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語昂好笑地挑挑眉,看著方凱翔狼狽的模樣,從容地說:「擋不住的話就叫楚歌換手啊!」他好心地點名另一位手下大將,卻招來楚歌一記殺人的目光。
「拜託,那個急凍人會出手救我才怪。」方凱翔哀歎,眼光悄悄落至楚歌的身上。
楚歌沒半點良心地開口,「想都別想,我才不同那些母雞瞎攪和,你自己搞定,少打我的主意。」他的友情是能隨時回收的,尤其是大難臨頭之時。
方凱翔的災難,來自於大老闆的翩翩風采,和要命的吸引力,女人見著他便宛如潮水般湧來,害他這個苦命手下險些被人群踏扁。
面如冠玉、優雅溫文的宿語昂,在一襲黑色、合身的西裝包裹下,吸引了今晚酒會中無數名媛千金愛慕的目光,尤其他的頭上還頂了個響亮的頭銜──昂宿科技總裁,年方三十就壟佔了台灣電子科技大半的市場。
但許多自命為正派的商業仕紳頗瞧不起宿語昂的成功手段。
宿語昂做事求成績不問手段,他成功的背後有著多少人的血淚,他一概置之不理。
他以吞併他人公司,再拆解販售圖利,短短數年間,便在電子業迅速壯大,財富如滾雪球般地,愈聚愈多,一旦被他盯上的獵物,鮮少能從他手下逃生,知曉他厲害的人,大都只敢暗地咒罵,不敢明目張膽地,大放厥詞。
他那溫文的表相下,有著陰狠的心思,唯有細察他那雙金亮的眼眸,才能窺知一二。許多人就是被他的表相所欺,低估了對手,才會落得慘敗的下場。他攻城掠地之時,絕不手下留情,即使攻擊對像,是辛苦經營數載的公司,也能毫不留情地吞併出售,也正因為他的冷酷嗜殺,好事者便替他冠上了一個醜名「銀翼殺手」。
今晚難得銀翼殺手會帶者兩名手下,出席商業酒會,十足讓許多人跌破眼鏡。向來神龍見頭不見尾的宿語昂,是出了名的厭惡出席公共場合,想要逢迎巴結的人,自然是乘機奉承客套一番,免得宿語昂哪天興之所至,不小心吞併了自己的公司,到時想補救也沒機會了。
大過年的,宿語昂閒得發慌,也窮極無聊,於是在書桌上堆積如山的拜帖中大手一指,獨獨指中萬業集團的新年酒會,打算出門看看閒人,也順便觀察有哪些產業,能令他有動動頭腦的念頭,反正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他的一聲令下,倒霉的方凱翔和楚歌,只有捨命陪主子了,天曉得他們倆有多不情願參加那撈什子酒會,宴無好宴,宿語昂準是看他們倆出摸的心態居多,辦正事的心情少,但身為人家手下也只好認命些。
在險險地擋過一批鶯鶯燕燕之後,方凱翔向楚歌求救,盼他能伸出援手。「楚歌,我不行了,換你上場,就當做善事吧!」那個冷血動物如能破例救他,他會感激萬分,只是機率非常渺茫。
「你見我哪時曾做過善事啦?本人向來遵守『傷天害理』的守則,不做壞事就該偷笑了。」
楚歌很沒義氣地,將燙手山芋扔回給他,一點也不給面子。
方凱翔可憐兮兮地轉向宿語昂,「老大,咱們回家好不好?你就別相了,今天酒會裡沒有半只可口的小羊,可以讓你大開殺戒,改天叫楚歌再找些新鮮的給你挑戰,我看今晚就算了啦!」
宿語昂邪氣地露出笑容,點頭同意,「今晚的確是沒什麼小綿羊,不過黑貓倒是有一隻。」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會場的另一邊,眼神異常明亮。
「黑貓?」
方凱翔和楚歌大惑不解地,順著宿語昂的視線望去。
兩人皆被會場另一角落、同樣隱身在人群後的女人嚇著,差點忘了呼吸,還以為見著了宿語昂的影子。
太像了,簡直是宿語昂的翻版──另一抹混合在黑暗中的幽魂。
倒不是那女人的容貌類似宿語昂,而是氣質、舉止和那與宿語昂如出一徹的眼神。她似乎也是來這酒會看戲的,像只慵懶的黑貓,冷冷地看著週遭的一切,而在那水盈盈的大眼裡,卻又有著戲耍的神情。她看似柔弱無依,柔美無瑕的臉蛋,脂粉不施,一身賽雪的皮膚,黑髮如瀑,怎麼看也是古典美人一個,可是──可是卻穿了套黑色的男性西裝,和會場中的女士們大相逕庭,硬是將那些庸脂俗粉比了下去。
「老大?」方凱翔和楚歌不約而同地開口叫道,心中有了個不祥的預感。
有個宿語昂已經夠讓他們頭疼了,如果那個大美人,也有著和宿語昂一樣陰晴不定的性情,又對宿語昂的脾胃,那宿語昂肯定不會錯失那大美人的,而他們兄弟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宿語昂的目光不曾稍離她片刻,懶懶地開口,「楚歌?」
看來噩夢成真,老大真的相中大美人了。
方凱翔止不住地悲歎,而楚歌這個盡責的謀士,則將腦子快速運轉,過濾所有參加這鬼酒會的來賓名單,偏偏就是想不出,這黑衣美人的芳名。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查清楚。」楚歌慚愧地說,「以前不曾見過那名小姐,各大家族的子女中也沒有這號人物,是我的疏忽。」就算以前真有那女人的數據,他藏也要藏起來,任務容易搞定,但女人可就麻煩了,這不知打哪來的美人,竟不在他的數據庫中,可見她躲得很好,算他楚歌第一次栽了跟頭。
宿語昂笑笑,「你需要時間?」難得號稱「數據庫」的楚歌,也需要時間查明那女人的來歷,他的興致更濃厚了。
「老大,你先別瞧那美人了,有個女人正以摩西分紅海的速度,朝這邊前進,她的目標準是你沒錯,我擋不住,你自己要保重。」方凱翔急急地叫道,連忙躲至宿語昂的身後。
宿語昂老神在在地問:「楚歌,來者何人?」
「紀緋,紀紹榮的長女,萬業集團第二順位繼承人,目前為大學美術系四年級學生,不諳商務,名副其實的富家千金。」楚歌推了推金框眼鏡,看清來人的長相,如查號台般,道出來人的身世背景,且附加說明道:「她是今晚酒會主辦人紀紹榮的寶貝女兒,紀紹榮打算趁今晚,替她找個金龜婿,在她畢業後就將她嫁出去。」不僅是數據詳盡,連小道消息,他也略知一二。
「是嗎?」宿語昂仍是一派溫和的口吻,對迎面而來的富家千金,露出俊美的淺笑,電流在空氣中四竄,電得紀緋的芳心小鹿亂撞,失神地望著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發癡。
宿語昂只手環胸地看著仍獨自陶醉的紀緋。
他僅給了紀緋幾秒不到的注視,隨即又調離目光。
紀緋漫遊的思緒,被方凱翔重重的一咳,給喚回地球表面,她羞紅著一張俏容,細聲細氣地說:「宿先生,家父請你移駕一敘,讓你待在角落,實在太委屈你了,有很多商界的朋友都想和你聚聚,你不介意和我們一同聊聊吧?」天哪!好帥!她之前交的那些男友和他一比,全都成了烏鴉了,她拚死也要捉住這匹白馬。
不拒不迎,高深莫測的淺笑,掛在宿語昂有形好看的嘴角,掩去了他心中真正的思潮。
他壓根就沒把心思放在眼前努力扮演大家閨秀的女人身上,越過這礙眼的女人,視線直接投射在另一角的黑衣女郎上,想看個仔細,又不悅身邊這女人的噪音,他伸手朝楚歌打了個手勢,楚歌立即支開紀緋。
莫名其妙地被架至一旁,紀緋嬌嗔地張口罵向不識相的楚歌,「你做什麼?我在和宿先生談話哪!」橫身又朝心中的白馬望去,不料楚歌的大手立即遮住她的視線,拒絕主子再受到干擾。
紀緋不死心地左看右望,楚歌的手,卻始終杜絕她的雙眼,朝宿語昂發射愛的電波,一步步將她扭離宿語昂所屬的範圍,紀緋的小姐脾氣終於被楚歌挑起,只手推開楚歌,便要朝宿語昂走去,楚歌在她未及往前踏步時,動作俐落地將她扯回原位。
「你好粗魯喲!一點都不紳士,人家只是想和宿先生說說話而已嘛!」她嬌滴滴的誇張模樣,連在一旁護主的方凱翔也忍不住一陣噁心湧上,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楚歌機械式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我家主人有交代,他不想與任何人交談,紀小姐,請回。」
紀緋偽善地找著借口,「我是這酒會主人的女兒,而宿先生是貴客中的貴客,按理我當然要好好招待他,這也不行嗎了?」
「不行。」楚歌一點也沒得商量,一口回絕。
「你──你不過是個下人,我就偏要過去,你能拿我怎樣?」氣死人了,這尊門神怎麼這麼難纏?紀緋一再地受到阻撓,顧不得形像,漸漸露出原形。
楚歌冷哼,「把妳打成殘廢,讓妳再也無法靠近我家主人,相信我,只要能達成他的命令,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請自重。」
紀緋花容失色地向後退了一步,顫抖的纖指指著他。「你──野蠻人──你敢這樣對我?」
「好說,妳究竟滾不滾?我的耐心有限,到時別怪我出手沒個分寸,我從不介意打女人的。」
楚歌上前逼視她,絲毫不在乎一身暴戾氣息,也嚇著了附近的人。
「你欺負我──我要去告訴我爸爸──」淚水在紀緋的眼中亂竄,又羞又懼地蓮步一蹬,轉身掩面而去。
方凱翔沉重地拍著楚歌的肩,無奈地開口,「你就沒有比較溫和的方式嗎?雖然收效是很快速,但你也得看在人家是主,咱們是客的份上客氣些,別用恐嚇這招行嗎?」難怪老闆老是要他去趕人而不派楚歌,這傢伙完全不知圓滑為何物,殺傷力太大了,不嚇死人也剩半條命了。
楚歌不以為然地反駁,「誰說我恐嚇?我是實話實說,她再不走人的話,管她是誰,我照扁不誤。」
「你的心是冰塊做的嗎?她是個女人,你就不能婉轉一點?用哄、用騙的就成了,幹嘛老闆著一張惡臉嚇人?」憐香惜玉的道理,不通楚歌的任督兩脈。他注定打光棍終老,方凱翔開始聯想,楚歌晚年淒苦的光景。
「女人又怎麼樣?她是男是女關我屁事?」楚歌不屑地冷哼著。
「不怕搞壞老大的人際關係?」方凱翔壞壞地提醒。
楚歌冷笑,「他在乎過嗎?人人叫他銀翼殺手他都不痛不癢,何時關心過別人對他的看法?咱們跟了他這麼久,你還不明白他的性子嗎?」
「說得也是。」方凱翔百分之百同意楚歌的說法,宿語昂狂妄又自戀,即使別人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冷血、沒心肝,他依然故我,甚至會愉快地享受他人的謾罵,視之為一種變相的恭維。
「況且他現在忙得沒時間理我是怎麼弄走這位紀大小姐,如果我趕人的手腳太慢,壞了他看大美人的心情,我才該遭殃了,與其讓老大皺眉頭,還不如去殺殺這驕縱千金的銳氣來得痛快。」楚歌很現實地說明他的處境,一旦惹毛了頂頭上司,他的安危堪慮。
方凱翔轉身覷看宿語昂一眼。
楚歌沒誆他,大老闆此刻的確很忙,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那黑衣美人。
會場另一角的紀凌,手晃著一隻水晶杯,靠在石柱旁漫不經心地審視酒會中的富豪仕紳。
她會應紀紹榮之請出現在這裡,才不是她親爹的命令所致,她是另有目的。
早在她十八歲返台的那年,她就自英國帶著兩名忠心的得力助手,悄悄地自組公司,就連一向盯她盯得死緊的紀紹榮和寒嚴也被蒙在鼓裡。
為了接手風雲科技,許多事必須在寒嚴百年之前先打理好。
以他人之力來成就自我的目標,是最快速也最便捷的良方,若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累積與紀紹榮和寒嚴對等的勢力和財富,那麼施點小計,和走點後門便是必然的快捷方式。
紀紹榮娶個富家千金,換來今日的地位,寒嚴苦命打拚大半輩子,才有此江山,以上兩種手法她都不欣賞。
一個沒志氣、一個太費時費力,她比較喜愛打垮他人,再吸取別人苦心掙來的資金,最後挖走企業中的要角菁英,重新管理組織,人才、錢財兩得,省力又不費時。
而今晚,她就是前來尋找下一步收納資金的對像。紀老頭的名聲和面子不小,赴宴的各企業代表眾多,替她省去了尋找下手對像的時間,她也許該好好謝謝他,製造的免費機會。
用不著她露臉出面,只需動動腦策畫,那兩名忠心的手下,便會依她之命將事情辦妥,一來可免得那兩個老頭子起疑,二來更可以省去不必要的盛名之累。
她才來不久,便看中了兩三家能利用的企業,輕晃著酒杯,她靜看著這些待宰的羔羊。
高跟鞋雜亂無章的聲音,由遠而近地擾亂了紀凌原本正專心探看的思緒,她不經意地由眼角餘光掃視噪音的來源,不看還好,一看不禁讓她頓生滿腹疑惑。
天下紅雨了嗎?
紀緋梨花帶淚地由大廳的一端,飛奔至萬彩芝的懷裡,細細地啜泣著,立即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護花使者們紛紛圍繞在紀緋四周,提供紀大小姐此時最需要的自尊和安慰,順便藉機亮亮相,當作免費宣傳。
紀凌嘲諷地看著那些名門公子們,忙不迭地安慰今晚的小公主,她幾乎要為紀緋的演技鼓掌喝采了,連哭也要引人注目,愛秀的本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哭得還滿像回事的。
要分析紀緋演戲的主因並不難,八九不離十,鐵定是為了男人,難得頂著紀氏千金頭銜的紀緋,也會有失手的時候,也不知是何方神聖,踩疼了紀大小姐高傲的芳心,紀凌隱約可聽見她心碎的聲音。
譏諷的笑意,毫不克制地在她臉上蔓延,紀凌落井下石地輕笑出聲,對於旁人的愕然,視若無睹,面對紀夫人射來如刀鋒的眼神,她只是挑釁地舉高酒杯,向她和她的寶貝女兒致敬。
此舉不但氣煞了萬彩芝,更讓紀緋愈哭愈認真,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不會吧?這麼好逗?紀凌招來侍者拿走一杯薄酒,臉上粲笑不已。
即使紀氏成員,要來個火山要爆發,也得看看時間和地點,想要替紀緋出頭討伐她?人多嘴雜的,不過是徒增笑柄,愛面子的紀紹榮,自是不敢妄動。她饒富興味地看著紀紹榮乍青乍白的怒容,抬高柔美的臉蛋,給他一記意味深長的警告,暗示他別多事,不然她會鬧得更大、更加風雨飄搖。
紀紹榮扯下老臉,硬是吞下這暗虧,氣短地轉身拿起烈酒灌下腸肚,不置一詞。
紀凌有恃無恐地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完全不加掩飾看鬧劇的心情,任由會場眾人交頭接耳的批評。
紀緋見此,哭得更加悲愴。
此時另一串低沉沙啞的男性笑聲,也從會場的另一端飄至。
眾人循聲望去,得知笑者何人時,自動自發地識相住口,霎時大廳靜默得,只剩紀緋的哭泣聲。
「老──老大?」
方凱翔和楚歌驚愕得差點合不攏嘴。
宿語昂會大笑?天哪!不是世界奇觀就是世界末日了!方凱翔和楚歌相互交換了眼神,心中警鈴大作。
宿語昂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一種從未有過的念頭,逐漸在心中成形。
他邁開步伐,朝紀凌前進,沿途眾人紛紛避開讓路。
紀凌有些意外的,看著朝她走來的男子,眾人似乎對他懷著某種恐懼和戒慎。
有意思。她落落大方地,立在原地迎接他的到來,笑意盈然。
她的反應,令宿語昂更加肯定心中的念頭,修長的身軀,過分親暱地靠近她,低頭看清她的嬌顏。紀凌迎上他銳利的目光,不閃不避,反而張大水亮的眼眸,直直地,望進他黑瞳的最深處,猶如較勁般,兩人不說也不動。
「她──她──」方凱翔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她竟然敢和老大對看,她到底是誰?」楚歌接下方凱翔未說完的話,心中訝異不已。
根據經驗,能在宿語昂的注視下,不癱成軟泥的女人,目前她是第一人,她居然還能和宿語昂較勁?楚歌再度扼腕。
宿語昂除了讚賞之外,直覺地認為,今晚真的挖到寶了,而且價值連城。
她像貓,也像另一個自己。
從她清澈的眼瞳,映照出他也不曾看清的自己,在她的靈魂深處,有一幅隱藏的景致,是他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的,心底深處,某種不知名的情愫,被她喚醒了,像波濤般洶湧翻騰。
淡淡的香味,撩撥著他的嗅覺神經,這麼美的容顏,只怕他不會有看膩的一天,修長的手指,輕劃過那脂粉末施的嫩頰,冰冷的,沒有溫度,就像她的性格。
她的神情,像極了尋覓獵物的豹,冷漠卻又具危險性。
沒想到,世上也有與他屬性相同的女人,依循自己的心意行事,不理會俗世的目光,自己主宰自己的行動,活在自我的天地間。
千金易得知已難求,錯放她,他的字典中,可能會出現「懊悔」這字眼,他不允許,不能放。
紀凌望著那雙幽黑、深不可測的鷹眸,讀不出這男人的心。
他的眼神好複雜,有激賞、有驕縱、有勢在必得的決心。
她悠悠地開口,「你幹的好事?」目光指向仍在演戲的紀緋,心中有著篤定。
宿語昂不拐彎抹角,直接地回答:「我向來胃口挑剔。」
「好習慣。」紀凌輕淺地浮出淡笑。
宿語昂目光灼灼地盯視她,未經她的同意,逕自抬起她的下巴,讚許地說:「妳有一雙獵人的眼,很美、很亮,像星辰。」
而她允許他的碰觸,不在意地反問:「你不也是?」很奇特的,她並沒有任何排斥他的感覺,臉上傳來他厚實手掌溫暖的撫觸,像種絲絨,綿綿密密地包圍著她。
他愛憐不捨地經撫她的肌膚,在他的摩擦下,漾出花瓣般淡粉的色澤。「有看中的獵物嗎?」他輕聲詢問。
「收穫不錯,你呢?」她仰頭凝視他。
「有,妳就是。」他低下頭來與她平視,緩緩地開口。
紀凌拉下他的雙手,轉瞬間眼神變得冰冷。
「我不是個好獵物,也討厭被獵殺,建議你另尋她人。」洞悉他的想法後,她冷淡地響應,不再留戀他給予的溫暖,也不容許他進犯。
宿語昂拉起她柔若無骨的纖纖小手,安撫似地更正她的想法,「對妳,我不想獵殺,只想珍藏,妳值得我放手一搏。」
「珍藏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你的嗜好與眾不同,但獵物也是有利爪的,尤其是女人。
不怕我將你反噬下腹嗎?」她作勢抽回雙手,然而他更加緊握。敵不過他的勁道,她乾脆強迫自己,適應那股來自於他雙掌的熱流,這才知道自己的體溫如此低。
「不怕,也不曾有機會怕過,我很有興趣挑戰。妳呢?妳怕我嗎?」握著她冰冷的手,第一次,他突然想提供溫暖給一個女人。
紀凌瞪視他,「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附屬品,你指的挑戰是什麼?我不在乎多一個敵人。」
「妳弄錯方向了,我不需要附屬品,也不想與妳為敵,我只要我的另一半。」他在她耳邊呢喃,狂放地向她聲明,見到她時就打定的念頭,不允許她反對。
紀凌非但沒有震驚,反而以平淡的聲調響應:「佔有慾是種要不得的東西,往往會成為一種致命傷。」
這男人過度自傲與自信,以氣勢來看顯然不是一日生成的,也許這社會給了他予取予求的習性,才會使他無往不利,有了今日的霸氣和強勢。
「只要目標正確就不會,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妳正是萬中選一,我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也不做沒把握的事,既然已經開口道明,我是絕對不會收回諾言的。」他執起她的手輕吻,抬頭讓她看清他的決心。
「這算是某種程度的宣告嗎?」紀凌的嘴角,挑起一抹炫人心神的微笑,眼神輝映著詭異的光彩。
「可以這麼說。」
「配我,你不嫌太老了嗎?」
「表相可以欺人,但妳的心智,早不屬於妳應有的年紀,更或者妳已有花甲之年的人也學不來的城府,也許他人因妳的刻意掩飾,而不知情,但我至少不會被蒙蔽,所以配妳這年紀剛剛好。」他很快地除去她的借口,不讓步。
「哦?我是水做的,能讓你一眼看穿,這麼透明?」
「如果沒本事看清妳,我就沒資格站在這裡跟妳說這些話了。」俊逸的面容,帶著如幻的笑意,他徐緩地輕吐一字一句。
「不改變心意?」紀凌心想。也許有個同伴也不錯,雖然她已習慣了獨來獨往,但適時的進步和助長,也是有需要的。
「絕不可能。」他鏗鏘有力的承諾,字字打進她的心頭。
「好吧!我接受。但前提是,要讓我看你的成績,不然你就沒那資格。」一食兩鳥之計在她心頭湧現,她打算扔個玩具讓他去處理。
「妳要的成績是什麼?」對於她的精明,他笑笑地接下她暗布的棋子。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如果對我的瞭解夠透徹,要找出我要的成績並不困難,我期待你的表現不會讓我失望。」她四兩撥千金的打起太極,不給他目標。
「期限呢?」
「你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逾時這項挑戰就算作廢。」她故意刁難,就是要看他本事有多大。
他順著她烏黑的長髮,托高她的面孔,以低沉的嗓音宣誓:「一周後我會接收我所要的妳,等我。」
「一言為定。」她伸整理他有些凌亂的髮絲,在將他推離身邊,轉身欲走。
宿語昂形同鬼魅地跟上前,「妳的名字?」
紀凌巧笑地看著他,「你該自己找出答案,想違反遊戲規則嗎?」
宿語昂揚了揚劍眉,脫下大衣替她穿上,將溫暖盡注入她冰冷的身軀,紀凌則不語地迎上他的眼眸。
「我叫宿語昂,一周後,這名字將永遠出現在妳的生命中。」說完,他低下頭淺嘗她冰涼的唇瓣,當作是一種承諾。
紀凌撫著被他暖意熏染的唇,溢出絕美的笑,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
紀凌離開酒會後,驅車前往另一個地方。
一座日式建築的老宅,隱密的坐落在遠處的山腳下。
這是紀凌和她兩名手下的工作室,一切的指揮調度,都是由此發起。
停好車後,她夾帶著室外的寒風踏入玄關。
一個原本埋頭在大批文件裡的男人見她到來,猛力推開書桌,從坐在椅子上滑溜至她的面前,神情像個頑皮的大男孩。
「頭頭,妳今晚不是去參加紀老頭的酒會嗎?怎麼有空來總部?是什麼風讓妳轉向的?不會是剛好良心發現,大老遠地來陪我們加班,或是來慰勞我們這兩個終年不休的夥計吧?」
宋約希皮皮的問著紀凌,順便提醒她虐待員工。大過年的,她還要他和另一名苦命的夥伴,法蘭西斯連夜辦公。
紀凌端坐在計算器前覷了他一眼,自計算器中叫出一大堆檔案,不怎麼好心地開口,「酒會是去過了,而我的良心,早八百年前就蒸發了,我來只是想增加你們的工作量,高興吧?」
宋約希抱怨地哇哇大叫,「頭頭,妳吩咐的案子,還有兩三件尚未完成,再增加我們的工作量──妳很不人道喔!」他轉頭看向坐在另一台計算器前的法蘭西斯,尋求他的友情支持。
金髮藍眼的法蘭西斯,隔著計算器向宋約希點點頭,表示深有同感。他由英國來此兩年多,拜紀凌之賜,還沒度過一個中國年,或是假期,可見紀凌多麼「苦毒」員工。
紀凌一心兩用地看著屏幕,一針見血地詢問這辦事不力的手下:「我給你的那幾個案子不好玩嗎?怎麼玩到現在都還沒完成?說,是不是你玩上了癮,不肯收手搞定?」她太明白宋約希會延誤案子的原由,這傢伙就是貪玩,往往一個案子早就可以收工,他偏偏非拖個四、五天玩夠了,才肯住手,若不是他辦事能力強,她早將他踢回英國去了。
宋約希心虛地吐吐舌,低頭反省。
他的確是玩得過分了點,才無法準時交差,這回他不但拆了三家公司,並將資金吸乾,還挖走人家不少菁英分子,納入紀凌麾下,現正交由法蘭西斯集中管理訓練。
法蘭西斯為此也有不少怨言。
都因夥伴愛挖人牆角,他訓練的人數也就愈來愈多,開家大公司的話,就連倒茶水的小妹怕也會是碩士級的人物,要是宋約希再不收斂點,以後公司清潔人員的學位──他真不敢想像,典形的人才過剩。
紀凌抬起頭。「法蘭,你英國方面的進度怎麼樣?」
他攤了攤手,無奈地說:「沒辦法,約希一直丟人給我,連帶地拖累到我英國方面的進度。」
紀凌冷眼直瞪向無處躲藏的宋約希,厲聲喝道:「宋約希,最後一次警告你,我們是要接手一個企業,不是要找一群人來開航空母艦,立刻收手結案,你和法蘭還有別的正事要辦。」
宋約希馬上恢復正經的神色,「知道了,我會速戰速決。」
法蘭西斯手裡拿著一疊整理好的數據,恭敬地遞給紀凌。「小姐,寒老頭在英國刻意安排了暗樁,目前已調查完畢,下一步妳打算怎麼做?」
「連根拔除。」她接過數據回答,仔細檢閱這些暗樁的來歷。
「寒老頭那方面呢?」
紀凌嗤笑道:「拆他的台,還需要向他報備嗎?」她指著數據對法蘭吩咐:「做得乾淨些,別讓他人起疑心,把那些暗樁的把柄揪出來,若是沒有,就替他安上一個。對付那些清白如紙的廉節人士,就想辦法把他們染黑,在我們接手風雲之前,這些寒老頭所設下的路障必須盡數清除,我不想因他們的存在而壞事,明白嗎了?」
「明白,我會盡速解決這些人。」
「約希,你在台灣的進度也要加快,挑出法蘭訓練好的人手,分發幾個案子讓他們實習,再依能力分配職位,我要一個分工精細、且能力在寒老頭集團之上的團隊,一個月之內我希望能看到成績。」
「這麼趕?」宋約希怪叫道。
「你辦不到?」紀凌質疑地瞥他一眼。
「不,妳吩咐的事,大致上已經完成,準備接手的人員,也都部署好了,目前正在評估中,若想一口氣接掌風雲,那麼就得給他們更多與風雲有關的信息,並讓他們有相等,或更多的實戰經驗,但我現在手上的案子並不足夠,還得再去找。」
「不用麻煩,我替你找好了。」她把今晚相中的案子打印出來,交給他過目。
「哇!這麼多?頭頭,妳該不會是想將這些人都趕盡殺絕吧?」老天,這些都是與紀紹榮關係匪淺的人物,大概是她今晚去酒會找來的,怪不得她會肯去那個鬼酒會,噢!紀老頭請她去所付的代價可不小。
紀凌起身走至窗前,對窗戶呵著氣,小手在上面畫著圈圈。「那就要看你和法蘭所訓練的人有沒有能耐將這些目標趕盡殺絕。這些大都是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老狐狸,不好對付,如果辦事不力,他們捅的樓子,就由你們自己收拾,我是不會幫忙的。」
宋約希拍拍胸脯保證道:「安啦!這些人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目前尚未有過任何敗績,有我盯著,妳放心。」他頓了頓,接著問道:「頭頭,為什麼突然趕著完成這件事?」
法蘭倒了杯剛煮好的紅茶,端給紀凌,並為宋約希解惑。
「據消息指出,寒老頭上星期腦中風,病況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會掛,目前風雲的一切事務都由寒老頭的堂弟寒沐暫代。」
宋約希搓著下巴間他:「你打哪來的消息呀?」
法蘭咧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地說:「我自有我的管道,在英國方面,我的眼線不少,就連寒老頭的家庭醫師,也被我收買了。」他低下頭問宋約希:「想不想知道寒老頭吃哪一牌子的藥啊?我可以隨時決定寒老頭的生死,你信不信?」
宋約希笑著猛拍他的背。「真有你的,你該改名叫情報販賣機。」
「謝啦!」法蘭拱手笑道。
紀凌輕輕啜芳香的紅茶,看著裊裊的煙霧,突然開口,「法蘭,幫我查一個人。」
「誰?」
「宿語昂。」
「小姐,妳說什麼?妳要查宿語昂?」法蘭聽見這如雷貫耳的大名,臉色大變。
宋約希推推他,「法蘭,你幹嘛這麼激動?這傢伙有三頭六臂嗎?瞧你緊張的。」
「你不知道這號人物?所有電子業界的人聽到他的名聲,人人皆避之唯恐不及,就怕被他看中。他有個響叮噹的外號叫銀翼殺手。」法蘭對宋約希的遲鈍頗感無奈。
紀凌擱下茶,沉著眼,「法蘭,請說清楚點。」
他立即收懾心神,正色地回道:「宿語昂約莫在五年前出現於台灣電子業界,以收購同行的股權再將其併吞出售為手法,引起業界高度恐慌,轉手賣出的股份淨值往往是他買入的兩倍不止,三年前成立昂宿集團,觸角延伸至建築業和金融業,但因為台灣電子業的潛力不錯,遠景還算看好,他好像也沒有收手的意願。」
「哇!以後豈不是要跟我們搶飯碗啦?」宋約希聞言大叫。
法蘭繼續報出內幕消息:「他第一個吞噬瓦解的企業不是別人的,正是他父親的企業,不!更正,是他的繼父,那老頭因此被他氣得一命嗚呼了。」
「虎毒食父,夠狠。」宋約希嘖嘖有聲地說。
法蘭搖頭歎道:「最好不要和他正面衝突,這傢伙不好惹,而且他做事向來以,不擇手段聞名,只要是讓他感興趣的東西,他就一定會要到手。」
「包括人嗎?」紀凌突然問道。
法蘭一愣,「男人?有,他手下兩名心腹大將,就是懾服於他的強悍,才不惜自其它大企業跳槽,甘願為他賈命。至於女人嘛──也不知道是宿語昂胃口挑剔,還是沒興趣,沒聽說他有過任何風流韻事,就連他的身邊,也不曾有女人出現,即使愛慕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傳聞他對女人正眼也不看一下,因此女人應該不能算在內。」他怪異地看著紀凌。「小姐,妳問這做什麼?」
「也許你的情報有誤。」她深思地說。
「啊?」
法蘭和宋約希一同看向紀凌。
她低頭看著曾被宿語昂緊握的雙手,抬頭告訴他們:「今晚在紀老頭的酒會上,他向我打了聲招呼,並揚言,一周後他的名字將會永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看來女人也算在內嘛!」
「小姐──妳沾惹上他了?」法蘭失聲問道。
「事實正好相反,是他主動的。」
「什麼?!」法蘭被嚇得不輕。
宋約希憂心忡忡,「法蘭,如果那個銀翼殺手真如你所形容的,那頭頭豈不危險了?」
紀凌狀似輕鬆地拍著他們兩人的肩。「在煩惱我的安危之前先管好你們自己的事吧!他不會把我拆了賣的,他要的只是我的人。」
「小姐──」
「頭頭──」
就是這樣,他們才擔心呀!
紀凌心態雖然老成,但也只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誰能擔保那個銀翼殺手不會把她給吞了?
「法蘭,搜集宿語昂的完整數據,明天我要看到它,至於先前我交代的事,照我說的開始進行。」她伸伸懶腰,擺擺手。「我累了,今晚不回去就住這兒,我睡客房。」
「小姐──」法蘭還想向她輸送些憂患意識,但她已走入和室合上門,把他的聲音杜絕在外。
宋約希搔著頭,「怎麼辦?」
法蘭仰頭歎息,「什麼怎麼辦?看著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