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就算再怎麼愛幻想也不曾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偶像如此親近,更別說騎車帶著他到處玩,然而,如今這一切卻是真實存在的。
「從沒見過像妳這麼直接的女孩。」蘭亞諾拿起面紙替她擦拭嘴角的冰淇淋。
吃飯大口大口吃,玩起遊戲機來比誰都瘋狂,還直爽的在他面前伸出誘人小舌舔舐甜筒,若不是他們相處過兩天,他對她的性子已摸熟了一半,他會以為這小妮子現在用小舌頭舔唇瓣是在誘惑他。
「嗄?我直接?」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蕭戀戀眉開眼笑的問。
「是啊,如果不是爽朗的人,怎會接受一個落難在異國的男人?」想當然,他嘴裡那位可憐人指的就是他自己。
「呵呵,這幾天都是花你的、吃你的,我只負責帶你到處玩而已。」換言之,他們是魚幫水、水幫魚,彼此照應。
這兩天,他們的足跡幾乎踏遞整個花蓮的觀光景點,太魯閣、鯉魚潭、花東海岸等等,只要機車能騎到的地方全都奮不顧身的殺去。
「不,妳讓我享受到失去已久的輕鬆與快樂。」蘭亞諾真誠的說。
「當個世界矚目的人真的很累吧?」好不容易吃完甜筒,她很自然的接過他遞來的礦泉水,偏著頭問。
「表面風光,背地裡卻不是那麼的光鮮亮麗。」他的話裡有無限感慨。
蕭戀戀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聽他的傾訴。
「不說那些,反倒是妳,怎會喜歡Fl和足球?」他們曾討論過喜好,當他知道她喜歡看運動比賽時,訝異的程度不亞於任何人。
「我也不知道,喜歡就喜歡,就……愛了咩。」她露出傻氣的笑顏。
「有人說過妳像天使嗎?」他的手輕觸她背上那雙天使翅膀。
「有啊,」她噘起嘴,「就是你啊,不過我想,你是因為我背上的紋身才這麼認為吧?」
「一開始是的,但後來妳再三的幫助我,我覺得,妳就像天使一樣善良。」蘭亞諾很自然的說出心底感受。
事實上,紋身在國外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所以他也沒追問她紋身的動機。
然而蕭戀戀的眸子突然染上哀愁。
「我不是天使,如果能讓我選擇,我寧可自己是撒旦。」她扯動唇角苦笑。
「我會是妳的好聽眾。」知道她有話想說,蘭亞諾不在乎他們身旁的注視目光,攬住她纖細的肩膀,將她緊緊保護在懷裡。
鼻間充滿他好聞的男人古龍水味,耳朵傾聽到的是他穩定的心跳,蕭戀戀不禁眼眶酸澀,她眸一閉,多年前的惡夢歷歷在目。
「我爸他很有錢,十她緩緩吐露深埋的記憶。「我從未想過有哪天需要為錢傷腦筋,也從來不知道原來有錢也是罪惡……
「那年我十四歲,爸爸在商場上得罪人,他的敵人本想綁架我媽媽,卻臨時改變主意綁架我,我被關在工寮看不見光的房間裡,爸爸不願意屈服,所以不肯付巨額贖款,那時我每天只有一片土司和水,直到他們認為我快因為營養不良而死,才給我一個餿掉的便當……」
說到這裡,她整個身子不斷的劇烈顫抖,花蓮的太陽很大,但她的身子卻冰冷不已。
「不要再說了。」蘭亞諾不知道她曾遭受過如此殘忍的對待,他心疼的捧起她精緻的臉蛋,望進她充滿驚恐的雙瞳。
然而蕭戀戀聽不見他制止的聲音,視線茫然的注視前方。
「直到有一天,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停頓了下,聲音開始破碎。「當他們送土司和水進來時,我拿起杯子用力朝那人的頭砸下,我運氣好,那天看守我的只有他,我想逃,但當我逃到門口時,那人爬起來拉住我,拿起打火機朝我背上點燃,我的頭髮被燒得面目全非,背也燒爛了,接下來的事我沒了記憶。」
她整理了一下情緒,接著道:「後來是哥哥告訴我,原來是巡山的警察聽見我的慘叫,循聲找到我並送我到醫院急救。我的背經過無數次的美容手術還是留下疤痕,於是在我滿十八歲時,我請同學帶我去紋身,把那疤痕化為天使的翅膀。」
紋身只是一個烙印,她愛穿露背的衣服是在提醒自己,曾有過的記憶。
「可憐的寶貝。」憐惜的吻輕輕落在那雙翅膀上,見到隱藏在天使翅膀下的扭曲疤痕,他的心為她疼痛。
「家人都以為我忘了那段記憶,也恨不得我失憶,可是我沒有,我只是假裝忘記了,」她的故事還沒完。「爸爸和哥哥從不告訴我,為何被綁架的是我,每當我問起這件事時媽媽就開始哭泣,埋怨爸爸不肯拿贖金救我,但是關於我的問題,她都迴避不答。
「所以我就讓他們通通以為我失憶了,這樣我的家才能是完整的家,只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害怕獨處,睡覺時一定要開著燈,可以的話,我絕不搭電梯,而且我寧可自己騎機車也絕不搭出租車。
「別人看到的是一個快樂的我,可是我不快樂,自從那件事之後,無論我想做什麼,只要不忤逆到爸爸的尺度,都可以隨心所欲的去做,散盡我能用的家產都無所謂,我知道他們一直覺得對我有所虧欠,所以才會不斷的想補償我。」
故事說完,蕭戀戀已淚流滿面,蘭亞諾震撼於她的遭遇,緊緊抱住她,想將她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如果有一天妳到歐洲,我帶妳到蒙地卡羅看海,」拾起她淚汪汪的臉,他用拇指緩緩拂去成串淚珠。「去瑞士滑雪,到冰島看冰河,到芬蘭……」
「看聖誕老人。」終究還是小女孩,她梨花帶淚的接下話。
「不,是北極光,不過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全世界只有極少數人有幸看到極光。」
「你才是天使。」雖然知道他的允諾遙遠且不可求,她還是感動的露出一抹笑花。
兩人的距離在她訴說過往時拉近許多,蕭戀戀很自然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幸福寫在她青春俏麗的臉龐。
然而甜蜜的時刻總有不識相的人前來打擾,有個男人來到兩人的面前。
「請問你是……蘭亞諾嗎?」男人說著簡單的英語遞上紙筆。
「抱歉我不是。」蘭亞諾冷聲否認,並很快的拉起蕭戀戀。
如此拒絕自己的車迷不是理想的處理方式,但他現在只想當個平凡的普通人,而不是人人景仰的車手。
蕭戀戀壓住他的手要他稍安勿躁,然後轉身對被拒絕的男人說:「抱歉,他只是比較像,你知道外國人長得都差不多一個樣。」
「那天我也在記者會上見到妳,妳是那位翻譯小姐吧?」男人很坦率的戳破他們的謊言。
「抱歉,你真的認錯人了。」蕭戀戀知道再與這人牽扯下去,只會讓他們露出更多的破綻。
很快的,蘭亞諾環著她的腰離開,殊不知那男子正得意的對躲在一旁的同伴作出一個OK的手勢。
原來這男子與他的同伴早就盯上蕭戀戀與蘭亞諾,他們正是俗稱的狗仔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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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亞諾結束了台灣之旅,在機場裡,出關前眷戀的不斷回首,期盼能見到蕭戀戀來送機,但是他失望了。
架在鼻樑上的深色墨鏡掩飾了他的失落,只有一旁的貼身助理知道他揚起的嘴角有多勉強。
歐布瑞拍拍他的肩膀,要他趕緊將手裡的護照交給海關檢驗。
「亞諾,Veronica不會出現在這兒,你也知道她現在的處境有多為難,總之,她有留下聯絡方式,我們還是趕緊回去英國準備下個比賽。」
是的,他們都看了今天早上的英國太陽報,也看到台灣週刊的報導,跨頁照片上是他傾身親吻蕭戀戀背上翅膀的畫面,週刊裡頭則全是兩人相互依偎、十指交扣的照片。
不必任何人費事翻譯,他也能猜到那些報導有多麼鄙俗不堪。
蘭亞諾可以不在乎自己鬧出的緋聞,但他不能不在意蕭戀戀的處境,一早歐布瑞告訴他相關的報導後,他就在第一時間聯絡蕭戀戀,無奈她的家人說什麼也不肯將電話轉到她手上。
該死,他想她,想得心都痛了,他想知道她好不好,他想再次緊緊的擁住她,告訴她不用害怕,一切有他為她頂著。
「再不走,飛機是不等人的,你忘了她說要看到你站上頒獎台嗎?你沒忘了新設計的賽車需要你親自做調整測試吧?」歐布瑞只得使出最後一招。
果然,戀戀不捨的蘭亞諾終於乖乖把護照給海關。
海關人員沒忘記把握住請大明星簽名的機會,蘭亞諾迅速簽下自己的名字後,拿回護照與機票,踩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往前走。
歐布瑞讓保鏢團團圍住蘭亞諾,隔開不斷擁進的媒體,天知道台灣的法律居然讓一堆記者堂而皇之的在出境處直接包圍住被採訪的對象。
蘭亞諾不理會迎面而來的問題,他知道那些好事記者最好奇的不外乎是他與蕭戀戀之間的事,但他一句話都不會說。
突地,他猛然回頭,沒想到心頭那抹冀望竟然成真,終於他見到遠處被一位高大男子保護住的蕭戀戀。
就算距離再遠,視線裡的她多麼渺小,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同時也見到那位緊扣住她肩膀的男人,以不諒解的目光遠遠與他四目交接。
是她的兄長吧?因為他們有張酷似的輪廓。
他見到微笑的她,於是臉龐線條也漸漸柔和,他那剎那間的變化不僅歐布瑞敏銳地察覺,就連記者群也開始蠢蠢欲動的朝外頭不斷呼叫,提醒守在蘭亞諾旁的其它記者,尋找蕭戀戀的下落。
Ciao!
蘭亞諾無聲的說著再會,隨即很快的轉身離開,消失在眾人的尖叫與吶喊聲中。
送走萬人迷蘭亞諾,記者們便開始瘋狂尋找緋聞的另一位主角蕭戀戀,他們一致認為蘭亞諾離開時的神情明顯表示,蕭戀戀也在送機人潮中,而他們豈能錯過這種大肆渲染的機會呢?
只是蕭戀戀早在蕭楚德的保護下離開喧擾的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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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能順利到機場全是兄長的庇護,但回到家還是免不了被父親一頓咆哮伺候。
「妳以為長大了我就管不動妳了,嗯?」蕭大山不顧女兒的顏面,直接在車庫拎住她,將她拖進客廳後朝她的臉不斷大吼。「先是跑去雷陽當翻譯,再來又和那個死洋鬼子在花蓮廝混,妳當自己沒父、沒母、沒家人管嗎?妳不要臉我蕭大山還要做人吶!」
抿緊唇,蕭戀戀將不滿寫在臉上。
停好車迅速趕進屋內的蕭楚德急忙解救妹妹。「老爸,你好歹也聽聽戀戀的解釋吧,光憑八卦報導就要定她罪,實在不公平。」他擋在妹妹面前維護她。
「不公平?光看上頭的照片就知道她幹了什麼好事!」蕭大山氣呼呼的將雜誌扔到女兒臉上,銳利的紙邊劃傷她精緻的臉蛋。
「如果她和那個蘭亞諾沒做出苟且的事,會被拍到他們同住一間飯店,兩人抱在一塊,她還讓人家親她的背?這若叫沒什麼,鬼才相信!」蕭大山的怒吼深深刻在蕭戀戀的心頭上,他的話明白告訴眾人,正在氣頭上的他無法原諒女兒的不軌行為。
蕭戀戀垂眸望著掉落在地上的雜誌,上頭的跨頁照片,是他親吻她背部的畫面,他當時的疼惜彷彿還印在她背後,久久未散。
有人說過妳像天使嗎?她依稀記得當他指尖輕觸她背上翅膀時的溫度。
一直以來她便迷戀著蘭亞諾,經過三天的相處,他或許也喜歡自己,而到目前為止,他是她這輩子唯一願意分享心事的男人。
她讓他接觸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黑暗面,再也沒人能讓她放心的依戀。
「妳說話啊,變啞巴了嗎?」蕭大山無法忍受家裡電話不斷響起,就為了這叛逆丫頭所惹出的問題。
「我跟他根本就沒什麼。」倔強的,她昂起下巴直接挑戰父親的權威。「我們只是碰巧在花蓮偶遇,一起遊玩,他是我的朋友,難道我不能陪朋友玩樂嗎?」
「朋友?我聽妳在放屁!」蕭大山根本不接受她的說詞。「朋友會手牽手?朋友會親吻?我猜你們根本不止住同間飯店,說不定還住在同個房間!」
「爸!」蕭楚德立刻揚聲制止父親妒罵妹妹的行為。
「你也給我住嘴,」蕭大山的炮火頓時轉向蕭楚德。「我還沒跟你算你私帶她出門到機場的事,誰准你這麼做!」
「是我要求哥哥的,我去機場只是送行,難道這也犯法嗎?」蕭戀戀不懂為何父親要如此嚴苛的對她。
「犯了我蕭家的法!我不能容許我的女兒,在還沒結婚前與別的男人偷偷摸摸,做出有辱門風的事,更何況那傢伙還是個不能給妳承諾的外國人!」蕭大山又是一陣怒吼。
「你不准我這兒、不准我那兒的,你是怕我又被綁走,但你和以前一樣不會付贖金對吧?」蕭戀戀的心被父親傷得千瘡百孔,尤其他常沒理由的限制她的行動,更是讓她感到憤怒。
「你只愛錢,只看得到錢,所以你才忍心看我被關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讓我餓昏時只有餿掉的便當能吃,讓我只好自力救濟的想辦法逃出來卻害自己被火燒傷,你寧可我從未活在這世上對吧?在你心中,我一直是你的恥辱對不對?!」
她每一句話都以嘶吼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悲愴與憤怒,而她的話也駭住在場的父親與哥哥,連聞風趕至的母親蕭關影及其它哥哥聽到也都驚得呆住了。
「戀戀……」蕭大山懊惱的喊她。
可她像個陷入瘋狂的母獅子,不斷舔舐自己的傷口,想盡辦法保護自己。
她憤怒的抹去不斷狂湧的淚水,努力抑制哽咽的聲音。
「對,你們很慶幸,以為我失去那段被綁架的記憶是吧?對不起,我從來沒忘記過,恐懼一直在我心裡,沒有人知道我的害怕,除了蘭亞諾,你們看到的照片全是他安慰我的畫面,很可笑是吧?我最親的家人沒人知道我的恐懼,卻讓一個只認識我幾天的男人,解放出我的惡夢。」
「戀戀,我的寶貝--」
哭喊她的是她母親,然而她連母親伸出的撫慰之手都拒絕接受。
她彎身拾起地上的雜誌,狂奔回房裡。
悔恨自己亂發脾氣的蕭大山,懊惱的迎向家人們指控的目光。
「我是一時氣不過才會這樣罵她,如果我不疼她,也不會用那種話刺激她,」他開始替自己開脫。「我也是為了她好,將來她還得嫁個好人家,鬧出這麼大的笑話,以後怎麼找婆家?」
「我從來不知道戀戀是如此壓抑自己的恐懼。」蕭楚德沒理會父親的辯解,抱頭難過的自責,虧他還是她最親近的兄長,竟然連她深陷在被綁架的恐懼中那麼多年都沒察覺。
「我的寶貝,嗚嗚……」蕭關影的哭聲震碎了大家的心。
「爸,你這回真的太過分,不管怎麼樣戀戀都是你女兒,而且她已二十多歲了,你這樣老限制她,難怪她會受不了。」蕭戀戀的大哥蕭楚仁責怪道。
「難怪戀戀晚上睡覺都不關燈……唉,早知道我就多關心、多陪陪她。」老三蕭楚智也懊惱不已。
他和戀戀的房間同在四樓,其它人分住二、三樓,所以妹妹每天開大燈睡覺的事,全家大概只有他一個人知曉。
「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蕭楚仁歎口氣,「我去看看她。」
「老大,先讓她好好發洩哭個痛快吧,」蕭楚德制止道:「晚些我再陪她。」
「也好。」
蕭家五個人擔憂的目光,全都探向樓梯口。
他們全都疼愛蕭戀戀,只是用錯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