擁有過的女人無數,卻從沒有人能在一剎那間挑起他激烈的情慾,可是這名少女竟在見面不到兩分鐘,就讓他有種爆發狼性將之佔有的慾念,為什麼?
巧憶張惶的抬起頭,看向這位一臉忿恨的男子,他的表情好像一頭猛獸,要將剛捕獲的弱小動物「拆死下腹」的樣子,巧憶心想:他不會是想殺了她,毀屍滅跡以防秘密外洩吧!
巧憶害怕得想呼救,卻還來不及發出聲音,頓覺喉嚨一緊,聲音倏地從她的喉間消失,她竟然在剎那間失去了聲音,成了啞巴。
這個發現讓她更驚慌了,她眨著兩扇沾滿淚珠、長而密的睫毛,無聲的啟動雙唇哀求著:「拜託!饒了我。」
少女低泣無助的哀求聲,撥動銀狼的心弦,打動他冷硬的心房。他將少女放回草地上,讓她站好面對他跟靖寧。
靖寧滿臉的肅殺之氣,死瞪了一眼巧憶之後,轉向銀狼抬眼詢問道:「為什麼不殺了這名少女?人類是最不可信任的動物,難保她不出賣我們?」
「你會嗎?」銀狼不被靖寧的怒氣所動,淡淡的問巧憶:「你會把今晚看到的事情說出去嗎?」
巧憶無法說話,只得死命的猛搖著頭,表示保密的決心。
靖寧氣煞了,他狠瞪了巧憶一眼,把她搖得像博浪鼓般的頭給瞪住了,才轉向銀狼道:「這不是你的作風,你不應該如此相信人類。為什麼?」
為什麼?連銀狼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潛意識裡不願這少女受到傷害罷了。「撤掉結界,送這個少女回去吧!」
「狼君。」靖寧還想抗議的說些什麼,卻被銀狼犀利冷冽的眸光給制止了,清冷的金色狼眸,透露著不容反駁的權威與決心。
雖然明知銀狼今晚的作風與他一貫的原則相反,但在他如此堅決的情況下,靖寧唯有遵從了,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答道:「是的,狼君。」
一對犀利的金色狼眸!
巧憶驀然從睡夢中驚醒,坐了起來。
她作了一個充滿懸疑和恐懼的夢。她夢到自己在跟蹤姊姊的過程中,看到了三個狼人,其中一人還當著她的面變身,而其他二人發現了想殺她,可是……可是接下來如何?她腦子裡一片空白,想不起後來的夢境如何發展了。
她掀開棉被,下了床,望了望四周,這是她的房間。她不是在跟蹤姊姊嗎?何時回來了?姊姊呢?她不會還沒回來吧!
暗叫一聲糟,做好肯定被罵的心理準備,巧憶快速的衝下樓奔向客廳,如果姊姊真的還沒有回來,那她鐵定會被住在台中的媽媽罵死。
當初媽媽答應讓她上台北找工作,就是以監視姊姊巧雯為條件,深怕愛玩又新潮的姊姊在台北交上不正當的朋友,因此要求巧憶當眼線,隨時將巧雯的行蹤回報給台中的媽媽知道。
誰知,剛上台北的第二天,就發覺到巧雯有外出夜遊的惡習,基於關心與責任,巧憶在第三天夜裡裝睡,等巧雯一出門便緊跟出去,想調查清楚她的行蹤。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她,出了家門不到十分鐘,就失去了巧雯的蹤影,還糊里糊塗的在自己的家中醒來。
急匆匆想奔往門口,察看巧雯是否回來時,她瞥見了沙發上的一道身影。那個坐在客廳裡,一派優雅啜飲咖啡、吃著三明治的不就是她的姊姊巧雯嗎?
只是,看她一身整齊的穿著,到底是昨晚回來的?還是今早才到的?
穿著一襲白睡衣,巧憶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靠近巧雯的身邊坐下,問道:「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巧雯放下咖啡,朝她神秘的一笑。「你說呢?」而後,又將眼神重回到喝了一半的咖啡上,好似喝咖啡是多麼重要的事一般。
巧憶生氣的噘起嘴,很想開口頂她幾句,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是吃她的住她的,就不得不拉下臉來,好聲好氣的拉住她的衣角追問道:「你說嘛!到底什麼時候,我怎麼都不知道?」
巧雯不耐煩的瞟她一眼,拉回自己新買的套裝,嗔道:「拜託,很貴的,別拉破了行嗎?」
巧憶此時才注意到,巧雯今天又換了一套新衣服。那是件純絲的套裝,不但做工精緻、式樣人時,更給予人一種柔軟舒適的感覺,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唉!有份工作、收入真好!可以買任何自己喜歡的東西,哪像她,吃的、喝的、用的,都要看人臉色。
巧憶羨慕的眼光直盯在巧雯的身上,真希望自己也能早點找到工作,不再做無用的米蟲。「那你說嘛!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被巧憶纏得受不了,巧雯沒好氣的說:「昨天啦,一回來就看你睡在門口,像豬一樣,叫都叫不醒,還是我跟朋友合力扛你上床的。」妹妹莫名其妙的夜宿在門前,害她擔心得不得了,今天一大早還特地打電話到公司請了一天假,深怕她睡出意外來。「我打算你今早再不醒來的話,就送你到醫院去掛號。」
但是,愛睡覺必須掛什麼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