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筆君,別穿這件衣裳,我今天還是穿袍服出門好嗎?」
五天前對他說秦夢蝶的事,他面無表情地和她談些事情後,不再有動靜。今日用午膳時,他突然告訴她要去秦夢蝶那兒,命她回房換一件正式的衣服。
「不行,這衣裳是爺指定的。況且今日西風狂猛,小姐的袍服是夏衫,實在太過單薄了。小姐你的身體這兩日才好,這樣穿出門很容易吹風受寒,而你一受寒生病,奴婢又會被爺罵的。」
「我不會又生病了,我以前很少生病,若不是那天想太多事,疏忽天氣--」
「哎呀!奴婢真是糊塗。」筆君揮動著衣服,打斷長離的話。
「筆君,發生什麼事了?」
「小姐,你瞧瞧筆君真是糊塗,竟忘了小姐不喜歡讓奴婢幫你換衣裳,而是喜歡讓爺幫你。小姐,你等會兒,奴婢這就去找爺來。」筆君邊說邊促狹地直眨眼。
「筆君!你……」長離又羞又怒,一手接過筆君多遞來的衣裳,一手急急忙忙抓住她,阻止她真的跑出房門。
筆君被拉了回來,對著她掩袖偷笑。
「你……好啦,我換上就是,你別像爺那樣,老愛玩我。」長離氣呼呼地說。
筆君見計謀得逞,收了笑容,動作輕柔、迅速地為她換上,將她拉到梳妝台前坐下,為她梳好烏亮的發。「小姐的氣質真好,難怪爺喜歡,就算是別的公子爺也會喜歡小姐的。」
她那溫煦、典雅的舉止,清秀、娟麗的瓜子臉,仰首回眸問,又帶些濃濃的書卷氣息,正是時下文人公子爺們最愛的書香美人。
長離順著筆君的目光,也看著銅鏡裡的自己。最近不知怎麼了,連她也覺得自己變漂亮、變好看了,不過被筆君這俏麗丫鬟讚美,她還是覺得羞赧了些。
「我這模樣人見了就喜歡,那你和筆秀不就人見人愛,爺怎麼沒想過呢?」
「是啊!我和筆秀也一直很納悶,爺的性子真怪,當我們是沒人要的丫頭,卻把小姐當心裡頭那隨時隨地都喊疼的肉,他心裡最愛的只有小姐--」
「筆君,你別說了!」長離聽筆君是明說暗喻,連忙臉紅耳赤的喝止她。
「離兒?」
「啊!爺來催人了。」筆君聽到外面的聲音,不再逗長離,她連忙從櫃子裡拿出披風,扶起還紅著臉的人出門。
「筆君,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傅大哥也要一起去?」
「哪有為什麼,當然是因為要與爺一競高低,不過……」筆君瞧著長離,曖昧一笑,「傅爺的家世、人品雖不錯,但他不如爺這般用心與費心,這一仗從一開始,他就注定要輸給爺。」
「筆君,你知道他和爺在爭什麼嗎?」
「當然知道,這事別說府裡每一個奴僕知道,就連書畫樓的人都知道。小姐,難道你不知道嗎?」
長離看筆君一臉不信的表情,不好意思開口說不知道。
那天除了他們兩人外,她是現場唯一的當事者。但她這個當事者卻輸給其他耳聞的人。
奇怪,怎麼她對他們那天的事,一點概念都沒有呢?
「離兒,想什麼?」
「想爺和傅大哥的君子之爭,到底在爭什麼寶貝?為什麼他們都一副好認真的樣子。」
「你不知道他們在爭什麼?」
「嗯,那天在書樓,我分神沒注意聽,筆……爺!你怎麼站在這兒?」長離回過神,被寒季書嚇一跳。
「我本來就站在這兒,是你自己走到我眼前,你被嚇著能怪我嗎?」他接過筆君手中的披風,細心為她披上。「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專心。」
聽到他的問話,在場的三個人有三種反應。
長離以為她的話他沒聽到,遂搖著頭否認,故作一副天下太平的無辜樣;筆君是掩袖竊笑,最後,她怕洩了底的福福身子,先行退下。
最可憐的是傅蔚儒,他一臉有志難伸的怨歎著。
這幾天,他很努力的對她表情示愛,可是她不但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不明白她是這場爭奪的戰利品。而教他最可恨的是,她還被寒小人時抱時摟,在耍得團團轉之餘,她還是相信他的話。
另外每次見到寒小人時,她就自動變成嬌羞溫柔又小鳥依人的任他為所欲為;但在他面前,她又回到知書達理、和氣生疏的大家閨秀。他見她這樣,就不敢對她太過踰越,一直維持著君子風範,怕的是太過唐突佳人,她會一去不回頭,再也不理他了。
不行!他必須有所表現,不能老讓寒小人佔盡她的便宜。
「離兒,我……」
「傅大哥,什麼事?」
他想扶她上馬車,她卻轉身將背偎入寒小人的懷裡看他,這太傷他的心了。
他知道這全是寒小人的錯,是寒小人讓她習慣那種照顧和關懷,讓她誤把那種行為看成是一種隨性的照顧,因為寒小人說自己是正人君子。所以,寒小人對她動手、甚至動嘴,在她看來全是因為本性是如此狂浪不羈、約束不得。
尤其當他出現在他們之間時,她更會比較他們兩人的不同。
結果,他雖然彬彬有禮,值得她尊敬、尊重,但當情人若太過有禮,就只有生疏和客套。
反之寒小人對她呵護的摟抱、寵溺的親吻、霸道的佔有,都讓她當他是真誠、自然的行為。她接受他不君子的作風,單純的把他的疼寵、愛惜,看成男性自尊自大的表現。她也習慣他對她種種有失禮教的行為,還不自覺的對他產生依賴。而寒小人的這些行為,其實都是有所意圖的侵略,他正用著不求回報的溫柔假象,一點一滴蠶食她的心。
寒小人用他來作陪襯,知道她若單純的與男性相處,心裡會不自覺的設防對方。於是他的出現讓她因為防他,而失去對寒小人的警戒之心,如此一來,她的芳心反而輕易被攻去。
可恨啊!真是可恨!
「寒小人,你這個可恨的渾蛋!你怎麼可以如此奸詐狡猾,居然這樣利用我,什麼君子之爭!」傅蔚儒為突來的洞悉與領悟,大罵正抱著長離上馬車的寒季書。
「傅老頭,你又怎麼了?」寒季書轉回身,朝傅蔚儒冷冷一笑,看來傻子是瞧出端倪了。他拉出一個壞到頂點的奸笑給他,「你這麼大吼大叫的,不怕想要小鳥兒飛得更遠嗎?」他降低聲量,不讓裡頭的人聽清楚內容。
「你都不怕了,我為什麼要怕?」
「你不怕?傅老頭,你可別忘了你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人?我能做的事,你不見得能做,不信,我可以試給你看。離兒!」
「爺,什麼事?」長離已經坐到馬車最裡頭,聽到他喚她,又探頭出來。
「離兒,過來。」他故意站離馬車有一點距離。
長離以為他要她下車,整個身子挪到車門邊,正打算將腳伸出,上半身已被寒季書擁著入懷。
「爺不是--」她來不及說出口,小嘴就被他完全堵住。
寒季書深吻著她,動情的黑瞳則對著傅蔚儒,閃動著勝利的光芒。
傅蔚儒見此情形,心中大歎大江東去,難挽狂瀾。
他不出聲的站在那兒,惡狠狠地瞪著他們恩愛的畫面,不斷的在心裡掙扎,他是不是該放棄了?
他知道長離對他是有如兄長般地敬重。只是他希望她回報的是愛意,不是敬意。
為此,他更氣惱寒季書。
打從一開始,他昕提出的競賽就不公平,寒季書表面上說給他機會,事實上,他早就將她的心防堵得水洩不通。他表現出慷慨的不怕他搶,實則寒季書早就知道,她的心根本繞不出他的情牆。
因而長離對他的表白,不知道是故作不解,或是無心領受,反正只是亦兄亦友的尊敬他。
但她對寒季書的感情卻是表露無遺。唯一令她卻步的,是她拋不開心中根深柢固的門第觀念,兩人身份上的差距,成為她迴避寒季書告白的最大因素。
除此之外,她對寒季書溫柔或霸道的佔有行為,可說是退讓得任他為所欲為。
人前,她對他的牽手、擁抱都不抗拒;人後,尤其在她以為只有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時,她甚至讓他將吻痕印到她的衣領下。
那日他到書齋找寒季書,他推門而進時,寒季書忽然以眼神示意他出門,而長離以為寒季書擋住他的目光,以為他沒看到寒季書為她翻領鎖扣的動作。
想到這裡,他苦笑一聲。寒季書雖然欺他,但對她尚有一絲君子風範,堅持她不點頭,就不讓她入他的房,否則依她對寒季書的情,她早該是他的枕邊人。唉!他還有什麼餘地和寒季書爭。
傅蔚儒看他倆吻得陶然,雙眉緊蹙成一線,心頭一揪。
不,他還不甘願、不死心,他絕不放棄,絕不!
看到傅蔚儒那重新出發、挑戰的眼光,寒季書劍眉一挑的接下戰書,他伸手朝傅蔚儒一勾,「你有膽來試嗎?」
傅蔚儒被他這一激,很想接下這個挑戰,腳卻不聽使喚的動不了。
他忿然撇過臉不看他,心裡卻大罵自己是大笨蛋。從以前至今,他和他們在一起,哪一次不是他們玩他?儘管他們真把他當朋友,在他有難時,他們也會盡力幫他。
想必這次長離的事,他是誤踏寒季書的禁地,惹火了他,讓他發狠,不用緩和的勸退,而存心惡意的來玩他。
他再次回想那次見到她的心情,兩年來深藏在心裡的感情,一時間氾濫而出。那天,他真的沒留意寒季書對她強烈的佔有與保護。寒季書看出他的愛意,先是摸清楚她的性子,知道須有人來轉移她的防備,而他又自投羅網的自薦,便當選了演傻子的最佳人選。
他相信寒季書當他是朋友,收到他的信也曾一時為難,想是思慮過不少時間,才決定給他這個機會。
不過寒季書的目的,並不是要把長離讓給他。而是要讓他看清楚,長離對感情的托付,不如他所想的那麼輕易交出,二是要他收斂不該放的情感。
寒季書知道,若是單方面要他退讓,他會覺得欠他,於是便給他這個機會,讓他看清楚事情的真相,讓他至少努力過、付出過,而不是將情感默默放在心裡,再後悔沒將感情告訴她,抱著遺憾過一輩子。
另外,寒季書想為她找個娘家。寒季書明白她內心的困擾,知道她有著固執不通的門第觀念,很在意彼此身份和家世的差距。所以寒季書找他玩,要的是讓他心裡有個準備,若不能守她一輩子,那麼輸的人要努力將情感昇華。
他真是頑性惡劣,兩人既是朋友,他有必要設計這種玩得人傷心的遊戲嗎?更狠的是,寒季書明知這場愛情遊戲,他一定是輸的人,下手卻一點也不留情。
幾次的交手,寒季書都刻意讓長離對他的感情表露無遺,讓他看得心痛、心碎。難道寒季書一點都不知道,感情這種事不是口頭說忘就忘,偏寒季書就是這麼心狠,一定要把他的情感搾到一絲不剩才肯放手。
好啊!他愛玩,他就陪他玩,反正約定已經賭下,他就如他的願,徹徹底底的輸個痛快。何況這場遊戲再怎麼輸,也不會輸得太難看,那他就放手一搏,和寒季書玩個盡興。
寒季書一直盯著傅蔚儒的表情,見他臉上有一種領悟後的釋然,猜想他悟通了一些事。人傻,就是需要一些刺激,才能看透事情的真相。
鳳眸露出精斂的笑意,他愛戀的收回在長離唇上的吻,在她耳墜下呵氣,「離兒,到了那兒後,沒我的准許,你一個字都不許說。」
長離沉靜不語,她用著含有些許情慾的眼眸,無聲問他為什麼。
「總之要你不許開口,你就別說話。」寒季書霸道的說。看她一臉不豫,他又開了口,「離兒,這事我可不許你違背我的意思,否則我們就別去秦夢蝶那兒,以後我也不會去。」
「爺,你已經答應離兒了,怎麼能……」
「我是答應你沒錯,但你不也答應我,會應我三個要求?怎麼我才說第一個,你就一臉不豫。既然你不想遵守約定,我有必要履行承諾嗎?」
「我、我沒有說不服從爺的話啊!」
「哦,那你的表情……」
「對不起,是離兒表錯情了,請爺原諒離兒。」長離強迫自己道歉,
「算了!這次我就原諒你,但罰你再多應諾我一個要求。」
「爺,這樣就要再多承諾一個啊!」長離在心裡數著,她到底欠他多少承諾了?
「不願意嗎?」他向她挑戰。
「當然是,爺說了就算。」
「好個我說了就算。」寒季書笑著掐她嫣頰,順手將她再往車裡推,「進去,我們出發。」
「爺,傅大哥還沒上來。」長離橫著身體越過他,掀開竹簾子,看向馬車外的人。
「裡頭已經滿了,他就和墨明坐前頭,不然與墨衣他們騎馬也可以。」
「噢。」長離乖順的任他抱回裡頭,隨他的動作,自然地靠坐在他懷前。
這幾乎是最近出門的慣例,他總是抱她先上馬車,然後等他上馬車後,再將她拉到他懷裡,讓她靠在他的身前坐定。
或許他沒察覺到,但她卻發現她愈來愈習慣他的肢體碰觸,愈來愈接受他的呵護、依賴他的溫暖。
如果她是一隻鳥,他一定是讓她眷戀不已的樹巢,因為有他的溫暖,讓她不再想展翅高飛,不再想知道穹蒼的顏色是如何多變,她只想做一件事。
她要永遠佔據這個溫暖,自私又霸道的佔據這只屬於她的溫暖。
***
「……寒公子,我們家小姐從小就學詩讀文,小姐不但知書達理,容貌才德更是兼具,小姐的家世人品與公子也可說是門當戶對。雖說老爺之前受到奸人的相害,但這與小姐完全無關,至於小姐之前曾與您的婚約……」小娟猶豫的頓了頓,馬上接下去道:「那也是老爺作主退的,小姐一點都不知情,公子千萬不要誤會小姐是無情無義之人。小姐是非常溫良、誠善、知恩、感恩的人,這次蒙公子不計前嫌的收留我們,小姐是衷心感激,也猜想公子對於之前的婚約,應尚留情義。所以,小姐請長離安排,希望能見公子一面。」
小娟吞了吞口水,等休息夠了又繼續開口。
「小姐想當面對公子道謝,也想讓公子知道,小姐對公子有心的照顧,也懂得公子的心意,只要公子不嫌棄……」
小娟還想講下去,寒季書卻不想聽了。他舉手制止她的話。
從他們一踏入這宅子,這個叫小娟的丫頭幾乎是以主人自居,從頭到尾她一直在唱獨角戲。既然她想自唱自演也就罷,偏偏她可惡得很,每說唱幾句,不是罵長離,就是一再說秦夢蝶對他多有情有意,害坐在他懷裡的長離,頭不知要藏到哪兒,淨是直往他懷裡磨蹭著,害他心猿意馬,氣血浮躁。
「秦姑娘,我想你的丫頭從頭說到現在也該渴了,你這個主子是否該請她下去喝個水?」
秦夢蝶主僕兩人聽他這一說,羞愧得臉紅脖子粗。傅蔚儒候在一旁笑著搖頭,她們可不是他,哪經得起寒季書這種諷言刺語。
「寒公--」
「小娟,別說了。」秦夢蝶不得不拿出主子的威嚴,「寒公子,真是失禮了,只是奴家最近身體微恙,所以……」
「我沒有別的意思,姑娘勿多心。」
「寒公子,您今日前來……」
「我今日前來,不正是姑娘之請?」寒季書挑眉睨了眼小娟,冷笑地說:「你在長離生病這段日子,不是直要你的丫頭送信給她,要她無論如何一定要安排這場會面嗎?怎麼我人來了,姑娘不但默不作聲,還讓我聽了一個丫頭的長篇大論。」
「呃……寒公子,請您聽奴家解釋,事情不是公子所想的。其實小娟只是為奴家著想,但她絕沒惡意,而我們不知道長離生病了,以為她這麼久不來,是為了逃避我們。」
「逃避你們?」他嘴角微勾,露出習慣性的嘲諷笑容,「想當初她辛苦的要我找著你們,想盡辦法為你們弄個安身之處。你生病,她為你找大夫,你身子好不起來,她每天掛心掛意,無法安心在寒府裡做事,三、兩天就來看你。你認為她逃避你們嗎?」
「嗯……」秦夢蝶被他這麼一說,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倒想聽聽秦姑娘的說法,你認為長離在逃避你什麼?」
秦夢蝶無法說出具體的答案。她能說,她以為長離明白她對他的意圖,所以長離私心作祟,才故意避不見面的嗎?
從他們走進屋子,他對長離的態度就說明一切。他不可能看上她的。
他的心裡只有奉長離這個人。不然,以宋朝保守的民風,他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毫不避諱的將長離摟在懷裡坐著。這分明是在告訴她,長離對他的意義。
「她當然有,因為她想一個人獨佔公子,因為她怕公子見了我家小姐--」
「小娟,不許說了!」秦夢蝶生氣的喝止。「寒公子,真對不起,是夢蝶管教不當,讓丫頭冒犯公子,請……」
「不、不。」寒季書揮手阻止秦夢蝶繼續說下去。「她的話並沒有冒犯,雖然她的話還未成為事實,但也相去不遠,何況我愛這話……」
「爺!」長離微仰著頭,小小的出聲抗議。
「離兒,你忘了我說過不許開口的。」他輕掐她的粉頰,對她看似懲罰的行為,看在別人眼裡則是寵溺、調情。
長離因他的警告,把臉埋回他的懷裡。
他將她環抱更緊些,靠著她的臉,頭垂到她耳畔,「這兒沒你的事,你若無聊,不如把眼閉起來休息,免得等會兒累了,沒精神和我去樂府聆琴。」他說話的音量足以讓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傅蔚儒冷眼旁觀,他發現寒季書的黑瞳裡閃動促狹的光彩,不以為然地低聲道:「壞心的人!」
寒季書噘嘴回應,眼神飄回秦夢蝶身上,「秦姑娘,寒某等會兒還有事,你若有事請直說。最好今天我們就把事情說清楚,也好做個了斷。」
「呃,公子認為奴家能有什麼事情?奴家只是想報答公子的相救之恩。」
「秦姑娘,我想你弄錯對象,救你的人不是我,我沒有救你,也從不曾想救你。」他實話實說。「救你的人是長離,從頭至尾也只有她想救你,幫你,你今日所有的一切,是長離她以終生不離寒府為條件換來的。」
「你的意思,是她賣身給寒府當一輩子的丫鬟?」秦夢蝶不信的說,光看長離現在的模樣,她就不相信。
「我要她以這條件來交換幫助你的資金,我可以明白告訴你……」
懷裡的人瑟縮了下,他感受到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停下了話,拍拍她的背,表示他不會忘記承諾,不對秦夢蝶語出太難堪的話。
「我不出面,是因為我不想見你、不願救助你。今日是長離念著秦夫人當年對她的好,她想要回報秦夫人相濟之恩,不然就算你病死街頭,我寒季書也絕不會出手救你,這裡頭的道理你應該懂。」
秦夢蝶看他凶狠的目光,頓時明白他的意思。當年,她曾從娘口中聽到,爹偷偷用銀兩買通朝廷某個大官,讓寒冠書貶到蜀地,而爹則接任他在洛陽的官職,後來寒冠書不知怎麼死了。難道……這也和爹有關嗎?
唉!她知道爹為了陞官做了不少糊塗事,但沒想到爹害人害己,也害了她這個女兒。
秦夢蝶苦澀一笑,「謝謝公子坦承相告。」
「不必謝我,無功不受祿,我受不起你的禮,說明白總是好的。至於我大哥……逝者已矣,我不想多談。我來是想為長離做個了斷,她為你受傷、為你賣身、為你求了不該求的事,這些所做所為,早已足夠還你秦府的恩。因此我要屬下去打探,看你還有什麼親人可以投靠,聽說你的三姨娘在江南,我想你應該會想去那兒。」
秦夢蝶訝然看向他,沒想到他來是為了趕她離去,甚至連去的地方都找好了。
「多謝公子費心,我可以和長離說話嗎?」
「不,這陣子她的身體不好,又為了你的事勞力煩心,我不想讓她太累,有事你對我說吧!」
「那……請您轉告她,我真心真意的感謝她。」
寒季書對她的話,冷淡地頷首回應,身子被長離因憤怒的掐捏而瑟縮了下,但他卻不理她。「過兩天,我會派人送你們主僕過去。我已經事先派人過去告知令姨母,她表示很願意接你過去。」
「謝謝。」
「不必謝我,這是長離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往後你該自己打算。」寒季書說完話,抱著長離起身,「秦姑娘,抱歉,我們還有事,不打擾了。」
「謝謝。」秦夢蝶見他如此護著長離,苦澀地眨眨眼,不知還能說什麼。
從小到大,很多事她習慣讓長者作主。母親在臨死前將她托付給長離,那時她才知道,原來一個年輕女子也可以為自己拿定主意。
現在想想,其實長離教她很多事。在那段日子裡,長離對她很尊敬,甚至比小娟還尊敬她的意見,鼓勵她勇敢表達出想法,教會她面對問題時,釐清思慮看事情,提供她不同的方法,學習如何解決問題,以及在困難的環境中生存。
可惜她不曾細想,亦不曾用心體會,枉顧長離無私的付出,只是一味盲目的依賴,一味的將小娟的偏袒認定是真的對她好,才會弄到今日這種場面。
當然,她也感謝他的出現與拒絕,因為若不是他,她還沉迷於往日的生活,也就看不清這一切虛幻的假象。
「三天後,我的屬下會來。」寒季書說了這句話後便上了馬車離去。
「謝謝。」秦夢蝶步出屋外目送他們離去,無奈地接受事實。
「小姐,你應該向寒公子爭取……」
「小娟,這時侯你還要我爭取什麼?」她搖頭往回走。「小娟,長離已經在事前暗示了,我們堅持要見寒公子,她就只能幫到這樣,至於寒公子怎麼做,她就不能置喙,你忘了嗎?」
「小姐,就算我們不能求寒公子,但我們可以要長離……」
「小娟,你忘了長離在答應我們要求時,她怎麼說的嗎?」
「她說……」
「她說這是最後一次了。」秦夢蝶回身看小娟,見她低下頭來,歎聲道:「小娟,子曰:『人自侮而人侮之。』不要再去找長離要求東、要求西了,那不只讓他們看輕我們,也會讓我瞧不起自己。」
「小姐!」
「小娟,我想要學會堅強,我想要和長離一樣,即使遇到任何問題,不是任何人的負擔,也不會是你的負擔。」
「小姐不是小娟的負擔,小姐不是。」小娟哭著說。
「小娟,謝謝你,謝謝你一路陪我到此。」
「小姐。」小娟不明白秦夢蝶的話。
「好了,這事過了就算了。他說得沒錯,我該為自己往後的日子打算。」
「小姐,你真要去江南。」
「當然,非去不可,不去,斷不了依賴之心。」秦夢蝶下定決心,她要重新為自己而活。
說完,她先走進房裡。
小娟看著小姐的背影,她忽然發現她的小姐剎那間長大了!